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觉得有必要掩盖问题、隐藏真正的情感,或尽可能隐藏衰老痕迹;我们笑着说自己没事,其实却不然。肉体的隐藏面向,造成我们看重事物的外表胜于实质,促使我们投入心力在别人看见的这一面,胜于只有我们和上帝看见的那一面,而隐藏的伤痕永远不得医治。
我和九岁的女儿一起看电视,屏幕上刚好出现一则润发乳的广告。一个美丽、姣好的女人对着我们说,她的头发看起来这么美,就是因为她用了这个品牌的润发乳。她最后的推销词是:“使用**牌润发乳,你开始喜欢你自己,甚至爱上你自己!”
这个广告传递出什么信息?我女儿正处在一个很容易受影响的年纪,跟一般少女一样看重、甚至过度看重她的头发。这个广告骨子里告诉她的,就是她的价值、被接受度、自我悦纳,甚至自我认同,全系于她头发的样子。如果她想要有完全的生命,如果她想要喜欢——“甚至爱上”自己,就必须要买些什么东西、做些什么事、看起来像什么样子才行。
一个强有力的谎言,不知不觉地烙印在女儿自我认同的经验中。这个世界企图按照它的计谋,塑造我女儿思想和感觉的模式。
这则广告和许多其他广告背后都藏着一个谎言——如果你的头发看起来像某种样子、如果开一款特定的车,或喝一个特定品牌的啤酒,你生命中的空缺就可以被填补,你可以而且必须从你所做的、或你所争取获得的某种事物中得到生命的满足。这是泛滥自西方、如今借助全球化散布世界,用肉体以及物质驾驭一切的心态。
在多数的传统文化中,肉体的谎言常以宗教的形式出现,人们认为自己可以而且必须因着自己的行为,从上帝或众神或其他什么绝对存在那里得着生命。但在现代的文化中,谎言的形式则完全是世俗的。世界的物质样式每日冲击我们的生活,包括认为生命的幸福与丰盛有赖于美丽的外表、性能力和财富等诸如此类的谎言达成。
当今的文化鼓励拥有更多东西、赚更多钱、看起来更漂亮、表现得更好、更有成就。在这股泛滥的饥渴心态背后是一种错谬的信念:认为生命本来就应该如此去追求。这信念根植在谎言之中,就是关于上帝是谁、我们是谁,以及真实生命何处可寻见的谎言。
当我们觉得在真实的生命中缺少了什么,错谬的信念就将我们引入无建设性的焦虑、低潮、愤怒和挫折之中。上帝赐予人的仁爱、喜乐、和平和忍耐,在我们的生命中被压抑到一种程度,我们便接受这个迷惑人的世界观。
我们有时希望通过自我完善、自我学习、“再努力一些”来寻得解决之道。但是,除非认识到我们正在把外在的东西和标准当作偶像来崇拜,容让它们取代了上帝的位置,识破偶像沉溺背后的谎言,否则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而且,肉体的表现并不仅限于世俗行为,甚至可说主要并不在世俗行为上,肉体可能以一种宗教形式呈现,两者皆受相同的渴望驱使。
人们透过信仰填补内在空虚,其特定方法因不同宗教而大异其趣。以基督教而言,许多人让自己心里好过,以及寻求上帝肯定的作法,建立在祷告、读经、聚会、奉献、作见证的次数多寡上;其他可能的作法还包括,藉由努力彰显圣灵的果子,以体会在上帝和人面前的价值。
但假使做这些事是出于空虚而非完全,一切不过是肉体的信仰翻版。假使做这些事是为了获得价值,而非单纯表达生命的完全——就是我们因着与上帝的关系而白白获得的东西,那么这一切的世俗化程度与借着使用特定牌子的润发乳而感受自我价值的行径,又有何区别?
