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肯豪森当然也看到了中日军队实力差距,在《关于应付时局对策之建议书》建议利用江河阻敌,“北方则须掩护陇海路及沿路有关生存之设备。……最后战线为黄河,宜作有计划之人工泛滥,增厚其防御力。”
法肯豪森的建议是在河北、山东一带掘开黄河北堤,在黄河北面形成水障,从而达到守备黄河防线的企图。
法肯豪森的建议也并不孤立,其他国军将领也有此种想法,据郭汝瑰回忆说,“我们在中国陆军大学当学员时就曾研究过日军作战情况,那时就有人说黄河决口可挡一百万大兵……当时已有许多人都想到了‘黄河决堤’”。
1937年保定会战失败,日军大军压境直逼济南,韩复榘也曾提议掘开黄河北堤制造水障,以保卫山东。国民政府没有敢下这个决心,也就拉倒。
1938年4月初台儿庄大捷,全国一片欢欣鼓舞,很多国人和李长官一样认为小鬼子就要完蛋了,不过总有人唱反调,陈果夫就是其中一个,在这个时候建议在河南武陟县的沁河口附近决黄河北堤防患未然,“惟黄河南岸千里颇不易守,大汛时且恐敌以决堤致我,我如能取得武陟等县死守,则随时皆可以水反攻致敌。盖沁河口附近,黄河北岸地势低下,如在下游南岸任何地点决堤,只须将沁河口附近北堤决开,全部黄水即可北趋漳卫,则我之大厄可解,而敌反居危地。”这个建议的主要意图还是在黄河北岸制造水障,以屏护郑州、开封,保卫平汉线。
蒋委员长对这个反调还是很重视的,1938年4月19日批示军令部和第1战区司令程潜,“查所陈颇有见地,预制机先,实应注意,特电转达,即希核办为盼。”这时候徐州战事正酣,大家根本就没有想到第5战区能整体崩溃,日军立刻就威胁开封、郑州,所以大家也都没有把这个建议放在心上。
中国方面如此设想以水代兵,日本人也有过预想,担心中方采取这种以水代兵的措施,据当时担任日军第1军参谋长的桥本群称,“第2军要渡河进攻山东,是大事业;如果黄河水涨,华北五省则以天然大障碍隔绝。”
以上的情况都是一种主动防御,也就是在黄河北岸敌战区形成河水泛滥的水障,而如今所说的花园口,那是掘开了南堤,和这个完全是两回事,完全是被动的,被人打得无路可逃了,只好掘开南堤淹了自己断臂求生。
徐州会战失败,5月21日,军委会办公厅副主任姚琼立刻提出决开黄河大堤,“黄河旧险地方在考城以东中牟,如河北省之刘庄、鲁省之朱口,倘即施以决口工作,更于旧河道下流多抛埋柳枝,则河必改道南向,一时造成泛滥区域,至少可使其行动困难,全战局情势必将改观,而于我有利。”
与此同时,军令部高参罗仁卿呈文蒋介石,建议在开封东铜瓦厢决口,“徐州沦陷,豫东紧张,可否采用水攻战略,就兰仪下游铜瓦厢之间决黄河水,由旧黄河故道顺流而东,直攻徐州,截断津浦、陇海,阻寇西进,我方亦可从容布置,挽此颓势。”
虽然三义寨还在大打,其实情况继续恶化,26日,军令部高级参谋何成璞提出建议,“倘施工决口,则黄河即循故道直奔徐州,不特大地泛滥,使敌机械化部队失其效能,抑且足以摧毁其战力,使其打通津浦之企图仍归泡影。”同日,湖北省主席的何成浚致电蒋介石,“现黄河已届桃汛,倘施工决口,则黄河水即循故道直奔徐州,不特大地泛滥使敌机械化部队失其效能,抑且足以摧毁其战斗力,使其打通津浦之企图仍归泡影,幸及早图之。”
既然是要干,还是越早越好。主动掘开北堤的机会失去了,那么被动掘开南堤就要越早越好,越早越能往东推,越早越能多淹敌人、越能多保护自己。可是走到被动这一步,这个决心就越不好下,谁也不想割肉,最后只好断臂。
5月31日,第1战区司令官程潜刚从开封退回郑州便接到了蒋介石“第1战区应避免与敌在豫东决战,即将主力向平汉路以西地区转移,以保持尔后之机动力。”的命令,程潜立刻开会部署撤退。撤退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人家追着你打,说实话,有的时候就是跑都跑不赢。日军凶猛而来,国军没有部队可以阻击掩护撤退,与会众人一筹莫展,战区参谋长晏勋甫和副参谋长张谞提出了掘黄河堤,以水代兵。
天色已晚,不好惊动委员长和夫人的休息,第二日即向武汉军委会请示。请示的电话打过去不久,委员长侍从室主任林蔚依蒋介石指示回电“委员长同意。并要求你们立即执行。”
接到指示,程潜于6月1日下午会见黄河水利委员会河南修房处主任陈慰儒和黄委会总务处长朱镛,询问掘堤方案,二人大为震惊!陈慰儒、朱镛都是水利专家,黄河十年九决,历史上每一次决口都造成巨大伤害,所谓“黄河百害,惟富一套”,也就是黄河水患对于中下游的老百姓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历朝历代花巨资巨力修堤都修不赢、现在要掘口?!绝对不同意!
