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狗日的粮食
一辆黑色的奥迪小车缓缓驶到宽大的铁门前,嘎然而止。铁门后是一簇列的齐齐整整的圆柱形巨柱,当年反帝反修的时候,这一列建筑也曾成为美苏高科技卫星的侦察重点,直到多年以后,阶级敌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滚圆墩实的建筑只是些普通粮仓而决非甚么高精尖的核设施。
一个中年光景的憨者此刻正拖着鸭子步大模大样的从铁门后踱了过来,此公个子不高,西装革袍下遮着的腹部微微向外凸着,一双刚尖皮鞋擦的锃亮,满脸的福贵骄人之气,显然这就是人民粮库的大总管郑三炮郑总无疑了。
三炮是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踏出来的平民战长。三炮本人算是一无背景,二无靠山,从为人民服务的第一天起所能依靠的唯一武器就是毛泽东思想。三炮为人勤谨,凡领导分派的没有不安安稳稳完成的,就算是对传达室的退伍伤残军人马大爷也毕恭毕敬的。三炮从小工干起到板报宣传干事,再到科长,在娶了原粮库总管女儿后的第十年,三炮终于接了老丈人的班成为大库的老总,这时算来三炮已经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足足奋斗了25年。当然三炮也从一个热血青年成长成了世故男子。
三炮走近车前,早有个瘦高男子迎上来开了车门将三炮让进了车。三炮的头靠在柔软的靠背上,眼微微眯着,耳里听着瘦高男子吩附司机:“龙宫大酒店。” 龙宫大酒店是本市的最上档宵金窝。三炮这两年来在龙宫酒店度过的时光比在家里的时光还要多些,毕竟,酒店里妙龄小姐的笑脸比家里黄脸婆的瘪脸要来的滋润些。从五粮液,熊掌鱼翅到桑拿KTV,每晚的节目都是丰富多彩,临了自然有人签单买帐。当然三炮要做的只是把本该储在仓里的粮食运出去些,春出秋进,赚个差价。虽然这中间库是空的,不过遇上来检察的上官,只要在仓靠上中间加个隔栏,上面铺上两层真粮实货,从上向下看,满眼白花花的谷子,那是断断出不了差错的。靠着进出自如,三炮很快成了首长畅导的先富起来的那批人,要不是99年的一场大水,三炮的总管还是坐的比泰山更安稳。
今天的酒会有点不大一般,宴客的主人是东华商贸的梁总,照例的酒足饭饱,桑拿小蜜,真枪实弹后却迟迟进不了正题。三炮燃着了根大中华,飘飘的吸了口等着下文。瘦高的梁总典出个封的严实的小包,小心的推到三炮面前,笑容挤上了眉稍。三炮略一皱眉,一手按着小包一边推辞道:“无功不受碌”。梁总一扬眉,畅然的说:“没别的意思,交个朋友,周三我想带个朋友去粮库看看,希望您多多关照。” 三炮点了点头,将小包揣入了怀里,起身告辞。
这天梁总领来的是光荣民贸的张总,三炮陪着梁总在库间传行,梁总热忱的给张总介绍着粮库的情况,存粮,三炮在后一言不发。梁总说的吐沫星子乱溅,当日一阵桄筹交错后尽欢而散。
一周后,一行卡车徐徐开到了粮库口,张总手持盖了章的合同找到三炮提粮,三炮疵着牙花子一咧嘴,:“这是国家的粮库,啥时轮到你来提粮了?”张总结结巴巴,词不成句:“那天,你不是带我开过粮吗?’” 三炮脸一搭拉,嘴一撇说了句:“哪有的事,我怎么不记的了?” 随之粮库的铁门哐的一声重重关上了。
被骗去100万的张总走投无路,一头栽进了护城河。划到梁总原来的帐上的100万除了还剩下垫底的500块外就再无余额了,梁总的人也早跑的鸿飞冥冥,人影不见了。三炮的站长当的还是很稳健,除了兜里多了梁总10万块的孝敬有点沉外,其它的日子还是一如所常,得其所哉。
1999年的大水没淹到粮库半分,可当调粮的卡车在厚重的铁门外排车长溜时,粮库里却再发不出半分余粮了。三炮剩下的日子是在看收所的号子里度过的,山珍海味换成了窝头榨菜,一身名牌行头也改成了号服。人民公仆三炮最后是顶着腐败分子的头衔上路的。上路前三炮只喃喃的冒了句:“狗日的粮食。”
洪水退去,粮库前常常停着的奥迪换成了大奔,新站长张四发则成了这辆大奔的常客。当然张站长的一副标准鸭子步,一身亮行头比起前任来也是青出于兰不呈多让。小站的故事还在幕幕重复上演着。一切都那么平凡和自然。
望着渐渐远去的奔驰,在粮站工作了一辈子的传达室瘸腿马大爷不禁咳嗽了一声,一口浓痰吐下,紧跟着又是一句苍凉的老声长叹:“狗日的粮食。”凄冷的空中仿佛耸然响起了一声马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