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天亮之后不久,一架双引擎飞机在昆明机场的跑道上呼啸着驶过,飞机在跑过一段距离以后,在机翼改变气流的作用下,飞机抬起了机头,机身向上倾斜,飞机慢慢地离开了跑道,向着一望无际的天边飞去。
美国海军中校Milton Miles坐在飞机简陋的座位上,眼睛看着机窗外飘浮着的浮云,脸上挂着一丝隐隐约约的忧郁,似乎在想着什么。我坐在 Miles的旁边﹐也在想着我自己的心事。
这是1942年,二次世界大战正在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欧洲战场上法西斯德国的铁甲兵团所向无敌。欧洲西线战场上的英法联军在德国人的闪击下节节败退。在东线战场上,德国在划分了波兰之后,在1941年6月里的一个星期天,悍然入侵了共产主义苏联。
在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初期,由于战争没有漫延到北美洲﹐美国民众对战争的普遍态度是不参与﹐美国政府迫于美国国内民众的压力,对世界大战采取观望的态度,在国际上一再重申自己的中立立场,同时在等待着机会的来临。
在亚洲,日本帝国主义早在1937年7月7日就向中国不宣而战,在北平附近发动了芦沟桥事件,从而开始了对中国的全面侵略。随着日本帝国主义在亚洲的扩张,美国太平洋舰队的存在对日本人来说可以说是如鲠在喉,日本军部认为,要想称霸亚洲,就必须先除掉美国的太平洋舰队。
1941年12月的一个星期天,日本人行动了,这一次日本人玩的还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偷袭。在山本五十六指挥下的日本联合舰队一举摧毁了停泊在珍珠港的美国太平洋舰队。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隶属美国太平洋舰队的三艘航空母舰却因在外执行任务而没有停泊在港内,从而逃过了毁灭性的打击。
美国国内舆论顿时大哗,举国上下群情激昂。早就想参战的美国决策层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顺其自然地,美国向轴心国宣战,从而结束了美国自二战开始以来的孤立政策。
美国的战略重点是在欧洲,尽管中国在国际上一直寻求援助,由其是在美国,中国甚至派宋美玲到美国国会游说,但中国从美国得到的援助和美国在欧洲战场的投入相比较,中国得到的援助却是少得可怜。
然而随着战事的发展,美国海军部觉得有必要派遣一些观察员到中国去,以了解中国战场的情况,并为日后美国在参与远东战场而做准备,这种想法的结果就是,梅乐斯海军中校成了美国海军部派往中国的最前锋。
冗长而又劳累的旅程让梅乐斯和我感到相当疲惫。坐在飞机上的我依然记得﹐梅乐斯告诉我﹐海军部是如何为他安排去中国的。
在二次大战期间从西半球到东半球还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首先是如何到中国去?没有任何船只可以利用,因为战争的原因根本就没有船只去中国。在航空方面,原来飞中国的航线不是被取消就是改飞其它地方了。海军部最后发现从太平洋过去是不可能的。另外一种线路就是从地中海过去,但进入地中海还是有一定的困难,从地中海到远东,没有人知道能走多远。
然而,在美国海军部的多方努力下,最后为梅乐斯和我订下了这样一个行程。
先坐泛美航空公司的班机到巴西的纳塔尔,然后从纳塔尔到尼日利亚的拉各斯,从拉各斯用美国陆军交通局刚建立的航线穿过非洲大陆到埃及的开罗。开罗以后的行程将无法预料。
飞机在颤抖着,把我从沉思里唤醒,我向看了窗外一眼,只见窗外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大概是遇上气流了,我心里这样想。随着飞机有节奏的晃动﹐我的思绪再次回到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我依然记得梅乐斯向我描述过他接受这个任务的过程。
那是大概在两个多星期前,梅乐斯被提升为中校的批文刚通过,他就被叫到海军部的内斯特﹒金少将的办公室。在此时此刻这种特殊的战争时期,这种召见是很不寻常的,尽管梅乐斯没有收到任何的暗示。而且众所周知的是,金少将是从来都不浪费时间的。
在少将的办公室外,忐忑不安的梅乐斯在等待召见,一个金少将的随从从里面走出来,用眼神示意梅乐斯跟他进去。
梅乐斯连忙站起来,尾随着那个随从走进了金少将的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前的金少将看上去大概五十岁左右,身材魁梧,身穿笔挺的将军制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粗壮的手上的无名指上戴着一颗闪闪发光的钻戒,明显斑白的两个鬓角和被太阳晒成棕色的皮肤是一个老海军的特征。
少将的视线从办公桌上的文件转到梅乐斯身上,梅乐斯马上双腿一并,给少将行了一个军礼。少将向梅乐斯摆了摆手,示意梅乐斯坐到椅子上。
少将在文件上飞快地签了名,然后把文件递给和梅乐斯一起进来的随从,随从接过文件转身出去后并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少将看了梅乐斯一眼说:“As you know, commander, there is a war going on in
China. What do you think about it? ”(你应该知道,战争正在中国进行,你有什么看法?)
