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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情凡尘 (十二)

(2016-11-04 04:53:42) 下一个

倾情凡尘 (十二)

两个议题讨论完毕,羽飞建议,不妨先去午餐,填饱了肚子再继续会议。大家精神高度集中了好几个小时,都点头同意。于是乔瓦尼请约瑟芬安排车辆,十多人浩浩荡荡上了两辆公务车。按照礼节,一辆车由乔瓦尼开,一辆车由羽飞亲自开。

预定的饭店在老城中心地带。明亮的黄色遮阳伞下,是厚重的实木桌椅,稳稳地摆在古老的青石板路面上。羽飞一边招呼大家就坐,一边笑着给大家解释,说这家饭店能够将瑞士奶酪加土豆或土豆加奶酪的菜品做出些新花样来,所以今天特地请大家尝尝。入座后,侍者将菜单拿来时,众人才发现,这些新花样也不过是在奶酪里加上些其它什么点缀,比如野蘑菇啊,熏肉啊,或者苹果甚至还有莓子。

隔着桌子,斯蒂芬对羽飞笑着说道,‘你这是既不想让大家失去选择的权利也不想让大家花太多的时间选择,是不是?‘

羽飞莞尔一笑,用法语答非所问地说道,‘巴黎的味道只有在发现美的眼睛里。‘

出于礼貌,众人对这不知该如何接话的回答只是一笑而过。只有迪勃和斯蒂芬两人,笑着微微摇了摇头看了看羽飞。

热气腾腾的点缀着各种装饰的奶酪土豆很快送上来了。大家边吃边聊。盘子见底,咖啡过后,羽飞建议道,难得今天有幸大家一桌吃饭,要不一起在老城转一圈再回去开会,反正城里也就几条街。

客随主便。一行人穿着会议正装,三三两两地在走在古老城市的街头。这是一个幸运的城市,和大多数瑞士城市一样,没有遭受过二战炮火的洗礼,又有善于保存修复古物的民众,所以道路两边的建筑保持着久远的风格。青色的砖墙上,爬绕着秋日里将最后的美丽尽情盛放的各色玫瑰。

羽飞和米歇尔边走边聊。当然,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问题都是在隐隐地打探T公司的底线。相对于迪勃和斯蒂芬,米歇尔要小上十多岁,资历相对嫩些,所以羽飞总是试图在他身上打开缺口。

米歇尔十分坦诚。他谈到,新能源的势头虽然看上去不错,但事实上所有的发展投资与各个国家的政府补贴有着十分直接的因果关系。而来自国家机器的资金,又是政治策略摇摆的结果。所以新能源总的来说是依然是比较脆弱的一支工业分支。

羽飞笑笑表示赞同,政治态度明确地说道,‘我们都明白,新能源要像传统能源一样站稳脚跟,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不过,既然我们都投身推动新能源的事业,总要尽力而为,是吧?‘

这时,羽飞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取出一看,是迪勃传来的照片。自己穿着藕色套装,侧影被拍进了一墙暗红色的玫瑰花中,披肩直发在风中微微飘起。照片配有文字说明,巴黎的味道。羽飞暗暗摇摇头,迪勃恭维女人的水平也真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越发炉火纯青了。希望他没有给过也不会给约瑟芬什么暗示,不然这个不谙世事的瑞士乡下小姑娘肯定奋不顾身了。

她回过头冲迪勃扬了扬手,表示收到了。米歇尔微笑不语,羽飞也没作任何解释,只是接着和他聊下去。

散步后回到会议室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三点了。尽管日程表上要讨论的话题一点都不轻松,大家表面看上去却都放松随和了不少。上午安排的最后一个议题,市场,由于时间关系被顺延到下午。根据羽飞和同事们事先的计划,市场方面的讨论己方将由乔万尼挂帅。

即使是面向同一个市场,由于处于相当不同的发展阶段,有着不同的资源配置重点,以及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配套设施,大公司和小公司往往有着完全不同的视角。相比之下,小公司在资金的压力下被迫采取比较务实的态度,在自身的销售和市场的总容量之间有比较具体的路线图和时间表,以求在发展中保持正的现金流。而大公司视野宽广,习惯于大手笔的动作,往往喜欢一上来就研究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所有的市场的可能性。所以如果市场调研一时没有结论,小公司往往很快调整方向,而大公司却可以将调研持续上很久。

