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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王之王 第 一百零二 回 雾里看花水中月

(2007-06-14 18:11:18) 下一个
万王之王 第 一百零二 回 雾里看花水中月  第一百零二回雾里看花水中月  昭元思前想后,还是只好放弃了想要多留几天、多吃些那些异果的想法,觉得还是当稳妥些,早些出发些为上。他心头暗暗苦笑:“除了笨人早努力尽人事之外,恐怕就只有夏瑶琴的神鹰能帮忙了。可她乃是可遇而不可求之人,不论什么都可来一句‘命运不能作弊’,立刻就能挤得我哑口无言。嘿嘿,她还笑我,说我此行会带个老婆回去,却不知我连命都险些丢在这里了。唉,别人怎么能靠得住?什么都只能老老实实靠自己。况且这小溪说不定还只是现在能勉强浮起小筏,若待雨停,只怕会干上大半。那时若只能浮起树枝,那便想走也不好走了。要走的话,还是得赶快些,莫要拖泥带水。”  当下昭元费了一日气力,扎了一个小小草筏,多装了些那种果实,便准备深夜出发。这小溪乃是山溪,礁石无数,又在雨后,水流澹急,暗夜行船绝非好事。但他也不得不如此,所希望者,自是为了借夜色掩护,以防万一上面还有人在偷偷观望。  昭元手脚麻利,到得前半夜,已是准备妥当,只等后半夜猴最困、最松懈的时候出发。他既然已是反正要走,便也不惧,径直解开了那猴王的束缚。那猴王这段时间未受折磨,也就不怎么反抗,解开之后居然似乎还有些臣服之意。  昭元微微一怔,想了一想,才勉强明白:人本来便和猴子相近,山猴又是以打架定尊长的。自己既然擒住了它,令它长久无法逃脱,自然它也就有臣服之意。只可惜自己实在没功夫来当猴王,只好辜负它一番拥戴美意了。  昭元透过那半稀不稀的树叶遥望星空,推算时间已近五鼓,便跃上草筏,在被诸树掩映的小溪上顺流而下。群猴见这不速之客离开,似乎也是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三三两两吵吵闹闹相送,不知是恨是惧,还是依依不舍不舍,但总之是百感交集。  这等水上顺流飘行,的确远比陆行要省力得多,却也有一样坏处,那便是单调之下,极其容易睡觉。昭元连日来疲倦已深,精力巨耗,虽然偶有小补,毕竟一时间还是积众难返。现在他忽然安然水上自行,自然一切都易松懈。他明明知道自己只要一闭眼就会睡着,可还是怎么也熬不住。终于,他在看到草筏飘出最窄处后,稀里糊涂睡了过去。  才睡不久,昭元便忽听轰的一声,自己竟然已是莫名其妙地在水中了。他知道八成是草筏被礁石碰翻,便也不以为意。他勉强起来,在浅水中将草筏翻过来重新紧了紧,便又出发。忽然间他心头一动,急忙四处搜寻那些被碰得四散而飘的青绿果实,却已不及,十成中便连半成都还没捞起来。他心头不禁大是懊悔,但立刻又想:“前面定然还有,不过再费些功夫便是。……嗯,我自先将这些剩下的都尽量吃掉,免得又翻又丢的浪费。”  等他又一次被昏睡中的礁石折腾醒,已是白天。放眼望去,前面略显开阔,却还是完全无甚么人迹可辨。估算行程,弯弯曲曲当又已行了百把里。昭元虽然微觉失望,毕竟也是有了些心理准备,并不太过颓丧,便先靠岸找些山粮。不料他找遍了半座小山,居然一株那种树也没有,只能摘些花红蛇莓,挖些山药木薯,取些岩盐,郁郁而归。这一日只吃这些,自然更是倍觉前一两日所食之美,大为失落。但他心头却还安慰:“前面当还有。”  然而接下来又一日,前面虽然也是各种野果生的熟的残留不少,可自己最想的那种树,却连影子都没见。昭元大是不爽:“难道还真是只有那个地方才有么?”再一想,也那里便如锅底一般,此物只怕的确难以传发而开,说不定那群猴子还真是一直在独享这世上美味。昭元苦笑一声,拍了拍怀中之籽,心道:“看来要再尝美味,只怕还要许多年后了。”如此一连数日,昭元已几乎完全绝望,但幸喜功力还是渐渐恢复起来了。  这天晚上,昭元又一次睡梦中被翻落水中,却忽觉周围山势很是奇特,就留心看了起来。原来前面一路飘来,虽然荒凉,但两边还主要只是林草为多,岩石为少。可现在,两边却到处都是黑沉沉的怪石,一个个奇形怪状,就如一个个潜伏着的妖魔鬼怪。  昭元大是惊奇,睡意自然全无。他开始还一路赞叹,但到后来,见前面越来越黑,这些怪石越来越诡异,便如没有尽头一般,心头忽然一惊:“不好,不会直通海边都是这样吧?那样我可怎么补充野果啊?”想起刚才一翻之下又是什么都没有,不免更是懊恼。  但无论如何,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漂流下去。忽然,前面似有一处极大的黑山横挡着,似乎小溪流到这里,将有一处极突兀的大转弯。昭元凝注精神,小心翼翼避免着那些半露不露的礁,一点点地靠近。