梅乐斯毫不犹豫地说:“Sir, I think we should help the Chinese fight againstthe Japanese. ” (长官,我认为我们应该帮助中国打击日本人。)
少将微笑着说:“But we don’t know much about what is happening over there.” (但我们不知道那边的战事情形。)
Miles想了想说:“Then we need to send someone over to find out.” (我们应该派人过去了解一下)
少将高兴地说:“Good boy. You really read my mind.” (好样的,你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少将摸了摸手上的钻戒问道:“How many years have you served in China?”
Miles回答说:“Five years, Sir.”
少将又问:“Do you speak Chinese?”
Miles回答:“Mostly Cantonese, a little bit Mandarin, Sir.”
少将:“Good。Our Navy need to send some observers to China, and I think you have the
qualification for the job.”
Miles 没有说话,神情有点惊讶。
少将收起了笑容,严肃地说:“You are to go to China, and setting up some bases as
soon as you can. The main idea is to prepare the coast of China in any way you can for U.S.
Navy landings in three or four years. In the meantime, do whatever you can to help the Navy and heckle the Japanese.”(你到中国去,在哪最快地建立一些基地,最主要的是,在三到四年之内,为我们海军在中国的沿海地带尽可能地寻找登陆的地方。与此同时,尽你所能地打击日本人。)
“But Admiral,” (将军) 梅乐斯持异议地说:“I would liketo go to sea.”(我想到船上去)
“You have your orders,” (这是命令) 少将语气坚定地说:“They are secret. Don’t tell anybody what they are. And now – get out of here.”(这是一个秘密任务,别让人知道,去吧。)
“Aye, Sir.”(是,将军) 梅乐斯站起来回答并敬礼。
金少将的一个口头密令,把海军中校梅乐斯和我送上了去中国的飞机。
Miles和我在纽约先乘飞机到巴西的纳塔尔,然后从纳塔尔飞到尼日利亚的拉各斯,在拉各斯换乘另外一架飞机到开罗。到开罗以后我们发现哪里的情形特别不好,没有任何再往东飞的飞机。幸运的是,Miles在开罗遇到了来自乔治亚州的飞行官Rice。Rice是加拿大皇家空军的轰炸机飞行员,他刚好要运送一批英国人去印度,他答应带上我们。这样我们又换乘飞机到了印度的喀拉奇。
在喀拉奇Miles用电话向海军本部作了简单的汇报,Miles这次远东之行的任务之一,是寻找通往中国的援助物资的通道。海军本部在电话里让Miles在印度看看是否能实现这个计划。
Miles在喀拉奇看了一下,发现喀拉奇的铁路不是很好地跟印度东海岸连接。所以他只好跑到孟买,相比之下孟买的情形要好得多。
后来我们又去了斯里兰卡,在科伦坡我们发现哪里的情形很坏,日本人已经开进了缅甸,而且看样子很快就会向印度推进,加尔各答也受到了威胁,大批的难民正在撤离。