在今天的讨论中,羽飞方面的策略是,乔万尼将就事论事给大家介绍全球市场的大小,以及自己方面今天占有市场的比重。羽飞将观察投资方是不是将市场作为考察的重点,以及是不是已经有了市场发展的策略。如果投资方在现阶段下觉得成本更重要,那么羽飞可以将话题引入财务计划的讨论。一般来说,只要不太偏离大家的预期,在融资第一次的尽职报告会议时,财务报告只是作为初稿来对待,不会成为接下来讨论的瓶颈。而如果投资方在市场这个环节过多纠缠的话,羽飞将会要求对方分享对市场在以后几年中的期望值。

大家坐定。米歇尔微笑点头示意已经站在投影仪前的乔瓦尼可以开始了。乔瓦尼也向米歇尔点点头,用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领带,开始讲演。以羽飞对乔万尼的了解,她从这个小动作中看出来这位和自己并肩战斗了多年的老同事今天也是相当紧张的。羽飞保持住自己脸上的微笑,和所有的听众一起仔细地听着乔万尼的讲解,时刻准备着和乔万尼配合着回答任何问题。

乔万尼对市场的介绍是从上至下的。他先总结了全球市场的大小。然后将所有的在各个层次上的竞争者列了出来,并开始介绍己方相对于主要竞争者的优势。这样一来,乔瓦尼避免了直接给出占领全球市场的策略。

果然,米歇尔礼貌地打断乔万尼的讲演,问道,‘面对全球市场在今后几年内预期的增长,你们的策略是什么?‘

乔万尼有备而来,渐渐进入讨论状态的他不慌不忙地答道,‘我们现阶段的目标是在市场上建立技术领先者的地位,注意,不是销售领先者,是技术领先者。以我们对于竞争对手的技术优势,我们在今后几年的市场占领目标是每年市场扩张的那部分。‘

羽飞表示赞同地点点头,插话道,‘所以,我们现阶段还是将重点放在技术上,争取以技术的优势巩固现有的市场份额,并将注意力集中在市场增长的份额上。‘当然,她这么说的目的其实是重复乔万尼的回答,以强调现阶段的重点还是技术在各个规模上的完善。重要的事情说多少遍都不为过。

米歇尔和斯蒂芬都点点头,表示赞同。迪勃也点点头,却表示有话说,‘那么,你们对和各个层次上的竞争和进入市场的策略有无做过风险评估?‘

又是一个棘手的问题。风险评估对于任何公司来说,都是一个非常主观的论题。一千个公司有一千种评估方法和侧重,而且往往会有一千个不同的结论。而任何人要在这个方面挑刺,实在是太容易了。如果这个问题回答得不好,往往会直接影响到融资的进行。因为只要有一个投资者说,‘嗯,这个项目风险太大,这家公司还没有完全准备好。‘那么,这种情绪就会在投资者之间像传染病一样迅速蔓延,融资基本上可以算泡汤了。

羽飞在椅子上往前坐了坐,示意乔瓦尼自己来回答这个问题。她清清嗓子,‘在全球各个国家对待新能源的政策态度上,长远发展的风险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即使是各个大陆之间的价格战,原则上我们也觉得不会改变新能源发展的轨道。‘羽飞的这几句话是可以理解成什么都没有说,而且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她的目的只是观察投资方各个人的反应。显然,那几句话对听众连隔靴抓痒的效果都没有,虽然米歇尔点头表示赞同,斯蒂芬和迪勃都没有任何表示。

羽飞只得接下去说,‘从技术上看,从上游生产者到最后的终端用户之间的产业链非常的长,而我们的技术处于中间靠上的位置上,所以,即使上游或下游随着市场有波动,波及到我们的部分时,需要相当一段时间。在这个时间中,我们可以将这个技术发展成可以独立运行的技术,以在最大的程度上减少由于产业链的波动带来的影响。‘这部分羽飞完全没有准备,一边在肚子里打腹稿,一边说。她的策略是,只说自己完全有把握的部分。不求回答得最好,但求在这个问题上不出大错。

