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象海浪一样不歇地涌来,一排水鸟欢叫着在低空徘徊,见书仁打盹儿,小秋拉拉有些滑下来的毯子,碰到书仁的手似乎有点凉,迟疑了一下,探探呼吸,已经停了,那年他一百零二岁。
小秋的心难以平静,视线早已模糊。暮色中,海水变成了金色,庄严肃穆,她从旁边的背包中拿出相机,给他照了好多张照片,最后一张夕阳似乎在他的臂弯。她深深地吻着亲人皱纹堆垒的前额,颤抖的双手抱住书仁的脖子,自己的脸贴着他冰凉的脸,久久不放,哭声和潮声应和着,轻轻柔柔的,怕打搅了睡熟的人儿。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的暮云依稀可见,却褪去了彩色的外衣。背后是他们共同生活了七十年的雅舍,院中鲜花盛开,姹紫嫣红,远山葱绿,和当初乔迁新居时没什么不同。只是物是人非,事事非。相当年,他说宁愿她先走以免受离别的折磨,她说孩子们已经成年,了无牵挂,早走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早日和奶奶团聚,可命数天定,他先走了,她茫然若失,不知所错,一轮圆月不知何时已斜挂天边。茫茫无边的大海在朦胧的月色中平静地象熟睡的婴儿, 陪着永远睡去的书仁。
小秋给茜茜打了电话,几分钟后,茜茜和救护车先后赶到,此刻,小秋已经平静下来,她低呼着书仁的名字,告诉他先走,而她不久就会到另一个世界和他团聚。
接下来的日子可圈可点,孤独成了小秋的忠实伴侣,孤独在她百年的岁月中并不常有,或许由于忙碌或有人相伴,或许她喜欢鲜有的独处而很少觉得孤独,可书仁走后,相思与孤独成了她的座上宾,吃饭时,她依然准备两副碗筷,她做自己的位子,书仁的位子一直留着,她习惯地天天和书仁商量着做事,茶也倒两杯,书桌上书仁的花镜一直放着,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两年后的一个黄昏,小秋在雅居后院的藤椅上昏睡过去,再也没有醒来。潮声依旧,倦鸟哀鸣,晚风轻拂着小秋灰白的头发,竹质的风铃在暮色中低吟,试图把主人唤醒。
茜茜每天早晚两个电话打过来问安,并经常从监控器中观看母亲是否平安,这天晚上一直看不到妈妈, 电话也一直没人接,她火速跑过去看看,见妈妈已瞌然而逝,手边是书仁编了一半的花环,虽然已经干枯,但色彩饱满,膝上放着那本棕色的日记,打开着:
有幸
相遇在初中时代,
迎风轻扬的雨丝,
在朝阳中,
滋养着幼稚的信赖。
春色迷人,
万花吐蕊中相遇,
繁华似锦,
秋月冬雪见证了两小无猜。
书海无涯,
共同的信念和理想,
激励着年轻的学子,
在知识的海洋中遨游畅快。
人生跌宕,
一个小小的误会,
几乎造成终生不见,
数年后回首往事依然惊骇。
苍天怜人,
异国相逢,永不分开。
安居乐业,生儿育女,
毗邻碧海。
须臾间,
玩沙的少年,
长大成人漂洋过海。
晨曦朝露,黄昏暮霭,
不觉双鬓已泛白,
心未老而体先衰。
痴情相伴七十载,
星辰蓝天见证永恒的爱。
岁月的洗礼后,
昔日柔情经年已深似海。
正如
不必为离别伤怀,
面对死亡,
何需过度悲哀。
霞光万道,
欣赏着自由飘荡的云彩,
潮来潮往,
痴心的浪花从不奢望沙滩以外。
凡尘如梦,
似梦亦真已释怀。
所谓聪慧亦痴呆,
圣贤无知一指遥,
生死一线几许无奈。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