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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档案】系列之088:津门碎尸案

(2021-12-28 19:04:28) 下一个

【尘封档案】系列之088:津门碎尸案

本文转载自公安月刊《啄木鸟》2014年02期

作者:东方明

  • 无头碎尸

上午七时许,一对三十多岁的男女,手提肩挎着箱包,风尘仆仆地走进天津市第二区积福胡同,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门前驻步。这是座二进四合院,建于清朝咸丰元年,当地居民称为“戚家院”。经过百年风雨侵袭,门窗已自糟朽,砖石却还结实。那油漆已经斑驳脱露出条条裂痕的两扇大门上方的门框上钉着一个用洋铁皮制作的插槽,斜斜地插着一面红布黑字店招,上书“戚家旅舍”四个七寸见方的楷体大字。那男的抬头看着店招,兴奋地说:“没错,就是这里了!”两人遂推门步入院子。

这一男一女来自吉林,是一对结发夫妇,男的姓黄,女的姓方。黄某1936年考入南开大学,与同样来自吉林的另一录取者李某相约同赴津门。他们从未来过天津,因此特意提前数天抵达,借宿于“戚家旅舍”,在天津尽情游览了四天,这才前往南开大学报到。黄某后来告诉业已成为其妻的方某,他和李某下榻于“戚家施舍”最后一夜,月朗风清,他们无意中看见正中的庭院里有一拜月的古装女子,貌若天仙,便想出去搭讪,不意开门声惊扰了对方,眨眼之间竟然凭空消失了。两人惊骇之下,一宿未眠。次日,跟茶房说起,茶房支支吾吾,语焉不详。黄、李二人便知其中有异,又向邻居探问,人家也不愿多说,只说那是“狐仙”。从此,这件事便成为一个难解之谜,像石头一样压在黄某心头。他跟方某结婚后,曾多次说起此事,两口子议来议去,始终不得要领。这次,方某要回江苏镇江老家探亲,黄某同行,正好在天津转车,两人于是前往“戚家施舍”住宿,指望破解“狐仙”之谜。黄,方夫妇没有料到,此行不但让他们大失所望,而且还大大受了一回惊吓。

两人入住“戚家旅舍”西厢房最北侧那间。那是一个十多平米的房间,地面还是百年前建房时铺就的水磨青砖,靠墙一张五尺大床,另有梳妆台、茶几各一,椅子两张,小方凳一个,竟然都是红木质地的老货。两人对这个房间很是满意,因为不但床上用品干净,就是墙板、地面都清清爽爽。两人稍事休息,就出门逛街去了,一直到晚上七点多才返回。

黄、方夫妇为破解“狐仙”之谜,对日期是作了选择的。这天是1950年4月3日,农历二月十七日,当晚跟当年黄某下榻“戚家旅舍”时一样,也是一个月朗天清之夜。夫妇俩相约,先睡一觉,半夜起来,看院子是否会重现当年那神奇一幕。可是,计划得很好,却未能实现。两人从吉林赴天津买的是硬座票,旅途劳顿自不待言,抵达后又马不停蹄的出去逛街,这会儿一躺下,头沾枕头立刻入睡,一觉醒来,已是天色大亮。夫妇俩颇为失望,因为他们已经购买了当天下午四点离开天津的火车票。

可是,接下来却出现了情况。方某在梳妆台镜子前梳头时,无意间手一滑把梳子掉了。她欠身去捡,却看到床底下有一个似袋非袋,似箱非箱的长方形物件,伸手去扯,感觉很沉重,在丈夫的帮助下还是硬拖出来了。

这是一个土黄色的特大号军用防水背囊,估计有一米长,半米宽,厚度将近一市尺,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着什么东西。女人好奇心重,说打开看看装着的是什么。黄某说这不是我们的东西,不能动,让妻子把茶房叫来。

茶房老庆听说后有点儿吃惊,说也许是谁忘在这里的,边说边动手把背囊打开。可是,那黄铜拉链和背囊上的的铜环却是用细铁丝拴在一起的,费了番功夫才拆除。扯开拉链,三人便闻到有股异味。老庆把背囊里面那个长方形包裹倒了出来,异味更重了。包裹是用土黄色军用油布制作的,也是长方形,尺寸似是比着背囊定制的,正好匹配。袋口用蜡线缝和不严严实实,不封着一层厚厚的蜡。老庆二话不说,用钥匙圈上的小刀把蜡线割开。顿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迅速弥漫了整个房间。黄,方夫妇终于忍耐不住,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外面,吐得昏天黑地。

老庆唤来了账户先生贾孝鸣和另一茶房小沈,大伙儿这时还没有把背囊里的东西跟碎尸联系起来,只道是牛羊肉之类。贾孝鸣让把背囊拿到院里的井台上倒出来。这一倒,都给闹了个魂飞魄散——是人体尸块!

天津市公安局第二分局接到报警,刑侦队随即指派五名刑警前来“戚家旅舍”现场;接着,市局刑侦处的武警和法医也赶到了。一干刑警对背囊里的尸块进行了清点,一共是十一块:大腿、小腿各两块,手臂各两块,脖颈一块,躯干两块;没有头颅,也没有内脏。

法医检验后,对被害人的基本情况作出认定——死者系女性,已婚,未育,年龄应在三十至三十五岁之间,皮肤白皙,较为细腻,手指纤细,掌心光洁,估计并非体力劳动者,生前长期佩戴戒指、手镯、项链等物首饰;尸块脖颈上留有明显的指痕,可以判定死者是被人用手活活掐死的,死亡时间不会超过72小时。

刑警对发现尸块的那个房间进行了勘查,地面和墙壁上并未发现血迹。对“戚家旅舍”的其他房间包括账房间,厨房都一一检查,也未发现作案的痕迹。这样,刑警就认为这个装着无头女尸的军用背囊是从外面运进旅舍的。

当天下午,根据时任中共天津市委副书记、天津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许建国的指示,成立了由市局、二分局精干刑警组成的“4.3”碎尸案专案侦查组。当时案子多,人手少,警力很是紧张,像这样的碎尸案件,专案组也只有5名刑警,市局两名,二分局三名,由市局刑侦处第一科副科长计真高担任组长。

下午两点,专案组在驻地二分局举行首次案情分析会。五名刑警都是上午勘查“戚家旅舍”的参与者。对于现场情况已经了然于心,于是这一块就省略不提了,重点是:对该案的侦查应该从哪里着手?

通常说来,无名碎尸案的处置方式是先把尸块拼拢,形成一具完整的尸体,根据特征估断死者生前大体上属于哪个阶层、从事何种职业;往下,就是向相关方面发出寻找尸源的通告,同时,还要收集全市各分局,派出所最近接到的人员失踪报告,与尸体进行比照。一般情况下,这几步走下来,多半是能够比较迅速地找到尸源的。

可是,这个案子有点特别——死者的头颅还没有找到,因此模样、五官、发式、牙齿特征等便是未知数,这辨认无名尸体的启事应该怎么写?所以,众刑警只好把这桩活儿先做一半,让各分局、派出所提供最近的人员失踪情况,跟死者进行大致比对。这已经是次要的活儿了,主要的活儿则是盯着“戚家旅舍”调查那个装着无头女尸的军用背囊是怎么运进来的。

武警彭锦德、辛振图受命去“戚家旅舍”进行调查。老板陈猛三十多岁,脸上愁云密布,嘴里长吁短叹。这也难怪,旅舍发生了这样的案子,客人们全都退房了。不过,这些人因为还得接受调查,所以警方把他们转移到积福胡同另一家旅馆“仁德客栈”去了。“仁德客栈”跟“戚家旅舍”是竞争对手,不难想象,对手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肯定会指派伙计守在胡同口,以招揽顾客为名向前来投宿的旅客热情介绍“戚家旅舍碎尸案”,如此,旅舍今后的生意可是要伤脑筋了。一起被叫来谈话的账房先生贾孝鸣也情绪低落,生意的好坏,旅馆的存亡,关系到他的经济来源,他与陈猛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

陈猛虽是“戚家旅舍”的老板,其实对旅舍是基本不管的,他在海河畔还开着一家海产行,精力基本都投在那里,平时十天半月才来一次旅舍。今天也真是巧,来了才不过十几分钟,黄、方夫妇就咋呼开了。所以,陈老板面对刑警的询问,也只能是介绍些基本情况,具体关系到案情的,就推给贾孝鸣了。

贾孝鸣拿出账册指点着告诉刑警,“戚家旅舍”这三天内一共有十六名旅客投宿。根据政府规定,所有投宿的客人都得登记证件或者路引(指当地政府或派出所、分局出具的证明),所以这十六名旅客都是有姓有名有地址的。彭锦德,辛振图翻阅登记本,十六个旅客分别来自北京、河北、河南、辽宁、上海,还有一对儿就是来自吉林的黄、方夫妇。这些人中,有四人已经离开天津了,分别是北京的郭某、郑某,开封的李某和河北省武清县的穆某。据账本显示,这十六人来天津的事由有的是出差,有的是路过,有的是走亲访友。其中穆某就下榻于吉林黄、方夫妇昨晚住宿的那个房间,他是4月1日傍晚登记入住的,4月2日上午结账离开。

刑警首先注意的就是这个穆某。此人名叫穆至轸,四十岁,武清县杨村镇人氏,住杨村镇桥西大街66号;他来天津的事由是“讨债”,住宿登记时出示的杨村镇政府出具的证明上注明此人是“本镇穆记干货行掌柜,前往天津向客户索要欠款”。

彭锦德指着账本问道:“这个姓穆的入住贵号时是谁接待的?”

贾孝鸣答道:“迎他进来的是茶房老庆,办理入住登记的则是敝人。”

“他入住时带着什么行李?”

贾孝鸣想了想:“记得是双手空着的,背着个包裹,不大。”

武警辛振图马上找茶房老庆证实,老庆的说法跟贾孝鸣一致。这就是说,即使碎尸跟穆至轸有关,也不可能是其入住旅馆时带入的。那么他是否有可能在其他时间把碎尸运进来藏匿于床下呢?辛振图和彭锦德商量后,把老庆叫进来早退贾孝鸣一起问了问,两人都认为并无这个可能。因为“戚家旅舍”的账房就在旅舍门边,人进人出,宅门里面的人准定察觉。所以,不管是穆至轸也好,其他旅客也好,如果从外面进来进提着那么沉重的一个美国军用背囊,贾孝鸣以及坐在账房间的老庆等茶房肯定会看得到,对于茶房来说,还应该赶紧上前去搭把手帮个忙哩。

那么,如果是深更半夜呢?贾孝鸣说也不可能。除非家里有事儿必须回去,贾孝鸣一年到头都是待在旅舍的,就睡在账房间里面拦出的那个小间里。晚上睡觉前他会把宅门关上,里面还得上锁,这是规矩。

彭锦德、辛振图两个听着颇有些泄气,这就是说,那个装着碎尸的军用背囊不可能是哪个旅客入住旅舍时带进来的,只能通过其他途径带入旅舍。于是又问这个四合院有没有后门。陈老板、贾孝鸣和老庆三人互相看了看,在他们看来这话问得有些奇怪,京津地区的四合院嘛,哪有开后门、偏门的?所以,他们的回答都是摇头。

问话的辛振图是四川人,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提得不合适,但随即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碎尸会不会是分批运入旅舍后,在房间里装进那个军用背囊的?这样想着,他就让陈猛把另外两个茶房以及厨子、老妈子都叫来接受调查,主题是这三天入住“戚家旅舍”的十六个旅客中,有谁带着比较沉重的行李或者其他沉甸甸的东西一次次进入旅舍。

可是,在众人的印象中,并没有这样的旅客。彭锦德、辛振图犹不死心,又去找剩下的那12名没有退房的旅客询问,也没有任何收获。

  • 死者是她?