水流越来越急了,前面水石乱撞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是嘈杂,与这两天行舟时的恬静完全相反。  昭元正自感慨,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原来这水声,竟然越来越象是什么瀑布砸落的声音,根本不象是溪流拐弯时浪击岸石之响。可他几乎还没来得及动念细想,前面一个拐弯处已现出了一个黑黑的大洞,就如鬼怪巨口一样,将溪流完全吞入了其中。  昭元吓得心胆俱裂,立刻便要跳开草筏,死死抱住一块半露礁石。可是那湍急的水流就象是魔鬼的巨舌,居然半空中一下将他拦住卷住,立刻便把他拉入了那黑沉沉的巨口。昭元心头绝望万分,只能全力屏息抱头,防止随瀑布冲落时头部直接撞上什么暗礁。这个时候,他已只能心底里乞求这不是一处暗河,自己还有可能流出。  轰天巨鸣中,那魔鬼之舌吞卷着他,将他顺着瀑布之势,狠狠按入了水下好几丈的地方。昭元拼命翻滚着,想要上浮,可是水底那纵横交错的暗流,就象是无数双拉扯着的鬼魂之手,令他几乎都完全丧失了能浮上去的信心。  水浪轰鸣着,冲撞着,打压着,可昭元终于还是勉强浮了上来,吸上了一口救命之气。忽然,他的头猛地撞上了一块礁石,痛得他眼前金星乱冒,几欲晕去。那溅起的巨大水花呛得他剧烈咳嗽,可是他的声音跟自然的巨响比起来,简直就是等于没有。他眼前完全是一片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黑暗,令他几乎有一种完全被忽略不计的感觉。  昭元终于放弃了挣扎,无力地随水而飘,一面想保存些体力,一面期望自己不是被旋涡吸入什么地下石缝。水流带着他流开,越来越远了,可是那种他最害怕的旋涡感却偏偏越来越明显起来。昭元大惊,拼尽全力想要去脱离那股吸力,可却再也找不到一块礁石借力。  昭元绝望之下,忽然奋起全身力气,猛地从水中跳了起来,竟然象是摸到了半空中斜伸出来的石壁。可那石壁却是出奇的光溜圆滑,完全无可借力攀爬。昭元心头彻底绝望,猛然一掌拍向那石壁,就象是要在临死前将其击碎,让它替自己垫背一般。不料这一猛击之下,他身体反跃回去,竟然又撞上了另外一边的一方突出石壁。  昭元被这一撞更是撞得生疼生疼,恍惚间这边似乎有借力之处,急忙便要回身抱住。但他这一撞已经弹开了少许,眼看已抱之不住,只好又是一记劈空掌出来。这一次他反震之后,身体明明是要弹回一边的岩壁的,可到了预计的那里,却竟然还在空中。紧接着他身体已是半截入水,而且水流方向似与先前要吞噬自己大方向不大相同。  昭元大吃一惊,知自己还是落入了另外一条暗河分岔,急忙就又想跃身起来。不料那处岔道虽然极不明显,但却流速极快,只是不甚象有暗河将入岩隙那样的旋涡般的吸力。他整个人已迅速被水流卷带过去,身体方位已大变,再跃起时头部一痛,竟然狠狠撞至了一侧斜拱而出的山岩。昭元头痛欲裂,终于再一次彻底放弃了挣扎,听天由命。那水流虽然很快很急,但却始终没有出现旋涡,只是将他急速带往更深的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昭元忽然发觉前面似乎有一丝光亮。这对于他来说,简直不啻如一艘生命之船,顿时鼓舞起了他那早已放弃了的抗争意念。他定了定神,看清楚那里的方位,渐渐游到水流之一侧准备。等那光亮越来越近时,他终于抓住了一处适合借力的地方,一翻身脱离了水流。  这里居然显得出奇的幽静,尽管极远方那各处山溪瀑布汇流的轰鸣声,依然还能隐隐约约听见。昭元揉了好一会眼睛,才终于完全看清楚了这里的基本地势。他慢慢朝那光亮走去,却越来越疑那不象是从外面接受到的自然天光,而更是一种珠宝般的神奇光芒。  昭元微感失望,但无论如何,只要有了光,就会有生命的希望。他咬牙走将过去,转过一道道石弯,终于发现了那光芒的来源。原来那水流已流得越来越象一道水渠,渠壁的一侧悬挂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正自发出柔和而又奇异的彩光。  昭元见那夜明珠圆润巨大,通体晶莹,美丽之极,心下不由得感叹:“我虽见珍宝无数,却还真没见过这样大的夜明珠,被如此随便地拿来照明的。”他一步步前行,忽见不远处又有一颗一模一样的夜明珠。昭元此时已无丝毫怀疑,知道前面一定有人烟……不,未必有烟。  昭元打点起精神,朝前飞奔。那些夜明珠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越来越美,越来越亮,将整座通道照得晶莹剔透,简直就象是传说中珍宝云集的海眼晶宫。昭元叹为观止之下,情不自禁地又慢了下来,边走边惊叹这美不胜收的地宫仙境。  忽然,昭元发觉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来回动,很象是乡野人家的水车舂米的声响。