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十一月份感恩节前 ,我带着二个箱子和忐忑的心,来到美国南部的一个医学院读博。眨眼间,二十年的岁月在我容貌,性格,事业上打下了深深的印迹。二十年很长很长,又很短很短。人生有几个二十年。
那年的初夏,我如愿地收到了几个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只有M大学给了全额奖学金。对月工资一百人民币出头的我,毫不犹豫地回复了M大学的邀请。开始了办出国手续的繁复过程。当时任职的医学院,出国的人大多是教师中的名人,由学校公办出国。僧多粥少。更显得卓然不凡。亦有少数探亲出国的人。像我这样自考托福,G而申请到读博全额奖学金的在学校在职教师中是第一个。消息传出,一夜间我从一默默无闻的青年讲师变成了学校要挽留的人才。找教务处开介绍信去办护照,领导关心备至,希望我留下为社会主义教学添砖加瓦。校方许诺欲将我培育成学科带头人。如要进修,学校会送我公办出国。我拿在手上的读博的机会放弃,第待校方给我机会?那机会要等领导们的亲友,关系户们都享受后了才能给我这样的小民。那得要二十年后吧。我考托福及GRE的努力将付于东流。领导们,你们知道不知道,这些考试等高分不是象你们说一些空话那么容易的。姑奶奶把字典都背了才能应付那些怪怪的GRE词汇。你的一张空头支票,我的日夜辛勤就成了水漂. 领导见小民不拾抬举,关心演变成了刁难。不给单位介绍信,看你如何办护照。领导的关心,是对孙猴子不经批准,就欲跳出掌心的不悦。领导的刁难,是享受用权力并为难小民给带来的愉悦。无奈何,小女子只好从书本堆成的象牙塔中伸出头来,施出全身的招数,动用起所有的社会关系,打点好所有相关的领导。总算是从学校拿到了介绍信去办护照。
护照到手,已经过了美国学校的开学日子。赶紧和校方联系,希望保留我的名额及奖学金。M大学的通情达理和中方学校的刁难一样出乎意料。告别了读了五年并留下工作又五年的母校,百感交集。
三个月后,我到了M大学。管理国际学生的干部是苏珊。四十左右,微胖。有着爽朗的笑容。她帮助我办理了入学手续。我入住了校园内的女生宿舍。四层楼的砖房座落在美丽的草坪和花木丛中。每层楼的女生共同厨房和隔开的厕所及淋浴间。刚刚认识了路线和环境,来了感恩节。同楼住的女生们作鸟兽散。各自回家团聚。四层楼里只剩下我一个。我在楼道里走路,清晰地听到自己脚步的回音。晚上只有我房间里有灯光。还没倒过时差来的我如是被扔弃在荒岛。无比的寂静象黑暗的潮水将我淹没。我倒头大睡。梦里,不到一岁的儿子在学步车里面对我甜笑。梦醒,学步车的儿子身影还在我眼前晃动。晃得我心醉。晃得我心碎。极想抱起那柔软的小身体,闻他的奶香,听他的呢喃亲他粉嫩的脸蛋儿。我冲动地要丢下一切,不顾不菅地坐飞机回家。空空的皮夹带我回到了现实。带来的美元在付了宿舍的押金和第一个月的房金后,我没钱买机票。也就是说我没有资本轻言放弃。我也没法回去面对过去的学校官僚。
过道里的电话响了。在这寂静得象死城一般的四层楼里,这电话铃响得惊心。我环顾左右,我是唯一的生物,唯一可接这个电话的人。可初来乍到又有谁知道我在这儿。在这万家团聚的节日里有谁给我打电话呢。我国内的家人不知这个号码。我犹豫地拎起了电话。是苏珊,国际学生办公室的办事员,是她掂记着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她要来接我到她家过节。
一个小时后,苏珊的车已到了宿舍外。苏珊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如沐春风的笑容,流露出心中真诚的爱。苏珊的车上已载了三个不同肤色的同学.他们是来自英国的就JOHN,从非洲来的TOM, 从我的邻国印度来的NANCY。小小车里成了联合国的缩影。我们都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细心的苏珊要我们分享节日的快乐。苏珊家居的美国郊区的小镇,每每自感恩节始便洋溢起节日的气氛,各种温馨斑斓的灯饰布满了居家的门阑。苏珊是个单亲母亲.有三个可爱的金发男孩。最小的六岁。他喜欢拉着我,给我看他的玩具,他的画,他的房间从他身上,我想象自己儿子五年后的可爱。我第一次享受了火鸡和南瓜饼。火鸡不是我的最爱。但苏珊家里的温情温暖了一个外乡人的心。我在美国的第一个感恩节就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其实在美国这些年,我遇到陌生人伸出援手的情况绝不只一两次。用他们的行动向我传递的陌生人之间的温情。
又是一年感恩节,我总是有太多的人和事物需要感激。 感恩我的母亲,谢谢您给了我生命,并教导我成长。感谢老公和儿子,感谢弟弟和他们的家人。血浓于水的感觉很好。感谢朋友让我懂得友谊无价。感谢所有帮助过我的人及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努力工作。回报社会和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