斯蒂芬接着问道,‘那么,如果技术可以做成独立运作的系统的话,那么是不是可以考虑将这一部分在现阶段就作为一个独立系统发展起来并推向市场呢?‘

羽飞摇摇头,‘我们必须决定是卖产品还是卖系统。如果我们又卖产品又卖系统的话,会和我们的客户产生竞争。‘她心里有些小得意,想着,呵呵,斯蒂芬,你问了一个不算太聪明的问题了吧。

这时迪勃说道,‘那也未必。一切取决于规模。‘

羽飞顿时有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感觉。她马上接口道,‘当然还有取决于两类不同客户的市场地理位置。现阶段,市场容量远远大于我们的产能,所以,我们暂时不会分散资源去开发系统市场。‘

迪勃赞赏地笑笑,说,‘这个站得住脚。‘

羽飞松了一口气。还好斯蒂芬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暂时救了自己。她马上将话题转到了自己公司的市场份额,销售分布,以及明年预计的销售额上。她要尽快将讨论从风险管理上转出去,转到自己方面准备过的议题上。

不知不觉中,太阳西斜,而今天会议议程里的第三个议题,市场,却没有结束的样子。好几位与会者悄悄看表。羽飞相信米歇尔也看到了,所以她建议茶歇。

约瑟芬将咖啡点心送进来后,大家借机起身活动一下又坐了好几个小时的手脚。羽飞端了一杯咖啡,踱步到米歇尔面前,问道,‘怎么样,米歇尔,我们接下来怎么安排会议进程?‘

米歇尔笑着回道,‘呵呵,我正想和你商量呢。你看,今天没有讨论的两个议题我们可不可以顺延到下一次会议? ‘

羽飞点点头,‘这是个好主意。今天的讨论很有建设性。我们两边都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希望下次会议时我们的合作能够更进一步。‘

米歇尔喝一口咖啡,‘好,我们在茶歇后总结一下接下来的动作,以准备下一次的会议。‘

没有什么意外的,大家一致通过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是T公司的美国子公司将羽飞公司的技术在较小规模上集成到生产线上,以考察兼容性和稳定性。另外,迪勃需要重新审核一下知识产权的现状和路线图,以便下一次会议可以更进一步讨论成本。羽飞表示第一个任务没有任何问题,自己方面的技术总管会亲自和工程师一同在美国生产线上安装调试系统。羽飞的顾虑主要在第二个任务上,她要求参与这部分的审核。米歇尔表示应该没问题,投资方可以和羽飞公司保持联系和沟通。

一整天令人疲倦的会议终于结束了。迪勃打电话给格伦机场要求安排跑道一小时后起飞。羽飞表示自己的车是七人座的,可以亲自送客人们去机场。于是主客一一握手,礼貌告别。

上车时,一位客人说道,‘天啊,说了一天英语,现在终于可以说法语了。‘一车人都笑出声来。一路上,憋了许久没有说法语的法国人们终于可以用他们引以为豪的母语畅所欲言。而羽飞只觉得非常疲惫,强打精神和客人们客套。

到达格伦机场的时候,正是最后一缕火红的晚霞就要落下,而华灯才刚刚星星点点地亮起的时候。秋风从空旷的停机坪上刮过,羽飞下车时,紧了紧自己的衣领,抬头撞上迪勃的目光。不知道怎么的,她竟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而慢慢隐入苍茫天地的感觉,所有的过往和将来都在离她远去。

羽飞甩了甩头,回到现实里,将一行人送到小小的安全检查站前,停下脚步,说道,‘先生们,我们就此别过,希望很快又会见到你们。‘

米歇尔先上来,握住羽飞的手,说再见,过两天会给她电话。

三位财务方面的同事也和羽飞握手告别。羽飞笑着说道,‘这次时间紧,没有来得及讨论项目的财务方面。期望着下一次和三位交换意见。‘

然后是斯蒂芬,羽飞犹豫的一刹那,斯蒂芬已经按照他们两人间的惯例,微笑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并用温暖的语气和她说再见,代向克里斯多夫和孩子们问好。

最后是迪勃。他轻轻亲吻羽飞双颊,看着羽飞的眼睛,认真说道,‘祝贺你,今天的会议很成功。‘

羽飞再一次向大家举手告别,转身离去。当她将车开出停车场的时候,一架白色商务机正从她头顶呼啸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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