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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情事》七七—稍纵即逝

(2016-06-21 19:28:49) 下一个

吴梦因和沙漫一起行走在园子中。
春光尚好,满目葱茏,但毕竟已到了暮春,有些花开着,有些花却败了,姹紫嫣红零落一地,不免让人心生感伤。正如南唐后主李煜的一首相见欢所描述: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吴梦因不想人生留下长恨,但沙漫和林雅那种方式的重新苟合,还是让她生出些恨意,她不信,一个男人若是主意拿正了,女人能奈之何?说到底,还是沙漫意志不坚定。或者是,他在林雅面前早已不再有自己的意志和决断。
之前沙漫说要离婚的时候,吴梦因不太敢相信,但在沙漫一再坚定之下她信了。现在,在他们做好一切准备要走到一起的时候,却又这般反反复复!她不知道那个掌控他的女人到底施了什么魔法,让一个男人从她那里享受不到一点幸福却又甘愿任其摆布。是习惯?是惰性?还是被彻底地奴役驯化了?抑或有别的苦衷?
她不想和人争,尤其是和一个女人争男人,她不屑。而且对她这也是一种耻辱。可是,却偏偏遇到了这样一个不能自主选择自己命运的男人。他不选,女人就得争。已经被推上祭坛了,不争,就是牺牲。而且,这还不只她一人的幸福,也关乎儿子的前途和命运。

“你和她和好了,我们的婚约还作数吗?”吴梦因思忖良久终于又说话了。
“不是和好了,我是暂时没办法了,在我心里,我和你的相约永远都作数。”沙漫说。
“你恨不得永远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吧?这是不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左拥右抱,美人围绕。”吴梦因看透了他的骑墙,忍不住挖苦。
“我哪有那能力啊,两个都快把我搞疯了。”他一副很无助的样子。
“我问你,那份婚姻里,你不舍的是什么?在意的又是什么?你得到了什么又在坚持什么?你如果觉得还有幸福感,你们的婚姻还是一份正常的健康的婚姻,你还愿意珍惜,你现在一句话,我走,你继续你以往的生活。”吴梦因望着沙漫,咬咬牙说出了不想说的话。
沙漫望着天空,望着远方的树木和眼前的行人,他低头又抬头,似乎在寻找走失的自己。很久,他终于说:
“我不想你走。那个家,我没有留恋,如果有,也是留恋那份既定的安稳。我真的害怕变动。”
在他诚恳的语气中,吴梦因又看到了那个不安、胆怯、脆弱、迷茫如孩童般的小男孩,在前些时那些幸福日子里有担当有魅力的果敢阳光大男人又不见了。这让她困惑:她到底面对的是一个有几重复杂性格的男人?他随着不同的境遇变幻着性格色彩,她把他当作男孩子心疼时,他在幸福滋养下变成了一个大男人,她当他是一个大男人想要倚靠时,他却又在现实的困境中缩回成一个男孩子。此时,她又看到了他的虚弱和无助。

她不想再提深奥的问题让他去思考去领悟了,那对他无疑是一种折磨,他有多重的性格却没有复杂的思维,又总是迁就自己浮于生活表面,不想深入事物内部探察真相和意义,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可能在他那里更容易产生效果。
“你知道吗?你在意的、珍惜的、不想破坏的,她从开始就没有在意过,她早就把一切都破坏了……她在外有个情人,叫陈同,是你们同学,也是她上司,你应该也认识吧?她一直在意的是那个人,他们……她心里早就没你了,是你傻。我也是偶然知道这个事,本不想告诉你,怕你难过,可你一直执迷不悟。唉,我还有照片,你看是不是她……”吴梦因字斟句酌,终于把藏了很久的这个秘密说了出来,她想,这或许会让他更看清一些真相和本质,尽快作出方向选择。
“你?!你调查她?你怎么这样!我不相信,有照片我也不信!你污蔑她!她不是这样的人!她特别简单、纯洁,她从来与世无争,她连男人都不多看一眼,她连男女之事都不感兴趣,你说她和别人好?那不是大笑话?我知道你着急,但你也不能这样是不是?你太让我伤心了!”沙漫气急败坏,连珠炮似地嘣出一大串反驳的话,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快的语速说过话。
吴梦因目瞪口呆,她没想到这个深藏很久的秘密说出来是这个结果,与她预料完全相反!他不但不相信她是怕他难过才一直守着这个秘密,而且还固执地认为是她有意调查、污蔑,而且,在他心中,林雅竟是那样单纯的一个小女孩!
吴梦因崩溃了。这是一个怎样被彻底洗了脑的男人啊,呆、傻、愚、笨,她怎么就会爱上了这样的男人,还和他陷得这么深!她自己也够呆、傻、愚、笨的了!