后来我们好不容易搭上从孟买到新德里的火车,然后换乘飞机到加尔各答。在加尔各答的东方大酒店里,Miles意外地遇到他在海军学院的同学麦浩少将,麦浩告诉Miles他现在是美国海军驻重庆的武官,他和美国驻重庆大使馆的大使高斯一起,正在从新德里去中国的路上,在此之前他们来新德里和美国的一些高层人物会晤。
Miles听了以后欢喜若狂。因为在此之前他还不认识高斯大使,在给他的命令里写得很清楚,在他到达中国之后,他直接向高斯大使汇报工作。
Miles被告知他会与高斯大使同机前往中国,他感到极大的安慰。他还知道那是几个月来最后一次飞往中国的航班,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直接从印度到中国的办法,因为日本人已经完成占领了缅甸。
Miles同时也很高兴能认识高斯大使,然而让Miles感到意外的是,当高斯知道Miles到中国的目的时的态度。
“你到中国到底想干什么?” 高斯毫不客气地问
大使不客气的语调让Miles感到惊讶,因为飞机上还有其它人,Miles只好说:“我以后会跟您解释的,大使先生。”
“别告诉我你要去打击日本人。” 高斯不高兴地说。
“我有我的命令,我会按照命令里所说的去做的,大使先生。”Miles答道。
他们二人之间的短暂的对话就此结束,Miles也不想作过多的解释。
我明白高斯为什么不高兴,我也清楚Miles心里想的是什么,军人和外交家想问题的角度会不一样。军人要执行他们的命令,而外交家也要完成他的使命,两者之间可能会有冲突。对于军人来说,无论如何上头给的命令必须执行。高斯则要考虑到更高层面的东西,那是牵扯到国与国之间的外交事务。而在战时军队却要从战事发展的方面采取必要的行动,两者属于不同的系统,互相之间的冲突有时是在所难免的。
当然了,高斯大使不高兴是有原因的,因为在当时的中国有很多外国间谍利用他们的大使馆作掩护进行情报收集的活动,美国也不例外,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大使来说是很头痛的,因为一旦被发现的话就会引起外交上的麻烦。
但情报战在二次大战里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在远东战场里,当时美国有几个主要的情报部门卷入了中国战场。就在美国总统罗斯福决定成立专门收集外国情报的战略情报局后,美国陆军为了控制中国战场的情报,由美国陆军上将乔治﹒马歇尔领导的军事情报局抢先向中国派出了美国军事使团。
带领美国军事使团的是陆军准将约翰﹒马格卢尔德尔。马格卢尔德尔是一位标准的情报官员,而且在美国国内被视为当时的中国专家。马格卢尔德尔在一九二零年到一九二四年间在美国驻中国的公使馆出任武官助理,懂汉语,而且认识很多中国人。
美国陆军向中国派出军事使团的消息一传出,无疑的惊动了整个美国朝野,由其是美国的各个情报机构。美国海军内控部的威利斯?李少将首先提出要把一名海军部的观察员安插在使团内,但遭到陆军的拒绝。由威廉﹒邓诺凡领导的刚成立的战略情报局也要求在使团里安插一名联络员,但同样被陆军拒绝,作为罗斯福的私人代表的邓诺凡还为此事向罗斯福总统抱怨过。
美国陆军为了独霸中国战场的情报和炫耀陆军的实力,拒绝了所有其它部门的要求。邓诺凡为他的情报部门利用军事使团渗入中国战场的失败得到了启发,他意识到必须有自己的间谍网和独立操作的能力。他马上着手组建了自己的智囊团,专门负责处理其中的关键部份:情报的评估和分析。
邓诺凡的智囊团包括了学者、大学教授,律师、和商人。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威廉斯学院院长詹姆斯﹒彭尼,还有哈佛大学历史系的两位学者:邓﹒麦克凯和费正清。邓诺凡本来要让费正清出任远东分处的处长,但当时的费正清太年轻,而且名气不大,最后还是让密西根大学政策研究系主任约瑟夫﹒拉尔斯顿出任了远东处的处长。
与此同时,中国军统局的局长戴笠也在美国寻求搭档,他通过自己安插在中国驻美国大使馆的武官助理肖勃为他物色对象。肖勃的公开身份是大使馆武官助理,他的真实身份是军统美国站的站长。美国海军情报部为了不让陆军在中国一家独大,也在积极地寻求在中国的合作伙伴,其结果就是肖勃和美国海军情报处一拍即合,而形成了美国海军和军统在中国收集情报的合作关系,Miles就是海军部向中国派出的与军统合作的主要成员。