当晚,专案组五名刑警开了个碰头会。彭锦德,辛振图把他们的调查情况通报了一下。另外三名刑警白天也没闲着,他们分头去分局治安科了解最近的失踪人员情况。由于时间有限,还没查全,目前尚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会议开了个把小时,最后组长计真高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彭锦德、辛振图去杨村调查穆至轸的相关情况,其余人仍旧征市内调查失踪人员。

杨村距天津市区大约三十公里,如今已是天津市辖下的一个区,但当时跟天津没有关系,属河北省武清县管辖。刑警彭锦德、辛振图抵达杨村后一看,发现这个镇子不大,不过两条主要街道。穆至轸的“穆记干货行”就开在其中之一的桥西大街上。

所谓干货,就是山货,从皮草药材到蘑菇干果,举凡河北地区盛产的山货,这家商铺都有。杨村人通常不会到“穆记干货行”购买这些商品,他们或是自己设法采集,或是直接向山民购买,所以这家商铺是以批发为主。老板穆至轸是个五短身材、有些胖墩墩的中年人,性格豪爽,说话嗓门儿比较大。刑警直截了当告诉穆至轸“戚家旅舍”发现碎尸的情况,穆至轸大惊失色,急问碎尸是哪天放进房间的。刑警说如果我们知道是哪天放进房间的,那就省事多啦,说说你去天津的事由和经过吧。

穆至轸的商铺在天津市内有几个常年合作的伙伴,那是几家批发兼零售的商号,双方已经合作多年,互相之间一向守信,也不必签订合约,都是口头订货,准时发往天津,然后,人家把货款汇到杨村。可是,今年的情况有点儿两样,订货量最大的那家“联升海产干货批发行”应该在春节前把所有贷款都付清的,可该行老板杜正样却致函穆老板说请允许他延缓一个月付款。穆至轸虽然觉得不爽,但也体谅人家的难处,毕竟合作多年了,总得讲交情,于是就答应了。可是,眼见得清明也到了,杜老板那边却是毫无音信,而穆至轸这边要向上家支付今年采购货物的定金,手头也很紧,于是就决定去一趟天津,当面催讨。

穆至轸4月1日上午动身去天津,原准备如能当天办完事,那就当天回杨村.办不了的话,就只好在天津过夜了。出于这种考虑,他事先去镇政府开了住宿证明。当日中午抵达天津后,他直奔广善大街“联升行”,受到了杜老板的热情款待。使穆至轸感到欣喜的是,杜老板已经准备好了款子,原想这两天汇给他的。这样,双方皆大欢喜。当天下午,杜老板就让账房先生陪同穆至轸去银行把货款划入了“穆记干货行”的账户。

至此,穆至轸津门之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本是来得及返回杨村的,可是,杜老板无意间告知的一个消息使他不得不在天津过一夜:他的一位叫曾玉渊的好友上月病逝。穆至轸就想去曾家慰问一下,于是,就投宿于“戚家旅舍”了。他是当天傍晚六点多去旅舍的,登记入住后,即去曾家慰问,然后回旅舍睡觉。第二天,4月2日上午八点不到,他就退房离开.直接去了火车站,回到杨村正是吃午饭的时候。

穆至轸从容不迫说明情况,又唤来账房拿出他的往返火车票让刑警过目。刑警顺便向账房先生问了4月2日穆老板回杨村的时间,证实其所言不谬。

彭锦德、辛振图又去了镇政府,向公安助理了解穆至轸的历史情况和现实表现,得知此公系本分商人,向与政治无涉,与帮会亦没有接触,为人也颇正派,总而言之,这是一个良民。

两个刑警当天返回天津,随即去“联升海产干货批发行”找杜老板调查穆至轸索债事宜,杜所述内容与穆至轸相符,又让账房先生拿出银行划账回单,完全属实。然后,刑警又去已故曾玉渊的府上,向曾的遗孀刘氏调查穆至轸4月l口晚上前往慰问之事。刘氏证明确有此事,而且说的内容比穆至轸本人还详细,比如他是特地购买了四件价格不菲的礼物前来的,还许诺如果曾兄之子明年初中毕来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可到杨村那边他的商铺去做账房先生,因为现在的账房先生打算做到年底就回家养老了。

至此,对穆至轸的调查结束了,这个人虽然住在发现碎尸的那个房间里,可是他跟碎尸没有关系。彭锦德,辛振图一天之内完成了对穆至轸的调查,工作量很大,离开曾家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两人带着浑身的疲乏和没有找到线索的沮丧返回专案组驻地二分局时,却发现计真高,哈必克、王亮三人神情轻松,眉宇间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便知他们查到了线索。

计真高三人当天分赴全市各个分局调查,与受害者相关的信息,是专案组最年轻的刑警王亮查到的。

王亮去的是四分局,巧得很,该分局治安科代理科长王思耿是王亮的嫡亲叔叔。如此,那个负责汇总下面各派出所报来材料的女内勤小章就不敢怠慢。用王亮的话来说,工作积极性比他还高。王亮自己索性就不查阅了,坐住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四分局的两个刑警聊天。忽然,小章一声惊呼:“哎!小王你看,这个失踪者的情况跟你们要找的目标非常像啊!”

小章找到的那份失踪材料显示,第五区同仁路有一个名叫查芝莺的女子,三十三岁,已婚,未育,其丈夫管恒达是小学老师。查本人是家庭妇女,客串媒婆,如果她挂牌开家铺子,放在现今就是婚介公司。查芝莺嫁给丧偶的管恒达做填房之前,曾有过两次婚姻。两任丈夫在旧社会所从事的职业,哪一个都要比小学老师管恒达了得:第一个是警察局当巡长的,第二个是日本宪兵队的翻译官。照算命先生的说法,这个女子的命有些硬,又是天生的克夫运,前面两个丈夫娶了她后竟然都是死于非命

第二任丈夫死后,查芝莺消停了数年,经人介绍结识了小学教员管恒达。管恒达丧偶三年,有两个孩子,虽是小学教师,不过经济条件很好,因为他的祖父做过前清的道台,留给长孙管恒达一大笔包括洋房、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等在内的遗产。因此,尽管他比查芝莺大二十岁,查芝莺还是毫不犹豫地嫁给了这个已经可以称为“老男人”的小学教师。不过,查芝莺隐瞒了自己有过两淡婚姻而且丈夫都死于非命的历史,只说有过一次婚史,丈夫是病死的。管恒达之前也有过三次婚姻,因此他也不在乎查芝莺的婚史。但是,他提出了一个条件:他与第二、第三任妻子所生的一男一女,目前分别是十岁、八岁,要求查芝莺必须以足够的爱心、耐心和细心对待他们,否则,他绝对不能容忍。查芝莺为了嫁给管恒达,自是一口答应。

婚后,这对夫妇日子过得还不错。可是,渐渐查芝莺就忘记了管恒达跟她的“三心”约定,每当管恒达不在家的时候,就对两个孩子露出后娘脸孔,两个孩子也不含糊,立刻向父亲告状。管恒达更不含糊,根本不核实子女的投诉是否属实,对查芝莺出手便打。管家祖上是武将出身,他的祖父是武将改授的道台,因此,管恒达是会几下拳脚的,在学校教的也是体育课目。这一出手查芝莺自然终生难忘,在床上耥了半个月才能下地。

不过,那时候人民政府提倡妇女翻身,查芝莺又来了劲儿,经常公然向管恒达叫板。而管恒达因为以前几个结义兄弟涉及帮会恶霸,被公安机关或抓或毙,他虽然没有参加过作恶,可也隔三差五被公安局传唤,弄得灰头土睑,往日成风不再。查芝莺料想他不敢再像过去那样对自己拳打脚踢,于是就对越来越看不顺眼的两个孩子恢复后妈作风,且有变本加历乏势。前几天,当她又一次对孩子发威时,恰被管恒达撞个正着,顿时火撞顶梁,也不管新社会妇女翻身不翻身,出手便把盘芝莺教训了一顿。

话是这么说,其实管恒达对人民政府的法令还是有所顾忌的,这从两次教训妻子的后果上可以看出。第一次,查芝茂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第二次她挨打之后号啕大哭,出门而去——还能自己走出家门,说明她挨的打远没有上次重。

可是,查芝莺这一出走就没再回来。管恒达初时还以为过一两天她会自己回来的,哪知好几天过去也没见踪影.于是,就去双方的亲朋好友那里寻找,还叫了七八个朋友帮着四处打听,却一直没有消息。不得已,他在前天晚上向派出所报告凄子走失。

当下,王亮听小章把那份材料,以及管恒达、查芝莺两人的情况介绍一遍之后,觉得诚如小章所说,那个失踪者的年龄,失踪时间似跟碎尸案的死者相符,至于其他特征,那还得进一步调查。但不管怎么说,查芝莺是目前跟碎尸案死者特征最为接近的目标。因此,王亮便打电话向正在另一分局调查的专案组长计真高报告了。

专案组立刻通知法医跟管恒达接触,询问查芝莺的特征。因为军用背囊里没有死者的头颅,面貌是没法儿辨认的,不过,法医最后的结论是:管恒达所说的其婺的相关特征与目前警方所掌握的死者的种种特征相吻合,特别是右侧臀部的那颗黑痣更是完全一致。因此,专案组基本认定碎尸案的死者就是离家出走的查芝莺。接着,专案组就定下了围绕查芝莺生前情况进行调查的方案。

  • 一个嫌疑人

4月6日上午,专案组通过派出所把查芝莺的丈夫管恒达叫到驻地二分局。这是管恒达向警方报告妻子失踪后,公安局第一次找他。管恒达五十来岁,中高个子,健壮结实,举手投足间一眼就看得出其多年习练武术的那份功底,连说话都是从胸腹部深处发出的低沉的共鸣音。刑警哈必克是回族,练过几年查拳,跟管恒达的谈话就是由他出面,从武术聊起的。

聊了一阵儿,哈必克把话题转到了夫妻吵架,以及查芝莺的出走上。管恒达对妻子离家出走情况的陈述,跟之前他向派出所报告时所说的一致,就是查芝莺殴打他的两个孩子,正好被他撞见,忍无可忍,于是就动手“教训”了她几下,然后查芝莺就哭着出去了。

管恒达当时非常恼火,也气咻咻地出门,征外面转了一会儿,看看下午上课的时间快到了,就去学校了。

当天,查芝莺没有回家,管恒达也没当回事,寻思查芝莺回娘家去了。次日,查芝莺也没有回家,管恒达就骑了自行车前往查芝莺的娘家。娘家就岳母和查芝莺的一个出嫁后死了丈夫,被婆家赶回来的姐姐两个人过日子,问下来,查芝莺根本没去过。管恒达寻思别是娘儿仨做的圈套,故意约好了这样说刺激他,于是,他离开岳付家后又悄悄的向几个邻居打听,得知查芝莺确实没有现过身。这样管恒达就觉得有些反常了,想了想,就去中原公司买了一份礼品,登门拜访一个叫李春娟的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李也是做媒姿的,据说那份嘴上功夫是家传的,她把这份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别人已经做豁了的媒被她重新拾起来做,十有八九竟然都能起死回生。李春娟做到后来就退居二线,袖手做起了师傅,收了一班女弟子,遇上难迈的坎儿才请她老人家出马。查芝莺就是李春娟的弟子之一。李春娟也是管恒达和查芝莺的大媒,所以管恒达要打听妻子的消息,只有找她最合适。

李春娟收下了礼物,对管恒达说查芝鸢最近没有去过她那里,不过她可以帮着打听打听。老媒婆一边说着,一边盯着管恒达,管恒达知道这眼光是什么意思,便掏出一张五万元钞票(旧版人民币,折合新版人民币五元,下同)说是给她的车马费。

