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哥

叶色至深,落地滋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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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理丈母娘

(2019-11-17 07:22:20) 下一个

作者        金太阳

 

第4章

 

 

 人头攒动的国营露天菜场,遮阳蓬下一排齐腰的红砖墙把顾客和售货员隔开。汤华美在几层人厚的顾客群里,沿着墙边向柜台中间挤。她已盯准里面的一把儿粗黑韭菜,确认就要它了。可这时,前面的人也指向了那捆韭菜,圆背营业员伸臂去拿,粗短手指刚抓上去,丈母娘立即喊道,“唉,那是我的,我看好那把了,给我留着。”

 营业员回头,南瓜脸满面不耐烦,小胖手紧握那把韭菜,指向挤在前头的瘦小伙,予以反驳,“人家先要的好不好?你先来后到行不行!”

 “我早就看好了,一直盯着呢!”汤华美讲自己的理由。

 “盯一会儿就成你的了?”售货员反问。

 “那当然。”汤华美强调。

  瘦小伙立即和善解围,“营业员,给她,先给这位阿姨称,我没关系。”

 “这还差不多。” 汤华美露出一份得胜的样子。

 

  买好菜后,她把筒状布兜挎带,绑到手编长方兜提梁上,分前后搭在肩头扛着。走在纷繁吵嚷的街道上,汤华美四处张望。突然看到斜对面有个熟面孔,觉得像许莉同事,她立即不顾一切地大声喊人家,因为忘记了名字,只得一声接一声喊“哎──,哎──,哎──”!开始对方没听见,后来许多人都注目而视,那位女士才也愣住神看过来。汤华美仿佛扑向救星一样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那个谁,你是许莉同事不?”

 “对,您是......?”

 “是,她母亲。”说到母亲,汤华美略显有些难为情,“去年春节,你来我家拜年,吃大白兔奶糖,想起来了吧?”

 “对对,许伯母。我叫赵悦”

 “对,赵悦。你知道不,许莉跑男朋友家去住了,你说丢人不?”汤华美先奏上一本,并叽咕叽咕眼儿。

 “听说点儿。”赵悦腼腆地对其一笑。

 “这叫什么事呵,啊?一个大姑娘家,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就住过去了。你说,有了孩子咋办?生米煮成熟饭,那再也不值钱了,全完蛋了!”

 “不会的。”

 “会,一定会!我把她从一个巴掌大的小丫头片子养成黄花大姑娘,白白送人了,这买卖赔个底朝上啊,我!你快告诉我,那男的家住哪? ”

 “我......不知道......”瘦小的许莉同事,被机关枪扫射般的话语吓呆了。

 “你帮我打听一下,有你好处,我不能便宜那小子的礼金,然后,给你提成。”汤华美欲收买人心。

 “提成?......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悦捂上耳朵跑掉。

 “哎,哎......别跑啊,给个数啊你要多少好处费?我不会亏待你的!”丈母娘歪肩让背篼滑下落地,然后双手向前抓空追赶,不料却笨鸭趋步,触手难及,险些倾身倒地,只好眼睁睁看着,赵悦象蒲公英一样顺风飘远。停住身子,汤华美恨得咬牙切齿,遥怒其背骂道:早知会跑,应该先把你腿踹断再说!

  一整天都心事不顺的汤华美,到傍晚时分,还在怒目锁眉,满面乌云。她整脸横肉,委身坐下来准备吃晚饭,侧脸瞥向可说是婚后对其一直骂窝囊废的许可顺,更看他今天毫无任何顺眼之处。恰比这圆桌倚墙的空靠角,里面空这一块不伦不类的黑洞,异常别扭。死角桌边,立着半瓶老白干儿,两盘菜摆在圆桌中间。一个方碟里是鸡蛋炒韭菜,叶子几乎成泥;另一个圆大腕盛满青萝卜煮牛肉,显然酱油加多了汤菜几乎同色。不掌握火候,是丈母娘炒菜的特长,烂到营养尽失,还狡辩照顾死老头子牙口不好。许可顺吃现成的不敢得便宜又卖乖,自打关节炎巨痛加之脑血栓使左身偏瘫,他就无法下厨房做饭了。每天由“家虎” 呵斥着,只能有啥吃啥。饭桌上,两人各自眼前摆着一小碗米饭,算平均分配;不同的是,汤华美多一罐臭豆腐,许可顺多一个酒杯。臭豆腐是她的每餐必备,二锅头是他尊医嘱保腿驱寒。然而,今晚有些特别,丈母娘察觉到老头子酒喝过一半又补满了杯子,没有遵守每天仅一盅的承诺,她立即瞪大眼睛“啪”一拍桌子,酒从杯中溢出了差不多四分之一,许老蔫最心疼浪费这粮食精华,赶紧端起酒杯,弓腰探身并伸出舌头横扫杯底然后急舔桌面,“嗉噜嗉噜”咂进肚里,“今天关节痛得厉害,明天有雨,才多喝半杯的。”

