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狗、古村
(2021-01-26 02:3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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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狗、古村。
今天是个好日子,云淡风轻,晴空万里。我们高兴地准备着,要到后山上去看雪。
我住在法国南部,这里前傍地中海,后依阿尔卑斯山,气候属于温暖的海洋型。冬季阳光明媚,日照充足,最低温度也在零上7度。在海边城市住了26年,我记忆中只有一次沿海下雪了,奇异的天象迅速就成了广泛报道的新闻。所以说雪在我们这里很“高、贵”。“高”是因为人们要到海拔千米以上的阿尔卑斯山上才能看到雪,那里也是滑雪胜地;“贵”是因为上趟山费时费力,车在山中迂回兜转,一路盘缠,离雪最近的地方也要开上一小时。我每年冬天都要去我家后山上看雪、踏雪,听着脚踩在雪地里格吱吱的响声,寻找一种感觉,一种情怀。
我在东北长大,对雪格外的钟情。北国的冬天万里雪飘,鹅毛般的大雪层层地压盖了屋顶和树枝,厚厚地铺满了大地和草原。家家窗上结着冰花,晶莹闪烁、像溪流又像树杈。严寒冰封了千里的土地和江湖,农民都进入“猫冬”期,不做任何农事,全家老小围坐在火炕上取暖御寒,男人女人吧哒吧哒抽着旱烟。渔民倒是繁忙,到了上冰捕鱼的好季节,在冰湖一米下凿个冒眼、放网子,一会就有鱼了,拉上岸少说也是百十条。学校里除了滑冰课就没有什么其他课外活动,最好玩的就是打雪仗、滚雪球。我记意最深的就是学校的大操场,大雪把它变成一块超大的厚雪毯,白皑皑,轻绵绵,松软软。只要下课铃声一响,我们就穿上厚棉袄,带上头巾和手套,跑到操场上打雪仗,扔雪球,你追我赶地扔、看谁“中弹”最多。来不及捏雪球的就干脆用脚扬,那情形就像“泼水节”,一个个的头上、身上被扬的都是雪。女孩子们用手套使劲拍打棉衣和头巾将雪花抖落下来,往往是还没抖完就又被扔过来的雪球击中。欢快和兴奋的叫喊在操场上回荡,在宁静的雪天里显得格外喧闹。
白天的生活落幕,夜晚的雪花又开始飞舞,轻轻地、漫漫地,悄悄地飘落。下雪的夜晚,月色总是灰突突、雾蒙蒙的,一切都显得太安静,人也好像有些孤独。我小的时候,家里还没有电视,只有一部收音机。吃完晚饭做完作业后,最等待的就是收听每天的小说连播:“高玉宝、红旗谱、林海雪原、青春之歌”等。每天只播半小时,听不过瘾,也只有等到第二天。无聊的时候,打发夜晚的最好的办法就是钻进暖暖的被窝、快快入睡做个美梦。第二天早上一推门,万物素裹银装,世界只有白色,一片纯洁,一片静谧,一片神奇,时间也仿佛在积雪中凝固。那种奇妙的感觉也许在雪乡生活过的人才会体会到。
我们的车开到1300米高度后,地上已有积雪和薄冰,车轮有些打转。由于没有打算往2000米以上的山上开,就没有带防滑链。“就停在这吧”,老公看了看周围说,车就停在一个空旷的地方。我打开车门就听到山坡上孩儿们在尖叫,不用说,那是玩雪带来的兴奋、撒野、打闹的叫声。
我刚下车,一阵犬声从不远处传来,我循声望去,看见一只大狗向我走来,围着我的双膝转了一圈,然后就默默地看着我。我没有害怕,也静静地看着它。它全身长着白色的长毛,只有耳朵、眼睛,和鼻子是黑色的,眼睛虽小但却深邃传神。我看着它说“你从哪儿来?你的主人在哪”?我转身找着,希望看到它的主人就在附近,可是没有。我走了几步,狗儿也跟着我后面走,我停下来,它就坐在地上看着我。我说,“好吧,那我们一起看雪去吧”。它听懂了,欢快地跑在我的前面领路,还边跑边回头看看我,等着我。我们慢慢往上走,狗儿时而摇尾往前跑,时而又返回蹭蹭我的腿,那动作就像一直跟着我的保护神。
我们走到山坡制高点,放眼瞭望,雪山连绵,壮观景象让我想起主席的诗词“沁园春雪”-“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涛涛。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有雪的地方,我仿佛又找到了雪乡的感觉,但还是不同:这边的天是蓝的,而雪乡的天总是灰色的;这边的山谷飘来远处的羊叫声、狗叫声,车笛声,摩托车的轰鸣声;而记忆中雪乡听得到都是没有任何声。
