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一位素昧平生的异人劝我推迟回国,我就犹豫要不要改机票。一个理科博士竟然信算命先生的,而且没有任何明显理由阻碍我启程。我正准备把银行账户关了,如果改机票加钱,我就不能用支票付款。
为了这事我跑了两三趟香榭丽舍大街。国航售票处就在这条街的北侧。国航是唯一选择,途中还要在卡拉奇停下来加油。没有互联网的年代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出票要用手写,名字拼写和登机日期要反复核对,电话里不能完成订票。简直无法想象。
我和国内的导师一再道歉可能晚三个星期回国,可是父母和妻子那边都盼着我提前回国团聚。答辩通过后我确实需要调整一下,就像一个刚跑完百米比赛的运动员,要降温冷静下来。巴黎的春天我还从来没有真正享受过,香榭丽舍大街还没有完整地从一头走到另一头过。
答辩一周后我又来到Jussieu校园主楼,询问学位证书的事。人家说了一大套,我一头雾水。大概搞明白是要等两个星期,可以邮寄给我到北京。顿时醒悟为什么要推迟机票了,我斩钉截铁地说不要寄,我来取。
事情就这么定了。我开始漫游巴黎,用脚步丈量这个留下美好回忆的城市。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来,十年二十年之后我熟悉的地方是不是还保持原样,索镇的樱花是否还记得我。
那些日子我被问的最多的就是为什么要回国。熟悉的人不用太多解释,陌生的人也有问。在塞纳河边的一处咖啡店外,一位老者看我大白天的无所事事坐在那儿喝咖啡,好奇地问候一下,我说要回中国了,他竟不以为然。我很想给他翻译一名句:有人漏夜赶考场,有人清晨把官辞。可惜我的法语实在不给力。漏是古人用来计时的沙漏。
交谈之中我了解到老人刚退休,终于可以享受闲散的巴黎生活了,令我羡慕不已。回国后跟妻子说我好想退休。那一年我不到三十岁,女儿还没有出生。我真的是那么想那么说的。
同在Jussieu读博的Hong和Juan约我去布洛涅森林走步。一年后她们也都毕业了,各奔东西,音讯渺茫。号称是巴黎的肺叶,布洛涅森林其实并不安全,一个人不要去,选那里大概是因为我住在十六区。Hong是极少在家里装电话的留学生之一,那时侯有个人电话是很奢侈的。我想打电话要买电话卡,街上有电话亭。
后注:这是《法国往事》最后一回的上半部分,告别巴黎前的记忆较清晰,先写出来存档。布洛涅森林常出现在法国作家的笔下,莫泊桑、巴尔扎克、左拉都写过,大画家马奈、雷诺阿、梵高也都画过。至于蒙马特高地,我一直认为应该把国际歌的每句歌词刻在墙上,而不是后来那个被游客追捧的所谓爱墙,与那个地区的氛围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