可是,李春娟却没能给管恒达打听到什么消息。管恒达又委托几个哥们儿驾着摩托车、骑着自行车跑遍了他所知晓的几个查芝莺可能会去的亲友家,最后的结果令人沮丧:哪里也没有查芝莺的消息。

刑警对管恒达所说的情况作了调查,很快证明全都属实。专案组分析认为,如果说是管恒达或者由其指使他人行凶、碎尸和转移尸块的话,在作案动机上显得过于单薄。管恒达跟查芝莺的矛盾,充其量是为了子女不受查芝莺这个后妈的欺负。从管恒达本人的叙述,以及刑警向邻居和管恒达两个未成年子女的调查所获的情况来看,查芝莺当时对两个孩子的所谓殴打是最轻程度的,连皮肉伤也没形成,因此,管恒达跟她的矛盾不可能导致杀人碎尸那么严重的后果。而抛尸的方式更是令人匪夷所思,众刑警无论怎样发挥想象力,也想不出凶手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而且,把一个装满了尸块的硕大的军用背囊运送进一家正在营业的旅馆,那是需要冒相当大的风险的,一且败露,十有八九会让人当场拿下扭送公安局。鉴于上述分析,专案组认为基本可以排除管恒达作案的可能性。

于是,次日就开始循着查芝莺生前的社会交往进行查摸。专案组长计真高对管恒达昨天接受调查时提到的那个媒婆师傅李春娟产生了兴趣,说查芝莺的交际很广,别说专案组只有五个人了,就是翻上几倍,只怕三五天里也没法儿把这些人一一查摸到,所以,我们还是盯着重点对象调查,我觉得那个老媒婆可能有戏——当然,基本上不会涉案,但她应当是这些对象中最了解查芝莺的人之一,所以我的意见是去两个人会会她,其余三个人呢,就分头查找死者的其他社会关系。

于是,计真高带上王亮去了李春娟住址的管段派出所,一问,派出所说这个女人是漏网的“一贯道”骨干分子,分局有材料下来,正要逮她。要不,我们先把她传唤过来,你们跟她聊聊?计真高—听便计上心头,说那好,也就不必传唤了,直接派几个同志去,公开开把她抓捕过来就是,要秋风黑脸,手铐要背铐,总之要有威势,让她觉得自己已经沾着了大案。

此计果然有效。李春娟被抓进派出所后,一张脸几无人色。民警把戏做足,进了派出所后还把她铐在椅子上,又“叮叮当当”拎来一副脚镣往她跟前一扔,吆喝着把锤子什么的拿过来,把这玩意儿先给她砸上了再说!

李存娟大呼“冤枉”。这时,计真高现身了,后面跟着王亮。派出所那班弟兄随即肃立,尊称“计科长”。计真高走到李春娟跟前,说你是李春娟?好!找的就是你!你说“冤枉”,冤枉你什么啦?你知道你犯下啥案子啦?说籍,冲王亮打个手势。王亮拿出一沓碎尸照片,一张张让李春娟浏览,看得她瞠目结舌,心惊肉跳!

“这是什么?看清了吗?”

李春娟连连点头:“是……是……是给大卸八块啦!”

“对!这是谁你知道吗?”

这话就像打开了一个声控开关,李春娟顿时像吃了摇头丸似的脑袋狂摇,还有鬼哭狼嚎一般的背景音乐——她显然已经想起管恒达曾经为查芝莺失踪之事找过她,意识到这事儿似乎沾上她了。计真高告诉她,这些尸块就是你的徒弟查芝莺。

李春娟为了甩开碎尸案跟自己的干系,马上承认,查芝莺跟管恒达吵架离家出走后,第一时间去的就是她家。李春娟说,3月30日那天,查芝莺哭哭啼啼来到她家,向师傅诉说了遭受管恒达殴打之事。李春娟是老媒婆,自有一套做思想工作的功夫,当下劝说了一番,把查芝莺说得不哭了,留她在家里吃了一顿饭。饭后,正好来了另一个煤婆,跟查芝莺差不多年龄,也是李春娟带出来的。三人聊了一会儿,查芝莺告辞而去,不久,另一位也离开了。李春娟当时以为查芝莺已经破她劝得消了气,回家去了。直到过了一天管恒达忽然登门,这才知道原来查芝鸢那天从家里出走后根本没有回去过。她当时虽然感到有些吃惊,可是根据她对查芝莺的了解,认为查芝莺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当然所谓意外指的是寻短见,她根本想不到查芝莺会遭受大卸八块这样的飞来横祸。所以,管恒达找上门来时她还有意卖关子,没说查芝驾曾去过她家,因为根据她对管恒达的了解,知道这公子哥儿肯定会给点儿车马费请她相帮寻找查芝莺的。

李春娟说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声称查芝莺之死确实跟她没有关系。干刑警的都是人精,当下就问她那么你说跟谁有关系呢?李春娟说如果有一个人还在天津,那么她估摸查芝莺应该是那个家伙杀害的。这下,计真高,王亮都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盯着李春娟,静候下文。李春娟于是向刑警提供了以下情况——

被李春娟认为是凶手的那个家伙名叫金思亚,沈阳人氏,朝鲜族,系查芝莺的姘头。因为这层关系,所以李春娟跟金恩亚也混了个半熟,一年中也有几次一起吃个饭、喝喝茶什么的。据李春娟所知,金思亚原是沈阳的一个特会玩“空手套白狼”的掮客,举凡跟奖外有关的土特产如药材、皮货、木材之类的生意,他样样都沾手,而且每样都可以跟人侃得天花乱坠,头头是道。按理说,作为掮客,所要做的是介绍上下家之间认识,让他们自己谈判,对于商品的质量,价格无须插手所以也不必承担责任。但金恩亚却不是这样玩的,他利用自己强大的忽悠功力,直接插手生意。尽管这样做有违掮客行规,不过他并非经纪人公会的成员,不过是一个小打小闹的个体户,只要上下家没有意见,插插手也无所谓。生意人图的是赚钱,行规原本就是为了更好更多地赚钱而制定的。可是,金思亚的插手却很阴,不是帮着上家蒙下家,就是帮着下家在付款方面坑上家,有时甚至上下家一起蒙骗,他则从中得利,钞票到手,抽身走人。如此做得久了,受了骗的人就要砍他,而且确实也雇用了杀手。不想金思亚命大,竟然接连逃过三次灭顶之灾。金思亚不笨,知道第四次暗杀马上就要来的,不敢再在东北混下去了,便逃到关内,先去北平,不久到了天津,投奔一个以前熟识的日本商人山田,在山田开的洋行做管事。

不久,日本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天津成了日本人的天下,山田这样的洋行就成了行业老大,金思亚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不过,金思亚在这方面的尺度把握得很好,他只利用自己精通日语、在日本人圈子里人头熟的优势,为一些朋友提供诸如办理通行证、物资运输证明、营救被捕者等方面的帮助,当然是要收钱的,而且价格不非,不过其中大部分是送给办成此事的日本人的。日本人让他出任维持会、伪商会等汉奸机构的职务,他一慨设法推却,有一次甚至不惜自残,伪称“遇袭”住进了医院。他这样做的好处,就是逃过了国共两党、以及民间的锄奸行动,从来没有被哪一方列入过暗杀名单。

那么,金思亚跟查芝莺是怎么搭上的呢?这就要从郝麻子之死说起了。郝麻子就是查芝莺的第二任丈夫,本名叫郝培志,天津本地人,出身富商家庭,曾去东京帝国大学留过三年学,毕业后又在日本待了四年,据说东洋话说得比天津话还溜。郝培志长得一表人才,标准一个奶油小生,要说不足,那就是有点儿娘娘腔。“郝麻子”的诨名是其富商老爸传给他的,郝老爷予据说是土匪出身,人高马大,络腮胡子,满脸凹坑,人称“津门麻爷”。郝培志上小学时,同学知道他的老爸是谁后,就送了他这个浑号,竟然一直用到死——他被“军统”特工干掉后,报纸刊登消息时,就是用这个诨号做的标题。郝麻子跟金思亚是处得不错的朋友,他横死后,金思亚自然要去相帮办理后事。金思亚跟查芝莺原本就因郝麻子的关系而熟识,他鼎力相帮办理丧事,还通过关系从日本人那里替查芝莺弄到了一笔抚恤金。查芝莺对他当然大有好感,丧事办毕没多久,两人就厮混上了。

查芝莺本来是打算嫁给金思亚的,可是,金思亚是有妇之夫,而且不想离婚,说是离了婚只怕他就得步郝哥后尘前往阎王爷那里报到了。查芝莺原以为是托词,为此跟金思亚吵过多次,最后断绝关系,嫁给了管恒达。

不久抗战胜利,一次查芝莺在街头忽见金思亚的妻子穿着国军军官服和另外两个军官从一辆美制中吉普上下来,不禁大为诧异。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女子系“军统”特工,嫁给金思亚是奉命行事,因为“军统”需要利用金思亚跟日本人的关系获取情报。查芝莺这才明白金思亚当初所说的“步郝哥后尘”并非虚言,觉得有些对不起人家。可是,虽然这时那个女特工完成了使命离开了金思亚,查芝莺却已经嫁人,没法儿再跟金思亚结婚了。

查芝莺不是一个安分女人,梢后她就主动去找金思亚,与其重修旧好,再次建立情人关系。新中国成立后,金思亚因历史问题进过公安局的集训大队,查芝莺多次以“表妹”名义前往探望,送钱送物。虽然金思亚的历史有些复杂,可是还说得清楚,证人大多还找得到,况且他当年有偿提供过帮助的对象中,不乏中共地下党和民主人士,还营救过一个中共方面有些分量的干部。所以,他在集训队只待了三个月就被释放了。

恢复自由后,金思亚还是折腾他的老本行做掮客。不过,这时他不敢再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戏,有时手头钱不够,就向查芝莺借。最近,李春娟听查芝莺透露说她为钱的事跟金思亚闹得很僵,已经吵过好几次了。因此,李春娟认为查芝莺的被害,应该是金思亚所为。

计真高、王亮返回驻地后把这个情况一摊,大家都认为金思亚确实可疑.于是决定把金思亚找来聊聊。

  • 弄错了对象

金思亚家住营门口大街,不过,据说他平时白天一直在万意路那边的经纪行待着。刑警辛振图、哈必克到了万意路那里一打听,有人把他们领到了一个小胡同口,指指那间只有半个门面,没有店招的小黑屋子说那里就是。两个刑警穿过马路,径直进了小黑屋,走在头前的辛振图真有点儿后悔没带个手电筒,正待眼睛适应时,金恩亚开腔了:“请问二位找谁?”

辛振图终于看清了,这是一间只有六七平方米的小屋,有一张破旧的写字台,一把同样破旧不堪的皮椅,以及两条制作粗糙的木板凳。另一刑警哈必克开口道:“金先生啊,你这经纪行也实在简陋得可以啊!”说着亮出了证件,让金思亚把灯打开。

金思亚说电灯坏了,找出了半截蜡烛点上。他在验看辛振图的证件时,哈必克发现他们进门时这主儿正在往一个本子上记账,便不客气地把那十几张票据拿过来浏览。这一看,不由心中一凛——这些票据中有一张是“仁德客栈”的住宿单据!

前面曾经提到过“仁德客栈”,那是与“戚家旅舍”处于同一条胡同的另一家旅馆。眼前这个金思亚怎么跟这家旅馆沾上边了呢?再一看日期,是4月2日住宿该店的。于是,也不跟他多啰嗦了,辛振图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劳驾,跟我们走一趟吧。”

按理来说,像金思亚这种经历的家伙,不管是不是杀害查芝莺的凶手,看到那些惨不忍睹的尸块照片时的反应,应该不至于比老媒婆李春娟还强烈。可出乎意料的是,进了公安局,当刑警出示那些尸块照片时,他只瞥了一眼就惊得浑身筛糠似的瑟瑟发抖。刑警还没开腔,金思亚已经脱口而出:“这……这是查芝莺啊!”

