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是一条河流,不急不缓,却从未停歇。
北京,在乡愁的另一端,好像还是冬天……
冬天的北京是灰蒙蒙的,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秃树,灰蒙蒙的街道,灰蒙蒙的行人。等到天上飘了雪,这灰蒙蒙便带了灵气。
这雪,时大时小。随着风,横着飞,竖着飞,上下左右地没个方向。飞到树梢,飞到房沿儿,飞到时髦男女的发上,飞到雪地上蹦跳的孩童的新棉袄上……。下了雪,最乐的是孩子。急不可待地跑到雪地上去踩脚印儿。想要攒个雪球儿,可惜落雪还薄,捧起来的雪还粘着泥土。孩子们并不在意,一味地开心。调皮的,伸着舌头去接天上飘的雪花。雪花就化在孩子的嘴里,化在孩子红彤彤的脸上,冰凉凉的,还带着一丝甘甜。等积雪厚了,攒个大雪球儿,放在雪地上滚,越滚越大,便成了雪人儿的头。黑煤球儿当眼睛,干树叉儿做鼻子。再滚个更大的做身子,雪地里就又多了一个快乐的雪娃娃。
瞧!雪地里来了个买冰糖葫芦的。红红的山楂,裹着金黄又透明的麦芽糖。孩子拿在手里,嘴里哈着热气,笑眯眯地尝着那酸甜的滋味。白的雪,小闺女的花袄,红灿灿的冰糖葫芦,还真象幅画儿呢!
小孩子在雪地里撒欢儿,大人们也没闲着。也许正有老友来访,沏上壶香片茶,配上瓜子,落花生,在暖融融的屋里,天南海北地聊着。窗上蒙了水气,可还看得见漫天飞舞的雪花。下雪天里,最惬意的要算是是吃火锅了。一家大小围着桌子,紫铜火锅里的碳火正旺。汤水翻滚,腾腾地冒着热气,暖着屋子,也暖着人心。韭菜花儿,芝麻酱,红腐乳,拌出道地的酱料。羊肉更得讲究,肥多不成,肥少乏味。刀功也马虎不得,切出的肉片儿,薄得要能透亮儿。红白相间的一盘,一上桌就能钩人食欲。窗外,雪花扑着窗,更衬着屋里的暖意。这一景儿,只有这冬雪的日子里才有。
人说,先有北海后有北京。清晨,下了一夜的雪刚停。北海,象个待嫁的处子,美得让人心醉。树上盖着雪,牌坊上盖着雪,永安桥上盖着雪,楼阁的飞檐上盖着雪。你看那琼华岛,白雪下透着古树的墨绿,树影里隐约映着些红墙黄瓦。湖边的垂杨柳,柔软得挂不上雪,黄褐的枝条随着风飘舞。五龙亭被白雪勾画得线条分明,白屋顶,红立柱,暗青的石栏杆。再看那白塔,白得象是刚洗过,青铜的塔尖,一层白,一层青黑。北海湖上的雪,映着早晨的天光,白得透明,白得耀眼,象是一位巧匠刚琢磨出的美玉,不带一丝暇疵。这山,这塔,这美玉,看久了,准让人迷惑,是在欣赏哪位高手的名画?还是身在画中而不知?这是天公与人一起作的一幅水墨画。
过了腊八就是年,要是赶上春节下大雪,那才叫瑞雪兆丰年。大年三十儿,办齐了年货,门口儿贴上大红春联。也许有亲人刚从外地归来,赶这难得的一家团圆。老老少少各有各的忙,拉家常儿,包饺子,做年饭。最急的还是孩子,吃完了年夜饭,就该出去放炮仗了。年三十儿的晚上,可是热闹。这边儿是僻哩啪啦的小钢鞭,那边儿是“乒—啪—”两响的“二踢脚”。胆大的男孩子最爱“麻雷子”,那动静儿,能震得人耳朵半晌听不清声音。姑娘家喜欢各式的花炮。有飞得高的,象银龙飞天、金蛇乱舞;有地上转的,象哪吒三太子的风火轮;有喷着五彩烟火的,象是千百朵春花在雪地里绽放;等近了午夜,天上地下,僻啪声、爆鸣声响成一片,烟火、闪光,照得半个天通亮。天上飞的,分不清是雪花还是纸屑;眯人眼的,分不清是雾气还是硝烟。
转天到了年初一,没准儿是个大晴天,日头照着白雪,映得蓝天更蓝。远处的西山,披着白雪做的纱,看得比往日更真切了;还有那玉泉山的塔影……
乡愁,是一条的河流,悠悠地流淌,不急不缓,却从未停歇。
北京啊!你还是我记忆里的那个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