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集 （三） - 小时代

乍暖还寒时，
微雪拥翠来。
孤舟凌波去，
寒处人独立。

在我诸多的同学中小辉是个很特别的人物，多金，人缘好，帅，最重要的，居然还是单身。我此行回国路过广州公干，小辉自告奋勇当车夫去机场接机。小辉大学研究生都是在广州读的，毕业后顺理成章留在广州发展，之后赶上国内经济发展的黄金年代，他现在已经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高级主管了，手下管着百来号人。对于我们这些在国外按部就班过日子的同学们来说，小辉的生活就好像是国内热火朝天的大时代的一个缩影，既亲切又遥远，既清晰又模糊。作为老同学的我为小辉的成绩感到骄傲。
那天下了飞机，在这个以潮湿，拥挤，鸟语，和活力著称的南方著名都市里见到小辉，久违的阳光般的笑脸。老天真不公平啊，为什么其他人一个个见老，怎么这个小子还一脸明媚！小辉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夹克的领子支棱着，托着一个有棱有角的板寸头，一双高帮的最新款的阿迪达斯，鲜橘色的鞋带，蓝色牛仔裤，衬着古铜色的肤色，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年近四十的人，看着也就二十来岁吧。看来无论是对男人还是对女人，岁月无痕是个足以令自己骄傲令他人抓狂的字眼啊。
“你怎么保养的啊？”坐上小辉的宝马五系上我问。
“健身呗。”
“啊，你过的真潇洒啊！”我由衷的赞叹。是啊，作为单身贵族的小辉，大把的时间，充足的银子，无儿女债之烦心，无琐碎事之闹心，当然有条件健身青春无敌啦。怎生不让人羡慕！

在这个南方都市里我们还有四五个同学，大家平时各自忙碌，工作生活，家里家外，琐碎忙碌，其实很少有机会相聚。正好借着我回来，约好第二天相聚。老同学见面，互相打趣一番是免不了的。一行人争着给帅哥小辉做红娘。估计大家伙看到一个这么帅的同学至今形只影单，不约而同都特别有罪恶感。可是无论做媒的怎么积极，小辉一律二两拨千金婉拒，连见面的机会都不松口。
“怎么回事啊 ，你不是gay吧？”同学甲贼心不死的问。
“别瞎说，这我可以作证。小辉可是大情圣呢！”小辉的死党大川急忙说。

原来小辉有个青梅竹马晴。晴是小辉的邻居，比小辉低一年级，从小就是小辉的跟屁虫。两个人高中的时候就互生好感，也曾经默契的一起骑车上下学，还曾经翘课一起去山上看日出。高中毕业后小辉高分考上了南方的名校，晴鼓着劲一年之后也翩翩然来了。两个人水到渠成就相恋了。本来一对男才女貌，一场男欢女爱，可惜好景不长，被小辉的爸爸妈妈棒打鸳鸯了。具体原因小辉没有细说，大概是晴的爸爸曾经是小辉爸爸妈妈单位的一把手，后来因为贪污受贿被抓，小辉的妈妈爸爸逼着儿子和晴分了手。分手前夜，晴也曾经去找小辉挽回，可是那个时候的小辉迫于家庭和舆论的压力，退缩了。或许当时小辉并没有意识到缘分的可遇而不可求吧。两人就这样错过了。
从此以后，小辉的心就像是缺了一个角的月亮，不管明月光多耀眼，角落里总有一个阴影，而那个阴影就是曾经错过的晴。也许就是因为错过了，这份缘分才变得刻骨铭心。

日子一下子就过了经年。小辉兜兜转转，恋爱倒是一直不缺，可是婚姻却从没有提上日程。晴大学毕业后远嫁德国，据说过的也不大幸福，后来离了婚带着儿子过。最近小辉和晴辗转联系上了，这不小辉夏天准备去欧洲旅游，顺便看望晴。或者叙旧才是真意，旅游不过是顺便。

听了小辉的故事大家都沉默了，各自想着心事。热闹的小辉啊，原来内心竟然是这么寂寞。人生啊，总是充满了矛盾的挣扎。对大多数人来说，随着年岁的见长人生的阅历，理智冷静和规则如影随行，而感性热情和梦幻注定渐行渐远。但是小辉不同，他好像是在逆向行驶，当他年少能负担疯狂的时候他退缩了，而当大家年长归于平淡的时候他却越来越勇敢。或许就是因为当初的退缩小辉才体会到勇敢的可贵吧。

同学聚会散了，小辉送我回酒店。我想安慰小辉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大概小辉也觉得有些无聊，顺手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袅袅的在车厢里盘旋：

“开了灯眼前的模样
偌大的房 寂寞的床
关了灯 全都一个样
心里的伤 无法分享
生命 随年月流去 随白发老去
随着你离去 快乐渺无音讯
随往事淡去 随梦境睡去
随麻痹的心逐渐远去
我好想你 好想你
却不露痕迹
我还踮着脚思念
我还任记忆盘旋
我还闭着眼流泪
我还装作无所谓
我好想你 好想你
却欺骗自己

我好想你 好想你
就当作秘密
我好想你
好想你
就深藏在心”

这样一首歌，让人在沉醉中有伤感。好像一口气在胸腔里，出出不来，退退不去，就卡在那里。也许多情的人总喜欢找一些理由来伤感吧。我所理解的这首歌里的“你”其实就是那个风华正茂可却不能不从指尖流走的年轻的我。年轻就是好啊，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期待，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浪费。不管岁月蹉跎与否，它一去不回头。时间不会为谁多停留一刻。真的，还没来得及好好生活呢，怎么生活就一下子过了经年。缘分错过了也许就真的错过了。要再去寻找还来得及吗？大时代的年轮上到处刻着不同的小时代，人生不就是这样拼凑起来的吗？

小辉问我：“你相信缘分吗？” 。
我仔细想想，“信，又不信”我说。
“我信。”小辉直视着车窗外轻轻地说。

夜不知不觉已经很深了，小辉的车经过一辆洒水车，飞溅的水花洒在车窗上。水珠映着路旁的霓虹灯，竟然结成了一道道绚丽多彩的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