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也納的咖啡館

多瑙河和環城大道把維也納老城圍成一個不大的核心區，在那些老街裡穿行，不知不覺就放慢了腳步——維也納是那種讓你無法快步疾行的城市。無論是在熱鬧的格拉本大街上，還是在那些縱橫交錯的小巷裡，你很難見到一個行色匆匆的人，而路邊咖啡館那些露天的太陽傘下總是座無虛席。阿登伯格這樣寫過：“你如果心情憂鬱，不管是為了什麼，去咖啡館。深戀的情人失約，你孤獨一人，形影相弔，去咖啡館。你跋涉太多，靴子破了，去咖啡館。你所得僅僅四百克朗，卻願意豪放地化五百，去咖啡館。你是一個小小的官員，卻總夢想著當一個名醫，去咖啡館。你覺得一切都不如願，去咖啡館。你內心萬念俱灰，走投無路，去咖啡館。你仇視周圍，蔑視左右的人，卻又不能缺少他們，去咖啡館。等到再也沒人信你，借貸給你的時候，還是去咖啡館。”說到底，去咖啡館，這是一個養尊處優的人在極度脆弱的時候唯一可以守住自己的一種生活方式。而維也納人，即使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的失敗，也仍然沉湎於一種極致的享受中，不肯有半點的妥協和退讓。

奧地利的咖啡，追根索源，是土耳其人留下的。這自然與戰爭有關，就如同荷蘭的鬱金香真正的發源地是土耳其一樣。可一種外來的物種在此地生根，最後開出更加絢麗的花朵，也許只有歐洲人能做到。咖啡在奧地利，尤其在維也納，已經變成這個城市精神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維也納的很多咖啡館都有著悠久的歷史和不同凡響的故事。位於皇宮後街的中央咖啡館Cafe Central自1876年起就成為眾多作家藝術家流連忘返的地方，充滿了濃郁的文藝氣息。據說上世紀初的中央咖啡館每天有多達250多種的報紙和雜誌供給客人閱讀，可以想像有多少偉大的思想在這裡交鋒，有多少文學藝術的靈感在這裡激發！我們所熟知的貝多芬、舒伯特、約翰·萊斯萊斯父子、奧地利畫家席勒、克林姆等等不朽的音樂家和藝術家，都是中央咖啡館的常客。這裡至今還完好地保留著當時建築的格局，在大理石的拱頂和立柱下，作家阿登伯格的雕塑坐在椅子上沉思，一派古典氣象。

沿著克爾特納大街來到毗鄰歌劇院的十字路口時，不經意間一抬頭，你就會發現自己站在那個幾乎在所有旅遊書都推薦的薩赫咖啡館Cafe Sacher門前。創立於1810年的薩赫咖啡館有著光鮮亮麗外表，紅色的軟包牆面用黃色的木質邊框分割成了一個個並列的長方形，酒紅色的地毯上放置著年代久遠的木椅和大理石圓桌，在華麗的水晶吊燈和壁燈的照射下，呈現出一種只有在精品酒店才會見到的精緻和優美，儼然一個上流社會人士出入的地方。事實上，這家咖啡館同時擁有一座同名的五星級酒店，出門右手邊的第一道門即是。咖啡館後面的走廊裡展示著古典的菜單和曾經光臨此地的貴客名單，服務生身姿筆挺、著裝正式地為客人服務。相對於陳設和氛圍，薩赫咖啡館顯得過於熱鬧了，來自不同國家的遊客幾乎成了這裡的主人，幾乎一應的點了薩赫咖啡館最有名的鮮奶油咖啡，和同樣正宗的薩赫蛋糕，顯然大家都做足了功課，知道奶油咖啡和薩赫蛋糕已經成為到維也納時一定要品嘗的甜點。

如果說前面兩個咖啡館都已經成了景點，那麼哈威卡咖啡館Café Hawelka才真正像一個咖啡館。狹窄逼仄的空間、略顯雜亂的牆面佈置、寫在小黑板上的菜單……一切都顯得陳舊樸實，卻在時光的沉澱中展現出一種老咖啡特有的滄桑魅力。這間被稱呼為“藝術家咖啡館”，在1939年由一對名叫哈威卡的恩愛夫妻創立。丈夫很快被徵兵去了蘇聯，妻子自願關了店鋪跟隨丈夫到了前線謀生。多年後兩人平安歸來，奇跡般的發現他們的咖啡店在經過戰火摧殘的維也納居然完好無損。1945年重新開業，到了50年代Hawelka已經是藝術界不可缺少的一員，包括百水在內的奧地利著名文學家、畫家、演藝明星都成為了這裡的老顧客。雖然坐落在維也納的核心地帶、離斯蒂芬大教堂數步之遙，這裡仍鮮有遊客光顧，因此保留了低調安靜的氛圍。坐在略顯擁擠的座位上品一杯咖啡，嘗一嘗過世的哈威卡老太太家傳的點心Buchteln，回想那些逝去的、星光璀璨的舊時光，無疑是件美妙的事兒。

維也納還有太多的老咖啡館值得去一一探訪：堪比巴黎“和平咖啡館”的朗特曼咖啡Café Landtmann，曾是佛洛德最愛的咖啡館，百年來政界名流出沒，如今依舊保留著老派的優雅格調；因為藝術史上著名的“維也納分離派”而聞名的古老咖啡館斯佩爾Cafe Sperl，自1880年開業以來依然保留著最初的裝潢……如今這些咖啡館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並評價道：“你消費的是時間和空間，付的卻只是一杯咖啡的價錢。”

在維也納的咖啡館裡，只見進來的人卻少有出去的，儘管杯裡的咖啡早已告罄，可座位上的人依然相談甚歡，沒有一點想離開的意思。這裡似乎沒有人需要工作，他們不是坐在咖啡館裡，就是行走在來咖啡館的路上，因而時間對他們來說是用來享受的。難怪茨威格曾說：“維也納的咖啡館相當於某種民主俱樂部，以便宜的價格，向每個人開放。每個人都能點一小杯坐好幾個小時，聊天、寫作、玩牌、收郵件，最重要的是，消耗掉大量的報紙和雜誌。”來到維也納，不妨徹底放下了計畫中的一個個目標，迎合她獨有的慵懶而優雅的節奏，走進一間咖啡館，像維也納人一樣去消磨一個下午的閒暇時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