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菜锅里的葱爆大虾开始散发诱人香气,多多的老妈打点十二分精神炒着菜。多多和老爸在一边儿剥着皮蛋。理由很简单:福家的叔叔阿姨要来了。
福叔,多多老爸的生死之交,当年是黄埔军校倒数第几期的学员,解放战争后期弃暗投明,和多多老爸并肩作战多年,打起仗来极有章法,是员虎将。解放后由于他的“国军”经历在部队中很受排挤,最后索性转业去了无锡搞武装部,刚刚消停了几年,史无前例的文化革大命就开始了。福叔饱受冲击之余,连住在弄堂口的大妈都来找他的麻烦,理由是:他儿女的名字起得不好!
福叔有两儿一女,长子伯威,次女仲颐,三子叔猛,这仨名字起得是文武双全,一看就是行伍世家,可无产阶级的革命大妈们说了,伯仲叔季,那是四旧,得破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福叔是个榆木疙瘩脾气,当时倒是满配合地把孩子们的名字全改了:老大叫福搏,说是要为革命而拼搏;老二叫福亿,说是要为亿万无产者谋福利;老三叫福舒,说是取自毛主席诗词,极目楚天舒……大妈们达到目的,心满意足地走了,直到过了几天,突然醒过闷儿来,嗯?伯?姨?叔?这不是占便宜吗?等气势汹汹回到福家算帐的时候,福叔早被当成潜伏多年的国民党特务抓起来了,和他其他的“滔天大罪”相比,这起名字的罪过反而是细枝末节了。
几年牛棚出来后,福叔开始年年来北京找多多的老爸,两人见面就喝酒聊天儿,不醉不休。这次福叔来和以往不同,福家阿姨还有小儿子福舒也跟过来了,说是福舒考上了协和的研究生,要拜托驻京的老战友常加照顾云尔。
多多本来要和丁一去看电影的,却被老爸老妈硬留了下来陪着,心里有些不高兴,等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老爸乐颠颠地赶去开了门,见到福叔就哇哇哇地这通嚷嚷,多多站在后边儿,被福家阿姨拉着手亲近,“啊呀呀!小多也长这么高了,当初在苏州的时候,你才这么一点点。唉,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多多正扭捏不堪时,老妈已然从身边挤过,从门外拉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进来,“快进来!小猛!”(自己人就不占便宜了,福舒的内部称呼还是小猛)。
小猛的尴尬一点儿也不输于多多,手里提着几包礼物,被多多的老妈在脸上拧了一把,“小猛还是小时候那个娃娃脸!还记得阿姨吗?”
一番喧哗……
晚饭后,老爸陪福叔跑到阳台上抽烟,老妈和阿姨坐在一起低声聊天,看向多多和小猛的目光非常之暧昧。多多无奈,只能陪着小猛讲些闲话。其实呢,小猛在福叔没平反之前,曾在多多家住过半年,之后过了近十五年,当初虎头虎脑的小小子早变成了斯文俊秀的书生,刚进家门的时候还有些腼腆,后来放开了,随口聊起医学院的趣事儿,逗得多多笑了又笑。
送走福叔一家后,林梅的电话就到了,两个女生唧唧喳喳聊了一会儿,林梅突然提起了黄冬,“我刚跟他也通了个电话,他说你们去打球了,还说你的球技很不错呢!呵呵,下学期开学我回来,你可要教教我!”
多多心里一沉,胡乱应付了两句就挂了电话,家里突然显得非常的安静。黄猫虎子小步跑过来,搭了一只小爪子在多多膝盖上,很有诚意地征求多多的意见,看多多不反对,就窜上腿来,舒舒服服的盘成一团打起了呼噜。多多抚摸着虎子温热柔软的皮毛,心乱如麻,抓笔在随便一张纸上乱写,居然写出:朋友妻,不可戏。六个字来。
虽然黄冬那个大块头怎么也不能跟“朋友妻”挂钩,但林梅的的确确是自己的朋友,好朋友。林梅对黄冬的感情全是写在脸上,多多怎么也不能回避。
正心乱的当口,老妈走进了房门,多多赶紧把纸捏成一团握住。
老妈笑眯眯地看着多多,“今天福家叔叔阿姨见了你,很喜欢呢!”多多摸着猫不吭气,老妈接着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试图诱出女儿对小猛的看法,见多多一直不上当,索性就直接了当地问了,“你对小猛怎么看?协和的研究生啊!人也生得高大,福家叔叔阿姨跟我们家认识了几十年了……”
多多望着老妈的眼睛,问:“妈,你什么意思?”
老妈毫不退缩地望回来,“多多,你上了大学,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妈妈,去年此时,您还在和我大谈早恋的危害,十七岁和十八岁只不过相差一岁!”多多气往上撞,突然站了起来,虎子很不高兴地怪叫一声落地跑开了。
“多多,高三和大学有多不一样你比妈妈清楚……妈妈没有叫你和小猛谈恋爱,只不过……你不讨厌人家,作作朋友也不妨,他一个人在北京,有个相识的朋友帮帮总是好的。”
多多握紧了拳头,还想争辩,突然感觉到手心的纸团,想起了纸团上的那六个字,当时就没了主张,小声说,“您,说怎样就怎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