背叛与形变:王尔德的唯美主义爱情观
对奥斯卡·王尔德来说,唯美主义不是一个信条,而是一个问题。
众所周知,王尔德是个胖子。
他身高6.3英尺,一直有发胖的趋势,这个趋势在他后半段人生中,成为现实。他从来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可是说起俏皮话来,机敏澎湃,完全是个段子手。他最爱的花是百合,他的墓碑上印满了红唇。诸如此类的细节还能说上许多,总之与王尔德的作品相比,更为流传在人们口中的,是他的服饰故事和穿着它们时说的俏皮话,他的情史和才子之名,这些都凌驾于他的作品之上,笼统地给人们一个“恃才傲物、声名狼藉”的印象。
所以他为他的人生事先预留好了警句:一个人生活中的真实事情不是他所做的那些事,而是围绕着他形成的传奇,你永远不该摧毁传奇,只有通过它们,我们才可能对一个人的真实相貌略有了解。
“恃才傲物”倒还算旁人的评价之语,“声名狼藉”则出自他本人之口。1890年,出狱后的第四个年头,王尔德混迹于巴黎街头,他觉得应当想办法暗示自己的拥趸,自己身后该用什么话评价自己,于是他决定这样描述:声名狼藉的牛津大学圣奥斯卡,诗人暨殉道者(the infamous St Oscar of Oxford,Poet and Martyr)。
1890?1891年,是王尔德的奇迹之年。因为仅仅是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一共出版了四部书,其中有两部童话故事书,一部评论集,还有一部小说《道林·格雷的画像》(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甚至还发表了一篇政治长文《社会主义制度下的灵魂》。要知道,他一生像样的作品,除此之外,也不过还有几部戏——《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理想丈夫》、《不可儿戏》、《莎乐美》——还算为人们熟知。
童话故事,预言的完成
1891年的王尔德,还想不到自己最后在巴黎潦倒而去。即便想到了,圣奥斯卡大约也不会在乎。因为他从没过过节俭的生活,而且总是欠债,又必须打扮得锦绣堂皇,即时行乐,以及,“从不因前途未卜而放弃当下的享乐”。
《快乐王子和其他故事》(Happy Prince and Other Tales)是1891年出版的故事书之一,后人往往把他写的这些故事称为“给成人读的童话”。事实上,包括《快乐王子》和《夜莺与玫瑰》在内的这五个故事,最早发表于1888年,正是他声望的上升期。但通过这些故事,王尔德才开启了他作为一位作家的创作元年。这一年,他34岁。
从牛津求学时期开始,到1888年的这段时间里,他活跃在伦敦社交圈,以会说俏皮话和热衷于锦衣出行而闻名。
王尔德将在伦敦首次亮相的场合选在了1877年。库茨·林赛爵士(Sir Coutts Lindsay)创建格罗夫纳画廊(Grosvenor Gallery),打算举办一个开幕式,王尔德去参加了,并穿了一件至今还被谈论的“提琴外套”。据称,这是根据他自己的梦定制的,他梦见了一个幽灵般的人,他外套的形状和颜色不知怎么让他联想到了大提琴,所以他绘制了草图,让裁缝按图裁剪。这件提琴外套,从后面看,背部的画面呈现出了大提琴的轮廓。艾尔曼将这个细节写在传记里,并补充道:“普通人居然会关注一位23岁年轻人的穿着,这证明王尔德正开始成为一道奇特的风景。”的确,仅仅是一个毫无名气的年轻人,怎么会有人注意到他的穿着呢?