他心下奇怪:“这里的人家,肯定……肯定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难道也要舂米不成?”待再行了一段,忽然一幅极壮观的景象出现在他面前,令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前面已现出了一座金壁辉煌的洞室,其内有两男一女三尊巨大的雕塑,每一尊都有三丈来高。那尊坐着的女像通体发出奇异的白光,几乎象是半透明,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那两尊跪着的男像则都是通体碧绿,也时不时地显现出猫眼般的奇光。显然,无论男像女像,都是由极巨大的天然珍宝直接雕成的。而且更令人叫绝的是,那两尊向女像呈跪姿的男像,竟然还都在一下一下地磕着头,显是有人在内造了用水流驱动的机括,以为动力。  昭元呆呆地看着,半天都合不拢口,就象是傻了一样:“天哪,人说玉山玉山,今天我才知道什么叫作玉山。要是这女像倒了,那不就是玉山倾倒?”他再细看这三尊玉像,忽然觉得它们竟然还都象是跟自己有些熟悉,可是却又都似是而非。  其中一尊男像似是身着王者之服,另外一尊男像则是穿着一袭很宽大、很普通的袍服。二人都是人届中年,气宇轩昂,似乎怎么也无法想象他们居然会去跪拜什么人。那尊女像约莫三十岁年纪,相貌极美极美,当真是仪态万方,流光四溢,简直让人无法相信这样的神韵居然能够被雕刻出来。而且更怪的是,她就象是有一种与生俱来、极天然的高贵气质,让昭元莫名其妙就觉得,让那两尊男像去拜她是理所当然,半点也不勉强。  昭元傻傻地看着,情不自禁地想要上前去摸摸他们,真正体会一下他们的神韵。可他却又莫名其妙地有些畏惧,似乎这三尊雕像都已跟活人一样,完全容不得自己这野人亵渎。尽管那两尊男像身上还刻着许多“厚颜无耻”“负心薄幸”之类的话,似乎极是随便、极不珍视,但他不用细品就知道,这三尊神像必然都是极古也极珍贵之物,而且也都代表着什么深远的意义。他们……他们是些什么人?怎么会成如此情态?  昭元呆呆望着他们,已经完全无法把他们看作雕像,而只能看作三个活生生的来自远古的活神仙;自己无法跟他们说话,只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愚蠢,绝不可能因为他们是雕像。不知不觉间,他竟似乎在苦苦企图进入某种幻境,潜意识地想要跟这些雕像交通意识。  可是,就在昭元如痴如幻的时候,那幻境中竟似忽然现出了一个鬼魂。那样美好的幻境中,怎么可能有鬼魂?昭元忽然警觉起来,立刻掉头跃开,果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个浑身全白、似曾相识的蒙面女鬼……不,蒙面仙女。  那少女虽然面蒙轻纱,但是她的任何一个动作,却都如有日月辉映一样,令任何人都无法去怀疑她的绝世美丽。那层轻纱朦胧而又缥缈,仿佛在她的美好上笼罩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神秘光环,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只求去看一眼她的容颜。  那少女望过来的目光本来既冷漠又鄙视,可忽然间似乎认出了昭元,顿时眼中闪现出几乎不敢相信的羞喜之色。但她才似要开口,却又似发现了什么似的,立刻便又流露出无法抑制的羞意,几乎都要立刻转过身去。昭元望着她那突然侧身、仪态万方的样子,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一种久已忘却的羞辱立刻翻滚上来,顿时浑身热血都象是要爆炸起来。原来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他逃离中土时,在玉门关遇见的那个骂他是小贼的少女。  万王之王 第 一百零二 回 雾里看花水中月(二)    昭元只觉自己的头几乎都象要撑爆,因为那一声小贼不但深深伤了他的心,更险些导致他真的葬身古墓、真的永远万劫不复。他知道自己无法理直气壮地去以那一声“小贼”来恨这少女,可是……她以色相来诱拐高手名宿,这如此卑劣的行径,怎么能不让自己恨?  那少女虽然微微偏过了身体,但似乎还是能感到昭元正死死盯着自己,那微微露出的小脸更是红霞乱飞。但昭元自从被那斑竹林中少女给耍过之后,早已对这等羞态极为警惕,更别提这少女前科确凿,这也明显是在想勾引自己?  那少女的余光微微瞟过来,见昭元还没有意识到他下身草裙几乎已是没有,更加羞窘无及。昭元见她目光微触自己,似乎隐藏着无比的诱惑,更是几乎冷笑出声。那少女终于象是下定了决心,轻轻道:“原来是你啊。你……你的……”说到这里已是说不下去。  昭元忽然哈哈大笑:“不错,正是当年的那个小贼!只不过当年的那个小贼,现在已经成功窃国,甚至已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了!