 “啪──”虎妈拍桌站起,一巴掌把尚未放下的杯子和所剩多半杯酒煽飞,却不巧打在了厨房与餐厅的隔窗大玻璃上,两败俱伤,杯子破碎,整个窗玻璃也散落而下,里外遍地都是。原来的乌涂隔窗,现在一通穿透。此时的丈母娘,更加不甘示弱,把桌上的酒瓶也操起来,索性举高用力摔到水泥地上,破碎玻璃越发四溅,有的刺破单裤扎到许老蔫小腿上,鲜血顺裤腿流淌到地上,渗入那层叠玻璃中。许可顺一辈子谨小慎微,在家虎面前吃饭都时刻提心吊胆,但总是防不胜防,常常使他恐惧到腿抖。只要被她靠近,整个脊椎就开始拱凉风。如果她抽冷子从背后喊一嗓子,就如谁意外从脑后拍一下肩膀,令其被迫回头却见骷髅头鬼脸,龇牙咧嘴贴近面孔一样可怕,整个人会魂飞魄散,相当于搭上半条小命。

  本来,他是因为得了寒腿病,被中医诊断后,推荐每天喝杯白酒驱寒。那时,还没有脑血栓病兆。汤华美开始听到后很生气,甚至大骂“江湖医生”。但经许老蔫瞅准了汤华美看电视被逗笑的当口一解释,腿痛无法上班的话,工资会少一多半。汤华美收起来笑,权衡着利弊大小:自打老头子右派平反后,身体就一直不好,要是早死或腿瘸不能上班,比她多两倍的工资,岂不分文皆无或大大缩水?既然少喝点酒能保他正常上班,就当丢芝麻拣西瓜吧。但要控制他,每天只准一小盅,而且要买最便宜的老白干儿。其实,老许一直就很馋酒。年纪轻时参加了工作,那阵子单身阶段,虽然受经济条件限制也不常喝,可是想润点儿是不必考虑谁会管的。直到结了婚,就大不一样了。特别是摊上个母夜叉娘们,在家里干脆不敢提酒这茬儿,只好到外面有会餐机会就尽量多喝点儿,以补缺憾。但他每次都掂量着自己半斤的酒量,把握尺度,掌握分寸,心中横着一把尺,或说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绝对保持不喝醉。说穿了也还是离不开“怕”字,一旦喝醉,固定没有下回!然而,万万想不到,后来医生竟开了婚后先河,给了个可行的台阶。与其说借此缓解腿痛名义为能保持正常上班赚老学究高薪,不如说许老蔫另有其他扬眉吐气之企图。他平素无话,树桩一座。但只要二两酒下肚后,母夜叉不在跟前,他就象闷葫芦开瓢,敞开胸猛唠。仿佛刚从看守所释放出来换了人间似的,满面春风,一脸憨笑。老学究知识丰富,讲什么都头头是道。这种堂堂老爷们儿,岂能诟病于回家连酒都不敢碰?真乃丢死人了!在家偶尔喝点儿,哪怕一点点儿,也可在人问到时,略可抬头,趾高气扬一把,不枉称东北郎名声了!医生给了他这个面子,但今天随着隔窗玻璃碎落坍塌,从此也坍塌了医嘱,继而完全丧失酒权。他只能在心里自求安慰,断了酒,也许会对脑血栓病有好处,腿疼就少走动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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