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华主席时代

前几天，一直被冷藏的华国锋被高调抬了出来，被誉为“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重大贡献是“挽救了革命挽救了党”，而原来被加到邓小平身上的如重启高考，结束上山下乡等功劳，也被恢复归功于华国锋。对此，国内外有很多猜测，在此不表，只谈谈我个人对华国锋时代的记忆。

中国最近提出了“保留正确的历史记忆”这一名词，但在实践上，这一政策早就实际执行了。我们从教科书，宣传物上学到的历史，都是修饰过的，甚至都是编造出来的“正确历史”，从清末到一年前都是如此。好在活人都亲历过一些历史，把这些历史记忆写下来是很有意义的，也算是对宣传机器的一种对抗，给未来的历史学家留下一点素材。

华国锋上台到下台，我刚好处于小学高年级到高中时期，记忆比较清晰，也有了一定的思考能力，就把我记忆中的这个时代作一记录，也希望起到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

按官方记录，华国锋实际掌权时期是1976年10月至1978年11月。但民众直到1980年起才意识到华主席可能失去权力了，之前华主席是全国人民公认的英明领袖，一直是被崇拜的对象。在中越战争中的战士们，是对华主席画像宣誓，喊着华主席的名字冲向敌人的炮火的。每个教室的前面，都并列悬挂着毛主席，华主席的画像；在小学课本上的第一课，也是学习英明领袖华主席。

1976年是个动荡的年份，也是华国锋进入我记忆的年份。周恩来逝世后，民间对毛主席的牢骚怪话就此起彼伏了，我这样的屁孩子就听大人在讲，毛有很多私生子，毛把女孩子送到北大读书的事。对江青更是谣言四起，每当新闻电影上出现江青，就一片嘘声。45事件后宣布邓小平下台，群众是极为不满的。那时，作为代总理的华国锋第一次成为全国性人物。

那时候大多数家庭没有电视机，大人们的娱乐之一就是聚在一起谈论政治。因为房子小，小孩也能听到。我的父亲是一个厂长，聊天的多为中级干部，谈论的内容已经非常大胆。如此看来，文革时期的高压禁言政策，已经走向末路，中层干部已经对毛路线失去信心和支持，毛主义已经失去了群众基础。记得他们对华国锋充满了期望，因为他很年轻，很稳健，大家希望华国锋能带领中国，走向一条新的道路。

粉碎四人帮的第一个征象，就是街上出现了打倒江青的大字报。大人们聚在一起，兴奋地交流着各自从不同途径得到的消息，特别是有人传出在上海，北京也出现了类似的大字报，江青倒台可能是真的，大人们都非常兴奋。几天后，这个消息被确认，很快的，华主席在天安门接见百万群众的新闻电影就出台了，电影中那首华主席主题曲马上流行全国，歌词好像是：

敬爱的华主席
革命的领航人
敬爱的华主席
我们的掌舵人
毛主席把航船交给了您.....

华主席的威望是很高的，但对其宣传的恶心程度也引起了一些大人的反感。除了那首华主席主题曲，记得还有首”交城颂“，歌词是”交城的山啊交城的水，交城出了个华政委“。华主席也爱题词，杭州日报也被题了个词，报社还连夜庆祝。我的外公是个老革命，就说华主席资格还没他老呢。不过公开说华主席，并没啥事。和恶心宣传华主席并行的，是电台里也在连篇累牍地宣传周总理，那真是十全大好人。不过已经厌倦了毛时代那套陈词滥调的人民，也同样厌倦这些新个人崇拜伎俩。邓小平从来没搞任何形式的个人崇拜，这是我和当时的民众比较喜欢邓小平的一个原因。

记得到了1977年的上半年，到处在宣传一些发展远景，要建立”十个大庆“，多少个工业基地等等，要在1980年基本实现四个现代化。这些目标，我们小学生都要背下来，考试要考的。读书比以前严了，可以抄课本的开卷考被取消了，学校里的工宣队回去了，被列为造反派的一些老师被隔离审查。娱乐节目丰富多了，再映了很多文革前的电影，最轰动的是电视上放映了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那时街道里有公共的电视机了），太震撼了，还有那么好看的电影！

