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一篇文章《当年我们为什么失望》中提到闽西老乡“爱扯些低级下流的闲篇,开些庸俗色情的玩笑,流传有《十八摸》这样的山歌”,对下乡知青产生过不良影响。我在该文中是将《十八摸》视作低级下流、庸俗色情之淫词艳语的。这两天看电视剧《鹿鼎记》,发现剧中主人公--众所周知的韦小宝不仅也堂而皇之地唱出《十八摸》,而且内容与我多年前在闽西山乡听到的差不多。《十八摸》经《鹿鼎记》那么一放,再经韦小宝那么一唱,成了大众文学,由此看来,我先前的看法真是大大落后于时代了。
《十八摸》据说在客家流行了一千多年,乍看歌名,容易让人感到诲淫诲盗,但细看内容,好像也不是那么下流。山歌里唱的第一摸是摸头发,第二摸是摸眉毛,第三摸是摸额头上方,第四摸是后脑的髻鬃,第五摸是头发两侧的鬓尾,第六摸是摸额头,第七摸是摸鼻子,第八摸是摸眼睛,第九摸是摸嘴唇,第十摸是摸下颚,第十一摸是摸耳根,第十二摸是摸脖子,第十三摸是摸肩膀,第十四摸是摸手臂第十五摸是摸胳膊弯,第十六摸是摸背部,第十七摸是摸臀部,第十八摸是摸乳房。其歌词看似“摸透透”,实际上都是在赞美对方如何如何漂亮,是一种既朴野又细腻的、爱不释手的情爱。它至少比《诗经》里描写的那些“野合”要保守一些。
不禁想起了《诗经·郑风》里有一首《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这首诗写的是一个男子在清晨的郊野遇上了他心仪的女子, “清扬婉兮”,是金凤雨露乍相逢, “婉如清扬”是双目深情凝视,“与子偕臧”,就是在田野里各得所欲之后那种男欢女爱的喜悦流露了。《野有蔓草》露骨地写到了性爱,其写作年代肯定比《十八摸》早,却也较《十八摸》这样的山歌前卫了许多。
《十八摸》是我接触到的第一篇口传文学,和我后来接触到的《诗经》、《楚辞》、《乐府》一样,都是与音乐密切相关的口传文学,在经过了书记、删订后才成为举世闻名的书面文学。较之书面资料,口传文学的价值更不容忽视,因为不仅过去,现今的许多民族和地域尚处于无文字的状态,而且书记即口传资料的记号化本身会因为方法的不科学(如用文字去记载方音的中国旧书面文学、语言资料)、主观的倾向性(如《诗经》、《乐府》等服务于皇家的文学)或功利主义的目的(如教化民众等等)产生与原型的偏差和走样。若非如此,《诗经》、《楚辞》、《乐府》里的那些情歌,将更加炽热、大胆而直白,展现出更质朴的风味。
这样的情歌什么人唱就会唱出什么意思来。
十八摸是客家人流传的小调,但也有闽南语杂念的十八摸,虽然唱法不同,而内容却极相近。 从歌词内容看,十八摸是描述爱抚的过程。 从闽南语十八摸中或许可以得出:十八摸可以不止十八段。原版的客家十八摸现今只留下来了十六段,即“十六摸”。兆祯教授在所著《客家民谣九腔十八调的研究》一书中,收集的只有十六段,桃园县客家民谣研究促进会出版,林忠正先生编辑的《客家民谣教本》,所录的与前书一样,并注明“以下二段已失传”。而闽南语的十八摸则保存较为完整,以闽南语的歌词做比较,则失传的内容,可以得其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