我们开始往山下走,狗儿在后面慢慢跟着,时不时停下来闻着什么。我回头叫它过来,它就欢快地跑到我面前。我感觉这狗和我有缘,它好像是我的家人,它今天就是在这里等我。走回车边,我特别想收留它,把它带回家。我和老公说我们可不可以把它带走?我老公说这不行,它的家一定就在附近,它丢了,主人会着急,再说我们也不会养狗呀。我也明白是这个理,我们只养过猫,咪咪伴随了我们18年后,去年秋季走了,到了猫天堂。带不走狗儿,我不舍地把它留在那里离开了,它望着我们车缓缓离开,但没有跟着跑过来,只是原地默默地注视着我,眼神还是那样深邃。我有好几天心里一直都想着它。
我们开到半山腰,我就走下山,这是我的习惯。下山的景是美丽的,我想步步去欣赏,还锻炼了身体。路边有很多棕色的小枯树,枝头却挂满了红果豆,阳光下透明晶莹,让人忍不住想尝一下;地上有很多的百里香和零零散散的野黄菊,我采了一把百里香。我喜欢这香料,做饭、炖汤、烤肉都放;道上还有很多咬牙往上蹬和风驰电掣般俯冲的自行车爱好者。我和往上蹬的骑手打招呼,竖个大拇指鼓励,却忙着躲着往下飞的,那速度不比车慢。天空中也有很多的高山滑翔者,从高山陡坡上起飞,随着气流忽高忽低,充满刺激。色彩斑斓的滑翔伞点缀着蓝天。
走到一个转弯点,映入眼帘的是峡谷脊上的山寨,袅袅的炊烟娜娜升天,结实的青藤垂挂屋檐,世外桃源般。这个村我常去,村墙驻在岩石上,村子的中心有个教堂,一个圆形的小广场,广场中心有一颗400多年的大树,还有一个典型的喷泉,这样的喷泉在普鲁旺斯的村庄都有。小广场通向几条曲径迂回的小巷、连接着百十户人家。村里还保留了昔日铁匠铺,公用的烤面包炉,井边的洗衣池,饮马池,还有一个酿酒的作坊。村口铁门围堰,坚固地保护着里面的村民。这一带的村寨结构大致相同,那是因为古时人们经常受到对面漂海过来的阿拉伯大盗的袭击掠抢,特别是女人被抢。为了保护妻子女儿姐妹,村村寨寨都建在后山上,人们不为险峻的地势,克服种种苦难,在层层梯田上种植麦稻、圈养鸡羊,过着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日子。流年逝水,时过境迁,如今没人种麦子了,看不到铁匠打铁,没洗衣的村妇,岁月也斑驳了古村的容颜,但它依然屹立在青山里,云雾间。遍地的橘子树,柠檬树、柿子树和结满的果子、黄灿灿地点缀着丛幽的山谷。
法国重视对古村的保护,代代相传,不遗余力,代价很高,但确保了文脉的传承。维有历史才有未来,维有先人遗产,后人方知文化发展的兴衰。古村是一部活历史,它给每位到访的游客述说着动人的故事。我每次旧地重游,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受。
我们在古村的一个餐厅喝了午茶。餐厅的中央有个大火炉,架着旺盛的篝火。老板告说我们,这个火炉每三天要烧一立方的柴木,不便宜,也不环保,但客户都是奔着火炉来用餐。我喜欢这里,冬天在火炉旁取暖,吃饭、喝茶是一种享受。
离开古村,车渐行渐远。我暮然回首,夕阳中的古村更神秘,红辉壁峡、炊烟缭绕,鸟儿归巢,天地祥和。我们也回家啰,下次我再来。(完)
好文笔。
谢谢您的欣赏和评论。很高兴我的这篇散文给您带来一些美好的感觉和回忆。希望疫情早点结束,您可以带着孩子们再到欧洲来旅游,有机会一定来法国南部看看。
其中的北国记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虽然我出生在北京,但曾经在那白山黑水,战天斗地。你的文章真实再现了那壮观的景象。
你那“冬雪、狗、古村”的记述,也又把我带回到欧盟的山村小镇。因为对我总是利用冬季长长的寒假,带着孩子前往旅游,在穿梭在名胜之间,一定会驻足于一些小镇。那些美好的文化余韵,随伴着你的文章,给如今蜗居室内的枯燥,添加了一份感受,如同一杯浓浓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