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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尘缘 - (一) 作别昨天

(2016-07-17 13:46:10) 下一个

献给所有渴望爱,渴望被爱,并追逐爱的心灵。

花开尘缘

(一) 作别昨天

德国,五月的黄昏。

慢慢西斜的太阳在慷慨洒下的金色光辉里微微地调入了蜜的颜色。羽飞一边听着法国年轻歌者瓦西里唱的哈利路亚,一边跟着高峰时的车流,缓缓地驶在古老城市中心地区高低不平泛着青光的石子路上。和许许多多的德国城市一样,路边二战后修缮重建的的建筑物保留着原始的罗马或哥特风格。几个穿着吊带短衫和短裙的年轻姑娘大声说笑着从路边走过,裸露的肌肤闪着健康的小麦色光泽。羽飞忍不住摇下车窗,在车开开停停的间隙里微笑着转过头欣赏这令人无比羡慕的青春。

第二天一早,羽飞就要离开这个原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宁静小城,离开这个她完成博士论文并结束一段来来回回恋情有很多回忆的地方。她恋恋不舍地在老城开车又兜了好几个圈,才慢慢地驶入市中心广场街角一个叫‘阿基米德草庵‘的饭店的地下停车场。今天晚上,她博士论文的导师,格勒教授,邀请她共进晚餐,为她饯行。

离约定共进晚餐的时间还有一会儿。羽飞轻轻推开饭店的门,却看到格勒教授,脸上带着永远和颜瑞色的神情,已经坐在预定的桌子边了。他手边是一杯半升的白啤酒和一叠打印好的文章。看到羽飞到了,格勒教授高兴地向她招招手,并站起身,迎着羽飞,一边向她问好一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每次见到格勒教授,羽飞的心总是会被温暖的感觉浸润。快四年前,当羽飞第一天达到德国的时候,格勒教授也是在这家名字特别的饭店里给她接的风。那时的她心里正对一段感情犹豫不决,怀着对科学的憧憬准备在格勒教授的组里大干一场。那天,羽飞第一次体会到在德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爽快。他们俩第一次的谈话在羽飞心里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那天,格勒教授告诉羽飞,她的博士研究题目将不在任何一个项目的框架里。根据羽飞硕士教授的推荐,格勒教授决定只给她一个大致的研究方向,而在具体课题上她将有绝对的自由。当时羽飞的惊讶心情她今天仍然记忆犹新。

由于课题没有预定的框架,羽飞在做博士论文期间时常要和格勒教授交换意见,有时候是重新调整研究方向,而有时候只是一个实验装置的若干细节。作为一个有名望而且具有政治雄心的教授,格勒教授总是在百忙之余尽力给羽飞最及时的帮助。有时他白天实在没有时间,就会晚上请羽飞一起到这个饭店里一边共进晚餐,一边讨论问题。所以,在羽飞博士学习期间,在受益于格勒教授谆谆教导的同时,她也有机会尝遍了这个传统小饭店里所有的特色美味,成为了这里的常客。

羽飞在格勒教授对面坐定,也叫了半升白啤酒。一老一少举起啤酒杯,按照德国喝白啤酒的习惯,互相碰了一下啤酒瓶底。一口醇和的啤酒让羽飞浑身都舒坦起来。

格勒教授隔着桌子把一叠稿纸给羽飞递过来,和蔼的眼睛望着她,‘羽飞,这是我给你改好的文章。没想到你去克里斯多夫·布卢曼教授那里三个月的交流能做出这样好的结果。希望不久你的发表文章列表上能够再加上这篇好文章。‘

羽飞接过带着格勒教授手书修改的文章,大致翻了翻,回答道,‘我也希望投出去后一切顺利。克里斯多夫说这个结果肯定会引起一些争议。不过,我们尽力而为吧。‘

这时候饭店的伙计走向羽飞和格勒教授的桌子,笑眯眯地说,‘羽飞,真不舍得您要离开这里。今天晚餐您想吃什么? ‘

羽飞也微笑着回答,‘烤蹄胖,酸菜,和土豆,好吗?‘

看着羽飞点的标准德国菜,格勒教授乐了,‘这几年的德国生活,快把你变成德国人了。‘  他转过头对伙计说,‘我也来一份一样的,谢谢。‘

伙计一边记下菜单,一边问羽飞,‘您的行李都准备好了吗? 国际大搬家一定有很多事要做吧。真是激动人心。‘

羽飞笑笑,说,‘我东西不多。大多数的书籍和唱片都已经寄到瑞士了。剩下一些随身物品明天随我开车一起去新的实验室。东西和平时度假时差不多。‘

伙计夸张地用笔在菜单上点了一下,写完最后一个字,说,‘嗨,您真的要走了,我们都会想念您的。不过,请先好好享用今天的晚餐啊。我知道您要的蹄胖的皮要烤得焦脆一点,是吗? 请稍等。‘

伙计微微曲了一下身,转过身去厨房了。羽飞望着他的背影,对格勒教授说,‘我还真不舍得离开这里,那么温情的人们。‘

格勒教授点点头,赞同地说,‘我刚刚从联邦德国过来时也对民主德国的人们颇有不少顾虑呢。可是现在工作居住了这些年后,倒是越来越喜欢上这个地方了。‘

停了停,格勒教授换了话题,‘你在新的实验室下一个研究课题定下来了吗? 我和你的新教授,兰戈教授领域不尽相同,所以不是非常熟。‘

羽飞看着格勒教授的眼睛,踌躇满志地说,‘兰戈教授让我接手两个微米结构光学的由欧盟出资的项目。原来的项目负责人申请到助理教授的位置离开了。而我也想拓宽一下自己的研究领域,尝试一下和博士时做的题目不同的方向。这两个项目结束后,我需要自己申请经费,我对此非常兴奋。我也想在以后的两年中决定是在学术界待下去,还是转战到工业界。‘