你在故人面前,怎么还这么卖力地装什么少女羞态?你还能怕看见什么?”那少女全身一震,几乎象是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话。  昭元望着她那竟然天衣无缝的震惊眼神,更是打心底里觉得恶心和鄙视,冷笑道:“姑娘,故人面前,何必如此遮遮掩掩?这些年来,不知道姑娘已领多少高手过了玉门关?”那少女听他如此羞辱自己,娇躯顿时颤抖了起来,颤声道:“你说什么?”  昭元冷笑道:“这些年来姑娘到处妙施色相,普施雨露,早已是两相其乐,各得其所。既然姑娘做都做了,又何必这么怕人说?”那少女呆呆望着他,眼中似乎现出无可理解的哀怨神情,身体更已是被他这些话击得摇摇欲坠。昭元冷笑道:“没用啦,没用啦!在下早已曾经沧海,姑娘何不省些力气,大家坦白些相见?敢问姑娘,那些高手们现在何处?姑娘反正是普施雨露,人尽可夫,难道现在还没厌倦他们?若是如此,何不将他们还回尘世?”  那少女痴痴地望着他,晶莹的泪珠已不知何时起在她眶中滚来滚去,就象最纯洁的心反而蒙受了最重大的冤屈和羞辱,完全无可相信这世界的颠倒。昭元心头莫名其妙的一颤,几乎险些被其所趁。他慌忙狠狠击了自己一拳,咬牙冷笑道:“姑娘为何还不肯答话?莫非姑……莫非那些高手都已死了?”  昭元本来还要说出更尖刻的话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却又说不下去,便只好临时改口。但他似乎觉得自己这样有被她眼神控制之嫌,立刻又极高傲、极鄙视地望向那少女。那少女迎着他的目光望过来,许久许久,眼中的泪意终于渐渐隐没,眼神也越来越冷,越来越凉。可昭元却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似乎敌人终于被自己逼得现了原形。  那少女的目光越来越冷,就象是在隔着昭元的肉体,割刺着他的灵魂。忽然,她冷冷道:“不错,他们还在我那里,而且也都是我布施色相而擒的。你很恨我是不是?你很鄙视我是不是?我告诉你,你恨我恨得还不够,鄙视我鄙视得更加不够。”  昭元冷笑道:“你未免感觉太好了吧?你怎知我鄙视你鄙视得不够?”那少女被他这更尖锐的讽刺刺得全身一震,竟然不怒反笑,道:“说不够,是因为你的鄙视,在我看来却是欢喜,是高尚。你想不想看看我究竟高尚到何种程度?”昭元大笑道:“我很有兴趣。”  那少女忽然摇了摇头,冷声一笑,道:“你以为你不是小贼了么?我告诉你,你虽然翅膀硬了,但终究还是只配当一名小贼。”昭元见她眼中寒芒忽闪,正自戒备,忽然那两座正自磕头着的巨大雕像突然朝他猛扑过来,就象是要将他彻底压成齑粉。  昭元完全没有料到,这么高大笨重的巨像,居然还能向自己扑过来,几乎都忘了躲闪。但他终究曾历万险,那本能的腾跃几乎已经不需要他的意识来指挥。可他才要腾身跃起,脚下竟然突的陷出一个黑黑大洞,立刻便令他那企图蹬下的腿蹬了个空。那少女忽然在这间不容易发之际抛来一道七彩丝索,就如神光彩虹一般,横贯昭元面前。  昭元情急之下,立刻伸手就要抓过借力。那彩虹突然灵蛇般游走他全身,迅速便将他捆带得在半空中连翻好几个跟头。昭元大急,猛力一拉,不料彩虹的那一端突的松开,顿时令他完全跌入了虚空。正在这时,那彩虹突然又是一紧一带,他已被抖向一处黑洞中升起来的极粗铁笼。昭元大喝一声,已在空中正过身形。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蹬实借力,那八根笼柱忽然全都平伸而下,顿时将他筘得动弹不得。原来,那竟还是八只能被机括驱动的铁手。  那少女冷笑一声,道:“小贼,你现在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么?”昭元怒道:“你可敢与我正面相搏?”那少女哈哈笑道:“我是你心目中的贱人,自然要用贱人的手段。你是我心目中的小贼,自然更要用对付小贼的手段。你配如此气愤么?”  昭元一时语塞,完全答不出话来。那少女忽然极美妙地凌空越过他面前,拂了他好几处穴位,等她跃至这大洞的另一边时,似乎已开动了什么机括。那些铁手立刻松开了昭元,彩虹闪处,他已被甩上了地面。那两尊扑下来的巨像,也恢复了原来不断磕头的情状。  那少女裙袂飘飘,慢慢走到昭元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昭元完全只能伏在地上,甚至连抬头都已不可能,只能狠狠上翻眼睛,想要跟她对视。那少女忽然将他倒提了起来,反挂在两尊巨像中间的一根玉栏上,让他能和自己对视。  昭元被她摆弄地怒极,正要破口大骂,那白色巨像内侧忽然转出了两个少女的身影。昭元晃眼一望,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白衣龙女竟然也在这里?  