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教授的学术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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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正教授论文《金文中的寝》

(2016-09-19 10:46:43) 下一个

金文中的寝

一、 金文中所见寝考

“寝”字在金文中首见于殷墟西北岗出土的《铜盂》铭文中,如下:“寝小室”。其他铜器铭文,如,殷代《姒爵》铭文中的“姒才寝”和《父乙鼎》铭文中的“庚午王命寝庙”等。在西周铜器铭文中,如,《麦方尊》铭文中的“王以侯内与寝”。

郑玄为《周礼·夏官·隶仆》一节所作的注:

《诗》云:“寝庙绎绎”,相连貌也。前曰庙,后曰寝。

寝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商代。这在甲骨卜辞和铜器铭文中都有实证存在。到了西周初期,有关周天子的寝的种类问题就有了六寝说和三寝说产生。前者见于《周礼·宫人》,后者见于《春秋公羊传》何休解诂。现分别说明如下:

①六寝说

首先为六寝说。见《周礼·宫人》中的记载:

掌王之六寝之修。

郑玄在《周礼注》中一书中注解为:

六寝者:路寝,一。小寝,五。

孔颖达在为《礼记·曲礼》所作的《疏》中,对“小寝,五“进行了解说:

王有六寝:一是正寝。余五寝在后,通名燕寝。其一在东北,王春居之。一在西北,王冬居之。一在西南,王秋居之。一在东南,王夏居之。一在中央,六月居之。凡后妃以下,更以次序而上御王于五寝之中也。

六寝,依照《周礼·宫人》所记录,一共需要一百零六名宫人来负责日常运营。即:

  中士四人,下士八人,府二人,史四人,胥八人,徒八十人。

孙怡让在《周礼正义》一书中注解说:

郑意路寝者,一寝而五室十二堂。小寝五者,五寝二堂二房一室也。小寝虽不如明堂制,然五寝方位与明堂五室同。

②三寝说

  其次为三寝说。见何休《春秋公羊传解诂》一书中的注解:

天子,诸侯皆有三寝:一曰高寝,二曰路寝,三曰小寝。父居高寝,子居路寝,孙从王父。妻从夫寝,夫人居小寝。

上述小寝之说,依何休见解,是夫人所居。但是,郑玄在《周礼注》一书中则认为:

  小寝,高祖以下庙之寝也。

在《纠彝》铭文中有“守宫才小圃”一语,依翁祖庚之说可以得知即是指小庙。郑玄又以为“小庙,高祖以下”。贾公彦在《周礼注疏》一书中则以为即是指“亲庙四”。

前引古籍中都有所谓“路寝”一词,在铜器铭文中,目前只有一例出现“路寝”二字。见吴式芬《攈古录金文》一书卷三·一中引徐籀庄对《史懋壶》铭文的解释:

徐籀庄说:“旁亭”,旁邑之亭。“湿宫寝”,谓泽之宫寝。“泽”、“湿”声近义同。寴,秦篆以为“亲”字。此当释作“寝路正”也。

路寝的作用是非常大的。贾公彦在《周礼注疏》一书中对“路寝”的得名问题解释说:

  路寝如明堂以听政。路,大也。人君所居皆曰路。

又说:

  大夫、士谓之寝。天子、诸侯谓之路寝。

可见,“路寝”即“大寝”,则“大庙”和“大室”皆人君所居,也可以名为“路庙”和“路室”了。

  郑玄在《周礼注》一书中对路寝和小寝的功能解释说:

《玉藻》曰:“朝,辩色始入。君日出而视朝,退适路寝听政。使人视大夫,大夫退,然后适小寝,释服”。是路寝以治事,小寝以时燕息焉。

寝的作用除了燕息之外,还有一点作用就是燕射。所谓燕射就是在燕息时的习射活动。贾公彦在《周礼注疏》一书中说:“燕射三耦,在寝”。当时,可能还没有出现“射宫”和“宣射”的概念吧。可见,在“射宫”没有正式出现之前,“射”的活动场所是在寝进行的。

③寝庙的位置

关于寝庙的位置问题,贾公彦在《周礼注疏》一书中曾说:“燕朝在路寝庭”。一般来说,路寝的位置正对着大庙。贾公彦的解释是:“路寝对大庙,生人之尊也”。证据还可以见《左传·昭公十八年》中的下述记录:

七月,郑子产为火故,大为社,祓禳于四方,振除火灾。礼也。乃简兵大蒐,将为蒐除。子大叔之庙在道南,其寝在道北。其庭小,过期三日,使除徒陈于道南庙北,曰:“子产过女而命连除,乃毁子而向”。子产朝,过而怒之,除者南毁。子产及冲,使从之者止之曰:“毁于北方”。

此段记录极其有研究价值!