她不想走了,不知是失望还是生气,浑身已经没了一点力气。她就近找个凉亭,在漆得血红的木质长椅上坐下来,把头靠在了身后圆滚滚的柱子上。
快七年了!值得吗?纠结于这样一份不伦之恋中,放逐自己的情感于波涛沉浮中,无论多苦多累,她一直那么深信自己遇到了旷世奇缘,遇到了命中注定的真爱,她那么小心翼翼地呵护,生怕伤害他一点点。可是他呢?他还是维护着那个伤他的女人,他说到底珍惜在乎的还是那个女人!吴梦因再用心再付出多少也超不过那个女人在他心中的份量!
放手吧!他爱咋咋去!太心酸了!
甘心吗?太不甘心了,100个不甘心啊,凭什么?他在欺骗谁?这又是为什么?
吴梦因有点神思昏乱了。闭目,整个人尤如沉浮在万劫不复的孽海情天中。
此时,沙漫也一言不发地跟随着吴梦因坐在她旁边,他其实是来不及思考她刚才说的话,那些爆炸性的信息让他不能接受也无法接受,一种本能让他必须抵制,抵制完了他再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些年他不是没有一点点觉察林雅的异样,他只是选择了相信,选择了逃避,他从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今天吴梦因强按着头让他去面对,他只能像头倔驴一样尥蹶子了!
他望着伤心欲绝的她,她闭着眼睛似乎再也不想看他一眼。她疲惫的神态,憔悴的容颜,鬓边发丝零乱飘飞在风中,有几根不知何时冒出的白发,那么醒目地在阳光下耀眼着,留恋在她眼角已微现的鱼尾纹中,轻轻浅浅。不经意间,他恍然感到了时光穿越岁月的回响,七年,那么短促却又那么悠长,一个女人最华美的青春岁月就这样陪着他一闪而过……
他感觉胸口蓦地震颤了一下,有些隐隐的疼痛。

他上前,拥住了女人,让她靠在他怀抱中。他低下头,把自己日渐趋向“聪明绝顶”方向发展的额头,抵在她的头顶。
“是我不会说话,你别伤心了!你教我怎么办吧。”他喃喃对她低语。
“我不教了,不指望你了!我自己解决问题。”她似乎有了主意。
“你?怎么自己解决?”他疑惑。
“我找她亲自谈谈,给她讲讲我们这些年的故事,看她怎么选择,是要你还是放弃你。我可以当着你面谈,现在就可以。”吴梦因说完,竟然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然后按下免提,把手机举在沙漫面前。
“喂,喂?喂!……”电话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那正是林雅。
望着那个号码,听着那个声音,沙漫顿时惊惶失措,他一边用口型和表情传达出禁言和制止的信息,一边不顾一切地来抢手机,试图挂断。
吴梦因望了一眼他惊吓的样子,一言未发,挂掉了电话。
沙漫已是满头的大汗。
“你疯了?怎么能这样!你怎么有她号码的?”他惊魂未定。
“在草原吃烤羊腿的那夜,我看到她短信时就顺手存了这个号。你怕什么呢?不是一直想要分开,我来解决岂不更好?就那么想维护在她心中的好男人形象?”
“你暴露了我们的事,未必就会有好结果。”
“对你也许不是好结果,对我就不一定了。”
“我求你了,给我留点余地吧!”
“一直就留着,就是给你余地太宽了,你才始终摇摆不定。下三滥的手段谁都会用,成全不容易,想要破坏那是易如反掌。”吴梦因说至此,下意识拢了下头发,忽然问:“我头上发卡呢?刚刚还在的。”
他们一起寻找,找遍了地上和她的口袋、手包,毫无踪迹。看她一副和平时不一样的奇怪表情,他忽然心生警觉:“它不会跑到我包里吧?”
她暧昧地笑:“一枚发卡,又不是定时炸弹,用得着这么恐惧?”
他还是紧张:“我知道是我错了,再给我些日子吧,不要让我在她面前那么被动好吗?”
她不说话,伸开手掌,那枚发卡就躺在她手心里。
他悄悄松了一口气,但似乎又没松下来。有一个地方的发条已经上足了劲,停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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