计真高递过去一支香烟:“何以见得?”

“她……她屈股上有一颗黑瘩!”

“你怎么知道?”

“她是我的情妇。”

金思亚没等刑警追问,就把他和死者的关系原原本本作了交代——

诚如老媒婆李春娟所言,查芝莺在其第二任丈夫郝麻子死后,就跟金思亚勾搭上了。中间因离婚问题发生过不愉快,但后来当查芝莺弄清楚金思亚的妻子其实是“军统”安排给他的假老婆后,就主动跟金思亚修好。这时,查芝莺发现她嫁给管恒达的决定似乎过于轻率了,因为她跟管恒达结婚后并未获得预想中的好处。管恒达比她大二十岁,可是他对于查芝莺是一个美貌少妇这样一个整天价摆在眼前的事实无动于衷,没有对她有什么特别的关爱呵护,对练武好像比对她更有兴趣。查芝莺原以为做了管恒达的夫人后,管家那些财富至少有一部分会交给她掌管,哪知管恒达压根儿没有这种念头,每月只交给她一笔钱钞让她打理家政,其中还包括给她的零花钱。其他的财权?对不起,甭想!就是她想摆摆后妈的成风,教训管恒达的前妻所生的那对子女,也反被管恒达教训得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因此,查芝蔑就动了跟管恒达离婚后嫁给金思亚的脑筋。

金思亚这时尽管是单身,对跟查芝莺轧姘头也很感兴趣,可就是不搭查芝莺离婚后嫁给他的茬儿。为什么呢?因为他听说管恒达是一个非带厉害的家伙,不但本人会拳脚,还有一帮师兄弟,都是津门地面上喊得响、叫得应的角色。如果由于他的原因弄得人家离了婚,只怕一夜之间他的尸体就会在海河里浮起来。

金思亚不肯点头,查芝莺也没有办法。她想从此不再跟金思亚来往了,李春娟得知她的想法后劝她,如果你想悬崖勒马从此做一个正派女人,那倒还可以考虑。可是,以你的本性,你肯定还要另外找情人,那倒还不如继续跟人家姓金的处下去。而且,你可以利用他的关系做做生意,听说他生意做得不错。查芝莺反复考虑,最终决定接受李春娟的劝告。其时天津刚刚解放,她还没向金思亚提出合伙做生意,金思亚就进集训大队接受审查去了。

这时李春娟又给查芝莺出主意了。说如今东北、天津、北平部落到共产党手里了,可是老蒋还掌握着大半个中国,更重要的是,老蒋的后面是美国啊!所以,以后究竟谁胜谁败还难说。金思亚这个人你也知道,他在国民党方面说得上话。如果哪天国民党回来了,他还不是又蹦得欢了?到时候啊,你巴结他都来不及。所以,我的意思是做人要讲义气,人家现在落难了,到集训大队吃苦头去了,你就得多关心他,这样,他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

查芝莺觉得李春娟的话不无道理。于是,金思亚被集训了三个月,她一周三次雷打不动坚持去探望——当然,那是瞒着丈夫管恒达的。金思亚从集训大队出来后,对查芝莺很是感激。可是,接下来的形势跟李春娟说的正好相反,老蒋没有打回来,倒被中共赶到台湾去了。不过,查芝莺还是有收获的,金思亚答应和她合伙做生意。

其实,查芝莺对于合伙做生意的理解差不多就是跟在姘头后面吃喝玩乐,然后分钱。对于金思亚来说,如果他的生意做得不错的话,大概也能依着她了。可是,这段时间生意难做,税务局又管得严,不但没钱可赚,还赔了不少。查芝莺却不管不顾,只是盯着要分钱,这对姘头为此吵架不断。

那天,查芝莺挨了丈夫的揍,就去了金思亚那里。次日,她跟着金思亚去一个客户那里收账,拿到了一百万元。两人去河西徽州道的“兴隆馆”吃饭,席间,查芝莺向金思亚要四十万,说天暖了,她得买些换季衣服。金思亚非常为难,他为把生意维持下去,已经借了不少债,部分债务还是高利贷,这一百万元全部用于还利息还不够,就拒绝了。不料,查芝莺大发雷霆,两人吵了一场。金思亚当时喝了些酒,大怒之下,拂袖而去。

以前两人也吵过架,也曾有过其中一个拂袖而去的情形,可没几天就会重归于好,谁也没特别当回事。金思亚原以为这次也是这样,他离开“兴隆馆”后,去会了三个朋友,先把利息还给人家。如此奔波了大半天,感到有些疲乏,就想回家去睡觉。不料,他打开家门,立刻被房间里的一幕惊呆了——床上的被褥竟然全部披浇了水,滴滴答答淌得地板上都是!这显然是查芝莺所为,她是有钥匙的。

金思亚承认他当时真是怒发冲冠,如果查芝莺在他面前的话,真是杀了她的心都有。他想直奔查芝莺家兴师问罪,可片刻之后就冷静下来——查芝莺的丈夫管恒达的拳脚功夫可是明摆着的,他怎么是人家的对手?

可是,被褥浇湿了,今晚去哪里过夜呢?只好去外面找个地方暂住一宿了。这样想着,他脑子里就冒出了积福胡同“仁德客栈”的徐老板。日本人占领天津期间,徐老板的儿子被宪兵队逮去,是他跟日本人打了招呼才放出来的。于是他就去了“仁德客栈”,徐老板还记着他当年的伸手之恩,听说他想开个房间过一夜,根本没问原因,连登记手续也没办就让账房给他安排了一间上等客房,还备了酒菜请了他一顿。席间,徐老板听说他跟查芝莺发生的事情后,热情挽留他多住几天,还派了个伙计去他家把湿被褥取来让人拆洗了。就这样,金思亚在“仁德客栈”住了两夜,第三天才拿着干被褥离开。计真高立刻派人前往“仁德客栈”了解情况。这边刑警还没动身,专案组就接到了管恒达住址管段派出所打来的电话,说那个失踪的查芝莺回家了!

专案组刑警匆匆赶往管恒达家,正撞见查芝莺肿着半边脸在嘤嘤哭泣。原来,她先前刚进家门,和正愁眉苦脸喝着闷酒的管恒达甫一照面,就被丈夫一跃而起赏了个巴掌。管恒达这股火气真是大得可以,竟然把妻子的半边脸打得又红又肿。当下,刑警也顾不上对管恒达的家庭暴力予以指责了,只问查芝莺去了哪里。奄芝莺尚不知自己已经被“死”了一回,依旧哭泣不止,还是随后过来的户籍警说明了情况,这才惊得她忘了伤痛也忘了哭泣,马上说了她这几天的去向。

那天,金思亚拂袖而去后,查芝莺一个人觉得无趣,便也想离开。可是,饭馆的跑堂拦住了她:结了账再走!查芝莺老大不情愿地掏钱付了账,心里愈加恼火,立刻叫了辆三轮车直奔金思亚家。去干什么?她根本就没想过。到得那里,发现金思亚没回家。她是有钥匙的,开门就进去了,进去后才想到问一下自己:我来这里干什么?她一时想不出该干什么,正欲离开,一股恨意涌上心头,于是就从厨房水缸里舀了一脸盆水泼在床上。

出门后,她神志恍惚地在马路上定了一会儿,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看,马路对面站着她以前的一个关系不错的小姐妹林珍珠,便过去跟对方说话。林珍珠的丈夫和查芝莺的前夫郝麻子是日本宪兵队的同僚,不过不是翻译官,而是替日本人搞情报的。抗战胜利后,被国民党政权以汉奸罪判了十年徒刑。后来天津解放,新政权清理监狱在押犯人时,认为此人罪有应得,就继续关押。查芝莺起初还跟林珍珠继续来往,后来嫁给了管恒达,又有了一个家,两人的关系渐渐淡了,屈指算来,已有三年没来往了。此时意外邂逅,自有一番亲热。林珍珠告诉查芝莺说她已经搬了家,就征附近,邀查芝莺去坐坐。

在林珍珠家里,姐妹俩又像过去那样,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不知不觉聊到天黑。于是一起下厨房整了几个菜肴,开了瓶酒喝着继续聊。这时外面下雨了,林珍珠说下雨天留客,芝莺你就不要走了,在我这里住一夜.晚上咱俩还可以继续聊。

第二天一早,林珍珠提议去静海散散心,她有一个干妈在静海县城,可以住在干妈家,玩几天再回来。查芝莺没心没肺,根本没考虑自己是有家有丈夫的,马上赞同。就这样,两姐妹去了静海,直到今天才返回天津。

一干刑警听了查芝茂的这番陈述,一时哭笑不得。就是由于这个女人的任性,专案组白白折腾了几天,人困马乏不说,还浪费了命案侦查最初的黄金时段。专案侦查工作不得不重新开始。

  • 一场空欢喜

4月8日上午,发现碎尸的第六天,专案组开了半天案情分析会,众刑警七嘴八舌讨论得甚是热烈,却没找到任何突破口。下午,原准备继续讨论下去的,好运气来了。

几个儿童在与“戚家旅舍’相隔三家的粟家院子外的荒地上玩耍时,发现一口枯井里有一个包裹,于是就唤来大人。几个成年入朝井里张望一阵儿,有人马上想起这几天传得沸沸扬扬的“戚家旅舍”碎尸案,说这别是那个死尸的脑袋吧,于是就向派出所报告了。民警即刻前往,向居民借了竹竿、炉钩,当场扎了个简易工具,把那个沉甸甸的包裹从枯井星钩上来,立刻臭味扑鼻。当下也不敢打开了,立马通报专案组。

这是一个油纸包,包得严严实实,外面扎以小指粗的麻绳。油布包打开后,呈现在专案组刑警而前的.果然是一个女性的头颅,还有一堆人体内脏。法医将头颅与躯体碎块颈部的切口进行比对,确认头颅确实是从尸体上切割下来的,切割工具也一致,是用刀子切割皮肉,以锯子锯断骨头。法医解剖了内脏,根据肠胃内尚未消化的食物残渣判断,死者是在进食后大约一至二小时波害的。

鉴于死者的脸部已经开始腐烂,计真高意识到应当抓紧时间,专案组迅速行动,设法弄来冰块把头颅冷冻起来,同时通知各分局把之前曾报告京中有适龄女性失踪的居民叫来辨认。

之前,各分局经过汇总,有五个居民报称在案发前有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家人失踪,可是,跟失踪人员家属了解下来,没有一个提到过失踪者臀部有黑痣这一特征,因此,也就没请他们过来辨认——对着尸块怎么认得出来呢?现在,找到了死者的头颅,就可以辨认面容了,刑警们对此寄予了很大的希望。遗憾的是,五个失踪人员的家属一一辨认了死者脸部照片,最后的结果却全是摇头!

往下怎么办?计真高没别的办法,开会吧,群策群力,献计献策。众刑警讨论下来,说看来只好扩大寻找范围,把寻尸启事张贴到天津市周边。于是,立刻起草启事,交秘书科打印、盖章,再贴上连夜加班冲印的照片,发往周边地区公安局张贴并请协助寻查。导尸启事张贴出去后的第三天,天津专区驻地杨柳青镇传来消息,该镇居民邓秀珍称女尸系其女儿王韵芳!计真高立刻弄了辆三轮摩托,带上刑警辛振图、哈必克直奔杨柳青。

邓秀珍是个五十来岁的寡妇,与儿子、儿媳住往一起,刑警登门时,全家已经哭成一团。他们肯定地告诉刑警,凶手是鲁立旺!