陈慰儒、朱镛二人反复力陈掘口危害,程潜不由得心中疑虑,可是军情如此,除此别无“良策”啊?其实哪有什么“良策”不“良策”的,只剩下这一招了。
二位专家是修黄河的、不是挖黄河的,管你什么“良策”不“良策”的,继续不同意,陈慰儒说,“按照河工经验,五月(农历)晒河底。现在正是枯水季节,流量很小。就是决开黄河大堤,流量小,水流分散,也阻挡不了敌人。但是大堤掘开之后,口门逐渐扩大,难以即堵。汛期洪水到来,将给豫苏皖三省无穷洪灾。……总之,现在决堤,既不能阻挡敌人,又肯定会给千百万人民带来不可避免的巨大灾难,这是很不合算的。”
程潜一听打消心中疑虑,本来掘堤是为了阻挡日军,现在水小挡不住人家将来还要淹自己的老百姓,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赶紧致电委员长,掘口危害这么大还阻挡不了日军、这可怎么办?
蒋委员长从来不信这些专家,“日本机械化部队,最忌水攻。只要敌人听说黄河决口就不敢前进了。水量小也要掘,(救命稻草知道不知道),望立刻决定掘堤地点,派部动手,并将进展情况及时报告。当今形势,不容犹豫。”——早干不干、如今不干就死定了、不干也不行了,到了这个地步委员长真急了。
转过天6月3日上午程潜再次找来陈慰儒,明确表示不干不行了,是非干不可了,要求河兵负责掘口。陈慰儒继续抵抗,“河兵都是沿岸农民,深知黄河掘堤的严重性,他们世代守堤,是不会动手掘堤的。”
耍这个赖难不倒程潜,“那我派部队掘堤,你们去指导。”
陈慰儒没办法了,最后争取一下,“既然一定要掘,请先发迁移费,让堤下居民搬家。”
这个时候钱算个×,程潜大笔一挥,一万元,赶紧拿走!
这不是什么光彩事儿,自然要秘密进行,一帮政府官员、军队将领也还不知道,形势一天坏似一天,急三火四继续向委员长建议掘堤。
1938年6月1日和7日,黄新吾和陈诚向蒋介石提请在开封黑岗口决堤,“查黑岗口地方,如尚为我方掌握,即由该处掘堤,则溃决之水,可冲至杞、淮、拓城、涡阳、蚌埠,而入洪泽湖。是水线经过之处,即敌人主力所在之地,其受创必无疑议,如我方再加以有计划之反攻,即可以致敌全军覆灭,不推陇海线之威胁可减,整个战局可望好转。虽此种办法不免有若干县催于水灾,然为整个国家着想,亦不能有所顾全,与其失陷后受敌宰割,不若用此非常手段而歼敌寇。”
6月2日,豫西师管区司令部的刘仲元、谢承杰也致电蒋介石提请决开黄河阻挡敌军:“徐州失陷,敌主力深入豫东、鲁西,若不破釜沉舟,中州将不守。生等拟掘黄河之水,陆沉敌主力。明知牺牲惨重,为急于救国起见,易忍痛为之。”
大家都在着急,这边已经开始行动。第1战区参谋长晏勋甫把陈慰儒和朱镛请到参谋部商谈具体细节,“当经议定在中牟赵口掘堤,预计河水将沿贾鲁河道漫流,经过中牟、尉氏、扶沟、西华等县,十天左右到达周家口,会合沙河东流入淮。”
这条线从北向南略偏东延伸500里,将在开封、郑州之间制造巨大“漫流”水障,可以有效阻挡日军西进,保护郑州、保护平汉路。
方案一定,第1战区参谋长晏勋甫立刻派工兵科长王和甫带兵赶往工地,等到第二天早晨陈慰儒和朱镛几个人来到赵口时,王和甫带着人按照昨天的草图正在挖呢。
那就啥也别说了,郑县县长全百慈赶紧给老百姓发迁移费,中牟县长沿着贾鲁河岸通知居民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