谎言和行为表现的形式是信仰的也好,是世俗的也罢,都会导致肉体的另一个面向——隐藏。
当我们相信谎言,以为我们可以而且必须离开上帝来替我们自己争取价值和意义时,这个世界就成了一个偶像的舞台,我们拼命从中获取只有上帝才能给我们的生命。当我们接纳这个策略,想从我们的行为表现中获得完美,我们就必须把每个与我们表现不符的东西隐藏起来。
在《圣经·创世纪》中,亚当和夏娃吃了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后,对于自己在对方和上帝面前赤身露体就感到不自在,他们无法纯粹做自己,他们必须让自己披上衣服,躲藏起来。
纵使与上帝面对面之后,两人都分别企图藉由诿过他人以隐藏他们的羞耻感。他们没有仰望上帝的恩典,并承认自己的罪,反而想以似是而非的话作为敷衍,从上帝面前隐藏起来。他们吃了善恶树上的果子后,便判断他们在彼此和上帝面前的赤裸是一件坏事,因此断定隐藏是一件好事。
当我们活在肉体之中时,我们所有人都是这样。如果我们不在与创造者美好的依赖关系中去找寻生命,我们就必须在我们的作为、我们的外表,以及我们凭己力所能获取的事物当中去找寻生命。这些获取生命的对策绝对无法使人完全满足,所以我们有种挥之不去的空虚感和羞耻感,使我们想隐藏起来。不仅如此,我们也觉得要压抑自己的本相,好表现出我们想要的样子。
举例来说,假如我希望从别人的认同当中寻找自我的生命,那么,我就必须隐藏我所有真实的疑虑;假如我希望被肯定为成功的,我就必须隐藏所有的失败;或者,假如我寻找生命的策略是使自己看起来很圣洁,我就必须隐藏所有与罪的争战。我们努力从其获得肯定的生命偶像,决定了我们曾展现出什么行为,以及必须隐藏什么事实。
肉体的隐藏面向,正好是表现倾向的另一面,它们都只是世俗模式的一种展现。在我们的文化中,它使许多人觉得有必要掩盖他们的问题、隐藏他们真正的情感,或尽可能隐藏他们衰老的痕迹;它促使我们有些人笑着说自己没事,其实却不然。
它是许多人患上饮食失调症背后的原因——在我们的文化中,许多人饱受这种疾患及其他强迫症行为所苦。肉体的隐藏面向,造成我们看重事物的外表胜于实质,因而促使我们投入心力在别人看见的这一面,胜于只有我们和上帝看见的那一面。
肉体的这种隐藏性,也体现在许多家庭、教会和其他社会宗教机构背后的保密原则上。例如,假使一个父亲的自我价值感来自他“完美的”父亲形象,那么,其他家人就会了解,没有人容许明目张胆地去指明一个事实,就是这位父亲从未真正有时间陪他的孩子。因为这会威胁到父亲自我价值感的根基,所以必须隐藏起来。
假使一个母亲的身份认同,来自于这个家庭在邻居、特别在教会其他人眼中是非常虔诚的,那么这家人里面就没有人敢公开承认——其实吵架是他们真实生活的写照。偶像必须要以遮掩作为保护,泄露真相就会导致羞耻。
假使一个牧师的身份,根植于当一个坚强的“信仰领袖”,说话永远充满上帝的权柄,那么,就没有人敢大胆指责他其实多么缺乏爱心,或质疑他在处理人的问题时使用了令人羞辱的手段。
当一个教会团契的人都希望自己看起来是敬虔的,并在其中找寻认同时,同属这个团契的信徒,将不敢冒险地大声说出自己生命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活在肉体中的宗教版本,会使我们隐藏罪的所有议题、所有令人难以启齿的伤口,以及所有关于我们自己、需被医治的事。
在一个按照外表得着生命的群体中,问题的诊断很容易根据事物的表象。如此一来,人们受到激励而拼命改变他们的外表。单靠意志力无法改变一个人性格的根本层面或医治内在伤口,但它至少暂时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行为,这是“再努力些”这招的成功之处。其假设就是:如果我们看来好一点,我们就会真的好一点。
然而事实上,一个人可能在情绪和信仰上看来很健全,而同时身体却病得很重。的确,常见的情况是一个人会努力在外表上看来很好,正因为他的内在病了。然而,以健康外表的门面,来隐藏背后那需要被医治的事实,只会使那个人的病情更加严重罢了。
上帝就是生命本身,当我们与上帝分离,努力靠自己求取生命时,我们就走向灭亡。如《圣经·创世纪》所记,人与上帝的天生链接被切断,人被赶出伊甸园,与生命树隔绝;在违反禁令之后,上帝的供应便断绝了。
肉体造成的死亡来自上帝的审判,但也可以视为活在肉体之中的自然结局。每当我们停止信靠上帝作为我们惟一的生命来源,我们就必须以行为表现的因应对策来取得生命;每当我们以行为表现的因应对策去取得生命时,我们就必须隐藏自己与这个对策不符的每一个层面;并且每当我们隐藏自己的各个层面时,我们就走在通向自我毁灭的路上。
隐藏是不自然的,它造成灵性的饥渴,并掩盖了伤痕。由于这个原因,它终究会将我们领向灭亡一途。
隐藏是违反自然的。首先,隐藏会将我们毁灭,因为它直接与我们被创造的生命之路背道而驰。我们被造的目的,并非要活得有如生命是靠我们的所做所为而去实现我们的价值;我们的被造,也不是要与内在和外在自我的分裂共存,这分裂是欺骗造成的。我们被造的天性不容我们活在错谬之中,当我们这样时,就像离开水的鱼一样。我们虚伪的程度好像演员一般,代表我们内在生病的程度。虚伪是一种致命的疾病。
