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皇的復活蛋

王朝總會沒落，惟有美卻是恆久不變。復活節是俄羅斯東正教最重要的節日，復活蛋象徵新生，尼古拉二世的父親沙皇亞歷山大三世（Tsar Alexander III）特別指定宮廷珠寶匠法貝熱每年為愛妻設計一枚復活蛋。故復活蛋除價值連城之外，還蘊藏了浪漫愛情。在俄羅斯王朝時代，人們會在復活節互贈復活蛋，就連皇室也不例外，兩位末代沙皇就曾於復活節贈送復活蛋給皇后和皇太后。為皇室製作這些復活蛋的御用珠寶師卡爾．法貝熱獲得沙皇的信任，他會為復活蛋選定主題，惟每枚復活蛋都須有意想不到的驚喜。在1885至1917年的三十多年間，法貝熱得以年復年地為皇室製作了五十多枚復活蛋，可見他深知什麼樣的主題最能打動沙皇家族，而這些主題均離不開俄羅斯王朝輝煌的業績、皇室成員之間的親密關係和成長記憶或是關乎他們的功德。

在三四個世紀以前，俄羅斯還是一個東歐小國，但在俄國歷史上第二個也是最後的一個王朝——羅曼諾夫王朝的統治期間，俄國由一個東歐小國一躍而建立俄羅斯帝國，並且成為橫跨歐亞兩洲的大國。1913年製成的羅曼諾夫王朝三百周年復活蛋，便是彰顯俄羅斯王朝輝煌業績的代表作。復活蛋上主要裝飾了十八位羅曼諾夫王朝執政者的畫像，而復活蛋內有一個旋轉的鋼球，鋼球上分別描繪了1613年和1913年的俄國版圖，可以看到俄羅斯王朝在這三百年間的不斷擴張，並且成為一個強大的王國。

在這十八位羅曼諾夫王朝的執政者中，彼得大帝可說是俄羅斯步向強盛的奠基者，而製作於1903年的彼得大帝復活蛋便表達了對這位偉大領袖的景仰。1703年，彼得大帝在一處荒涼的沼澤之地建造了一間小房子；如今，這裏就是舉世知名的俄羅斯故都──聖彼得堡。這個巨大的對比都在這枚復活蛋上以畫像一一展現。

羅曼諾夫王朝所可誇耀的另一項業績，便是建成了西伯利亞鐵路。這條經由無數人民的血和汗所建成的鐵路，將俄羅斯廣袤的土地一下子連結起來，人們甚至將它比喻為「俄羅斯的脊椎」。建造這條鐵路是亞歷山大三世的夙願，而它終於在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任內得以實現。1900年的西伯利亞火車復活蛋就是為紀念此項工程而製成，復活蛋上正好刻有整條鐵路的路線圖。除了對羅曼諾夫王朝的讚頌，法貝熱的復活蛋也盛載着皇室成員之間愛意和溫情的宣言。美國著名的法貝熱作品收藏者馬爾科姆．福布斯的兒子克里斯托弗曾說：「法貝熱知道微型畫像最能討得沙皇一家的歡心。這個家庭非常感性，關係非常緊密，他們喜歡彼此的畫像。而與放在相框內的照片比起來，他們明顯更喜歡藏在復活蛋內的畫像。」1902年的三葉草復活蛋可說是這方面的表表者。三葉草是快樂和幸福的象徵，而這枚復活蛋是由上等金絲造的莖和葉相互交纏，以琺瑯製成的翠綠葉片薄而透明，創造了一枚輕盈的復活蛋。復活蛋本應藏着四幅微型肖像畫，它們很可能就是尼古拉二世夫婦四位女兒的肖像，但現已散佚。

在現存的法貝熱皇室復活蛋中，不少都繪有沙皇夫婦五位子女的肖像，1908年的亞歷山大宮復活蛋便是其中之一。以綠玉造成的復活蛋面繪有沙皇五位子女的肖像，而內則藏有沙皇一家最喜愛的皇家居所——亞歷山大宮，這是他們得以暫時避開凡塵的桃花源；至於1896年的旋轉微型畫復活蛋，它的外殼是透明的水晶，內裏則有十二幅繪有沙皇夫婦不同行宮的微型畫，它們均裝在一個可以人手轉動的輪軸上。對於尼古拉二世和亞歷山德拉皇后二人來說，這些行宮卻別有深意，因為它們是二人成長和充滿快樂回憶的處所，他們深願快樂能夠長存。

可是，事與願違，戰爭和政治動盪卻接踵而至。1915年製作的紅十字肖像復活蛋很能側面地反映這個境況。這枚復活蛋以白色琺瑯覆蓋，蛋內藏有五幅微型畫像，分別是尼古拉二世的妹妹和表姊、亞歷山德拉皇后和兩位女兒的肖像，她們均身穿紅十字會制服。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亞歷山德拉皇后和兩位女兒志願成為紅十字會臨時醫院的護士，照料戰爭的傷兵。由於瑪利亞皇太后長期服務於俄羅斯紅十字會，這枚復活蛋便是為了送贈給她而製造。

在山雨欲來的革命風雲籠罩之下，延續王朝命脈的希望落在尼古拉二世的幼子阿列克謝皇儲身上。1917年的阿列克謝皇儲星座復活蛋便是為這位末代皇儲而製作。這枚復活蛋的上半部呈現了北半球的星空，其中最顯眼的是獅子座，亦即阿列克謝皇儲出生時所對應的星座。然而，在同一年爆發的俄國革命卻讓這個希望破滅，而這枚復活蛋是唯一一枚未能完成的皇室復活蛋。政權易手，這枚未完成的復活蛋卻默默地躺在費斯曼礦物博物館的倉庫內，一直寂寂無聞，直到2001年才被專家們發現。這可多虧法貝熱的兒子，讓這枚復活蛋得以逃過散佚的厄運而保存至今，使這件藝術品得以重拾光輝；而歷史，也給還原她本來的面目。奢華無比的盛世王朝走到垂暮，連藝術品都特別茫然璀璨，俄羅斯是一個充滿文化氣息和底蘊的國度，在這片幅員遼闊的土地孕育出無數的藝術家，其中法貝熱以銳意革新的姿態將各種形式和風格流派的工藝技術兼容並蓄，為俄羅斯的珠寶業奠定基礎。法貝熱珠寶昔日只是皇室玩意兒，今日成為俄羅斯走向世界的名牌。

法貝熱公司由Gustav Fabergé創辦，其子Peter Carl Fabergé（1846-1920）發揚光大，從留學的德、意、法、英等國帶進開放視野和靈感。1885年，法貝熱被指定為皇室供應商，五年後沙皇授予他陛下的鑑定師稱號，後來又獲得瑞典和挪威國王的王室供應商身份。不過，1917年的俄國大革命把沙皇推翻，Carl避走瑞士最後客死異鄉，其珠寶王國亦隨羅曼諾夫王朝走向沒落並崩解， 2004年俄羅斯富豪Viktor Vekselberg便斥資過億美元購下九顆法貝熱彩蛋，早陣子一枚失蹤近百年的珍貴法貝熱彩蛋現身，身價約2000萬英鎊（約2.5億港元）。法貝熱是十九世紀末俄羅斯一代工藝結晶，只因後來的俄國革命令它光芒淡化。其揚名立萬的不只每年為皇室特製的復活蛋，還有天馬行空的創意。法貝熱由凡人變成俄國沙皇指定的天才宮廷珠寶匠。沉睡九十多年後才由後人重新擦亮招牌，高調投入高級珠寶行列，借屍還魂。繼而再升級為全世界珠寶愛好者夢寐以求的百年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