白衣龙女似乎也发现了是他,立刻便惊呼出声:“你……是你?”但她便觉出昭元如此倒吊,极是不雅,秀脸顿时通红,几乎要转过身去。昭元见她并没有立刻挺剑要杀自己,不知是祸是福,但见她和另外那名少女都如此羞见自己之态,也不自禁地脸上大红起来。他犹豫又犹豫,一声“龙女妹妹”终于还是缩了回去,只是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白衣龙女不答,只是走到那少女面前,道:“姐姐,你是在跟他生气,才触动的负心人?”那被称为姐姐的少女冷冷道:“不错。”那名跟白衣龙女一起出来的少女见她面色不对,似乎欲言,却又终于没敢说什么。白衣龙女看了看他们神色,忽然凑在那被为姐姐的少女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少女忽然怒道:“别说了!”白衣龙女急道:“可是……”  那少女忽然纤手一扬,昭元便已是什么都不知道了。等他醒来的时候,耳边竟是呼呼风声,定睛一看,自己居然已是在一头翱翔着的黑鹰身上。他忽觉周围奇冷,似是到了什么极北苦寒之地;但看自己全身,却已被胡乱套上了几件衣服,不再那么衣不蔽体了。他猛一回头,却发觉那少女正坐在自己身后狠狠看着自己,慌忙转回头去,不敢对她眼神。  自昭元醒来之后,那少女完全没有半句话。可昭元却非常明显地感到,被她目光从背后看着,简直就是如芒在背,甚至能让自己心头都有些发虚。昭元几乎都想要扭一扭身体,但却又不肯做这屈服于她目光的举动,更不愿意扭转身来面对她而坐,也就只能咬牙坚持。  这时虽还只九月末十月初,但夜空下的大地已是一大面雪白,显然所到之处是一个冰雪世界。飞鹰上的沉寂,叠加着两人心头的沉寂,再加上四面旷野的沉寂,几乎都要让人透不过气来。昭元终于忍耐不住,冷冷道:“我是去见识你的面首们么?”那少女道:“不错。你若不亲见,又怎么能知道我又多么可鄙可恨?”声音比他还要冷十倍。  昭元默然不语。那少女冷笑一声,道:“你知道么?其中还有你师父在内。说起来,我还当你了便宜师娘呢。”昭元吃了一大惊,道:“我师父?哪个师父?”那少女冷笑一声,并不答话。昭元知她所说的八成是司天仪,心想:“他在那里,那么师叔他们是否也在那里?”  过不多时,那鹰之飞忽然歪斜起来,已飞入了一大片云彩之中。昭元知道它八成是要降落,所以才故意先飞入云中,让自己辨认不清楚具体方位。那鹰盘旋了一会,终于降了下来,却见所到之处是一处草莽森森、依山而成的雪谷。虽然那谷里面注定有极奇特的景象,但从外面看,却完全看不出什么异常。  昭元忽道:“这是什么地方?”那少女一字一顿地道:“这是雪谷的长春仙府。它虽然处于冰天雪地中,可是人一入其间,却偏偏日日能长春。”昭元冷冷道:“你本来住的那洞,是什么地方?”那少女冷笑道:“我住的地方,自然是太阴洞悔心陵。”昭元本没打算她会真回答的,这下听她明显都是一语双关,无法明白她是实指还是在讽刺自己,也就闭口不言。  昭元全身早已细心被制,劲力都已有如常人,也就完全放弃了逃跑之念。那少女既当先领路,他也就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随。他见前面到处松柏掩映,白雪皑皑,一眼看去完全看不到任何标志,心下不由得奇怪:她走的这样慢,要到何时才能到那什么“长春仙府”?  然而才走了不几步,前面白雪中忽然无中生有地现出了一位白衣少女,而且还在向这边行礼:“太阴星主……”这带着昭元的太阴星主挥了挥手,道:“我来了,这人也是我带来的。一切不用太惊动。”那少女似乎对她的语气很是奇怪,偷偷看了看昭元,只嗯了一声,便道:“是。星主请自便。”说着便又隐去。昭元见那少女眉目似有点印象,更是头晕脑胀。  太阴星主冷笑道:“你还没进仙府,就已动春心了?”昭元怒道:“动春心者,见人便觉人人都动了春心。”太阴星主冷冷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心正不惧流言侵。就你这种小贼,居然也敢道貌岸然来指责我?”昭元冷冷道:“你既然凡事都以为高洁,我还能指责什么?”  太阴星主转过头来看了看他,轻蔑地道:“你不是不能指责,而是根本不配指责。”昭元正待反唇相讥,忽然心头一动,顿时大大心虚。要知他自己除了肯定是要娶夏瑶琴外,那几块姜八成也是都要陪嫁过来的。若是男女对调,自己跟这太阴星主又有什么区别?若自己狡辩说是那几块姜也喜欢自己,自己并没有强迫她们,可这些垂涎太阴星主的美色的男人们,更还都是自己哭着喊着要来粘上她的。无论怎么说,自己似乎的确是不怎么配指责太阴星主的啊?  昭元定了定神,急忙将自己对她的蔑视主要定位在她拘禁高手、图谋不轨上,更干脆一口咬定,她的出发点是夏姬一类的“采阳补阴”和“媚术”。太阴星主似乎看出了他的心虚,轻蔑地冷笑一声,纤手轻挥,面前的雪忽然都朝两边迅速而飞卷。