几乎所有情感和心理的疾病,都在不同层面上与不愿或无法面对真相有关。当我们试着按照自我意愿创造真理,而不是单单承认真理时,我们就走上了自我毁灭的道路。当我们隐藏那真实的,为的是表现出一个伪造的姿态时,我们就让自己陷入病态当中。
相反地,人的健全来自于以某种方式活出活泼的真理。健康的人“相信真理,而不是他们所希望的真理”。他们容许事物的真相去形塑他们,而不是反过来。
然而,活在肉体中的生命根本上是与真理对立的,它源自于压抑真理,也靠压抑真理赖以维生。真理愈是被遮掩与隐藏,毁灭和祸害就愈强而有力地在我们生命中施展它们的作为。
撒但是遮掩和欺骗的祖师爷,上帝则是真理与诚实的创作者。就如史考特·帕克(Scott Peck)所说的,撒但是一个“真实的虚假之灵”(real spirit ofunreality),它的能力只限于谎言的力量,使人们相信真的为假,假的为真,它要遮掩所带来的黑暗以及欺骗的晦暗,以获得它所要的权力。
另一方面,真理的光明揭露并摧毁了他,因此所有属罪恶的都必须靠肉体的生命所创造的虚假和欺骗苟存。
表面功夫愈具说服力,罪恶的势力就愈强大,因为这个缘故,帕克称这种心里充斥着欺哄的人为“虚谎之人”。他写道:这些人全力投入于保护自我形象的完美,不停忙碌于努力维持道德高尚的假象。他们对社会规范极度敏感,也很重视别人对他们的看法。“形象”、“外表”是判断罪恶道德观的关键条件。他们的“良善”全建立在虚伪的层面上,那些其实都是谎言,因此他们成为“虚谎之人”。
当我们了解了虚伪的邪恶和毁灭性,我们也许就能了解,为什么当初与耶稣的工作对立最严重的人就是当时的宗教领袖。因为当被真理之光照见时,他们看见自己的损失是最大的。
这或许也说明了,为什么今日这世界上有些与基督的工作对立的,竟是来自于教会内而非教会外。就如帕克再次提到的:“由于罪恶的主要动机是伪装,最可能找到恶人的地方之一就是在教会内。若要隐藏一个人的罪恶,不让自己也不让他人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好过于在教会中担任一个执事,或某种德高望重的基督徒职分?”
肉体之隐藏性最具破坏力之处,乃是因为它与上帝对人的计划有根本抵触。掩饰与我们被造的天性格格不入,它直接抵触我们生命中所有的良善、圣洁和健全。它是罪恶的本质。圣灵对抗肉体,并为我们的生命带来健全,其中的主要方法便是藉由将我们转化到一个与上帝、与自我,以及与他人之间开放、坦诚的关系之中。
隐藏造成灵性的饥渴。这道虚伪的墙,将羞耻感留在一个人里面,却把爱排拒于外,这使得他在灵性上感到饥渴。
我们最深处的内在最需要的渴求,就是对无条件的爱与价值的需求。上帝把我们造成有这样的需求,那是倚靠上帝之美好关系的一个重要特点。上帝要我们与他之间拥有这样的关系。
当我们最深处的内在和需求隐藏在行为的背后时,我们的灵性就永远无法接受它所需要的爱和肯定。当我们仰赖表现和符合特定条件来接受爱和肯定时,我们内心深处知道是外在行为被爱、被肯定,而不是我们最深处的内在本质。如此一来,我们的灵魂就会饥渴不已。
这就像享用一套大餐,但所有的食物却都卡在牙缝上,没有一片食物到达胃,因此身体得不到滋养。当灵魂所渴望的爱与价值是靠外在的表现去赢得时,也是如此。你以行为表现寻得的爱与价值,只附着于外在表现上,从未到达你的灵魂;它们依附于你的“行动”,而非你的“存在”。
不管人们借着改变外在获得了什么样的价值,都到达不了他们的灵魂,而他们的灵魂深知这一点。不管他们从别人那里可能得到什么肯定,包括他们认为自己从上帝那里获得的肯定,都抵达不了他们内心的最深处,因为他们知道这种肯定,以及他们赋与这肯定的价值,若没有他们的特定行为都将不复存在。他们骗得了所有人,却无法欺骗自己内心的感受,因为他们从未经验过无条件的爱与接纳。
然而,如同我们所说过的,经历无条件的爱是我们生命中最基本的需求;可惜的是,只要我们的思想还停留“在肉体中”,我们就会认定我们只要再加把劲、再多表现一些、更正直一些,或赢得更多肯定,我们就不会感到空虚,但这招从未见效。在我们可以安息并依附在我们的内在,而非表现出来的爱与价值之前,我们将无法知道,活出完全而不空虚的生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隐藏之所以如此具有毁灭性的最后一个原因是,它使我们无法接受我们如此迫切需要的医治。简单来说,一个被隐藏的伤痕是一个永远不得医治的伤痕。只要我们相信事物应当要有什么外表的谎言,事物原貌的真理就永远无法被传达,结果,我们的伤痕变得愈来愈深。
很可悲的讽刺是,只要我们潜意识里相信,生命可以源自上帝以外的谎言,我们病情益发加重的灵魂,就会驱使我们更拼命使自己看来健康无恙,偏偏那正是使我们生病的原因!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我们的空虚导致行为表现;行为表现接着导致强烈的空虚感;强烈的空虚感导致更积极的行为表现,如此反复!
圣灵借着释放我们活在真理的光里,而打破了这个恶性循环。当我们行走在真理的光中,我们就得以坦然地正视生命中所有不可见人的层面。
(本文摘编自《亲眼见神》一书,作者:葛雷格·博德,翻译:黄丹力,圣经资源中心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