其一是证明了《周礼·宫人》中的“徒八十”记载的真实性。这里出现了“除徒”一词,显然就是作为宫人之一的“徒”。

其二是证明了寝和庙的位置是南北对向的。即构成所谓的“前庙后寝”格局。杨鸿勋先生就发现:

二里头夏代宫殿F1的“朝”“寝”是在一栋建筑之中的,偃师商城的“朝”“寝”已经形成分别的单独建筑,即成为前朝后寝的一个建筑群。(P45)

寝和祖庙之间还有一点关系,即:郑玄在为《周礼·庖人》所作的《注》中将“丧纪”一词为“丧事之祭,谓虞袝也”。贾公彦为此作的解说是:

  天子九虞,后作足哭祭。虞,卒哭在寝,明日袝于祖庙。

二、金文中所见周王室诸寝

①周康寝

“周康寝”一词,首见于《师遽方尊》铭文中,如下:“佳正月既生霸丁酉王才周康寝飨醴”。同出的还有一件铜器。铭为《师遽尊》,铭文内容一样。在此之外,阮元在《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一书中第一卷第十二叶上收录有残缺的《庚午父乙鼎》,其铭文为:“庚午王命□□辰相北田四品之一夕乍册友史锡赖贝用乍父乙尊鼎”。此件铜器在宋代还能辨认出铭文,收录在薛尚功的《历代钟鼎彝器款识》第一卷中。薛尚功为此注解说:“盖寝庙宗庙也”。但是,到了清代居然就成了残缺不全的了。

阮元为此考证说:

磨灭者二字,据钱塘陈秋堂所藏榻本摹入。案:《博古图》及薛氏《款识》并有此铭。磨灭之二字,彼释为“寝庙”。辰当是作器者名。王发命于寝庙,辰为右相也。

此器阮元编在商鼎类。则可以证明商代已经具有寝庙的存在。陈梦家先生在《殷墟卜辞综述》一书中对此引如下:

  王去乍寝。《珠》107  武丁卜辞

  乍王寝于□。《前》4,15,5

  今二月宅东寝。《燕》595

  三寝宅新寝。《前》1,39,5

  新寝。《下》3,12

  今日王其水寝。《佚》921  祖庚卜辞

  来丁亥□寝。《前》6,16,1

  其令多尹乍王寝。《续》6,17,1

  于西寝。于东寝。《京津》4345

为此。陈梦家先生认为:

有王寝、新寝、东寝、西寝、大寝等的分别。西北岗出土铜盂有“寝小室”的铭文,则小室当是附属于寝的。(P479)

王慎行先生在《古文字与殷周文明》一书中也考证说:

寝室既有东西之称,则所住的是东西房。小屯殷墟西北岗出土的晚商铜盂,有铭曰:“寝小室”,可见“小室”当是附属于寝的。寝之中又有小室,其必为寝室的小套间无疑。在已发现的商代早期遗址中,河北藁城台西村就有双间或三间的长方形房屋的基址残存。郑州商城发现的中小型房基,其室内就是用版筑界墙相隔,将房子分为正方形的东西两室,这正与卜辞所记载的“东寝”、“西寝”之内容及甲骨文“宫”“宣”字所示的形状相吻合。(P155)

但是,在上述引文也可以看出:商代的寝庙具有商王日常居住的功能。那么,小室和大室显然是作为对仗出现的。本着庙尊而寝卑的原则,即在庙中称为大室的房间,在寝中就称为小室。

  金文中出现“寝”的记录并不多见。

  杨宽先生在《中国古代陵寝制度史研究》一书中认为:

古典国君居住的宫殿的“寝”,确是可以并列建筑许多间,因为国君,夫人及其它家族确是分别各自有居住的“寝”的,国君居于路寝或正寝,夫人则居于小寝。(P27)

具体说到“庙”与“寝”的位置,见《左传·昭公十八年》中的记载:

  子大叔之庙早道南,其寝在道北。

即寝在庙的后面。又见刘体智《善斋吉金录·礼器·丁》一书中对“享”字的古体作二庙相对之形所作的解说:

今案:亲有异宫,则两宫之间有巷焉。在寝东,则庙寝之间有巷焉。大夫三庙,适士二庙,庙皆依次而东,则两庙之间有巷焉。寝庙之间有巷焉。巷之闱门在寝,当东堂下之壁。在庙,当近西堂下之壁。据此则两庙之间有巷,巷有闱门与此确合,不云庙寝形者,庙尊而寝卑,不应并列也。

尽管庙尊而寝卑的观念存在,但是,在实际应用上二者的功能常常是密不可分的。所谓“寝庙绎绎”还是将二者并列。因此,金鹗在《求古录礼说》一书卷八中曾说:

古者庙与寝同制,庙后又有寝,故庙亦寝庙。寝庙亦庙也。宫本与庙别,而《丧服传》有“筑宫庙”之文,是“庙”亦曰“宫庙”。寝庙就是宫庙也。

从《师遽方尊》铭文中说的“王才周康寝飨醴……王乎宰利易师遽”来看,可见周代的寝并非只是祭祀之地,还兼有赏赐功能在内。

在此寝中出现的人物如下:

王。《师遽方尊》。在此铭文中的“王”,各家皆以为是恭王,独唐兰先生以为是穆王。

师遽。《师遽方尊》。

宰利。《师遽方尊》。

文且也公。《师遽方尊》。也公,容庚先生释为它公。“也”“它”形近,或可通。如“大池”释作“大沱”。

②指代不详的寝

除此之外,在《麦方尊》铭文中也出现了“寝”,即:“王以侯入于寝”。陈直先生在《读金日札》一书中以为是“周王召侯入于寝也”。(P163) 在《羉卣》铭文中也出现了“王赐小臣羉赐才寝”的记录。以上的寝,可能都是周王室的寝宫,不太可能是大臣的寝或私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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