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玛瑟夫人的生活哲理
与斯玛瑟夫人经过了“开头难”的磨合以后,斯玛瑟夫人在我的眼里变得柔和起来,不再是挑剔疙瘩,诡计多端的老太婆了,我看到了她越来越多的好。每天到她那里去上班我也不再是拘泥局促地紧张不自在了,而只嫌时间太短,虽然我们的小摩擦还是不断地发生。
一天午饭以后,我到门外小天井里转悠,突然看见斯玛瑟夫人正坐在窗口,对着阳光在艰难地穿针引线。我早听她说她眼睛要瞎了,她为此还未雨绸缪地请了盲文老师到家教盲文,她怎么还在穿针呢?我穿针都要戴上老花镜了。我赶紧上楼(通常下班了,我就不再上楼)去帮助她。“斯玛瑟夫人,让我来帮你吧!”老太太摇摇头说“谢谢!I can do it!”斯玛瑟夫人真的穿好了针线。她对我说,“I have to do it to keep it going,otherwise I ‘ll lose it。I'm getting old!”我理解她的意思是说,她老了,如果不坚持做一件事,她就会失去做那件事的能力。她的话耐人寻味。那天老太太在为丈夫补袜子。我说,“没想到你还补袜子?现在还有谁补袜子呀?”老太太说,“为什么不能?这羊毛袜子十几美元一双呢。”说着她拿起桌子上的几股不同色的羊毛线,凑到我跟前,“你来了,正好,帮我看看那条线是海军蓝?我的眼睛已经分辨不清海军蓝与黑色了。”老太太不但补袜子,而且还一丝不苟地认真。
斯玛瑟夫人规定我每星期二使用洗衣房。有一个星期二下午,当我抱着箩筐进洗衣房的时候,看见斯玛瑟夫人卷缩着身体在踩缝纫机,她的脸几乎是贴在缝纫机上了。我又忍不住要去帮她。她说,“我自己能行。老头最近常尿床,床单换洗不过来了,找些破旧的缝补一下给他用,针脚粗些没关系。”我真的被她的执着感动了。老太太洗的床单每条都要烫熨了才使用。那天我好说歹说,她才同意让我帮助她熨老头的床单。到我离开为止,她的床单始终是她自己洗烫的。
斯玛瑟夫人几乎足不出户,但是她每天都是梳洗打扮得光光鲜鲜。一天早上,我在楼梯口与她相遇道早安。我发现她牙齿上沾有唇膏,就向她指出。老太太二话没说掉头就回房去了。她回来时连连向我道歉。我说,“你天天在家,为什么还要涂口红啊?。。。”我话音未落,她就一顿抢白,“为什么在家就不能涂口红?你以为人老了,就只能蓬头垢面,坐在昏暗的屋子里等死?”老太太一本正经地盯着我说,“再说了,我是老板,我不每天要见你和凯妮荪夫人吗?。。。”听她这么一说,我倒着急了,因为我每天总是素面朝天,也不换行头。连忙解释,“很抱歉,我不习惯每天涂口红,我也没有每天打扮自己,上楼见你穿的衣服都是方便干活的工作服。”老太太笑笑说,“我不在意你穿什么衣服上班,你怎么舒服怎么穿。可我喜欢自己的雇员对我赏心悦目。”
斯玛瑟夫人不辞辛劳,不畏困难地照顾她的丈夫,她简单说这是她结婚时的承诺。老太太对爱的承诺矢志不渝,她对雇员的承诺也同样信守如一。
我给斯玛瑟夫人做的主要工作就是洗碗。她从没有在我洗碗的事上挑剔过。几个月过去后的一天,她突然问我,你们中国人说洗碗包括不包括洗灶头?我说应该啊!她说,如果是这样,你就把灶头也洗了,如果不是的话,我只好一直自己洗下去。也是在那天,她坐在轮椅里看着我洗碗与我聊天。她说,“奇怪,你们中国人洗碗的次序与我们不一样。我总是先洗杯子等轻的,不太脏的,然后再洗油腻的盆盘和炊具。”我说,我们也是这样的呀!她说,“我观察你好久了,你不是这样的。”我解释说,那是因为你把东西都放在水池里,我就只能先看见什么洗什么了。好在龙头的水总是开着冲洗的。。。。她马上接过去说,好在你不用付水费,我是开自来水公司的,是不是?。。。与老太太关系融洽后,她的批评也不觉得那么尖利刺耳了,更不去想有什么弦外之音了,觉得她说话就是风趣幽默。
阳光明媚的时候,斯玛瑟夫人会给我放一天假,说,“快出去玩吧!这么好的天气呆在家里可惜了,快出去享受阳光!今天的碗我替你洗了,今天的地就不吸了!。。。”
一天老太太告诉我厨房里的吸顶灯不亮了。我说一定是灯泡坏了,你有灯泡吗?我帮你换。她又摇摇头说,这不是你的活。明天我弟弟来帮我看。他是电气工程师。
第二天,听见外面有汽车声音的时候,我看见一位老者颤颤悠悠地从车里走出来,老太太介绍说,这就是她的小弟罗杰。看着罗杰先生摇摇晃晃地站在梯子上换灯泡的时候,我心想早知道他这么老,这灯泡说什么都应该我来换的。事后我跟斯玛瑟夫人说,“你说你的young brother来帮你换灯泡,我还以为他多年轻呢?他走路都蹒跚了,下次我来帮你换吧!”老太太笑着说,“我90了,他是我弟弟,他能young到哪里去呀?他86了。”“你要帮忙换灯泡,你会吗?你学过电工吗?”“换灯泡是家常便饭,不用专门学的。”“老太太说,“那好,你喜欢,下次就请你帮忙,可我不会给你加工资,不会给你买保险的。”这次轮到我取笑她了,我告诉她,不用担心,我们中国人助人为乐,敬老爱幼是不计报酬的,换灯泡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安全问题我自己负责。
果真老太太过道里的吸顶灯又不亮了,我帮她不但换了灯泡,而且把灯罩里里外外都擦拭得干干净净,斯玛瑟夫人自始至终地站在我旁边扶着梯子,赶都赶不走。(我真的跌下来,她扶得住我吗?)
