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教授的学术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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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正教授论文《陈寅恪来日留学身份考》

(2016-08-11 07:46:46) 下一个

陈寅恪来日留学身份考

 

陈寅恪1902年留日是和陈衡恪一起来的。在《清末各省官自费留日人员名录》就有陈衡恪的名字和来日时间:

陈衡恪,江西义宁,光绪二十八年。

陈寅恪的《乙酉冬卧病英伦医院》一诗中序也说:

忆壬寅春,随先兄师曾等东游日本。

但是,陈寅恪这里的用词非常含蓄:“随先兄师曾等东游日本”,他根本没有使用“留学”二字!

而陈寅恪1904年的第二次留日是和陈隆恪一起来的。又见《清末各省官自费留日人员名录》中:

陈隆恪,江西义宁,光绪三十年。

陈三立的《十月二十七日江南派送日本留学生百二十人登海舶,隆、寅两儿附焉,遂至吴淞而别》一诗中也明确说明此事。

这里陈三立的用词并没有说明是“留学”,而是在点明了“江南派送日本留学生百二十人”之后,用了“隆、寅两儿附焉”一词。而“隆、寅两儿附焉”却出现了各自不同身份的问题:隆恪的身份是留学,已经得到验证。而寅恪的身份却是“附焉”,陈寅恪“留学”身份并没有得到验证!

1902年赴日是在春季。1904年来日是在冬季。

但是在其他一些研究陈寅恪的著作中,却变成了留学身份。如:

陈流求等人在《也同欢乐也同愁》一书中主张:

父亲寅恪出生后的又一个虎年,未满十二周岁,即随长兄衡恪自费东渡日本求学。

又见该书:

父亲寅恪在日本学习两年后,于1904年回南京,与五伯父隆恪一同考取了官费留日。

蒋天枢《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1902年:

春,随兄师曾至沪,东渡日本留学。

又见1904年:

本年夏,先生假期返南京。回国后,与兄隆恪同考取官费留日。

金应熙《陈寅恪》一文:

他是于1902年随长兄衡恪去日本的,在东京的巢鸭弘文学院就读。

而实际上,弘文学院的巢鸭分院是在1904年才成立的,陈寅恪1902年首次来日时是在弘文学院的本校,即地址位于东京牛込区西五轩町三十四号的弘文学院就读的,而且还是这所1902年元月才成立的学院的首批学生——但是,在笔者看来,陈寅恪1902年并没有取得“留学生”的身份。

再如汪荣祖《陈寅恪评传》:

寅恪十三岁就开始留学。光绪二十八年(1902)之春,他随长兄衡恪东渡日本入学。二年后的夏天,他才回南京度假。在假期中,与五兄隆恪同时考取官费留日,在江南派遣的一百廿个名额内。

甚至陈寅恪本人在《一九六八年交代稿》中也主张:

我十五岁,考取官费留学日本。

在这里,陈寅恪本人根本不提他第一次、而只认可他第二次来日的“留学”问题,已经值得注意了。他似乎在回避着什么。现在的问题:陈寅恪两次来日后在日本停留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因为在《清末各省官自费留日人员名录》中并没有他的名字。只有陈衡恪和陈隆恪二人的名字。起初有一人名“陈茔恪”,我们以为乃陈寅恪先生之误。因为“茔”字和“寅”字同音,但是一查年岁和出生地才知大谬:陈茔恪,1902年时二十七岁,来自浙江省义乌县。

而且,依日本关西大学北冈正子教授的调查,弘文学院不会录取十二岁的中国孩子成为留学生,也没有附设的中学部。更重要的是:弘文学院规定了录取学生的年龄限制是:“年满十六周岁以上”。为此,北冈正子教授在1996年8月12日给我回信如下:

刘正先生

暑中お伺つ申し上げます。お葉書有難う存じました。

先日お尋ねの陳寅恪の弘文学院在学の状况について,手元の名薄を見ましたが,名前を見つけることは出来ませんでした。别名がありましたら,お教えて下さい。若い顷は别の名を使っていたところ例もありますから。

酷暑の候,くれぐれと,お体を大切にお過し下さい。

北冈正子

1996年8月12日

这封日文信件翻译如下:

刘正先生

很感谢你在暑中的来信。
对于你所询问的弘文学校学生陈寅恪的学籍问题,我查看了手中该校学生名单,没有发现他的名字。如果他有别名,请告诉我。年轻时使用别名的情况也有。
正是极度炎热的季节,要多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                                                   北冈正子                                                   1996年8月12日

北冈先生对此问题的调查,费尽了心血。特别在此感谢。那么,陈寅恪究竟是以何种身份两次来日的?至今尚无确解。

  卞慧僧《陈寅恪先生年谱长编》一书也注意到了这一问题:

慧按:是年十月二十六日,清国留学生会馆干事编辑《清国留学生会馆第五次报告》在日本东京发行。书中有《同学姓名调查录》第83页著录“陈衡恪师曾、二十九岁、江西义宁、二十八年十一月、官费、弘文书院”,而不及先生及彦和。

卞氏甚至推测:“岂以是年四月至十月十五日调查期间,先生与彦和不在日本,故不之及之耶?”。此论颇为可笑。是不知该姓名调查录不是以“是年四月至十月十五日调查期间,先生与彦和不在日本”为准编纂的,而是以是否曾经在日取得正式的留学生资格和身份为准编纂的。

——倒是《也同欢乐也同愁》一书给我们提供了回答此问题的线索,虽然该书作者丝毫也没有意识到答案其实已经隐藏在其中。

即:

阴历二月十五日(1902年3月24日)他们随同一批政府派送的中国学生,由时任江南陆师学堂总办的大舅公俞明震率领,动身赴日本。

这一说明十分重要!

由于是陈寅恪的舅舅俞明震率领“一批政府派送的中国学生”到日留学,作为外交使节,则陈家兄弟可以作为俞明震的家族随员,获得日本政府外务省批给的“家族滞在”签证,在日本期间则以“听讲生”的身份,非正式的进入弘文学院学习,而且不能参加考试,也不会授予毕业证书。这应该是陈寅恪两次来日本的唯一合法身份。因此才出现“清国留学生会馆干事编辑《清国留学生会馆第五次报告》在日本东京发行。书中有《同学姓名调查录》……而不及先生及彦和”的现象。

在这一问题上的所谓“一同考取了官费留日”说和“自费留日”说,皆不符合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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