昭元一看那雪的卷动之态,大大吃了一惊:“难道她的内功这么厉害?我怎么没感觉出来呀?”  他正寻思间,雪下已露出两扇微微倾斜、金光闪烁的大门,简直就象是整座都由黄金铸成。那大门忽然洞开,一位极美极美的少女迎了出来,道:“姐姐,你怎么从太阴星府出来了?”昭元一见那少女,顿时心头一动:“她一定跟我见过好多次!可怎么又认不出来?”  太阴星主道:“妹妹,我来你这长春仙府,是在杀他之前要让他认清我的真面目,做个明白鬼。”那长春仙子见她神情不对,扫了一眼昭元,奇道:“姐姐,你究竟怎么了?你真要杀他么?”说着朝后挥了挥手,两名跟出来的少女都知趣地回避了开去。  太阴星主道:“你别问了,只带我去幻魔洞就行了。”说着已翩然而行。长春仙子追上去急道:“姐姐,那洞是不能乱开的。你心里有话,就算不想和别人说,跟我们姐妹还有瞒的么?”太阴星主完全不理,径直前行。昭元也跟着进去,但觉里面当真是雕栏玉砌,温暖如春,心下慨叹:“想不到这只产雪参的地方,居然也有如此仙府。”  长春仙子拽住太阴星主的手臂,似乎在不停地劝她,可是太阴星主却完全没有任何迟疑。昭元本来还想偷听一些,但一来武功受抑,二来男人偷听女孩子的私语似乎不大妥,三来他心头莫名其妙的有些心虚,也就只是知趣地离她们一丈来远。  太阴星主走的飞快,过了一气,已是停在了一处岩石壁之前,道:“妹妹,你别管了,我的事我自会了结。”长春仙子急道:“姐姐,不能这样的。他笨是他的错,你何必跟他比笨呢?”太阴星主根本不答,只在那石壁上轻拍。长春仙子忽然极快地凑向昭元之耳,急道:“姐姐只抓过一次人就不肯了,后面的人都是我们抓来的,你千万不要误……”  太阴星主突然伸手一动,长春仙子猝不及防,已是被她制住了穴位。太阴星主道:“妹妹,对不起了。我既然做了事,就一定会承受结果,你不用为我开脱。”长春仙子目中大急,几乎都象是哭出来,可是太阴星主却丝毫不为所动,当先就朝里面走。昭元本来还在思索长春仙子的话,见此情形,迟疑了一下,也只好跟了进去。  那洞极是幽深曲折,而且从一开始就弥漫着非常诡异的气息,当真不愧被称为“幻魔洞”。忽然,里面的洞壁一处闪出一人,恭声道:“太阴星主驾到,有失远迎。”太阴星主道:“你带路,我要去看看。”那人看了看昭元,道:“是。”便当前领路。过不多时,三人已到一处极粗铁栅前,那里还有两人守卫。领路之人道:“就是这里了。”  太阴星主道:“开门,让我进去。”那领路之人道:“按照惯例,姑娘们将魔奴交付之后,便不可再进去。”太阴星主冷冷道:“出了事我负责。你还不开门?”那人面色一变,道:“属下实在不敢违令。”太阴星主怒道:“你胆子不小啊,竟然违我之令?”  万王之王 第 一百零二 回 雾里看花水中月(三)    那人立刻退后一步,两边之人也全神戒备,似成一小小阵势。那人道:“姑娘们虽尊,但这里却实在是属下职责所在,律令亦有明言。姑娘但将此魔奴交由属下即可,别的事属下便死也不敢违规。”  太阴星主冷冷望着他,忽然轻笑一声,道:“不错,你果然忠心耿耿,极有原则,真是栋梁之材。放心,我刚才是试你的,看看你是不是能有所坚持。”  那人顿时大大松了口气,道:“谢姑娘体谅。属下忠心可比日月,绝不敢有一丝差失。”太阴星主扫了昭元一眼,又对那人道:“你既能如此忠心,明天晚上就来伺候我吧。”那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道:“真……真的?”太阴星主深情地望着他,微微笑道:“当然是真的了。”那人狂喜之下,几乎都要跪在地上磕头;两边之人都是垂涎欲滴。  太阴星主微微一笑,转身就要翩然离去。忽然,她陡然回转身来,玉手轻翻之处,那三人已全都晕倒。太阴星主转过头来,对昭元冷冷道:“你把他们的钥匙摸出来。”昭元一句“你还能怕摸男人身体”几乎就要出口,但终于还是压住,自去摸出一串钥匙一个个试。  二人步入巨栅之内,又走了一气,忽见一侧似有许多简陋的石室,而且还听到既象打斗、又象练功般的声音。昭元心头一跳,急忙奔过去,却见几乎每一间石室里,都有一个衣衫褴偻、浑身锁链的人,而且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发疯般地练着功。  昭元才看了几眼,心头已是一个念头突然暴起,猛地回身对太阴星主怒吼道:“你跟孔家什么关系?你跟周天子什么关系?”原来这些人状态神情虽然大异,可那如痴如狂、但又内在一致的举动,却非常非常象自己在鬼谷见到的人蛊。这怎能不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太阴星主冷笑道:“我跟男人的关系多着呢,岂止他们两家?”昭元怒发如狂:“少跟我顾左右而言它!说,你是不是孔敬仁的孙女?”太阴星主忽然狠狠搧了他两个耳光,怒道:“我顾左右而言它?我用得着么?你配么?你也配让我顾左右而言它?”