美国海军部和军统的这种合作关系,到最后产生了后来众所周知的中美合作所,在中美合作所运作其间,邓诺凡想方设法地把战略情报局的人安插在中美合作所内,战略情报局利用中美合作所在中国展开了在中国战场的情报收集工作。
这样一来,美国陆军、美国海军、还有战略情报局的各个情报机构在中国展开了各自的间谍活动。他们来自美国不同的体系和部门,各自都为自己所代表的部门的利益而争斗,最后为情报战的统一指挥权而争吵得焦头烂额。直至战争结束,美国各情报部门在中国的统一指挥权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
战后美国媒体还就“谁失去了中国” 这一话题作过大篇幅的讨论。事情已经过去了六十年,是谁失去了中国可以说是已经盖棺定论。美国其实不愿意失去中国,在一九四九年中国共产党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着神州大地之时,美国在南京的大使馆依然正常运作,美国大使司徒雷登还在南京等待着与新中国建立新的外交关系。然而出于意识形态和地理位置的关系,中国不得不采取一边倒的政策,毛泽东先生的一篇《别了,司徒雷登》结束了中美之间的外交关系,中国和美国从此进入了长达三十年的冷战关系,这种冷战关系一直延续到一九七九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问中国。
历史就像一个知识老人,给后来研究历史的人们提供了丰富的材料。而历史的必然性和历史的偶然性,自始至终是人们讨论的热门话题。
现在在飞机上,Miles和高斯同一班机飞向重庆,这是他们在昆明机场换乘的最后一架飞机。Miles眼睛看着坐在前排与其它人侃侃而谈的高斯,耳朵听着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中,几天没有休息好的Miles感到有些疲倦,一股睡意向他袭来,他闭上了眼睛,把头靠在座位上,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经过了多长的时间,Miles被颠簸的飞机摇醒,这是一个女性的声音从旁边传来:“Excuse
me, would you pick up the lipstick for me?”
Miles低头一看,只见地上一支女人用的口红在轻轻地颤抖着。Miles弯下腰把口红检起了,递给旁边的女人。
这时我才看清楚这个女人。一个年轻的东方女性,大概二十多岁,白净的脸上带着几分秀气,脸上化了薄妆,淡淡的眼影更显出迷人的魅力,从衣着看是一个摩登的女性。
女人接过口红说:“Thank you.”
Miles回答:“No problem.”
她是飞机上唯一的女性,Miles好奇地问:“Where are you from?”
“America.” 女人看了看Miles的海军制服说:“You are an American sailor.”
“Yes, and you…?”
“I just graduated from Virginia Military Institute. I’m coming back to China.”
Miles向女人伸出手,自我介绍说:“Milton Miles, 你好。”
女人握住Miles的手,也自我介绍说:“欧阳文英,你好。”
Miles好奇地打量了欧阳文英一眼,用生硬的中文说:“我不知道你是一个军人。”
欧阳文英:“在这种战争时期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军人。”
Miles没听懂,用英文问:“what did you say?”
欧阳文英用英文回答:“I said anybody could be a soldier to fight against the Japanese.”
Miles点头说:“Right, you are right.”
