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是编辑部里的世家子弟。
幹的祖上是清代著名的大将。幹的父辈们大多从艺,是江南音乐,戏曲界领军人物,其著述广有影响,在艺术院校桃李满天下。幹那一辈是第三代,大多依然在文化部门从艺。幹家几族大家庭住幽深大宅古院,来往多京昆名家,有俞振飞,白先勇及梅家后代等。南来北往唱曲的来到古城,都要到幹家拜拜码头。幹家周末有曲艺沙龙,把酒问曲,古音撩绕。也举办票友大奖赛,办学艺班,担负传承戏曲的使命。幹会唱曲,会写小戏,在编辑部负责戏曲方面的组稿,编稿。幹个人爱好古奥曲律,读者懂的不多。刊物不再是纯学术类,要效益,主编要求幹信手采访名人名家,抖点名人奇闻轶事,以博看点。幹每回点头答应,继续搞他的古曲,言必汤显祖,哼必牡丹亭。幹的版面只能愈来愈小,幹很怪罪影视部年轻人搞市场营销,斥其没文化。幹埋头在自己的世界,不与一般同事多话。幹带厚眼镜,走路夹着书,哼着小调,看地不看人,每每撞倒自行车或行人,眼睛摔坏无数。幹崇尚魏晋风度,穿戴布丁的灯芯绒衣服,粗口布鞋,颇与众不同。
大家庭讲究门当户对。幹与舅舅家女儿成婚。近亲,儿子生下很聪明,放了心。十岁后不见长了,个子不足一米六。儿子不读书,厌戏文。曲线救国,急就个二胡,先当文艺兵,几年后转业到城里。儿子虽痛恨舞文弄墨,很爱摆谱,喜拿世家说事,爱交结高干子弟。儿子个子矮,每每以拿破伦自励,未让外人看出自卑。三十大几,还单着。人家都好周杰伦,谁还耐得住古曲的咿咿呀呀。儿子成了幹的一个心病,别说找门当户对的,一般的女孩也难。幹夫妇决定挣钱,盘下一家在艺术院校们口的特色饭馆。太太逼幹学会陪笑脸,点头哈腰,递烟斟酒,学生愿来,单位公款招待也多。为生意,幹放下身段,他硬着头皮转换角色,自嘲逼良为娼了。还好闲来过几把戏文瘾,与来店的文化清客唱和几曲。他平生别无任何其它爱好,赚钱,只为儿子积累身价资本罢了,像大多数中国父母一样活着不为自己。
忽一日,幹家门被敲开,来的是母女俩。那母亲指着女儿说,你们打算何时给儿子办事。幹和太太一惊,幹说咱幹家世代门当户对明谋正娶。母亲一笑,指着女儿肚子说那里面可是个带把的。幹和太太再惊,幹太太忙拉母女落座,来龙去脉过后认了亲家,共商喜事。几个月后,幹抱得孙子。大庆,满月酒摆到创全城纪录。席间亲家母高调宣布她的第三春。原来她刚去台湾探亲见大女儿,其间遇见一国民党老兵,瞬间擦出火花。六十岁亲家母更扬言要去隆胸,来客颇为调侃,幹说无非是醉言。岂知那亲家母远远超出幹想象来真格的,作风大胆,上电视筹款,弄得满城风雨。幹警告儿子看着点老婆,心里暗暗祈祷儿媳与其母殊不同途。那亲家母隆完胸又要访台,这次要带小女儿出去耍耍散散心,个把月即回。幹家念儿媳生儿子有功,带小孩辛苦,还让儿媳多玩些个日子。
儿媳不久来电说生病了,要养病迟归。未几又说要在台湾打工,多挣些钱。后干脆说不回来了,也不提要老公和孩子过去。幹那受过这等怠慢,也顾不上世家的面子里子了,要儿子与儿媳坚决离婚。那儿媳很快签字,连孩子也不要只要自由身。先前幹每日哼哼小曲,含饴弄孙,其乐无穷。这下,幹恨心把古宅典了,再次奋不顾身扑向商海,彻底把戏文抛爪哇国去拉。儿孙的生计为要,顾不上祖上的荣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