说着一把将他耳朵揪得几乎要被扯掉,把他如拉虾米般拉到一间石室,嘶声道:“你睁开狗眼看清楚,这里就住过你那个自作聪明要来探秘的师父!我就是从他那里成你师娘的!还有你的那两个师叔,也统统都是我裙下之臣!这所有的人,所有人的惨状,统统都是我用色相勾来的!你满意了吧?你满意了吧?你现在知道你恨我恨得还不够吧?”说着竟然已是珠泪滚滚。  昭元本来满眼这些人的惨状,对她已是恨极,但现在见她竟然激动成这样,心头居然又莫名其妙的心虚了许多,甚至都有些同情起她来。但他自从经历过那斑竹林少女的戏弄之后,对这一切已是有了本能的疑惧,连忙极力告诫自己,千万不要不知不觉中被其所制。  太阴星主见昭元默默无语,似乎是知道这对他无效,居然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她转过头去擦了擦眼泪,又转来冷冷道:“你既然已知道该这么恨我,我若不让你认清我的真面目,你岂不连死都不能做个明白鬼?你睁开狗眼看清楚了。”说着慢慢解开了面纱。昭元见她面纱下的容貌虽然也是甚美,但毕竟远不如她蒙面纱时对她的想象,心下更是极力冷笑:“她可真是工于心计,可惜我早就识破了她这伎俩。”但转念一想,却又觉有些不对:“她跟长春仙子似是姐妹,怎么可能比长春仙子差这么多?”  太阴星主望着他脸上神色,慢慢将面纱重又拢起,冷笑道:“你现在是不是更多一个鄙视的理由了?哈哈,哈哈!没关系,反正你马上就是个死人了,给你多鄙视鄙视,便当是你的黄泉饭罢。不过你愚蠢透顶,竟然到现在还没能猜到我的真实身份。”  昭元冷笑到:“是我真没猜到,还是你不肯承认?”太阴星主冷声道:“你马上就知道你是多么的愚蠢了,更能明白你是死得其所。”她说着,慢慢取出一个小小玉瓶,在昭元面前晃了一晃。昭元见那玉瓶上面似有一个古体“斗”字,顿时脑中如受重击:“你……是斗越椒的女儿斗月华?”  太阴星主冷笑道:“你现在还不承认自己愚蠢么?”昭元心头如千万乱鼓猛敲,简直恨极了自己的愚蠢:她明明称太阴星主的,这明明就是跟她名字中的月字相应,我怎么完全想不到?她爹谋反,除了有明处的势力,肯定也准备了些暗处的势力,难道这还不是么?而且斗月华出嫁得不甚明白,老早就曾有人以之为怪,自己怎么居然完全没嗅到什么?  可她跟白衣龙女混在一块,是不是也可能是由白衣龙女给她的呢?但昭元立刻就明白,这其实是自己为自己“不愚蠢”找借口:她们都可说是斗家的女儿或儿媳,当然要混在一起,来找自己报仇了。  太阴星主见他完全震惊的神情,忽然掌心现出了一柄小小金剑,冷笑道:“你现在知道你的命运了么?你可还有冤枉的?”昭元已是完全绝望,深深叹了口气,道:“斗越椒谋反,确实也有被逼之因素。斗家世代治楚,功劳极大,我虽是不得已,但毕竟还是逼死了他,还害了龙女妹妹。你既是要报仇,我这死实在也无话可说。但斗家败亡是我一人所为,我盼你放过我妻子樊舜华,准她安然改嫁。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也没有能力害你们家,更和我还不是真夫妻,不算我家之人。你尽管来吧。”说着便闭上眼睛,静待死亡。  太阴星主狠狠望着他,那小金剑也突然直刺昭元咽喉。昭元丝毫不动,静待那金剑割断自己喉咙的声音。太阴星主的金剑一点点划着,已将他脖颈划出了一圈血痕,似是要将他一寸寸、一圈圈地割死。昭元心头正要骂她歹毒,但想起她和自己的刻骨仇恨,也就叹了口气,任她施为。  太阴星主连割数圈,却都无法深入,剑锋更越来越颤抖起来。昭元心头微奇,正要微微睁开眼睛看她,忽然身体被她踢得跪倒,紧接着脸上劈劈啪啪连挨了十几个极重的耳光,直被打得皮骨欲离,其痛无及。昭元大怒,正要怒骂,太阴星主已冷冷道:“你和家父的事,两边都不得已,我也不来怪你。你既已挨了这么多耳光,那便一笔勾销。你走吧。”  昭元不敢相信她会放自己走,只是冷冷道:“斗姑娘,男子汉当死得光明磊落,我不想背后挨刀。”太阴星主冷冷道:“杀了你,实是脏了我的手。”昭元冷笑道:“你不怕我将记得这些么?”太阴星主道:“你以为我会忘记抹掉你记忆么?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抹你对我鄙视之心的。”  二人久久对视,都是不言不语。昭元忽然低下头,慢慢道:“姑娘,对……对不起,我……我很想求你一件事。不论这些人是不是都由姑娘擒来,你把这些高手们都放出来,我们从此既往不咎。我会相信姑娘你也是身不由己的……”太阴星主怒道:“住口!你是什么东西?你相不相信又有什么分别?”  昭元似乎没有听见,续道:“……斗越椒之死,确实很让人痛心,我更是难辞其咎。我知道陪罪不能补偿什么,但目前我也只能如此。姑娘若真是斗家人物,以后随时可来找我报仇。若不是,我自会永远回避姑娘,绝不会再惹姑娘生气。我发誓,今后姑娘要来杀我,白衣龙女要来杀我,不论我得生得死,二位姑娘绝不会受到伤害。但现在我却还盼能苟活几天,因为前面有一件真正的大事用得着我。