有一天下午,我睡午觉的时候,听见门前有刷刷的扫地声音和水声。我出门一看,斯玛瑟夫人正穿着大套鞋在冲洗小天井里带假山的小水池。斯玛瑟夫人说,秋天到了,落叶把水池的下水道都塞死了。她已经把水池里的叶子都捞了出来,正在洗刷池子换水。我说,“你去睡午觉吧!这里我来干!"老太太回答说她一辈子没有睡午觉的习惯,近三年开始才在累的时候打个盹;又说洗水池不是我的活。我说这水池在我家门前,理应我来管的,你教教我就是了。老太太问我,“你晚上有没有听见浣熊来洗澡?”然后津津乐道地告诉我,“我们这里来的是一大家子的浣熊。浣熊妈妈给baby浣熊洗澡喂食。他们可爱干净了,不但每天要洗澡,吃的东西一定先要洗干净。水脏了,他们就不会来了。。。”老太太一番话说得我很难为情,我每天在这里走来走去,对这一池的落叶死水怎么就视而不见呢?我晚上是听见外面有淅淅簌簌的声音,但是从来没有念想要出去看个究竟,只是偶然在清晨看到仓促离去的浣熊背影。老太太真是一个生活的有心人。
说到给浣熊换洗澡水,我又想起了老太太喂鸟的事情。老太太家没有鸟笼,但是有好几处鸟食笼子。老太太口中常常念念叨叨“my birds!my birds!。。。”(我的鸟)我好奇地问,你怎么没有鸟笼啊?”老太太又得意了。她说,鸟儿是喜欢飞的,喜欢自由的,我把它关在笼子里,它们就失去了自由。所以我只喂它们想吃的东西,不用鸟笼的。”“你敢肯定你喂的鸟会回来吗?”我好奇,这与中国人养鸟的理念太不一样了。“那当然!我都给它们取了名字,每天喂鸟食的时候,都与他们说话的。。。。”老太太滔滔不绝地讲不同的鸟不同的叫声,不同的习性,可是那时我的英语词汇里有关鸟的少得可怜。我知道老太太买很多不同的鸟食,有不同的鸟食笼,也听到过老太太对着天空“叽叽喳喳”地自言自语。
斯玛瑟夫人家有一个很大的私人花园,里面花木扶疏,错落有致,曲径通幽,两旁歇息的长椅,造型各异的雕塑,潺潺的小桥流水,鸟语花香,非常雅致。萝拉告诉我,斯玛瑟夫人年轻时这个花园更漂亮,她有耐心坐着小凳子种植五彩缤纷的鲜花,把它们排放成美丽的图案,她的花圃跟匠心独具的地毯一样美丽。斯玛瑟夫人早餐桌子上的瓶花隔三岔五地地变换,都是斯玛瑟夫人亲手採摘,布置。有时还会给我送来。因为我从不听她的话,随意去采摘。
斯玛瑟夫人总是说,我的生活不能少了鲜花和香水。在我生日的那天,我收到了斯玛瑟夫人的贺卡外加一瓶香水和一瓶她亲手采摘插放的鲜花。斯玛瑟夫人说,她从没闻到我身上有香水味,就选送了她自己最喜欢的品牌,希望我也喜欢。
到美国没多久有这些experience,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不适应,但大大缩短了认识美国和融入美国的时间。
也赞canhe能低下姿态,迅速地从本能的拒绝转变为接受和学习,是一个在美国破茧成蝶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