然而这正是王尔德想要的效果,他依靠这些噱头轻而易举地吸引了注意力,随后,他将用自己的才智和热情,维系住这种关注。“但他维系这种注意力的方式却严肃到了令人吃惊的地步。”
从这个角度来说,由文化史学家大卫·弗里德曼(David Friedman)在他的《王尔德在美国》(Wilde in America)一书中提出的“王尔德是最早意识到名声是可以先于成就到来的人”,早在他去美国之前,就已经显露出来。弗里德曼说他“发明了一种创造名声的公式,直到今日,那些名人们还在自觉或不自觉地使用着它”。
名气大到什么程度呢?人们特意用王尔德句式,杜撰了警句:“我不认识王尔德先生,不认识王尔德先生,也就没人认识你。”确实,人们都很期待他在社交场合,期待看到他穿什么,听他口若悬河,说俏皮话,讲故事。
《快乐王子》正是在这样的场合,讲出来的一个故事。1885年,王尔德受邀去剑桥大学观看一部戏《欧墨尼得斯》(Eumenides),过程中,有人提议他给剑桥学生讲个故事,听上去像是“给孩子讲个故事听听”那种闲适的口吻,那时候儿子西里尔(Cyril)刚出生不久,还不到听得懂故事的年龄,据称,王尔德“仍然以童话的形式”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学生们很喜欢,他才回去把这个故事写下来,于是有了《快乐王子》。
“我可以爱你吗?”燕子说,他素来就有马上谈到本题的脾气。芦苇对他深深地弯一下腰,他便在她的身边不停地飞来飞去,用他的翅子点水,做出许多银色的涟漪,这便是他求爱的表示,他就这样地过了一整个夏天。
“这样的恋爱太可笑了。”别的燕子呢喃地说,“她没有钱,而且亲戚太多。”的确河边长满了芦苇,到处都是。后来秋天来了,他们都飞走了。
他们走了以后,他觉得寂寞,讨厌起他的爱人来了。他说:“她不讲话,我又害怕她是一个荡妇,因为她老是跟风调情。”这倒是真的,风一吹,芦苇就行着最动人的屈膝礼。他又说:“我相信她是惯于家居的,可是我喜欢旅行,那么我的妻子也应该喜欢旅行才成。”
《快乐王子》成了王尔德童话中最受孩子欢迎的一个,但往往是缩减版。原文中的这只在芦苇那里爱而不得的燕子,与铅制成心却仍能流泪的快乐王子,有了宿命的相遇。并且,已经开始体现出他日后写作时,王尔德式的“对比”展开方式:身材较高的年长求爱者,与身材矮小的年轻被爱者;或者一只燕子,先是爱上了一株芦苇;而后的快乐王子,又是一尊雕像。
《夜莺与玫瑰》讲的情与爱,则更为彻底。夜莺用心头之血染红了白玫瑰,好叫穷学生得到一朵红玫瑰,但他的心上人并不领情。玫瑰被丢弃在臭水沟里,叫路过的马车碾得粉碎。本文首选取的文本中,天真地展示完整却无人在意的牺牲,残酷得令人心纠。
在“主动寻求迫害,而不是承受迫害”这一点上,快乐王子与夜莺,是一般无二的。这两个得不到回报的自我牺牲故事,其残酷性都足以让“孩子读不懂”。就像王尔德在《自深深处》(De Profundis)中写给波西的那样,“你就是这样,攥住了我的生活,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你将它摔碎”。
理查德·艾尔曼(Richard Ellmann)写下过著名的《叶芝传》和《乔伊斯传》,对第三个爱尔兰人王尔德,艾尔曼认为,从童年时期开始,就有种厄运感。在《王尔德传》中,他写道:“他既觉得自己会走运,又觉得自己会遭不幸。”他获得的第一次成功是以诗人身份,《拉文纳》(Ravenna)这首获得了“纽迪给特奖”的诗,描述了一个从辉煌中陨落的城市。他的序诗《唉!》预示着他可能会失去一份灵魂的遗产。涉足戏剧行业,他首先创作悲剧主题,而后才是喜剧。《道林·格雷的画像》,则从一开始便让人感到宿命和厄运的压力。
多年以后,王尔德不免在《自深深处》中写下“每一件艺术品都是一种预言的完成”。
肖像,唯美主义者的两种爱
在王尔德的二儿子维维安(Vyvyan)写的关于他父亲的传记中,他回忆自己儿时,“(父亲)有时会趴在育婴室的地上,轮番装成狮子、狼、马,平时的斯文形象一扫而空??玩累了时,他会让我们静静听他讲童话故事,讲冒险传说,他肚子里有讲不完的故事??”