说到打日本人,Miles又想起了他来中国的任务,面前困难重重,Miles又陷入了沉思。Miles依然能清晰地记起肖勃跟他说过的话。
肖勃作为中国驻美国大使馆的武官助理。经常会有一些外交性的活动。在肖勃的一次外交事务性的到美国海军情报处的拜访里,Miles偶然地认识了肖勃。在中国服役了多年之后的Miles在美国和一个中国军人认识,自然会有很多相同的话题,二人一见如故,从此成了好朋友。他们两家人经常相聚,在众多的话题里有关中国的情况自然是首当其冲的。
我还记得那次临行之前在肖勃家里的聚会。那是在共进了美味的中国式晚餐之后,肖太太和Miles的太太比利去了客厅休息,Miles、我、和肖勃三人则在餐厅里继续他们有关中国战事的讨论,肖勃那张圆圆的娃娃脸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们三人边喝着红酒边聊着天。在餐厅明亮的灯光下,Miles和肖勃二人都全神贯注于他们的想法,说到激动之处,Miles不禁拿出铅笔,在餐桌上的白桌布上写下了自己的想法。
Miles在桌布上画出了中国的版图后对肖勃说:“你看,中国的东面是日本,中国的沿海一带到南面的香港都已经被日本人占领,南面的越南和缅甸也在日本人的控制之内,西面的印度虽然与中国连接,但哪里山势陡峭,对于物资运输来说难以涉跋,要想把物资运送到中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通过云南的滇缅公路。”
Miles说完用笔在中国版图上云南和缅甸之间画了一条线。
肖勃看着餐桌布上的地图神色凝重地说:“日本人已经通电英国人,让他们关闭滇缅公路。”
Miles笑着说:“那是不可能的,英国人是我们的盟国,他们绝对不会答应的,那只不过是日本人的一厢情愿而已。”
肖勃摇了摇头说:“英国人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他们一直害怕其它国家的力量进入中国和远东,英国人在远东有很多殖民地,其它国家由其像美国这样强大的国家一旦进入中国,英国人在远东的地位将会被萷弱,他们不希望他们在远东的殖民地因此而受到影响。”
Miles:“即使美国的力量不进入中国,中国一旦被日本人占领,这样对英国人也没有好处啊。”
肖勃笑道:“英国人是玩阴谋的老手了,由其是丘吉尔上台以后,英国一直在鼓动美国加入世界大战,企图把美国从孤立主义之中拉出来,英国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丘吉尔一直在鼓吹欧洲第一,亚洲第二,其目的就是阻止美国在亚洲开辟战场,因为如果美国人插手亚洲事务的话,英国人怕他们在亚洲的殖民地的利益受到威胁。但在欧洲战场上,英国人又不得不依靠美国人的帮助。所以丘吉尔一直在玩弄他的平衡手法。”
Miles:“这不可能,我此次到中国去就是为了美国在远东开辟战场而做准备的。”
肖勃:“这样英国人就会更担心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们害怕美国在原英国的殖民地上建立情报网络。”
Miles:“这个我们就管不了啦,我的任务是打击日本人。”
肖勃:“你这次到中国去除了寻找物资通道,还有其它的事情吗?”
Miles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当然有了,我还要到中国的沿海地区视察,那真是任重而道远啊,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我很希望能得到中国人的帮助,或许我应该去和你们的大使馆海军武官谈谈这个问题。”
肖勃连忙说:“不,我们不要这样做,你得明白,就算是我们的大使馆武官都没有有关这件事的细节,由于我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就让我来安排吧。我已经给我们的蒋委员长发去了电报,我们会为您安排好在中国的一切的。”
肖勃心里很清楚戴笠交给他的任务,肖勃费尽心机地在美国为戴笠寻找搭档,鉴于当时戴笠的声誉在美国并不好,美国的情报部门未敢贸然行事。现在既然美国海军送上门,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中国大使馆的海军武官根本就不知道戴笠私底下搞的这些动作,那当然没有必要让Miles跟海军武官联络了。
Miles疑惑地问:“我怎么能够知道你们能够做到你所说的那样?”
肖勃圆圆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说:“你可以试一下,花几个月的时间,看看我们能做些什么。”
Miles又问:“我到中国以后跟谁接触?”
肖勃肯定地说:“戴笠将军。”
“谁是戴笠将军?”
