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4号清晨,鬼子对原平发动大规模进攻。炮火过后鬼子就用战车冲。第196旅没有反战车武器,正好有一种大号手榴弹可以给鬼子尝尝。这种手榴弹差不多有平常手榴弹的3倍那么大,这也是战争需要。当年奉军进攻山西,晋军守山,最好使的武器就是手榴弹,居高临下一扔,效果很好,唯一遗憾的手榴弹太小,平地扔正好,在山地往下扔,实在是太轻了,不如做大点儿,效果更好。这好办,太原兵工厂是当时中国三大兵工厂之一,另外两个是沈阳兵工厂和武汉兵工厂,做个这东西实在简单。这样,针对山西多山的情况,专门搞出这种大号手榴弹,没想到打鬼子的薄皮战车疗效很好。话是这么说,这也得拿人命换啊,也得让战士们冲到战车跟前才行啊。
第196旅就是不缺这种勇士,姜玉贞在城墙上亲眼看到战士爬到战车上揭盖子、炸战车!
硬打硬干了一天,196旅伤亡很大,野战工事也毁坏得厉害。不过对鬼子来说,没进展。独立混成第15旅团长筱原诚一郎看着阵地上冒着烟的七八辆战车,收起了一点儿轻敌的念头,想了想,担心崞县的19军有动作,命令监视崞县的联队明晨发动进攻,炮击为主,步兵压缩崞县守卫阵地,使之不得动弹即可。
10月2、3号这两天崞县只有鬼子的游骑接触,基本无战斗,梁培璜指挥部队加紧做工事。
10月4号,日军接近,开始小规模接触战,天上飞机也不断,时不时扔个炸弹,梁培璜觉得日军是在做火力侦察。今天身后原平方向炮声响了一天,也不知战况如何,这边估计明天就要开打了,跟军长再汇报一下,看看有啥指示。
进了天主教堂一看,王军长拿着一张纸,坐在那儿又发愁了,桌上还是放着两样图上作业用品——算盘和日历,算盘珠子锃亮,不过框子已经叫王军长这两天打算盘给震松了,日历呢也已经卷角毛边了。梁培璜心想,一会儿出去让他们再去买两本日历送来。王靖国一见梁培璜进来,顺手递给他一张纸,梁培璜接过来一看,唉——
王靖国递给梁培璜的是一张通报,“李服膺不遵命令,无故放弃应守之要地,致军事上遭受重大损失,处死刑,褫夺公权终身。”
梁培璜知道王军长心里害怕自己守不住崞县,也叫阎长官来这样来一枪,就想着怎么安慰一下王军长。就在此刻,外边报告,风尘仆仆进来一个宪兵,递上一封信。王靖国接过来打开一看,脸色大变,立刻就哆嗦上了,浑身上下稀里哗啦的,胸前挂的零碎儿,从莒光到宝鼎,从战斗英雄到爱民模范,各种奖章乱撞一气,都成了打击乐了,王军长一个人就演出了一出山西鼓乐——《滚核桃》。梁培璜赶紧接过一看,是军法总监张培梅给王靖国的亲笔信,差专人送至王靖国手中,
“王军长 览:
放弃雁门,你就该死。守住崞县,犹为侥天之幸。再失此城,国法岂能容你。泰山鸿毛,皆是一死,交在生死,不敢不告。
梅手字”
梁培璜当然知道张军法总监是六亲不认的,着的是杀起人来眼都不眨一眨的“黑头张”啊,当年第二次直奉战争的时候,阎锡山派4个旅出兵娘子关到河北阻截吴佩孚北上,张培梅在左翼指挥两个旅作战。这两个旅的旅长——刘树藩和龚奉山不听将令,而且刘树藩仗着是阎锡山的亲信,气焰还挺嚣张。张培梅怕过谁?别说阎锡山,就是当年的孙中山他也不怕,一怒之下,都砍了,把两颗人头挂在营门口示众。拿着这封信梁培璜也不知道该说啥安慰王军长了,守吧,日本人的灰机大炮灰常厉害,实在是不可能守住;撤吧,没到期限,张培梅的大刀也是灰常厉害啊,唉!
正在这时,参谋送来一电,梁培璜接过来一看,心生一计,把电文递给王军长。王靖国一看,脸更苦了,阎长官的急电,“固守崞县,无命令不得后退”“这10天还没指望呢,你这阎长官说话还算不算数了?你要是一直不下命令,俺不是要死在这了吗?”王靖国说罢,望着梁培璜不知如何是好。梁培璜这参谋长也不是白白得来的,机灵跳跃,耍点儿官场上的小把戏实在不成问题,脑子一转计上心来,微微一笑、俯下身子悄悄说,“军长,无命令不得后退,咱们想个办法让他发个命令就行了吗。”
王精光眼中一亮,立刻镇定下来,不哆嗦了,身上的胸章、奖章各归其位,依旧闪闪发亮!“好,好,好,好办法!俺这就联系太原俺那几个老伙计去。”跳起来转身去了机要室。梁培璜暗暗苦笑,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俺们这位王军长是“战端未开,先想撤退”确实符合兵法“未思进先思退”啊,高,实在是高!
