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英之死
知青的岁月,那是将曾经风华正茂、青春洋溢的青年放在雪雨风霜下经受岁月的洗礼,将曾经稚嫩的脸庞在烈日火烧下烙出一道道青春印记的皱纹。每一位知青都有各种各样的经历,每一段经历都是一个不可重复的故事,或焚膏继晷,或刻骨铭心,或白草黄云,或凄美动人。
红英之死仍是所有经历中最惨烈最难忘的故事,它就象发生在昨天那样记忆犹新,一提起就有直入人心的震撼。
那是1972年,红英在没有任何的迹象的情况下,突然在生产队的池塘里溺水而亡了……
红英是随父母下放到农村的,一家四口人,父亲原在合肥的一所大学任教,母亲是合肥一个机关干部,还有一个比红英小八岁的弟弟。他们是类似于去五七干校那样下放到我们生产队接受再改造。
红英长得十分漂亮,十八岁的大姑娘,十指尖尖,分明是弹钢琴的手;细皮嫩肉,白净水灵地直接与圣洁相联;明亮的大眼睛,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嘴角微微上翘,说话柔声细语,一副童心未泯的表情,非常讨人喜欢。她往田间一站,怎么看都与这农村景象不匹配,她那拿着农具的样子,怎么想也让人心生怜爱。
红英比我们上海知青更早几个月来到生产队,但干农活的样子仍挺生疏,拿锄头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协调,她还是我们几个中最早手上起泡的姑娘,看得出她对农村生活有很多不适应。
生产队有一个池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那种,村民们都在那洗衣服,池塘里没有魚,偶尔能发现几条泥鳅,没有青蛙,只有癞蛤蟆。池塘的水并不太深,大部分地方水在四尺左右深,成人站立时水淹至肩部。红英最喜欢去这池塘洗衣服,几乎每天都有衣服要洗,又好像放工后洗衣服是她的唯一消遣似的。她常常边洗边唱歌,景美人美歌声美:
日落西山红霞绯,
红英歌声满天飞,
夕阳无限美景汇,
一饱眼福村民沸。
1972年,招工的消息象台风夹着春风,咆哮又温暖地袭击着每一个青年。好几个安徽大城市的工厂都陆续派人至公社进行面试,招工对象就是知青,红英虽随父母下放,但仍属于知青的,也在招工对象之列。招工的喜讯给每个知青都打了強心针,一时间有路通路,无路托人,虾有虾路,鳖有鳖道。
红英急切地盼望着她能被顺利地招工进入城市,城市大小无所谓只要脱离这一贫如洗的农村就是幸亊了。她老家就在合肥,不仅对安徽的情况熟悉,由于她母亲工作性质的关系,认识许多安徽省工商局的人,一切胜券在握。
谁能料到刚进行了两周的招工就突然被叫停了,仅在中央下达《停止招工》文件的第五天,生产队长一早发现了浮在池塘上的尸体,红英穿着她最喜欢的粉色连衣裙,溺死在她最喜欢去的池塘里,一张仅两行字的遗书压在池塘边的小石块下。大家都不敢相信,死的决心要多坚定才能在可以站立的池塘水中将自己溺死啊!她用自己的坚強战胜了身体本能的求生欲,她一定是绝望至极才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如此年轻的生命,她死得象从未来过人间。这朝令夕改,破灭了红英所有的梦想。
晨雾在晨曦下似有形而又无形,朦胧的飘渺裹着炊烟徐徐燃升,丝丝缕缕象千姿百态的少女,隐约中,它竟象仙女升天那样的美。噢,那是红英的灵魂,带着痛苦的表情,诉着她在人间的不乐。
晨曦空气中微带着寒意,似红英走时冰冷的心;
晨雾上升中呈翻腾缭绕,如红英走时激烈的挣扎;
太阳出来了,雾也渐渐散尽,池塘边的灌木丛和小草上挂满了无数晶莹透亮的水珠,象是红英留下的眼泪,再三再四地告诉人们她不得已离去的苦衷。
自红英走后,我们几个知青再也不敢在天黑时去池塘洗衣服,哪怕路过也不敢往池塘方向去。不是害怕鬼而是不想勾起红英走时这惨烈的埸景,它会让我们伤心难过好几天。
一个十八岁如花似玉的女孩就这样走了,谁之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