肖勃在桌布上用笔清楚地用中文写下“戴笠”二字,他想让Miles记下这个名字。
他说:“他是蒋介石底下一个很重要的将军,一个有能力的人,他会照顾你在哪里的一切的。”
在那次肖勃家里的聚会以后,Miles决定了解戴笠的背景。他很快地找到了战略情报局,在哪里他获得了一些有关戴笠的资料。
Miles在阅读了有关戴笠的情报以后感到疑惑,因为情报上说的跟肖勃所形容的戴笠完全不一样。情报里形容的戴笠是一个独断专行的希姆莱式的人物,他是中国秘密警察的头子,不喜欢和外国人打交道甚至仇视外国人。
他曾经问过我是否知道戴笠这么一个人,我离开中国多年,对戴笠的了解也仅仅是从华盛顿的那些情报里得到,事实上在我离开中国的时候,戴笠还只不过是一个黄埔六期的学生,我对Miles的疑问未能提供有用的帮助而感到遗憾。
为了完成梅乐斯的心愿,我私下找肖勃作了一次长谈,以了解有关戴笠和军统跟美国情报机构合作的来龙去脉。一个礼拜天的下午,我在华盛顿郊外的一个高尔夫球场和肖勃又见面了。
我们一边打球一边聊天,肖勃是一个健谈的人,我们的话题渐渐地说到了合作的事宜上。
“我听说你们国民党在电码破译方面也有过辉煌的成就。”
“在战时,情报是一种极其抢手的东西,谁要是获得了有用的情报,这个情报很可能会让他一夜之间至富。在军事方面,谁要是获得了有价值的军事情报,这个军事情报往往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肖勃开始了他在情报方面的见解。
我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示同意,我在期待着他的下文。
肖勃接着说:“早在军阀混战的年代,国民党就曾经因为破译了敌方的密码而大获全胜。宋子文是当时密码术的重要人物,他毕业于哈佛大学,他对早年的信号情报有着极大的贡献,而这种贡献得益于他的手下温毓庆。温毓庆是哈佛大学的物理学博士,是中国现代密码术之父。”
“宋子文是政治人物,没想到他也懂密码。” 我答了一句。
“宋子文的数学很不错的,温毓庆又是哈佛的物理学博士,他们两个人在这方面都有一定的天份。” 肖勃说完挥杆打出去一个球。
“那后来呢?” 我问。
“一九三五年,日本人在华北的全面对华侵略迫在眉睫,蒋介石召见了温毓庆,并给了他一个秘密任务,让他组建一个以截取和破译日本情报通讯系统的机构。一九三六年三月,密电检译所成立,温毓庆被任命为副处长,该所由宋子文直接控制。四个月之后,温毓庆破译了日本外交部的密码,密电检译所因此而受到蒋介石的重视。”
“那温毓庆可是立了一大功了。”
“正是如此,密电检译所的这一成就在重庆多少也招来了一些嫉妒之声,当时就有人提出情报共享。从一九三七年开始,国民党的五个情报部门每月召开情报共享会议。这五个情报部门分别是:戴笠的军统局,徐恩曾的中统局,杨宣诚的军事情报分局,王芄心的国际问题研究所,和温毓庆的密电检译所。”
我挥杆把球打出去,看着球的落点问:“我听说国民党内部的各个情报部门从来就没有协调过,是这样的吗?”
