匝瑜
血壮山河-抗战第一书
6
整个战斗过程张自忠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这次日军突进城里算是吃了大亏，今晚应该不会再打，明天必有恶战。现在战场扯的很大，外围情况很不明朗，不过局面一定十分危急，关键之处就在潢川。潢川要是能坚持，外围再乱也许还有机会，如果潢川轻易失去，外围就不可收拾了。看到二人来到，张自忠对安克敏说，“这次打得不错，只要下定决心就一定能战胜日寇。现在潢川是整个战场关键，你一定要死守潢川。”
安克敏只好立正答应“是！”
张自忠也知道第39旅异常困难，但是只能如此，“俺去军团部掌握部队。俺走之后你封闭南门，潢川就是你的棺材！”
安克敏打了一个激灵，“是！”
西北军打仗的口头语就是棺材，开战前给下级的许诺除了升职之外就是“给你准备好棺材啦！”或者是“**城就是你的棺材！”去年傅作义守太原，开战前也是把太原城当作守军棺材，结果大家是一哄而散。原因很简单，部队不怕牺牲但是谁也不愿意无谓的牺牲，彼时太原城已成孤城，外围军队皆是败军残兵战斗力不说也罢，援军更不可能，守太原只是一个政治态度，军事上毫无必要，都是打仗的谁不清楚？如今潢川也有同样的情况，这次第59军根本挡不住当面日军，日军不仅仅是从东面绕攻西门，而且侵占西面百里之外的息县，潢川已在日军包围之内。现在攻城的日军重炮、毒气皆有，今日挫败明日必定强力报复，安克敏心里暗暗盘算第39旅明天根本顶不住日军的猛攻。
安克敏越想越是害怕，现在只有西南一条路，日军可以从北面渡河抄击，南面自然也可以，如果是那样，潢川就完全成了饺子馅了。安克敏思前想后下定了决心，弃守潢川。
就在安克敏心里盘算的时候，南门已经遵照命令用土囊封了个结结实实，安克敏只好另做打算。南城墙挖有一些防炮洞，只剩下不多的墙皮与城外隔绝，等待午夜时分，安克敏下令挖开城墙，这一下大大出乎日军所料，第39旅由破口突出。
军部高射炮连有两门高射机关炮配属第39旅。高射炮排冯宝排长请示安克敏，“炮怎么办？”安克敏此时只想突围哪管其余，“命还顾不了呢，还炮呢？”于是丢弃炮、骡马，出城向西南撤退，安克敏碰上了高射炮排，问冯排长，“你那炮呢？”冯宝奇怪，“不是旅长叫扔掉吗？”
安克敏立刻翻脸，“谁说的！？丢炮要杀头的！”
17日白天，日军终于从潢川南面过河在城西南切断潢光公路。说实话安克敏弃城的时机是对的，如果第39旅此时还在潢川城内，那真的是一个也跑不掉了。整个战场形势都是混乱败退，张自忠没有办法，只能命令各部队向潢川西南50里的光山转进。
军团部及骑兵旅率先到达光山，结果是一片惨象。几天前的9月11日下午2时，日军飞机18架，突然飞至光山扫射投弹，从正大街南门口到衙门口，沿街房屋大部被炸毁，整个光山城成了断壁残垣，炸得最惨的是南门口至海营一带，弹坑最大的有四五米。城内居民向城外躲避拥至南关时，日机进行低空扫射，炸死炸伤者甚众。在东街口开饭馆的林开太，刚跑到文庙口，被炸得血肉横飞，一条被炸掉的腿挂在了文庙院的大树上，头被炸飞到百米远的汪森伯酱园内的酱缸中。南门外的曹围孜村40多间房子几乎被夷为平地，总共40多口人，死伤十多人。第二天日机再次空袭光山县城，炸死炸伤300多人，炸毁房屋450多间。
此时光山既无中国军队也无政府机关，完全是平民，竟然遭到两次大规模轰炸！如果是一次也许是误炸，两天两次如果都是误炸那么日军航空队也就该有人切腹了，9月11日是日军第2军全线进攻的时间，在此日军飞机并没有直接支援前线而是轰炸连后方都算不上的光山，只能说这个计划太大了。很明显日军已对潢川一带的作战有了预想，判定中国军队在潢川失利后将退守光山，那就提前轰炸，为几天后的攻占光山提前做准备。
光山县本来就不大，既没有预设工事现有城墙也不完备，而且日军两番轰炸说明早有企图，实在是不敢在此守下去，于是张自忠命令再向南撤50里至大别山脚下的泼陂河镇布防。
9月19日日军进占光山县城，张自忠率部由泼陂河镇再向南退50里进入大别山，在经扶孟家山一带布防。此地有公路穿越大别山直通武汉，不能再退了。
第59军或者说第27军团潢川惨败是“小诸葛”白战神的大别山北麓“支作战”“决战”这场“闹剧”的最后一幕。这场所谓的“支作战”“决战”，从战区角度看，白崇禧完全被日军第6师团在黄梅、广济的进攻所迷惑，或者说所打懵，单纯抱定想当然的“六安、商城迂回过远，霍山则地险粮缺，六霍方面不过支作战而已”所谓“预判”不放松，将孙连仲第2集团军调往浠水作为此路的二线配置，以至于日军第2军在大规模集结、准备发动进攻之时觉得奇怪，“北麓方面之敌的兵力有继续显著减少之现象。”