计真高不敢过于乐观,担心别又弄错了对象,专案组费了老大劲儿,回头“死者”却活过来了。因此,先问照片上的那位确实是王韵芳吗?你们有没有她的照片,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对方于是拿出一张黑白照片,说是三年前拍的。三个刑警看下来,不敢确定,因为死者的面容已经有点儿变形了。于是又问特征,邓秀珍马上说臀部有颗黑痣,儿子王胜良跟着又说:“我姐额头上有一条半寸长的疤痕,是小时候摔的,所以她一直把前面的头发留得很长,照片上是看不出的。”三刑警听着都是一喜:这就对了!于是就对他们所说的那个鲁立旺产生了兴趣。邓秀珍和儿子、儿媳轮流开腔,说了足足个把小时,归纳起来情况

是这样的——

王韵芳,三十一岁,杨柳青镇人,出身于商人家庭。父亲王名官原是唱戏的,后来倒了嗓子改行做生意,专跑天津,北平进些花布,被面、日用百货等被称为“洋货”的商品,除了零售,也向那些走街牢巷跑单帮的货郎批发,前年因病死亡。王韵芳自幼跟老爸学唱河北梆子,十六岁时已经唱成了大半个角儿,却在跑码头时跟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私奔,在外晃荡了四年多。那时王名官所在的草台班子已经解散,老爸对女儿说,你面前有两条路:唱戏或者嫁人。想唱戏的话,我给你联系班子,凭你以前那点儿小名气,应该还有班子肯收你,如果想嫁人,我就设法给你找一户条件尚可的人家,当然,因为你跟人私奔,名声已经受损,有可能是去做续弦,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王韵芳考虑了两天,对老爸说我既不想唱戏,也不想嫁人。老爸问那你想干什么?王韵芳说愿意跟着老爸做生意,您去哪儿我也去哪儿。王名官想想这也好,他的生意正需要有个帮手。于是,王韵芳就跟着老爸跑天津、上北平、去保定,下开封。王韵芳人很聪明,两年下来竟然把生意场上的那一套摸得滚瓜烂熟。王名官正准备扩大经营规模开一家百货店铺时,王韵芳忽然给老爸留下一纸条子说要去外地闯闯,再一次不辞而别。

这一闯又是三年多,直到抗战胜利前夕,王韵芳才再次回到杨柳青老家。这回,她是带着一个男子回来的,向父母介绍说是她的丈夫,名叫鲁立旺,山东济南人氏,原在南京经商谋生,现在随她一起来河北,准备在天津开家铺子。三天后,王韵芳、鲁立旺果然去了天津,不久,在东兴大街开了一家布店,专售洋布,生意还不错。而这时王名官由于健康原因,已经不能四处奔波做生意了,只能在杨柳青镇上摆个小摊头谋生。王韵芳倒还有几分孝心,时不时回家送钱送物。到了前年,王名官突发中风,半身不遨。王韵芳的兄弟已经结婚,他是在镇公所当杂役的,挣钱不多,养家糊口颇为艰难。王韵芳每次回家捎的东西,给的钞票就比以往更多了,如此,终于引起了鲁立旺的不满,夫妇俩因此时不时吵架。王韵芳恼了,干脆跑回杨柳青娘家,把老爸留下的那个摊头整理了一下,自己进了些货在镇上做起了小生意。鲁立旺在天津开店经营主要依靠王韵芳,这一来他一个人就颇为吃力,再说身边没了女人,又拖着个儿子,这日子实在也不好过,于是就来杨柳青请王韵芳回去。王韵芳坚决不肯,两人又吵了个不可开交。镇公所的人出来说话了,他们知道这是本所杂役小王的姐姐,明显帮着王韵芳,说你们如果过不下去的话,干脆离婚算了,镇公所给开离婚证明书。王韵芳一听马上说愿意离婚,鲁立旺却不肯。可是,这是人家的地盘,由不得他一个外乡人说东道西,两人就这样离了婚。

鲁立旺回天津后,不时给王韵芳写信要求复婚,也曾数次来杨柳青,王韵芳都没有理他。不久,天津解放了。这时,王家的经济情况有所好转。小王也由原国民党镇公所杂役转为政府机关中领取薪金的雇员,原本无业的妻子也得到了一份扫大街的工作,每月有一份薪水,邓秀珍也做些针线活儿贴补家用。王韵芳的家庭负担轻了,又去了天津,不过跟前夫鲁立旺没有关系,而是在察哈尔路自己开了一家小店铺。

在王家人看来,问题就出在这上面。鲁立旺不知怎么知道王韵芳回天津做生意了,多次上门纠缠。王韵芳长得有几分姿色,人又能干,颇有几个男子追求她,人民政府提倡妇女解放,自由恋爱,鲁立旺想破镜重圆自是没门儿。不过,鲁立旺的纠缠也颇让王韵芳头痛,为了不再被其骚扰,她就跟一个叫丁坚的画匠谈起了恋爱。原以为这下总没事了,哪知鲁立旺还是不依不饶。今年春节,丁坚来杨柳青探望未来的丈母娘,前脚拎着礼物刚进门,后脚鲁立旺竟然也登门了。王韵芳大恼,把鲁立旺拎来的礼物扔出门去,兄弟两口子也帮着赶他。鲁立旺见状不妙,只得离开,临走时恼羞成怒地从怀中拔出一把匕首扎在桌子上,扬言:“不复婚,早晚有一天我要了你的性命!”

这种行径如果放在现今,王韵芳或者其家人肯定会报警,派出所也肯定会把鲁立旺请去,弄个治安拘留不是没有可能。可那时人们还没有这种意识。

春节过后,王韵芳回到天津,鲁立旺马上前往小铺子找她,软硬兼施,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意。王韵芳表面上还是立场坚定,态度明朗,可是据她母亲说,女儿曾经向她透露过自己的担忧。王韵芳跟鲁立旺过了数年,知道那主儿一条道走到黑的秉性,心里又被那把匕首扎出了一点儿阴影,因此一时不敢答应跟丁坚结婚。邓秀珍去天津看望女儿回来后跟儿子说起此事,小王给姐姐写了一封信,建议她向天津那边的派出所反映此事。王韵芳果真去派出所向民警说了,却没有引起重视。她感到很失望,给弟弟写信说她“不知往下该怎么办才好”。

这是王韵芳跟家人的最后一次联系。当时小王给姐姐回了一封信,让她去跟丁坚商量,又叮嘱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家里人说,大家一起想办法。这封信是3月24日寄出的,王韵芳没有回信,也没有回杨泖青,家里人就都以为她没事了。哪知,王韵芳竟然惨遭毒手!

三个刑警带走了鲁立旺春节时留下的那把匕首以及王韵芳写给弟弟的信件。返回天津后,他们马不停蹄立刻去了王韵芳开的那家小铺子。那是一家只有一开间门面的出售百货的小店,前店后家。店门锁着,问了邻居,得知店主确实是王韵芳,不过她最近十来天没露面。计真高唤来了派出所民警,让他们找个锁匠把门开了,入内察看,前面的店铺、后面的京舍摆设整齐,丝毫没有发生过凶案的迹象。

这时,专案组的另一位刑警彭锦德、王亮也赶来了。计真高说大家分头走访邻居,重点了解鲁立旺来王韵芳的小店的情况,越详细越好。走访所获的情况跟王家人的陈述基本吻合,所有被访问的邻居都称曾经不止一次看到鲁立旺来小店纠缠王韵芳。此外,刑警哈必克还了解到王韵芳的一个情况:4月1日午后,下着雨,一个邻居大嫂在家门口的廊檐下纳鞋底时,看见王韵芳撑着一把油纸伞从门前走过。当时,王韵芳还微笑着跟她打招呼,看上去心情不错——这是邻居最后一次见到王韵芳。

往下,刑警自然要去”拜访”鲁立旺了。鲁立旺的布店开在第四区修德街上,双开间的门面,专门出售被称为“洋布”的机织棉布。刑警过去时,店员正要关门打烊。刑警问你们老板呢?账房先生正在账台那边炒豆般地拨拉算盘,闻声出来一看,见来人一副公门中人模样,赶紧迎上前,说敝东姓鲁名立旺,最近几天不在,诸位先生有啥事儿可对敝人说。

鲁立旺不在?几个刑警俱是一愣,便问鲁老板儿时出门的,去了哪里。账房先生答称已经出门十来天了,去哪里不清楚。计真高要对方回忆一下鲁立旺离开的确切时间,账房先生扳着手指头算了算,说是4月1日上午离开的。

正说着,—辆三轮车在布店门口停下,鲁立旺提着一个旅行包从车上下来了。众刑警喜出望外,迎上去按过旅行包,什么话也没说就先给他铐上了一副手铸

原以为多日的辛劳这下终于有了结果,这个鲁立旺十有八九就是凶犯了,哪知,到了局子一搜身,搜出了两张用过的火车票,是天津往返北京的,去的那趟车是4月1日上午九点二十四分,回来的日期是今天。鲁立旺的解释是:他和两个朋友叶某、陶某去北京门头沟考察煤矿,他们正打算合伙做煤炭生意。

叶某、陶某随即受到了调查,他们出示了车票,并说明了这趟旅行的详细过程,证实了鲁立旺的说法。

邻居看到王韵芳的最后时间是4月1日午后,而鲁立旺在之前三个小时就已经上了去北京的火车,这就是说,他没有作案时间。不过,他本人没有作案时间,并不等于他一定跟碎尸案无涉,雇凶杀人也是有可能的。所以,鲁立旺还是被拘留了。

往下就是围绕着鲁立旺平时的社会关系进行调查了。专案组为此忙碌了整啦四天,五名刑警一共接触了上百名对象,却没有发现鲁立旺涉案的证据。专案组还请出市局的两名预审高于对鲁立旺进行突审,也未取得效果。

如此,专案组只好接受这个事实:鲁立旺不是杀害王韵芳的凶犯。

  • 她以前做过妓女

接着,死者王韵芳的另一对象丁坚就进入了专案组的侦查视线。这倒不是专案组掌握了这个在戏园子专画海报的画匠的什么线索,也没有谁向警方反映他有什么疑点,只是侦查凶杀案的基本套路:甲如果被害,那么甲的配偶、恋人、姘头之类的角色就会被警方不露声色地查一查。专案组对丁坚的外围调查也是这样的。

丁坚,三十六岁,天津本地人氏,出身于资本家家庭,其已故父亲原是天津地面有点儿名气的面粉商,娶有三个老婆,丁坚是第三个老婆所生。出生在这种家庭,小时候自然是过上了一阵滋润日子的。不过,丁坚福薄,这种滋润日子只过了十二个年头就画上了句号。父亲死了,分家,老爷子一共生了七子六女,七个儿子中除了丁坚,其他六子都已婚娶成家。老爷子的遗嘱规定,已成家的儿子但凡生了孩子的,不论男女,统统有份。而主持分家的大老婆以及由其亲生的老大老二又从中做了不少手脚,这样,分到丁坚和其母名下的财产就有限。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饶是如此,丁坚还是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初中毕业后考上了美术专科学校。从美专毕业后,先是当初中美术老师,后来就跳槽去了戏园子画海报。画海报的收入没有初中老师高,旧社会时画匠的地位跟中学老师更是不可同日而语,那么,丁坚为什么还要跳槽呢?因为他喜欢看戏。在戏园子谋得一份差使后,那就真的可以天天不出钞票看白戏了。