肖勃看着我的球落点说:“打得不错,老弟你的球技见长啊。”
我笑了笑说:“碰巧而已。”
我们边说边向球的落点走去。
肖勃继续说:“是的,谁愿意把自己的成就与他人共享啊,更不用说国民党内部的派系林立了,由于温毓庆拥有最好的密码术,也就难免他看不起其它的机构。这也形成了密电检译所一家独霸整个中国的密码市场,也引起了其它情报部门的极其不满。大家都希望能结束这种一家独大的局面。而结束这种局面必须在破译方面要有新的突破。”
我说:“我听说后来戴笠找到了雅德利,你们军统后来也曾经在密码界独领风骚。”
消勃:“是的,要打破这种局面,就必须得到能人的帮助。戴笠经过周密的思考,决定找美国人帮忙。我帮戴笠找到了现代密码破译之父赫伯特﹒雅德利,这就导致了后来赫赫有名的“中国黑室” 的成立。在中国黑室成立后的一年以后,雅德利小组终于取得了重大的突破,雅德利不愧是密码界的高手,他们成功地破译了日本空军的密码体系。这是一个不朽的功勋,这一辉煌成就让重庆躲过了无数次日本飞机空袭的灾难,并且得到了日本人偷袭珍珠港的预警。”
“在这件事上老兄你也是功不可没啊。”
“你过奖了,我只不过是个跑腿的而已,戴笠和他的军统局在此辉煌成就之下得到了蒋介石的信任,而且摧毁了温毓庆对密码术的垄断。戴笠为了达到他自己能够垄断密码术的目的,向蒋介石建议所有的技术机构合并的方案。蒋介石同意了这一方案,下令成立密码技术研究所。但令人意料不到的是,蒋介石别有用心地任命了温毓庆为合并机构的主任,并把自己的机要秘书毛庆祥任命为副主任。”
“这样看来蒋介石对戴笠还是有戒心的。”
“事实上老蒋对谁都不放心,戴笠并没有就此罢休。他让同为副主任的魏道明在研究所里处处跟温毓庆为难,蒋介石为了平息分争,一纸调令把温毓庆调离了研究所。但魏道明的过份作对让毛庆祥怒不可遏,他忍无可忍地在蒋介石那里奏了军统一本,蒋介石最后命令所有军统人员离开研究所,这无疑让戴笠在国民党的情报系统失去优势。为了巩固自己在国民党内的地位,戴笠必须重整旗鼓。”
“这样的话对戴笠的打击一定是很大的。”
“可不是吗,一九四二年初,是戴笠在他的事业中的低点,由于和温毓庆的矛盾,军统被蒋介石赶出了密码技术研究所。与此同时我们的军统局也被共产党渗透,一个以张露萍为领导的共产党情报小组成功地打进了我们军统的情报机构,并从军统内部获得了大量的情报。最后由于一部电台里的真空管烧坏而导致了这个七人小组被一网打尽。”
“共产党的情报组织也是无孔不入啊。”
“国共两党的斗争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张露萍谍报圈的暴露彻底激怒了戴笠,戴笠决定彻底清查军统的内部并使其反间谍能力的现代化,戴笠意识到,必须和美国人合作才能摆脱他的困境。”
我问肖勃:“你们军统为什么要和美国海军合作,而不找美国的情报机构合作呢﹖”
肖勃说:“我们有找过,但都没谈成。”
“为什么啊?” 肖勃的回答让我感到惊奇。
“戴笠让我在美国再次寻找合作伙伴,我在美国接触的第一个机构是美国陆军的信号情报部,但是乔治﹒马歇尔害怕国民党会泄露美国的密码技术,因此拒绝了合作。接着我去找美国陆军的军事情报局,但因为戴笠与温毓庆的过节,军事情报局里的人和温毓庆却有着不寻常的关系,而且当时戴笠在美国人的眼里是一个希姆来式的人物,所以军事情报局也拒绝了我。”
“你应该去找战略情报局的邓诺凡。”
“后来我也找过他们,当时邓诺凡正在地中海忙得焦头烂额,而且他对戴笠一无所知,这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所以你最后就找到了我们。”
“是的,那也是一个机缘的巧合,那次到你们内控部作常规性的交流,你们的李上将跟我说你们要往中国派遣观察员,刚好我们也在寻找合作伙伴,我就把握了这个机会,为军统和美国海军的合作铺平了道路。”
“是的,机会是很重要。”
“我很高兴你能和Miles一起到中国去,这样的话他会得到很大的帮助,以后的事还得仰仗老弟你啊。”
“没问题,为故国做点事情是我这个游子应该的,肖先生请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
我把那次的谈话内容告诉了Miles,从Miles的神情看他还是有些疑虑。但无论戴笠这个人怎样,我们的任务都必须完成,我和Miles怀着疑虑重重的心情为我们的中国之行做准备,因为我们出发的日子已经迫在眉睫。
就这样,在日本人偷袭珍珠港之后大概一个月的时间,美国海军终于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个冒着牺牲一个海军中校和一个海军少校的危险,去换取对日本人发动一个远距离出击的决定。
飞机上,正当我在想着和肖勃的那些有兴趣的交谈时,我的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How are you. I am Albert Lusey. You are……”
我转过头去,那时在我身边坐着的一个美国人,看上去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高大,蓝眼睛,金色的头发,瘦削的脸上挂着乐观的笑容。
“How are you. I am Alen Chen. ” 我向他伸出手说。
奥•柳西握住我的手,看了我一眼用中文问道:“说中文吗?”