从战役角度看，第5战区代司令长官“小诸葛”第一是不明敌情，不清楚日军兵力、不清楚日军企图；第二是不清楚自己的实力，作为打击力量的孙连仲第2集团军对日军来说，几乎谈不到打击力，结结实实的既不知彼又不知己。
从战场角度看，抵抗阵地富金山一带防守都是仓促布置，而打击力量第2集团军要从湖北浠水穿越大别山到达河南商城、行程400里，而商城只是第2集团军司令部所在，各个部队还要前出。如此酷暑长途山地行军之后，仓促对日军发起打击，不可谓不冒险、或者说胡闹。而第27军团，也是急行军300里仓促迎敌，战力自然要大打折扣。整个战场，除第61师在固始是有所准备之外，其余各部皆是在地图上画大尾巴箭头“围歼”日军，如此仓促焉得不败？
从指挥水平来看就是胡闹，“小诸葛”这位“军事天才”战神就不必再说了，第3兵团司令孙连仲外号“傻套儿”半文盲，根本没有组织这样规模的能力，是见也没见过、想也想不出来。当然，用人就要用这样的人，像杨杰、韩复榘这类有胆有识有能力的人自然有脾气，怎么能用？不是杀就是流放。
第27军团的惨败也非常清楚地说明了指挥水平低下这一问题。第59军强行军接防固始不成退守小河桥、守小河桥不成退守胡族铺、守胡族铺不成退守三角店、守三角店不成退守黄寺岗、守黄寺岗不成退守七里岗、守七里岗不成退守潢川，完全就是顺着大路节节退守，这根本就不是打仗，而是挨打。
潢川一战彻底暴露了国军的实力。第27军团为第59军与骑兵第12旅、第13旅组成，两个骑兵旅的人数加起来差不多相当于一个步兵旅，第38师下辖3个旅、第180师下辖两个旅，这都加起来一共是6个旅12个团，人数3万多。当面日军第10师团两个旅团、4个联队、12个大队，粗粗看就是国军一个团对日军一个大队，人数是2000对1000，第27军团也就是第59军，在国军里面不是第一流的部队，算是二流偏上吧，人数优势但是火力劣势，更重要是的指挥水平差得太远。第27军团是沿公路败退，而日军是迂回渡河抄击，奔袭百里占息县，然后再前进50里占罗山，将第27军团完全兜住。而在战场上，日军没有顺着大路的方向攻击潢川东门，而是渡河绕击西门，这完全出乎守军预料、大大动摇守军决心。
面对日军第10师团如此大范围的机动作战，第27军团也就是走了一个照面就败下阵来，而且败退上百里才算站住脚。客观原因是仓促迎敌、战役设计错误，主观原因就是实力有差距、指挥水平低下。日军第10师团火力优势、大范围机动，而第59军火力劣势、僵硬迎敌，如何不败？还是那句话，部队的实力就是两点，火力和机动。
战史中潢川之战和富金山之战一样被大大渲染，把这样败仗描述成一场不算败仗的战斗。16日夜或者是17凌晨，安克敏第39旅弃守潢川，日军17日进城，这在日军战史和当时作战部队的“龙虎集、光州（潢川）附近战斗经过要图”中都有明确记载，而咱们自己则说日军是在19日进入潢川，第59军胜利完成了战区所下达在潢川阻敌至18日的任务,甚至都演绎出了“抗日老战士们”的戏说，“潢川城门大开，第59军的将士旋风一般冲出，日军措手不及，连退10里，黄冈寺又回到了第59军手中。……时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空气澄净，能见度很高。第59军的将士一冲过来，日军就撒开脚丫子一路狂奔，他们把战场当成了操场，把战争当成了中学生秋季运动会。”
咱们就不说什么运动会不运动会的啦，第一个问题是战斗地点搞错，不是“黄冈寺”而是黄寺岗，第二个问题是黄寺岗离着潢川有30里地，“潢川城门大开，第59军的将士旋风一般冲出，日军措手不及，连退10里，黄冈寺又回到了第59军手中。”——“旋风一般冲出”10里——你们疯了吗？
委员长也一样上当，“1938年9月22日特急。麻城孙总司令、冯军团长、立煌于总司令、光山张军团长：○密。潢川之役，张自忠部担任守备，自铣（16）日以还，敌以炮火毒气全线开始猛攻，该部攻守兼施，自军团长以次，莫不身先锋镝，抱必死之决心。敌乘炮击之效果冲入城内，巷战肉搏，迭行逆袭，一再击退，倭尸累积，濠水尽赤。我虽伤亡亦重，然卒达成守至巧（18）日之任务，……中○手令。”
潢川失守之后战事继续猛烈发展，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如果是要有意搞错一天的时间很容易。不管委员长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张自忠自己是很清楚的。第27军团撤到经扶、也就是现在的新县之后，张自忠召集第180师全体连以上干部会议，在大会上宣布，独立第39旅旅长安克敏撤职留任。
.
日军攻占潢川西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