格勒教授点点头,‘虽然瑞士不是欧盟国家,但是我们有非常多的共同申请研究项目的机会。可惜你不去克里斯多夫的组里,不然我们已经有不少合作了。‘

羽飞老老实实地说,‘几个月前,我问过克里斯多夫是否可以在他组里做博士后。他告诉我他的组里目前没有空缺的位置。我想这可能是他觉得我不合适他的工作方向或者他觉得我不够好,婉言拒绝,所以便没有再提起。不过,克里斯多夫后来还是给我推荐了现在这个组。他说,这个位置比新晋的博士后需要更多的责任感,更有挑战,可能更适合我。我自己也想发展一下自己管理科研项目的能力,所以就申请了现在的位置。谢谢你和克里斯多夫给我写的推荐信,加上我运气比较好,很快顺利通过面试,拿到位置。‘

格勒教授摇摇头,说,‘我了解克里斯多夫,他可能是真的没有位置。我们认识好多年了,克里斯多夫的愿望是把自己的组做得又小又精。和许多教授不同,他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对申请经费不是非常积极。当然,克里斯多夫在这一研究领域的权威地位让他有这样做的底气。 你知道吗,克里斯多夫对你可是非常欣赏的。我上一次碰到他的时候聊起你,他说你不追随权威,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而且他很赞赏你和其他人的交流能力。毕竟,很少有人能像你一样掌握英法德三种在欧洲通用的语言。‘

听到克里斯多夫对自己的称赞从格勒教授的嘴里说出来,羽飞的心跳咚咚地加快了。她的眼前又出现了那张她从第一眼看到便怦然心动的脸庞。这是一张中年男子棱角分明的脸,灰色的深邃眼睛总是带着能够穿透人心的笑意,细软的深棕色头发在阳光下有一种特别的光泽。克里斯多夫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身上的沉静和活泼混合的气质。他走起路来步伐轻快,似乎随时准备着跳上讲台给学生们讲解物理学中的薛定谔方程或者化学里的气体方程。

虽然羽飞很想再问问格勒教授关于克里斯多夫对自己的其它评价,但又怕格勒教授看出自己萌动的内心,便只是淡淡地笑笑,没有说什么。

整个晚餐过程中,格勒教授谈兴甚高,加上羽飞要走了,不再是他的博士生,所以他谈话时少了很多顾虑。格勒教授说起了许多在德国和欧洲科学界的轶事,还提到了不少羽飞曾耳熟能详的名字。以她对格勒教授的了解,羽飞十分明白老先生此番谈话的用意。他希望自己能够明白欧洲学术界的圈子其实也很小,知道一点重要人物重要事件的背景以及常规的处事方式,这对于羽飞的将来是大有益处的。羽飞专心而饶有兴趣地听着。

晚餐在轻松的气氛中结束。在格勒教授几十年的科研生涯里,他不知道这样送走过多少个自己的学生,带着期望看着这些年轻人走向他们人生的下一站。咖啡甜点过后,格勒教授结了帐。羽飞也站起身,准备告别。格勒教授双手握起羽飞的双手,祝愿她在新的工作岗位上一切顺利,并说不久的将来,他一定会在经过瑞士的时候拜访羽飞。说完,他又给了羽飞一个大大的满怀拥抱。羽飞的心里充满感激,她再次感谢了格勒教授在她博士工作期间给予她的指导,并希望两人在不久的将来很快能够再见面。

虽然整个晚餐过程中两人都没有流露出离别的忧伤情绪,但是当羽飞在推开饭店门走入夜色中的时候,鼻子还是忍不住一酸。她用手在湿漉漉的眼角轻轻地拭了一下,停下脚步,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五月温暖夜晚里清新湿润的空气。

第二天一早,羽飞早早起床,把最后的一些个人物品装进自己小车的后备箱,把房门钥匙放在房东的信箱里,便开车慢慢驶离了这座为她的职业生涯打下坚实基础,却没有给她的过往恋情带来完美结局的城市,驶向那个有令她心生暗恋的男子所在的另一个国家的另一个城市,也驶向她完全未知的未来。

几个小时以后,随着高速公路边的风景慢慢地由平原变成了山地,羽飞渐渐放慢了车速,从不限速的德国进入了风景如画的瑞士境内。一眼望去,四周起伏的山峦低处是绿毯一样的青草地,成群的牛羊们悠闲地吃草晒太阳,山顶处却还覆盖着皑皑的白雪,有些地方还露出被刀削过一般垂直险峻的崖壁。

快四年前,羽飞也是这样独自一个人开着车,带着不多的全部家当,来到德国开始攻读博士学位,心里的一点点牵挂在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中显得微不足道。四年里,她结束了一段分分合合的恋情,带着对另一个男子暗暗的心动,决定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中,在他的身边靠站。羽飞不知道这一次停留将只是短暂的过往,或是有长久的将来。因为,她对这个男子了解甚少,甚至可以说,她对这个男子的个人生活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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