丁坚二十岁时结过一次婚,妻子跟他同龄,是小学老师,几年后患肺结核不治身亡。不久,他的母亲病殁。之后,丁坚就一直过着单身日子,直到遇上了王韵芳。

那天,丁坚在逛街,看见了马路对面正在行走的王韵芳。第一眼看到王韵芳,他就觉得这个女人的侧影酷似花得彩。花得彩是当时在平津地区小有名气的一个花旦,也是丁坚心中的偶像兼暗恋情人。丁坚曾想把心中的暗恋变成现实生活中的明恋,因为他在戏园子工作,有接触花得彩的条件。可是,花得彩有的是财貌兼具的追求者,哪里看得上戏园子的一个画匠?没两年,花得彩死于北平戏园子的一场流氓火并中,让丁坚黯然神伤了好久。

现在,丁坚看到侧影酷似花得彩的王韵芳,顿时来了兴趣,暗暗尾随,一直跟到了王韵芳的小店兼住处。他向邻居梢加打听,得知王韵芳是从杨柳青来天津开店的单身女子。于是,就动了追求之意。

丁坚对王韵芳的追求着实是花足了心思的。开始时他经常骑着自行车前往其店铺购买文具,先混个脸熟。然后,就跟王韵芳搭讪,给她出主意进一些学生用的文具,说是他乡下的朋友托其购买的。商机上门,王韵芳自是不会拒绝。这些文具到了丁坚手里后,都波他削价卖给了以前教过书的学校。

这样一连几次下来,王韵芳自然对丁坚产生了好感。丁坚又再接再厉,把戏园予画海报的颜料,纸笔什么的交给王韵芳去采购,还自己贴钱组织了一批货源卖给其他戏院,电影院。这时,他跟王韵芳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约会吃饭,看戏看电影的程度了。再往下,这种关系就升华了。去年10月,为庆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市文化局决定举办美术作晶大赛。丁坚知道王韵芳对美术一窍不通,于是就忽悠她,说自己准备画一幅作品参赛,可是这种作品跟海报不同,需要在艺术上如何如何,不知你是否可以帮我一把。王韵芳随口就说没问题,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丁坚需要王韵芳帮忙的事儿是做一回裸体模特儿,这让王韵芳吃了一惊。丁坚说戏园子支持他参展,发下来一笔费用,这笔费用可以给她作为当模特儿的报酬。王韵芳犹犹豫豫地答应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无须赘述了。之后,王韵芳就跟丁坚好上。也不知是丁坚真的有水平呢,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那幅跟模特儿根本不沾边的参展作品竟然评上了一个三等奖。两人都很高兴,丁坚请王韵芳吃了顿西餐,还送了她一条黄金手链。

上述情况,都是丁坚平时跟戏园子的同事聊天时零零星星透露的。那么,这个人是否有疑点呢?刑警在调查中发现一个现象,是否算得上疑点还不能下结论,但至少有些反常。这个反常情况是:丁坚从4月1日到10日这十天没去戏园子上班,他向老板请了假,但没有说去向。于是,专案组决定传唤丁坚。

4月18日,发现碎尸的第十六天,计真高派刑警辛振图、王亮前往丁坚工作的光明戏院,关照他们抵达那里后不要进去,然后在附近找个电话打给他,他再给戏院打电话,以公安局名义通知丁坚自己前往专案组驻地二分局。辛振图、王亮的使命是一路悄然尾随,如果他意欲逃窜,那就出手逮他————只有涉案心虚才畏罪潜逃,那离破案就不远了。

丁坚接到戏院老板的通知时正在画海报,老板让他速往,他脱下罩在外面的蓝大褂就出发了。辛振图、壬亮暗暗跟踪,可是,计真高希望发生的情节并没有出现,这主儿叫了辆三轮车径奔二分局去了。

计真高在分局的一间提审室对丁坚进行询问。出乎意料的是,刑警的开场白还没说完,丁坚倒主动开口了:“我知道你们叫我过来是为了王韵芳的事儿。”

计真高微微一怔:“这话从何说起啊?”

丁坚笑道:“同志,别拐着弯儿说话了!10日下午我一回天津就知道王韵芳出事儿了。这种女人,闹个身首分离大卸八块也算咎由自取。“

获得允许后,丁坚点了支香烟,抽了两口,把此事的原委细细道来——

3月30日下午五点多,丁坚干完活儿下班走出光明戏院时,迎面过来一个人,把他当道拦住。丁坚定睛一看,不由得一个激灵——此人正是春节时他在王韵芳娘家遇到过的鲁立旺!当时这主儿把一把匕首插在王家的桌子上,扬言王韵芳如果不跟他复婚他就要其性命。难道今天他找我算账来了?

鲁立旺开腔了,侧还算客气,说有点儿事情想跟丁先生聊聊,请丁先生去附近馆子坐坐。丁坚说我知道你是为王韵芳而来,可是你觉得这样做有必要吗?你可能还不清楚,我和王韵芳不久就要结婚了。

鲁立旺微微一笑:“我相信你的话,你们已经处了一段时间了,谈婚论嫁也在意料之中。但足,如果我把王韵芳以前的事儿告诉你,你就会打消跟她结婚的念头。”

丁坚不禁大奇:“她以前的事儿?她以前有啥事儿?”

鲁立旺指指马路斜对面的一家小饭馆:“站着说话有点儿累,再说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咱俩还是一边喝酒一边说话吧。”

若论身体素质,丁坚跟鲁立旺显然不在同一个档次上。因此,如果今天对方是来寻仇的话,恐怕没有这么些话,一见面就出手了;而且,对方提议去的馆子就在戏院对面,估计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于是,丁坚就跟着鲁立旺进了饭馆,点了几个菜、一瓶白酒。几杯洒下肚,鲁立旺就说出了王韵芳的一个秘密:她曾经当过妓女!

鲁立旺出身济南市的一个粮商家庭,长大成人后子承父业。不过他的性格活跃,耐不得坐守店铺的寂寞,所以经常东奔西跑搞一些粮食贩运之类的生意。抗战爆发那年,鲁立旺结了婚,妻子是当地一家棉花行老板的女儿,那是三岁时双方父母就订下的婚约。鲁立旺觉得妻子并不是他理想中的那种类型,渐渐就在外寻花问柳,济南的妓院他差不多逛遍了。

1942年,济南一个小有名气的“一贯道”坛主龙游海开了一家妓院,名唤春燕院。春燕院的妓女全部是济南以外的,而且都在二十五岁以下,年轻貌美不说,还个个能吹拉弹唱.当然,价码就要比寻常妓院高出一截儿了。不过生意很好,开张一个月竟然天天爆满。鲁立旺当时在河南采购小麦,按照这一行的规矩,因为生怕上家以次充好,把陈年小麦混在当年的新小麦里,所以他得亲自去产地监督农家收割、脱粒、打包。等他回到济南时,春燕院已经火爆一月有余了。鲁立旺赚了一笔钱钞正要花销,于是就踏进了春燕院的大门,披他点中的那位就是王韵芳。

按照鲁立旺的说法,他跟王韵芳属于“前世相约”,所以“今生有缘”,也就只有一次交易,两人竟然就“心心相印”了。之后,鲁立旺哪家妓院都不去,独独光顾春燕院.哪个妓女都不要,单单就点王韵芳。这样过了几个月,两人干脆就谈婚论嫁了。

王韵芳跟春燕院的关系并非卖身,随时可以离开。对于她来说,要跟鲁立旺结婚是没有障碍的。而对于鲁立旺而言,就没那么简单了,他的面前有两大障碍:一是世俗观念,尽管他并非出身书香门第,可他老爸毕竟是济南地面上有头有脸的商人,若是把出身良家的妻子休了娶一个妓女回家做老婆,像鲁立旺这样的人家,是要遭受外界非议的。二是离婚,鲁立旺的妻子本人倒没什么,关键在于娘家。其父布店老板生有三子,父子四人号称“南关四霸”,跟人发生纠纷,不管有理无理,最后获胜的肯定是他家,保长也要看他家的脸色,巡警也让他家三分。鲁立旺如果提出离婚,那后果料想必定极为严重。

不过,鲁立旺是情种,他认准了王韵芳,别说面前只有两个障碍,就是十个也要闯过去,实在不行,就和王韵芳私奔,大不了永远不回济南就是。他先向已经中风终日躺在床上的老爸试探,老爷子脑子已经不行了,不知是否听得明白,反正只是点头,于是就算通过了。然后,把老丈人约到酒楼喝酒。果然,他刚一试口风,布店老板立马横眉立目,把手往酒壶方向伸。鲁立旺在对方的手刚触到酒壶还没抓起来砸到自己头上时,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有什么条件您尽管说!”

这句话的效果就像按下了电动玩具的开关,老丈人一瞬间就缩回爪子,声调也变得柔和了:“你说啥?”

鲁立旺又说了一遍,老丈人反应极快,立刻接口:“你把行交出来,你想干啥我都不吭声!”

“行”就是鲁立旺的粮食批发行,这就是说,老丈人同意离婚的条件是用粮行交换。鲁立旺也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竟然就拍板了:“一言为定!”

王韵芳看中鲁立旺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他是粮行老板,这一点她从未对鲁立旺说过,不过后者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他不能把这个交易告诉王韵芳,只把离婚证书出示了。王韵芳哪里想到还有这一出戏,当下就离开妓院,跟着鲁立旺去律师那里开了自愿结婚的见证书。两人并未举办婚礼,因为鲁立旺没了粮行,手头钱财不多,得省着点儿用。他欺骗王韵芳说咱们先回趟杨柳青你老家,我得拜见泰山呀!王韵芳信以为真,带着鲁立旺回了娘家。在杨柳青,鲁立旺瞅了个空子向王韵芳道明实情,王韵芳这时跺脚已经晚了。

鲁立旺离开济南时,把自己的钱财都带走了。这些钱财,可以在天津开一家不大不小的铺子。到这当儿,王韵芳也只好接受这个事实,决定和鲁立旺一起经营店铺,好好过日子。可是,她觉得自己受了鲁立旺的骗,心里多少留下了阴影,再加上双方性格方面的原因,没多久就吵开了。特别是王韵芳发现鲁立旺在做生意方面的能力不如自己后,心态就更是不平衡了,于是吵架更加频繁。闹到后来,王韵芳跟鲁立旺离了婚。

鲁立旺对于答应离婚很是后悔,就盯着王韵芳要求复婚。王韵芳呢,已经冷了那份心,再说性子又犟,哪里还肯做回汤豆腐干?鲁立旺原本想只要自己紧迫不舍,总是有希望的,哪知,春节前鲁立旺得知王韵芳已经接受了丁坚的求婚,妒火顿起,便去杨柳青王家闹了一场。可是,此举并不能阻止王、丁两人的结合。鲁立旺终于决定打出一张王牌——把王韵芳的妓女历史向丁坚和盘托出。

丁坚是什么反应呢?最初他认为这是鲁立旺在欺骗他,大怒之下站起身来要走,却被对方出示的一张照片绊住了脚。这张照片是春燕院开张时张贴在院内的玻璃橱窗里招揽嫖客用的,一共有二十四名妓女,王韵芳是其中之一,照片下面还印着艺名“赛西施”。那天王韵芳跟着鲁立旺离开春燕院时,鲁立旺让龙老板把照片拿了下来。王韵芳过后就忘记了,鲁立旺却把照片珍藏起来,现在作为“重磅炸弹”使用了。

丁坚看了照片,马上对鲁立旺之前的那番话深信不疑,临走时说了一句话:“鲁先生,从此我就跟她一刀两断,永不往来!”