那时候学校每周会组织学生看新闻电影，华主席取代了文革时期的西哈努克，成了新闻片的主角。记得看过华主席访问英国、法国、意大利、西德、日本、朝鲜、南斯拉夫、罗马尼亚和伊朗等国影片。特别是访问南斯拉夫时，铁托陪着华主席乘坐敞篷车开过大街，接受民众的欢呼，”一个是南斯拉夫的伟大领袖，一个是中国人民的英明领袖“台词说道。历史记载，华主席访问伊朗还惹了麻烦，那时刚好是伊朗伊斯兰革命的节骨眼上，华的访问被认为是中国支持巴列维政权，革命成功后伊朗就与中国断交了。

记得在1977年的暑假早期，一个消息不胫而走，”要恢复高考了“，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们，甚至比我们大好多的人都非常兴奋。到了暑假末期，才出现邓小平恢复职务的消息，有很多人放了鞭炮。记得我爸爸给我写了一封信，”现在我党在华主席，叶副主席，邓副主席领导下向四个现代化奋进，你要好好学习....",那时候写家信也象大字报，都那个mindset。不过，感觉上，恢复高考的功劳应该属于华主席！

我从小学升初中时，已经有重点中学一说了。我的小学去了十个成绩最好的人，包括我，一个也没考上重点中学，只能就近升入了一家普通中学。我爸爸大为光火，和我讲了一通唯有读书高的理论，和以前完全不同，以前我要是捧本书看，他就要训我，应该多劳动少读书，读书无用。看来大人对时事的判断，确实比孩子经验丰富。以后，我就努力学习，在初升高的时候考进了重点中学，以后顺利考入了大学。

当时的“参考消息”，还是有些内容的，记得有篇文章中，说邓小平可能被清洗掉，因此“华邓权力之争“成了大人们的话资。记得聊天时说起知青拦截火车，而这时邓小平在外访，上面答复得等邓回来决策，有人就质问为什么华主席不能处理。但华国锋在1979年的人大上被任命为总理，还是挺让人感到意外的。记得邓小平有个答记者问，传达到学校，原话好像是，”我当总理是没有问题的，但我还是让年轻人干，我已经老了，送一程，就退休了！“。现在看来，大约11届三中全会上，邓华之间有个交易，或者说邓小平耍了华国锋一把！

记得大约是1980年的暑假，报纸上报道了一篇华主席批评一个单位把他参观过的地方当作永久纪念点，并要求以后不要悬挂他的画像。从此，那些肉麻的个人崇拜淡出了中国政界，直到2018年。

1980年，华国锋辞去了国务院总理的职务。当时的领导人都当场回答记者提问，并实时转播。华国锋在记者招待会上的表现比邓小平差好多，显得比较木讷，但比现在的领导人好多了，当时他对此的回答是，一个人集中太多权力不好，应该让年轻人多干干。但到了下半年，华国锋的中共中央主席位置也被拿去了，这引起民众的愤怒。

80年代的风气比较开放，因言获罪受到党的公开批评，在公开场合讨论政治不会获罪，更无“妄言中央”的罪名。在一般民众中，对邓小平这样欺负华主席，大家是很有意见的。特别是，继任的胡耀邦比邓小平还要矮，当时就有“武大郎开店”的揶揄和笑话，讽刺邓小平集团。

但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多久。邓小平并没有搞揭批华国锋的活动，也没有搞任何个人崇拜。以胡耀邦，赵紫阳为主要骨干的新的领导班子，扎扎实实地工作，使中国经济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人民的生活水平迅速提高。1984年北京大学生自发打出“小平你好”的画幅，表达了人民对邓小平衷心的支持。而华国锋，也渐渐悄无声息地淡出了中国政界和中国人的记忆！

https://bbs.wenxuecity.com/memory/143117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