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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秋金万点伤——黄色误》
白九 2025.10.2
清晨推窗,最先闯入眼帘的,是那棵老银杏,一夜之间已换上一树金黄。秋风渐凉,它仿佛把整个夏日的光热,尽数兑成满枝的辉煌。脚下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枝头的海棠果微红欲滴,但底色仍是那抹挥之不去的淡黄。
一树金黄,美到极致,却也紧连着凋零与寒冬。秋叶的黄,是成熟的信号,也是衰老的序曲。这一抹秋色,怎不勾起人心头的怅惘?
然而,这“伤”处,又岂止在秋色?在我们的文化里,黄色曾是最高的尊色。它象征着土地的厚重,太阳的光辉,是帝王御用的黄袍与黄瓦,是圣旨上的天命与威严。可如今,一个“黄”字,却往往被理解为不堪与低俗。昔日的荣光与今日的污名,之间横亘着怎样的断裂?
这一转折,并非出自我们自身,而是外来的误读。十九世纪末,美国报纸争相炒作丑闻,一个穿着黄衣的漫画小子意外成了舆论的焦点,“Yellow Journalism”由此得名。当这个词被翻译成“黄色新闻”传入中国时,色彩与低俗就被生硬地捆绑在一起。时间久了,“黄”在中文语境中便失落了本来的尊贵,只剩下廉价的暧昧。
更深的困惑,则在“黄种人”这个名字。环顾四周,我们的肤色多半是浅白或淡褐,哪里真是黄色?“黄”其实不是自称,而是西方人强加的标签。十九世纪,欧洲学者用肤色给世界划分等级:白是纯净与文明,黄却被写成病态、神秘,甚至危险。“黄祸”一词,便是在1895年甲午战争后,由德皇威廉二世散布开来,用以形容东方民族对欧洲的威胁。吊诡的是,这种带偏见的叙事,后来却被我们自己接受,甚至在民族危亡之际化为动员的旗号。久而久之,我们忘了它的来历,只把它当作自然存在。
颜色本无辜,人心自赋之。黄色,可以是秋日的银杏,是帝王的华服,是果实的过渡色,而非偏见的符号。若能抛却成见,便能单纯欣赏它的明亮与温暖。
你看那银杏,褪尽繁华后只余素干,依旧坦然指向冬日的天空。那份坚忍与澄明,比满树金黄时或许更动人。
一树秋金万点伤,春秋轮转入苍茫。
天家旧制归尘土,人世新名付戏场。
贵贱无关人我色,襟怀元抱海天光。
愿销此日浮云债,不计风前绿与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