可是,回家后丁坚又对此事产生了怀疑,因为他跟王韵芳接触下来,觉得王韵芳并不风骚。尽管丁坚在追求王韵芳时可以耍出比较漂亮的手段,可是他有生以来从未逛过窑子,会过暗娼,所以对于娼妓的印象第一个就是“风骚”两字。此刻他想到王韵芳并不风骚,怀疑鲁立旺在骗他。想想这不是一桩小事,于是决定跑一趟济南去了解一下是否真有此事。

次日,丁坚就向戏院老板请假去济南。十天假期,扣去来回路上四天,他在济南待了六天,天天奔波,还真让他打听到了王韵芳确实当过妓女。回到天津后,丁坚雇了辆三轮车直奔察哈尔路,想把王韵芳劈头盖脸骂一顿,宣告永远分手。可是,到了那里,小店却锁着门,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向邻居打听,方知王韵芳出事了,警察过来调查过她在这边开店的情况。

专案组对丁坚的这番说法感到意外。是真是暇,只有去问鲁立旺了。鲁立旺之前虽然已经基本被排除了作案嫌疑,可专案组对其总觉得不踏实,因此还没开释,依然关在看守所。那时还没有这个条例、那个规定,多关几天、少关几天没甚讲究,也没有什么“国家赔偿”。现在刑警找他问话也方便,让看守员把他从监房里开出来就是。

计真高问鲁立旺:“关于王韵芳的案子,你是否还有什么遗漏的没有说?”

鲁立旺回答:“没有!”

“没有?那好,有一个名叫丁坚的人,你认识吗?”

鲁立旺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是这小子啊,认识!这个在戏园子整日价拿着支毛笔画画儿混饭吃的主儿是我的情敌嘛!”

“那就说说跟丁坚交往的事儿吧。”

鲁立旺便一五一十说了一番,跟丁坚说的倒是一致。

计真高问:“我们最先讯问你的时候,为啥不把你和丁坚的瓜葛说出来呢?”

鲁立旺说:“我没说出来已经蹲班房了,说出来不是更复杂了,你们还肯马上把我放出去?再说,这还涉及王韵芳的名誉问题。虽然她死了,可死人也有名誉,老是让活人议论纷纷没有好话,那她在地下不就待得更不舒服了吗?”

计真高说:“我不跟你探讨这个问题,你还是继续蹲你的班房吧,这个案子不破,看来你一时半刻还出不去哩。”

鲁立旺急了:“那你们去把丁坚抓来不就得了!他有作案嫌疑!”

刑警告诉他,已经接触过丁坚了,基本可以排除其作案嫌疑。这样说的目的是想把鲁立旺激恼,看他是否还会冷不丁蹦出一句什么,说不定就是本案的线索。可是这家伙什么也没说。当然,专案组还是要对丁坚,鲁立旺所说的内容作一番调查的。

  • 意想不到的凶手

4月19日,刑警彭锦德、辛振图奉命前往济南。到济南后一打听,春燕院已经给人民政府取缔了,老板龙游海因是“一贯道”骨干分子兼恶霸,已被济南市公安局逮捕,据说性命难保,最近大概就要披公审后执行枪决。

彭锦德、辛振图从公安局治安部门查到了当时取缔春燕院时收缴的妓女名册,照片,账簿等资料,翻阅下来,果然有王韵芳在春燕院做妓女的证据:一是王韵芳和鲁立旺离开济南时向龙老板要的那张照片的底片以及被龙老板留作档案凭证的一模一样的照片;二是申领妓院执照以及年检时交给国民党济南市社会局的妓女名册,表明王韵芳在春燕院开张伊始就已是该院的从业妓女了,具体时间是1942年5月至1943年12月;三是王韵芳从业期间的收入记录以及她的分成账表,上面有她每次领取钱钞时的签名和手印。那么,王韵芳是在什么情况下到春燕院做妓女的呢?两个刑警向济南警方打听到原春燕院账房先生崔毕珉的住址后,前往了解。崔毕珉证实春燕院确曾有王韵芳其人,可是,他不清楚王韵芳是怎么进来的。不过,老爷子对刑警说我保证她是自愿进来的,春燕院最初开张时的二十四名妓女,每个都是自愿的,龙游海尽管是个恶霸,可是他在这件事上没有作恶。这个情况,你们从账目上也可以看出,最初妓女的分成都是按三七比例计算的,妓女得三成,妓院得七成;后来有的妓女的分成比例是一九,那几个拿一成的妓女就是龙老板买来的。崔毕珉最后说,你们要弄清这事儿,得去问龙游海,不过得快,听说这几天市里要开公审大会,龙老板榜上有名,必死无疑。

刑警还从崔毕珉处获得了另一条信息,天津有个名叫丁坚的男子上旬来过济南,找他了解王韵芳以前在春燕院从业之事。第一次他没肯透露,推说年纪大了,以前的事儿都忘记了。之后,丁坚又在三天里接连来了三次,每次都是提了礼品登门的,他不好意思再拒绝,就把王韵芳当妓女的事简单说了说。刑警要求崔毕珉回忆丁坚前往的具体时间,老爷子扳着手指头算了算,说是4月1日到4日之间的那几天,反正是清明前的事儿。

彭锦德、辛振图于是就去市局看守所找龙游海调查。龙游海的回答很简单,他说那年他投资开春燕院,在济南大街小巷都张贴了招聘广告,还在报上刊登过一则四分之一版面的广告,王韵芳是在看了广告后主动上门的,他一看外貌条件符合标准,就收下了。因为王韵芳是自由身,所以没跟她签订什么契约,不过当时双方都讲清楚了的,春燕院随时可以辞退王韵芳,而王韵芳呢,也随时可以离开。后来,鲁立旺跟龙游海说要娶王韵芳时,他遵守诺言一口答应了。

然后,刑警又根据崔毕珉、龙游海提供的地址,找到四个与王韵芳同一时间曾往春燕院干过的女子进行调查。她们中的三个跟刑警一见面就说,天津有个叫丁坚的男子不久前曾向她们了解过王韵芳的情况,所说的时间确实是在4月1日至10日之间。刑警至此终于确认丁坚没有作案时间。

彭锦德、辛振图在从济南返回天津的途中探讨了一个问题:王韵芳遇害后还遭碎尸,这究竟是凶手对她恨之入骨的原因呢,还是为了便于转移尸体,抑或两种因素都存在?若是“恨之入骨说”,那么她又跟何人结下了何等深重的梁子才会有此不幸遭遇?王韵芳在两次离家出走的过程中究竟干了些什么?第二次似乎已经清楚了,她干的是专业卖淫,从业于春燕院。第一次呢?看来,回去得再找鲁立旺聊聊,他跟王韵芳做了数年夫凄,女方是否曾向他透露过什么?

计真高在听取了彭、辛二人的汇报后,叫上哈必克、王亮,跟还在关押着的鲁立旺聊了两个多小时。可是,鲁立旺并未说出什么值得重视的内容。他和王韵芳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两人就像事先约好了似的,都不谈各自过去的事儿。

彭、辛二人的济南之行,只是排除了丁坚的作案嫌疑,在获取线索方面是白板一块。这样,专案组就只好重新分析案情,寻找突破方向。

首先讨论的是作案现场。粟家院后面枯井里的头颅、内脏,那肯定是从别处转移过来后抛入的,而“戚家旅舍”客房的碎尸,一时难以确定那里就是杀人碎尸的现场呢,还是凶手在别处杀了人之后把躯干,四肢转移到“戚家旅舍”的。如果说是从别处转移过来的,那又是谁转移的,转移的动机是什么?也许凶手跟“戚家旅舍”有仇?如果是这样,根据之前调查所获情况来看,就只有“仁德客栈”的徐老板了。可是这个假设随即就被否定了,且不说徐老板是否具备携带那么沉重的一个军用背囊在别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入“戚家旅舍”的条件,光从动机方面看就不现实。他这样做无非是出于同行之间的竞争,把装着碎尸的军用背囊偷偷放到竞争对手的客房里,达到败坏“戚家旅舍”声誉的目的。可是,徐老板若是要这样做的话,何必如此折腾呢?把死者的头颅拎过去往客房里一扔不就得了?再简单点儿的话,剁下死者的手掌放到对手的客房去,不是更省事?因此,众刑警认为这种可能性应当排除。看来,就只能往“戚家旅舍”系凶杀案的第一现场方面去琢磨了。

4月23口,刑警再次来到“戚家旅舍”。这天距发现碎尸已有二十一天,“戚家旅舍”还未投入营业。这倒不是警方禁止他们这么做,专案组只是把那间发现碎尸的客房贴上封条禁止任何人进入,其他客房并未说过不能使用。旅舍方面当然很想投入营业,而且也这样做了。听说老板陈锰请来了道士作法、僧人诵经,超度亡灵,燃放了许多爆竹,还让账房先生写了“优惠三月”的简易广告张贴出去。可是,客房发现碎尸的事儿,以及吉林黄、方夫妇事后跟人说起过的“古装女子拜月”的一幕已经四处传开,还有同一胡同的竞争对手“仁德客栈”的宣传,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使得“戚家旅舍”至今还没有一个旅客入住。

刑警登门的时候,账房先生贾孝鸣正奉老板之命召集一干伙计在开会,研究是否采取极端措施——打着“免费入住”的牌子去火车站拉客,跟有意向入住的旅客道明真相。如果愿意入住,不但住宿费免除,还由旅舍提供一日三餐,不收一文钱,指望通过这种方式来消除负面影响,重塑旅舍形象。正讨论得热烈时,一干刑警来了。贾孝呜正要宣布散会,计真高说你们开你们的会,把客房钥匙给我们就行了。

再次勘查旅舍,这个面就铺得大了,刑警不但把每个客房都仔细查了一遍,还去了伙房、账房以及堆放杂物的仓库。最后又揭下封条,进入了发现碎尸的那间客房,重新查看了一遍。可是,并未有任何发现。

这天艳阳高照,稍稍有点儿热。众刑警这番折腾下来,个个汗流浃背,于是就向旅舍借了毛巾、脸盆去账房间前的那口水井打水洗脸。刑警彭锦德洗过后,站在账房间的屋檐下点了一支烟,出于刑警的职业本能,他一边抽烟一边习惯性地观察着四周。这种观察可以说是无意识的,可是他却发现了一个似乎值得注意的迹象——-账房间前的屋檐下系着一根麻绳,估计是用来晾晒东西的。这没什么奇怪。奇怪的是,彭锦德发现有可能是今年第一批出世的七八只苍蝇对这根绳子颇有兴趣,有的围绕着绳子上下飞舞,左右盘旋,有的驻足绳索,缓缓爬行。按说这时节苍蝇最喜欢在阳光下活动,而这根绳子此刻并未披太阳晒到,它们为什么舍弃温暖的阳光而对檐下阴凉处的绳子产生了兴趣呢?这根绳子是否有什么名堂,比如说曾经沾染过使苍蝇感兴趣的某种物质?

彭锦德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井台那里的计真高突然惊叫一声“哎呀”——他在打水时,手表表带断了,手表落到了井里。这是一块旧表,是计真高花二十万元从旧货摊上淘来的,在那时,算是一件比较珍贵的物件了。当下,不但他本人着急,其他刑警也替他着急。于是,就请伙计取来长竹竿,又用铁丝做了钩子,固定在竹竿前端作为打捞工具。如果捞不到,那就只好下井去摸了。

这时,账房先生贾孝鸣闻讯过来了,问明情况后说既然表带断了,那钩子是钩不住手表的,只能用吸铁石吸。手表碰过吸铁石后会有磁性,走不准,不过手表落下去肯定进水了,得赶紧送钟表铺修理,顺便请他们消磁就行了。

见计真高点头,贾孝呜就派了个伙计去附近的一家机修作坊借来吸铁石.打捞活儿由心灵手巧的刑警王亮负责,他把吸铁石牢牢绑定在竹竿顶端,把竹竿伸进井里,探到井底,只一移动,嘴里就“咦”了一声,露出惊奇的神情。还没等众人询问,他又把竹竿侄井里探了几下,叫道:“下面有东西!”