作为父亲也好,作为年轻人的崇拜偶像也罢,王尔德肚子里的故事,可不只他发表出来的那么十来个。不过按照艾尔曼的说法,童话故事进展缓慢,而王尔德内心,还积蓄着许多要表达的东西。尤其是他对艺术的看法,和试图定义唯美主义的野心。
所以他又选择了其他文本形式。
“我不是在笑,道林,至少不是在笑你。不过,你不应当说这是你一生中最了不起的罗曼史。你应当说,这是你一生中第一段罗曼史。你将永远被人所爱,你将永远在恋爱中。多情是无所事事者的特权。这是这个国家有闲阶级的唯一本领。别害怕,等着你去体验的新鲜事儿多着呢。这仅仅是开始。”
“你把我这个人看得这样浅薄?”道林·格雷怒气冲冲地喊道。
“不,我认为你怀有深情。”
“这怎么讲?”
“我的老弟,一生中只恋爱一次的人才是真正浅薄的。”
《道林·格雷的画像》(以下简称《画像》)中,亨利勋爵关于浅薄的言论,还有那句著名的“只有浅薄的人才不以貌取人”。《画像》是王尔德唯一一部长篇叙事小说,情节吊诡,又饱含唯美主义的情致,王尔德把他对唯美主义的思考和论断,全部写进了这部现代寓言里。
道林是一个美少年,他幻想一辈子都保持青春和美貌,这显然不可能,但是他的肖像画,却能够历久弥新,永远停留在美貌时刻。所以他祈求上苍,让肖像代人承担年龄的负担。最终,画像果然逐渐丑陋起来,而格雷本人则依然青春。可惜,日日见着画像的格雷,终于不堪其丑,拿刀子捅向画像——这个唯美主义的所有的反义词。
普通人的罗曼史,是爱情的一部分,而爱情,则是艺术生活的一部分。于是普通人的浅薄与否,似乎全然取决于艺术家对唯美主义的实践,爱情反而只是其中一次冒险,并且总以“拒绝多情”的方式存活。
另一种冒险则是属于王尔德的。道林尝试了两种爱,一种对女人,另一种对男人。一如现实中的王尔德。他把自己的现实体验,直白无误地告诉维多利亚时期的伪善者们,如果说他与道格拉斯之父的那场世纪审判,才真正捅破同性恋这层窗户纸,那么《画像》中无法掩饰的王尔德本人的同性倾向,其实已经为作家积酿了坏名声。
以及,《画像》中几个主角的同性恋倾向,今天看来,也十分清晰。例如前半部分一直在给年轻的道林灌输理念的亨利勋爵,虽是结了婚,可“让他颇为满意的是,妻子离开了他”,并在英国同性恋常去的度假胜地拥有度假屋。以至于,这几乎成了英国小说中,试图提到同性恋的最早文本。
当然,同性恋之外,唯美主义仍然是王尔德的叙述核心。对他来说,唯美主义不是一个信条,而是一个问题。道林的问题在于,他的形象是一个浅薄的放荡者,原本毫无破绽,却迷恋上了一个演员。爱情出面挑战,居然还胜利了。而王尔德的问题则在于,他既需要在男主角上自我投射,表明“自己也受到了来自约翰·格雷的爱情挑战”,又忙于描述唯美主义的悲剧。
最终,他选择在文本中殉道,即爱情的结局不美妙,看上去,解决问题失败了,或者说,正是因为文本中的实验失败,才达到了他“揭示艺术和隐瞒艺术家的艺术目标”。
艾尔曼称他的这些故事,“总是从毁形起,然后结束于变形”,就像快乐王子那样,从全身珠光宝气,到最后黯淡无光地死去。在《画像》这个文本中,毁灭性依然存在。道林,死都死了,最后还要被人们发现“形容枯槁,皮肤皱缩,面目可憎”,而画像则“洋溢着奇妙的青春和罕见的美”。而站在道林对立面的西比尔·文恩,则更倾向于现实,甚至,为了彻底过上没有艺术虚饰的生活,她选择了服毒自杀。
电影《坎特维尔的幽灵》剧照(1962)。改编自英国作家王尔德的同名小说
19世纪末,欧洲大陆人心浮动,艺术界正在经历分类的阵痛。王尔德曾写道:“在这动荡和纷乱的时代,在这纷争和绝望的可怕时刻,只有美的无忧殿堂,可以使人忘却,使人欢乐。”王尔德几乎是非常自然地走向了唯美主义这条路,仅仅从他对服饰的严肃来看,小说之华丽修辞,简直是他在文风上的“唯一可能性”。
