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谢谢
警方找不到舒玫的杀人动机。
猜想是两人交流过程中起了矛盾闹不愉快。
是什么不愉快的原因使得舒玫喝了一整瓶的酒,而马洛军却没有喝酒,最后造成舒玫在酒精和什么刺激下失手把暗恋她的马洛军杀害了?
是什么刺激了她,刺激得如此深以至于造成失忆?
警方说这也许会是一个永远无解的迷。
精神病医生诊断是过激性失忆。
就是人受到很强烈的刺激时,人的本能为了避免自己受到更深的伤害把那一部分记忆给自动屏蔽了。
有点象壁虎断尾以逃离天敌的一种过激性保护反应。
精神病医生说:“在很特殊的情况下,也许她的记忆还会回来,她只是屏蔽了那部分的记忆,记忆其实还藏在了一个什么地方。就象一个文件你把它删除了,它其实还会暂存在在垃圾箱中,如果找到哪个垃圾箱,也许还能恢复那个文件。”
舒玫最后被判为过失杀人。
因为她有精神病医生开出的过激性失忆证明,被免于起诉,无罪释放。
马洛军家人的消极反应也是造成舒玫无罪释放的一个原因。
马洛军父母以前是农民,后来在他们家乡一个杭州郊区的城镇做米馒头。他们专门化了一年时间从宁波学来做米馒头的技术后,就在自己的家乡街道开了第一家米馒头店,生意彼好。
马洛军自从高中毕业,从来没往家拿回过钱,家人也从来没有管他是怎么生活的。
他参军,开厂,结婚,生子,买房,离婚,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在折腾。
家里无权无势,根本指望不上,也根本没有余力帮他。
父母早就习惯这个儿子的独立,十八岁以后他的生活早已经与他们无关。
所以这次听警察通知他们儿子死的消息,他母亲也只在当天晚上大哭了一场,喃喃着:“小时候那么乖的小黑炭怎么说没就没了?”父亲则坐在店面的街沿上沉默地吸了好几支烟。
然后他们就接受了儿子已经死去的事实。
人死如灯灭,除了接受,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一哭二闹三上吊是他们这个阶层的人能够使出的所有伎俩,可再怎么哭闹上吊儿子也不会回来了。何况也没有用。
何况马洛军活着的时候也很少回家。
米馒头生意繁忙,一天也走不开人,还是托了个熟人把他的骨灰从杭州城里捎回来的。第二天,找一块墓地就埋葬了他。
这就是马洛军短暂而浪费的一生了。
我去接舒玫的那天,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秋高气爽的晴天。
舒玫说:“朱莉,虽然我记不得当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那一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马洛军在我的印象中很好的,一直暗恋我,为什么我会把这样的人杀死?”
“精神病医生说,你得了过激性失忆症,当晚一定发生了很大很刺激到你的事。你也不必自责。每个人的生死都有定数,他一定是到了这个定数。”
“他在我记忆中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我开门后他惊愕的脸,他为什么要惊愕?我的脸很可怕吗?”
她努力搜寻着残存的记忆,极力想明白当天晚上发生的事的前因后果。
“没的事。可能是你突然打开门,他吓了一跳。这是人正常的反应啊。”我安慰她。
她似乎准备接受我的这个说法,低头思考了一会。
“另外,不知为什么,这件事后,记忆里总有一个声音提醒我,我要跟你说一声谢谢。”她又说。
“不必谢。我还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你呢。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一起去研究生院外面的天虹商场买东西,路上我被一个算命的叫住,说我近日有灾。你一把拉走我说,走,别听他胡说。那时,我正在情感挫折中,内心暗无天日。你这么一拉,把我从黑暗中拉了出来。那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
她的表情很困惑。
我马上明白:她早就忘记了这件事。
但她却说:“记得呢。在研究生院发生每一件事,一点一滴都记一辈子。怎么可能忘记。对啊,我们那时研究生院的周围也不知怎么搞的,竟然有那么多的算命先生。”
“既然我曾做过让朱莉需要感谢的事,不如就让她知道我还记得这事吧,好让她一直在心里感恩于我。”
我想舒玫当时的心里是这样想的。
也罢。
这是我欠她的人情,我已经还给她了。
我为她做的事,我也让她对我说了声谢谢。
我觉得一个人帮另一个人做了一件事,说一声谢谢是最基本的礼仪。
这个礼仪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
即使那人得了失忆症。
当然,要对我说谢谢的记忆说到底是我自己植入到舒玫脑中的。
我觉得,即使她已经对整个杀人事件失忆了,该遵从的最基本的礼仪还是要遵从。
我们互不相欠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