“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个包裹样的东西!不对啊,头天勘查时我用竹竿探到井底检查过的,那时没任何东西,这个包裹肯定是在我们勘查后扔下去的!”

计真高马上把手表抛到了脑后:“去伙房拿炉钩,把包裹捞上来!”

捞上来的物件,确切地说,是一个洋面袋,卷折成一个包裹后,拦腰扎着一截儿铁丝。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是肉铺用的剔骨刀一把,折起的钢锯架一把,钢锯条三根,以及几件女人衣服和皮鞋。

“戚家旅舍”立刻被封锁。打捞起来的衣服、皮鞋随即被送往看守所让鲁立旺辨认,鲁马上认出确系王韵芳生前所穿。又派人开摩托把丁坚从戏院接来,辨认结果与鲁立旺相同。

专案组现场办公,彭锦德向计真高说了苍蝇叮麻绳的迹象,两人再看麻绳时,太阳已经晒到系绳索的位置,苍蝇增加到十几只。计真高说看来这根绳子跟碎尸案是有关系的,上面沾着死者的血,苍蝇是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刑警们又议了一阵儿,然后把旅舍一应人员召来开会。

计真高目光炯炯,在众人脸上轮番扫视一番后开腔了:“这口井是干什么用的?”

贾孝呜回答:“敝号有两口水井,这边一口是账房间用的,主要是用于沏茶,里面一口用于伙房烧饭、洗涮和客房打扫。”

“这口井的水是用来沏茶的?那好,我想了解一下,这些天来,你们中间有谁改变习惯,没用这口井打的水沏茶?”

贾孝鸣脸色倏变。计真高盯着他说:“贾先生,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这时,别说刑警了,就是一干伙计也都认为贾孝鸣涉案。不想贾孝鸣的脸色迅速恢复正常:“计同志,可否私下跟您说几句话?”

贾孝呜私下说的话是,老板陈猛原本来旅舍时总是喝这边的茶水的,可是从出事后的第三天开始,他每次来旅舍都自带一个茶杯,喝枯了也不添加这边烧的开水。

刑警迅即赶赴陈猛家,将其拘捕后对其家进行搜查,搜出了王韵芳生前佩戴的首饰。陈猛归案后,交代了杀害壬韵芳的经过——

陈猛系保定人氏,贫家出身,少年时当过乞丐,学过皮匠。十八岁时,去火车站当了一名搬运工。陈猛结交的朋友中,颇有几个是混混儿,吃喝嫖赌样样来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虽然因年岁尚轻羞于跟那班朋友去逛妓院,可是,他内心对此却是极其向往。二十岁时,终于大着胆子像做贼一般鬼鬼祟祟地溜进了一家妓院。老鸨问他在选择“姐儿”方面有什么要求,他说要一个年岁比他小些的温存女。老鸨便把他带到了一个“姐儿”的房里,问他是否满意。陈猛眼睛都直了,马上点头。

接下来就该付费了。老鸨开出的价钱令陈猛大吃一惊,他在火车站扛一个月大包的工钱还得不吃不喝才勉强够支付。不料往下还有内容,老鸨说完事之后你还得另掏钱给“姐儿”意思意思,这是小费。陈猛只带了一个月的工钱,这也是他全部的财产,当下一听那股欲火就消退了,说太贵了,咱不玩儿了。说罢转身就走,背后传来老鸨的冷笑和那“姐儿”的尖声叫骂——明显透着那种跑了生意的失望和愤怒。

陈猛听着非常恼火,却又无可奈何,对自己来妓院之举后悔不已。本来事情也就结束了,他走了也就走了,哪知,那“姐儿”却是个喜好穷追猛打的女性,陈猛下楼到院子时,她已经走出房间,倚在栏杆上居高临下指着陈猛继续恶骂,还大叫:“容哥,这穷小子想吃白食,没事竟敢来撩拨我,你教训教训他!”

“容哥竹是妓院的“大茶壶”,身兼杂役、保镖两职,当下就拦住了陈猛,一顿雷公拳窝心脚把陈猛打得倒在地上好一阵才爬起来,回去后躺了三天才支撑着去做工

这次遭遇,刻骨铭心,终身难忘。陈猛从此断绝了和那班朋友的关系,决心出人头地,干出一番事业,要报这次受辱之仇。当晚,他就上了去天津的火车。在天津,他凭着跟保定火车站那个洋行英国领班学得的一些英语口语,在一家洋行谋得了一份跑街(即推销员)的差使。积极工作加上不时做些“飞单”之类的手脚,使他收入大增。七年后,陈猛盘下了“戚家旅舍”,当上了老板。

多年来,陈猛每每想起保定妓院的那个妓女,就恨得牙根发痒。他当旅舍老板后的第二年,曾找了两个会武术的朋友去了趟保定,想以嫖娼为名进入房间,先把那“姐儿”揍趴下,再把那可恶的“大茶壶”打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是,到了保定一看,那家妓院已经没了。向周围人打听,说两年前就关门了。

复仇没有成功,陈猛有些郁闷,安慰自己说那是命,令生遇不上那“姐儿”,就等下辈子遇上了再报仇吧。那个“姐儿”自然就是王韵芳了。陈猛不知道,他其实跟王韵芳就在同一个城市生活,只是没有遇到而已。

4月1日,陈猛在他开的海产行闲坐着喝茶时,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问伙计虾干,干贝的价格,转脸一看,尽管已经时隔多年,陈猛还是一眼就认出这就是当年保定妓院的那个“姐儿”。真个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过,陈猛意识到如今是新社会,动不得蛮,不能暴打对方一顿,否则要折进局子去的,只能另想法子复仇。什么法子?陈猛想这女子是娼妓出身,如今妓院当然已经让政府给取缔了,不过那份贪婪料想仍是不改,我何不把她引到“戚家旅含”去,开个房间把她恶狠狠地折腾一番,大不了付点儿钱钞给她就得了,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这么想着的时候,王韵芳已经称好了两斤虾干、一斤干贝,正要付钱,陈猛开门了:“钞票不必付了,我奉送!”

王韵芳一惊,回头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陈猛。她先后在保定、济南两次当妓女,接客无数,当然记不起陈猛是何许人也。正要开口询问,陈猛抢先开腔了:“真是贵人多忘,当年打过交道的故人都认不得了。”

王韵芳肯定有过类似的遭遇,反应极快,当下马上点头微笑。陈猛想了解对方目前的情况,可不知道这个女人的真名是什么,而且,他当年稀里糊涂被老钨领到对方房间时也没问对方的艺名是啥,所以,先得问一问:“不知小姐目前该怎么称呼?”

王韵芳说我姓王。陈猛便称“王小姐”,说多年未见,你我该当好好叙叙旧,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我们到外面去找个雅处如何?这两包干货先放这里吧,回头过来再看看,需要什么尽管说,不必付钱。王韵芳听着很高兴,连连点头,连个“谢”字也没说。

当下,两人便坐了辆三轮车前往积福胡同。这天下雨,下车时下得还不小。陈猛便抢先一步打开了他的那把大雨伞,让娇小的王韵芳和他合打一把伞进了“戚家旅舍”。账房间的门半开半掩,账房先生贾孝鸣正坐在角落里的藤椅上戴着老花镜看书,陈猛把脑袋探进门缝跟老爷子打了个招呼,就径直进去了。贾孝鸣那个角度根本看不清被老板那硕大的身躯掩住的娇小女子。

因为是下雨天,院子里空无一人,陈猛把王韵芳带到西厢房,见有一个挂着空房标记的房间,就推门而入。王韵芳原以为陈猛要把她带到咖啡馆,茶楼之类,后来进了旅舍,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对于她来说,尽管已经从良,尽管已经生活在新社会,但对挣钱总是感兴趣的。当然,出于曾经的职业习惯,她是要先谈妥价钱的。因此,陈猛提出要和她在这里过夜时,她嫣然一笑,问您准备出多少钱。

此语一出,点燃了陈猛因当年受辱的一幕长期压抑着的怒火,撩手就打了对方两个巴掌。王韵芳破揍得晕头转向,张嘴要高呼“救命”。陈猛见状,什幺都不管不顾了,上前一步掐住她的喉咙,直至王韵芳停止了呼吸。

这时,陈猛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想了想,把尸体塞进了床下,就离开客房去了账房间。贾孝鸣说我正要跟您说呢,这儿天我家里来客人,晚上不能守在账房了。这话正中陈猛下怀,他说没什么,那就由我来值守吧,我出去买烟,回来后你就回家吧。陈猛已盘算好如何处置王韵芳的尸体——碎尸后趁晚上弄到粟家院后面那口枯井里就得了。这会儿出去转了转,买网了钢锯.锯条和剔骨刀,至于装尸块的容器,他想起在账房间他私人的柜子里有一个军用背囊和一大块军用油布,那还是抗战胜利后他从旧货市场上淘来的美国货,一直没有用,就放在这边柜子里了。

当晚,陈猛趁夜深人静把王韵芳的尸体搬到账房间,把那块大油布摊在地上,就在油布上把王韵芳的尸体分解成多段,剪下一块油布,施出他少年时学过的皮匠手艺缝制了一个口袋,担心血水会渗出来,就燃了支蜡烛把线缝细细密封了,然后把尸块装进去,剩下头颅和一堆内脏却装不下,就用油布兜着,上端用细绳扎紧。听听外面鸦雀无声,于是就用账房间那根晾晒东西的麻绳拴住油布包,提着悄然溜出门,扔进了粟家院子后面的枯井里。陈猛返回后,原本还要接着把装着躯干和四肢的背囊也拿去扔掉的,却不料外面突然传来了吵架声。出去一看,原来是对面糖果店的夫妇半夜斗嘴,吵得不可开交,惊动了邻居,不止一人出来劝架。这一折腾,足有一个多钟头。好不容易候得静下来,旅舍里住着的一个旅客又闹肚子痛,又叫又嚷,陈猛只好让伙计端茶送水,又给了一包人丹。这样下来,已经凌晨三点多了,街上已有早起的小贩和路人了,他只好把背囊送回那个房间藏干床下.寻思在这里守一天,只要不让那个房间入住客人,就可保无事。

考虑定当后,陈猛打了个盹儿,七时许给饿醒了,对伙计说了声看着账房,就去外面吃早点。等他回来时,形势已是大变—一他刚走,贾孝鸣就来上班了。贾孝呜刚上班,吉林黄,方夫妇就登门住宿,而且正好被安排征那个房间。陈猛毕竟做贼心虚,不敢让人家换房,寻思反正就一个晚上,白天又要出去游览,总不至干发现床底下的秘密。

不料,次日早晨碎尸就让人发现了。刑警那天勘查现场时没有检查账房间,所以陈猛藏在柜子里的死者的衣服、碎尸的工具未被发现。第三天晚上,陈猛就把这些罪证扔到水井里了。然后,陈猛就再也不喝账房间烧的开水了。

至此,碎尸案终于圆满侦破。1950年9月l4日,陈猛被天津市军管会以杀人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评论】

可惜狐仙还是没有答案

这个我估计是作者的杜撰,"狐仙"实际上影射的就是受害者,她在生活中就是一只"狐仙"

真相真是意想不到的

那个姓查的女人莫名其妙地顶死者这么多天,偏偏调查信息量又大又对坎。把警力都吸引走了,所以对馆舍的搜查不够。对那时候的警察好佩服,马上就问谁不喝那口井的茶。

第一次勘察旅舍有极大疏漏

有一点没搞明白,为什么要把内脏取掉?

一年之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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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obeibei 回复 悄悄话 文章写得蛮有味道的,虽然许多人不是凶手,但是他们的经历描出了当时的社会背景,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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