即便是稍后期,王尔德文风上的希腊痕迹渐渐褪去,辞藻也不再过于繁复,仍不免出现些过度描写,例如巴金翻译的《年轻的国王》中那句,“黎明灰色的长手指抓取垂灭的星星”,原文“Dawn's grey fingers clutching at the stars”读来也觉得意味十足。
另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是,格雷的名字里,藏着玄机。彼时,王尔德正与名叫约翰·格雷(John Gray)的年轻人来往密切。按照王尔德自己的说法,道林·格雷有诸多出处,其中有巴尔扎克的《驴皮记》、歌德的《浮士德》等,恰恰约翰·格雷并非其中之一。所以,为自己小说中的男主角起名叫“格雷”是为了奉承他,是一种求爱形式。毕竟,道林是个美少年,“由于你是象牙和金子制作的,世界就此变了。你那双唇的曲线改变了历史”。
怎么样的爱情才唯美?是一生只恋爱一次,还是寻寻觅觅,悲观地爱上许多人,因为最正确的那一个不会那么轻易找到。在王尔德的警句里寻找,恐怕会得出一些前后矛盾的结论。而王尔德本人的情爱史,前半程与女人相爱,后半程在男人中发现自我,似乎也很难给所有人一个可以借鉴的范本。更何况,他还常常在爱里自我放纵。
《自深深处》:伟大爱情的悲剧性
同样是在1891年,王尔德遇到了波西(Bosie),即阿尔弗雷德·道格拉斯(Alfred Douglas)。彼时他才二十出头,正在牛津上学,是昆斯伯里侯爵(Marquess of Queensberry)的小儿子。他连续读了14遍《画像》,经人引荐,在泰特街拜见了王尔德,并热烈地表达了对这部小说的赞美。
如果实在无法理解王尔德对波西的痴恋,可以看一看拍摄于1997年的电影《王尔德》。剧中,大帅哥裘德·洛扮演了波西,他在电影中“过分地美貌”,青春美艳超乎想象,简直到了倾国倾城的地步。
现实中的波西,实在也没有逊色太多,王尔德说他“长着一张苍白如雪花石一般的脸庞,头发是金黄色的”。在另一封写给罗斯的信中,他说波西像是一位那喀索斯——那么洁白,金光闪闪。追求美的王尔德,面对波西,毫无招架能力。而波西也爱他,同样也折磨他,妨碍他,抛弃他,将他引入麻烦。即便如此,即将上庭的王尔德仍然隔着铁栅栏握着他的手轻唤“darling boy”。与王尔德一样,读者的每一种当下指责,一见波西的美艳,就容易柔化作一声叹息。
正如后世对王尔德有一个笼统的片面印象,波西与这个印象骨肉相连。他身上被普遍指责的缺点包括:挥霍成性,生活奢侈,虚荣心强,鲁莽且难以控制。王尔德后来的追随者们,更是称他为“红颜祸水”。对于前两点,陷入热恋的王尔德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反正,他本人也是享乐主义的。
波西出现的时候,王尔德与第一个引诱他死后与他合葬的罗斯,以及深爱过的格雷,都还未断联系。但之后,波西就占据了王尔德的所有时间,连写作的时间都不例外。而王尔德因为波西的自私任性,状告其父昆斯伯里侯爵“诽谤”,进而情势急转直下,终至身败名裂,度过长达两年的狱中时光。