梁培璜一个人想了一会儿就迈步出了作战室,迎面碰见王军长的内勤副官,副官一见参谋长赶紧敬礼,“参谋长!”
梁培璜“嗯”了一声接着往前走,忽然停下问道,“你没看见那本破日历吗?叫一个堂堂军长、崞县守备总指挥天天翻破日历不丢人吗,你们没看见吗?这差是咋当的?”
副官眉头皱在一起,苦着脸说,“参谋长,这都换了两本了。”
“不会再弄些来?”梁培璜心里佩服,王军长真是刻苦啊!
“这小地方哪有这种洋日历,全县城翻遍了都没有。要不让他们从太原捎来几本?”
梁培璜想了一下,看架势明天鬼子就要进攻了,也守不了几天,不麻烦了后方了,“不用了,实在不行找几本黄历算了,黄历总有吧?”
“有、有!黄历有的是!”
“好。”梁培璜答应一声出门看部队去了,心里想着先拿几本黄历安顿好这个疯子算了。
5日拂晓,日军开始进攻。一开始就用王军长所说的灰常厉害的大炮轰击崞县守军。崞县两面高,中间平原是县城,这会儿就成了锅底了。205旅407团在北郊布防,团指挥所设在城墙内背敌向南的窑洞里。日军炮火一刻不停,集中轰炸守军北郊防线和北关。匆匆修建的野战工事一会儿就荡为平地了,407团指挥所的窑洞也轰塌了,团长刘良相、团附高玉麟、通信排的通信兵、传令兵多人埋在里边。
炮火一停日军进攻,稀稀拉拉、磨磨蹭蹭向前进,“旅团长说压一下,咱就压一下!”装模作样吸引住守军就行。
旅长田树梅挨了半天炸,看见日军步兵行动了,心里一急,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就上了北关城墙,亲自督战!弟兄们,打垮日军啊!督啥战啊,就日军这样的假进攻守军也是一触即溃,稀里哗啦往城里跑。田旅长一看火了,不行,俺得下去,俺这儿一个人光着膀子站在城墙上是挺拉风,可是目标太明显了,虽然光着膀子没有军衔,可明摆着是个傻大个目标嘛!而且这么高,风大,就是日军打不中俺、俺也得伤风。田旅长下了城墙,往城门洞里一站,迎面407团3营营长柳青魁带着人呼啦啦往回跑。田旅长一手提枪、一手叉腰,拦住3营营长柳青魁,大吼一声“站住!”
营长柳青魁灰头土脸正跑着,听得前面一声断喝,抬头一看,咦?这大冷天的咋还有个玩儿裸奔的?定睛一看,坏了,不是裸奔,是旅长光着膀子!赶紧站住,瞪睁眼、张着嘴看着旅长。
“你的部队怎么样了?”
柳营长看看四下,残兵败将,稀稀拉拉,这会儿都成黄花鱼了,溜边儿,都躲着光膀子的猛将“许褚”。
“没、没收集起来。”
“你们团长呢?”
“埋、埋在窑洞里了。”
“你刨了没有?”
柳营长眨巴眨巴眼睛,“没、没刨,这都埋了小半天了,刨出来也没用了。”
田树梅旅长心里气啊,好啊,阵地守不住,团长埋了你也不管,哪天要是俺被埋了你小子肯定也不刨!要你干啥用,还不如找个民工呢!想到这儿,一挥手,“枪毙!”
身后卫士上来就把柳青魁的枪下了,一边一个把柳青魁驾到城墙根底下,一脚踹倒,抬手一枪就打死了。
柳营长是被干掉了,可是田树梅旅长还是拦不住溃退的守军,407团的残兵还是稀里哗啦跑回城里。田旅长一看没办法,只好让1营长指挥,守城墙吧。
当天410团团长石成文也中炮牺牲。
就这样,鬼子一顿炮砸,步兵推进了一下,19军就基本放弃了城外的阵地,1万多人都挤在屁大点儿的崞县城里。真的很挤啊,都快成春运火车了,转个身都快成问题了。
还是王军长风格高,一看城里这么挤,算啦,把作战室让出来、让列车员照顾个老弱病残孕啥的,俺去地下室好啦。说起这个地下室可不是一般的地下室,这可是天主教堂的地下室,就像《达芬奇密码》里写的一样,是埋着神父的!到底是军长胆气壮,咱当兵的都是杀神附体,这算不了什么,不就是几个洋棺材吗?只要日军的灰机大炮打不着就行。王军长溜溜在底下躲了一天,连上厕所都不带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