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 街是首都华盛顿的一条主街,却也是相对不起眼的一条街,既比不得左近的小资圣地乔治城街,更比不上宪法大道的隆重资深外加文化气息。K街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这街上大大小小数十家的游说公司,零零总总,形形色色。不是因为开会,林子不会有任何理由来到这条街上,不是因为下午的几个演讲人过于沉闷,林子也不可能发现自己在k街上这家跟k街一样无甚特色的书店里闲逛。 回家还早,回公司吧,又一头栽进了工作,违背了自己开会期间放松几天的初衷。就这样,林子决定好好利用这难能可贵的浮生半日闲, 逛他一点没有目的的街,翻他几本没有意义的书。
周二的下午,斜阳淡扫,书店里顾客和店员同一副寡淡无趣的样子,林子走走看看,漫无目的,也没有什么书瞬间跳入她的法眼。回想以前在国内,是言必称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动辄就大谈百年孤独,出入国林风,往来风入松。美国的书店里,却仿佛充斥着政客回忆录和不知名(起码对林子而言)的名人访谈,要不就是各式各样的心灵鸡汤和商业励志书。林子不想看这些,却也不曾被那些原本会像磁铁一样吸引自己的厚重读物所吸引。转了半天,还是脱不了俗, 拿起了一本美国内战史,想着好歹也能为以后的入籍考试做点准备。
林子长发娆娆,肩背巨型电脑包,正在速读手中书,就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北京男中音“林夏”。林子急回首,居然竟然果然是他,七八年没有音讯的老谭同志。
“天哪,你怎么会在这儿?”林子嘴张的老大,一半是惊讶,一半是欣喜。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了?美国被你买断了吗?”一声质疑,还是当年那个没正型的老谭,声音中却也是饱满的惊喜。
“唉,怎么说话呢?真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啊?”
老谭娓娓道来,原来是带着部里的同事来华盛顿开会。今天最后一天,同事们去奥斯莱斯扫货,老谭一如既往的鹤立鸡群,自己出来放风。
“你怎么不去购物呢?”林子好奇。
“嗨,有什么好买的,都来了无数次了,该买的都买了。美国现在也没什么可买的了,还不都是made in China(中国制造).” 老谭回答。
“哇,您这是发达了的意思啊!”林子调侃,却知道老谭只是不喜欢往人堆里扎而已。
老谭比当年是老了,身材却比大多数四十岁的国男有型。西服裤配着一件质地不错的衬衣,不动声色,细节却很到位。不像很多来美国考察的中年男士,一码儿的西装笔挺,双手后背,胸前挎一款重型单反相机。这样想着,两人突然就有了那么几秒的沉闷。
“我就说,哪个土不拉唧的中国女人站在这里看书。原来是你哈”,老谭那张嘴还是那么损,不知这些年怎么在官场上混的。“原来美女也会老啊?”
“还来啊,没完了你!”林子急了。
“好了好了,逗你玩的”。老谭缴械。
两人站着聊,聊林子怎么从伊利诺伊大学毕业,又怎么来了华盛顿工作。聊老谭怎么十数年如一日,默默在部里耕耘,又如何来哈佛培训一年,回去后升职加薪。老友见面,聊了一堆的功名利禄,却也不觉无趣。两人站在走廊里聊到天光渐暗,书店里顾客渐渐多起来,不时有人欠身从两人中间穿过,边说抱歉,眼神中却是不耐烦。林子说咱还是知点趣吧,就转战到书店二楼的星巴克接着聊。终于聊到了家庭生活,林子先发制人:“怎么样,你总该找到一位完美太太了吧?”
“找什么找,不说你给介绍的吗?这么多年也没你影子,我这儿还搁着呢。”老谭回应,又紧急补上下句 “没有没有,开玩笑的。我女儿都五岁了”。
“五岁了, 比我儿子还小。”,林子心中一颤,正好是老谭从MSN中失踪的前后脚。是啊,哪个正在热恋,即将开展美好新生活的男人会闲到跟从前那样整天在网上跟自己贫嘴呢?这样想着,伤感,又旋即释然,这时空疗法还真是灵验啊。
“你呢?” 老谭问。
“我啊,儿子都打酱油了。” 说到儿子,林子习惯性地去看表,往常这时候是该去学校接儿子的时间了,所幸今天是爸爸负责。
“是吗,那太好了,儿子长得像你还是他爸?”老谭问。
“不好说,都有点吧”。林子急躁起来,生物钟不听使唤,还想往儿子学校跑。
老谭还是那么灵透,看看表,说声不早了,我也该回酒店了。“行,今天也真是意外的惊喜。回去问你家那位好”老谭恢复了彬彬有礼,林子也意识到该是时候道别,就问老谭明天几点的飞机,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顿午饭。老谭连说不必了,下次还有机会。林子就说,那留个联系方式吧,下次再来一定告诉我。老谭说好啊,我回头发到你hotmail里。两人出了书店,往夜色里走,林子不停地说,老谭饶有趣味的听。一直到林子进了地铁站,老谭拐上了十二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