王尔德与康斯坦斯结婚时,一份叫《蝙蝠》的周刊哀悼说:“他安顿了下来,还结了婚!”并称他为“驯化了的,耽于冥想的人”。而事实呢,结婚不是安顿下来,也不是为了给世人安顿下来的假象。恰恰相反,这是一种冒险生活。如果说王尔德的结婚,在他的前半生各方面造成了可观的影响,那么他的入狱,则为他生命里剩下的几年,撤走了“底座”——二人吵架时波西曾恶言道:“你就是尊偶像,没有了底座就没有了意思。”艾尔曼说:“他被揭发为鸡奸者,而他所处的社会则被揭发为伪君子。”这样的说法在理,却让人无法忽视王尔德沦为牺牲者的事实,毕竟出狱后的三年半时间里,他只堪堪创作了《雷丁监狱之歌》。
写给波西的长信《自深深处》是一个读来令人唏嘘不止的文本。因为你会发现,一个陷入爱情泥淖的可怜人,是如何假想出一个仍然爱他的沉默收信人,在纸上自我开解,又自圆其说地向他提问,又自我回答。王尔德在长信中写道:“命运将我们两个互不相干的生命丝丝缕缕编成了一个血红的图案。”字字血泪,事实则是,波西一次探监也未去。但这并不妨碍王尔德写下长长的情书,以自己的方式爱着波西:
爱的目的就是爱,不多也不少。你是我的敌人:一个从未有人有过的敌人。我把我自己的生活交给你,以满足你那种人的感情中最低级、最卑鄙的感情:恨、虚荣心和贪婪,而你却毫不顾惜地浪费掉我的生活。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从任何一种角度看你都彻底地把我毁掉了。就我自己来说,除了爱你我也没别的事情可做。我知道,如果我允许自己恨你,那么,在我已经跋涉过、现在仍须跋涉的干燥的“存在”的沙漠里,每—块石头都会失去自己的影子,每一棵棕榈树都会枯萎,每一眼井的水都会被人从源头下毒。
王尔德清晰地意识到波西的危险性,却欲罢不能,好比受苦比受窘更有吸引力,和危险硬碰硬也听上去魅力十足。在信中,他明白无误地告知波西他的缺点,又常常话锋一转,试图与他恢复关系,他抱怨自己受到的怠慢,又在想办法与怠慢他之人相聚。微妙的是,王尔德写完长信,并没有把他寄给波西,因为他知道信很可能被销毁,所以他决定寄给罗斯,由他誊抄一份,再将原稿寄给波西。
裘德洛出演《王尔德的情人》,饰演王尔德的男友
王尔德笔下,唯一进过监狱的主角是戏剧《帕多瓦公爵夫人》(The Duchess of Padua)中的吉多·费兰蒂,他承担了不属于自己的罪责,并拒绝逃走。作为王尔德最喜欢的主人公,《红与黑》中的于连被囚禁后,同样在逃跑的机会面前选择留下。可惜,波西不像前两者的恋人,愿意共同承担,他的确也处在痛苦当中,但是仍然维持了自私的特性,并继续生活了50年。
逮捕令发下来后,所有人都劝王尔德“逃出国去”,可是“他的固执、他的勇气和他的骑士风度让他选择留下”。王尔德似乎厌倦了行动,他把自己想象成了哈姆·雷特,试图与自己的困境保持距离,“成为自身悲剧的旁观者”。他曾给波西写信:“每一种伟大的爱情都带有它自身的悲剧性,如今,我们的爱情也有了悲剧性。”出狱后,王尔德在夫人和情人之间,悲剧性地再次选择了后者。
在美国,唯美主义旗手王尔德宣称“生活的秘密是艺术”,在监狱中,学会谦卑的王尔德承认“生活的秘密是受苦”。毕竟,不论男女,不论何种恋情,这种打击都过于致命。
当然,情书之外,《自深深处》这部作品是戏剧独白,也是自辩。从发现痛苦谈到发现慰藉,是他关于爱与恨、挂念、苦难和宽恕的哲学冥想。他最后的处境,的确与他钟爱的希腊式悲剧吻合。他无法抑制自己向浅薄靠拢,对轻浮的诱惑让步。同样,他也无法阻止爱人的背叛。命运发生逆转,就像他自己从声名鹊起到声名狼藉,也像他的童话中,乞丐变成了国王,宫殿坍塌成了废墟,被宠坏的孩子,最后只能吃猪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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