我回答说:“说中文。”
柳西是一个性格幽默而又开朗的人,他喜笑颜开地说:“太好了。” 他看了一眼我身穿的美国海军制服问:“你在海军服务?”
“是的。”
“到中国执行任务?”
“是的,你是那一个部门的?” 我问他。
“战略情报局。” 他回答。接着他又问:“你们海军在中国也有行动?”
“是啊。”我也看了他一眼,只见柳西穿着一身的便服。这是他们战略情报局的特色,他们战略情报局的人和我们不一样,他们的人出外执行任务都穿便服。
“我怎么没听说啊,你们在中国的合作伙伴是谁?”
“军统局的戴笠。”
柳西脸上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他有点神秘地说:“真的?你们怎么会跟他合作?”
“跟他合作又怎么啦?”
“据说他是中国的一个魔头。”
我听了他的话一笑置之。他好奇地说:“我感到奇怪,你们海军怎么会和戴笠合作?”
我知道我们这次行动是秘密的,尽管他是战略情报局的人,毕竟我们是不同系统的人,每个系统都有自己的秘密。
“只要是对我们有利的,跟谁合作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回答。
“你知道戴笠是什么人吗?”
“中国的秘密警察头子。”
“你们海军和中国的秘密警察合作,这可有点开玩笑的味道,要说和他们合作的话,也应该是我们战略情报局才对啊。”
“事实上他们有找过你们,但你们没有搭理他。” 我想起了肖勃的话。
“是的,我们当时对戴笠不了解,而且他的名声也不好,所以我们就没有继续下去。”
“你们战略情报局的作战区域不在中国呀?” 我问他。
“以前是这样的,但随着战事的发展,邓诺凡现在觉得有必要在中国建立我们的情报网,我们极其需要日本人占领区的情报。”
“那你们应该去找戴笠才对。”
“我们和戴笠之间有过误会,在此之前我们派往中国的盖勒使团犯了一个错误,他不应该依靠在中国的英国情报机构,那就是上海怡和洋行动的经理约翰﹒盖西克,英国人在中国已经变得臭名昭著,戴笠的手下早就盯上了英国人的情报机构,中国人极其痛恨那些在中国搞情报活动的人,他们二位已经和戴笠有过严重的纠纷。”
“那你们打算往后怎么办啊?”
“美国在中国的声望在日益上升,邓诺凡现在明白了重庆亲美的态度,但以前英国人种下的种种恶果还不能一下子消除,邓诺凡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史迪威将军了,英国人约翰﹒盖西克的中国突击队已经被蒋介石赶出中国,我们情报协调处组建的一支特别作战部队已经前往中国,而且领导这支部队的卡尔﹒埃夫勒是由史迪威将军指派的。”
“你也是那个特别作战部队的成员?” 我问他。
“不,我不是,我有另外的任务。” 柳西说。
柳西既然不愿意说,我也不方便再问。不过他说史迪威(Joseph W.stilwell)也参与了在中国的秘密活动的确令人震惊。那么谁来指挥战略情报局的特别作战部队呢?是史迪威还是邓诺凡?
不管谁来指挥,这都是我的任务之外的事情,目前我最但心的是我的任务是否能完成,而戴笠在我的心目中始终有着神秘的色彩,我内心有着一种确切的希望,那就是能见识一下那个众说纷纭的戴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