天极圣母要毁鼎,这是天下莫重的公事,需天下人并力而为。我一人人微力单,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放这些高手们出来。姑娘纵放大恩,在下必……在下……在下……”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报恩一词已被夏瑶琴搅得甚是暧昧,这话便已是说不出口。太阴星主冷冷望着他,久久不语。昭元心头升起一线希望,道:“姑娘之恩,天高地厚,在下无以为报,必当……”太阴星主忽然纤手微抬,竟然微微解开了他两只手臂的软穴。  昭元双臂间顿时恢复了些力气,大喜道:“姑娘,你答应了?”太阴星主冷笑道:“不是答应,是告诉你一个更好的办法。”昭元奇道:“什么更好的办法?”太阴星主突然厉声道:“就是杀了我!”话音未落,已是连人带剑猛扑过来。  昭元大惊,眼见她来势凶猛,急忙一掌直劈,要阻她来势。不料太阴星主竟然不但不避,反而主动将头凑向他掌势,手中金剑更是直刺昭元之眼。  昭元大惊失色,急忙回身一滚,这才面前躲过了她这一剑之势。太阴星主状如疯狂,飞身再扑,这次却是刺昭元心窝。昭元见她情绪激动已极,不愿与她同归于尽,急忙就要朝栅外跑。不料昭元还离那铁栅有十数丈,那铁栅竟然咣噹一声关上了,已将他和太阴星主关在了里面。那新来关栅的几人飞速将地上的三人脱开,便站在离铁栅两丈所远的地方。  昭元和太阴星主同时被这危险惊得呆住了,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太阴星主怒道:“你们竟敢关本座?是不是不想活了?”那其中的一人恭声道:“属下等正是为了想活,才出此下策。幻魔谷虽在雪谷,却早已受了明令,姑娘们不能多涉。属下等如此做,也是想保留证据,静待上面裁决。星主衣食起居,属下等绝不敢怠慢。”  太阴星主转过头来望了望昭元,忽然又转过身去,娇躯竟然不知怎的微微颤抖起来。显然,她似是知道,这即将到来的处罚,将是极其的严厉可怕。昭元望着她的神情,心下竟然还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丝同情和怜悯,但立刻又要慌忙压住,因为他知道这少女魅力惊人的大,绝对不能有任何一丝空隙被她趁入。  太阴星主忽然又一转身,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了昭元,令他再一次完全不能动弹。昭元怒极,冷笑道:“原来还是一出好戏。姑娘,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太阴星主就如没听见,慢慢道:“那当然了。我冒险擒了你,就算有错,自还能有好姐妹求情。你倒是马上就要成魔奴了。”说着对外面道:“你们没听见么?都瞎眼了?还不开栅?”  那外面之人见栅内风云突变,略一迟疑,道:“星主行事神鬼莫测,小的们愚蠢,实在不能判断,只能请上面来裁决。星主莫怪。”太阴星主扫了一眼那还昏迷着的三个人,微笑道:“我乃是有秘令在身,此行实在是便宜行事,不信你们去问长春仙子就知道。你们如此尽忠职守,当真是难得,明天可以来伺候我了。”  那三人一呆,但却都是本能地一闪,反而更加退后了一步。一人道:“星主是什么人,我们自知是绝对高攀不上的。我们这些人,也只配尽忠职守。”另一人忽道:“……或许上面知道后,我们有机会来伺候星主也说不定……”说着已是忍不住淫笑起来。但旁边第三人立刻便低声道:“住口!”那淫笑者顿时住口,眼中射出极后怕之色,显然极悔失言。昭元知这些小人物心性难掩,见他们神色不似作伪,心下不免又起了狐疑。果听太阴星主怒道:“你们如此大胆,可知是什么后果么?你们通报了长春仙子没有?”  那人道:“长春主人正在和诸位协管秘议要事,吩咐不得打扰。我们做属下的,自然只好先擅做主张。”太阴星主怒道:“她在秘议什么?该不是砍你们脑袋吧?”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惊叫一声“不好”,几乎整个人都摇摇欲坠。昭元正自奇怪,太阴星主忽然又冷静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玉步轻移间,已挡住了昭元视线,口中又威胁起那些人来。  昭元正不知她是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忽听一个极细极细地声音直钻入耳:“你帮我忙,我们的事一笔勾消。”昭元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幽香袭来,自己身上的穴道竟然瞬间全被解开了。他正要出言询问,心念一动,急忙闭口,身形也保持原样不动。太阴星主似乎松了口气,一面继续大声威胁那些人,一面传音道:“你帮我制住他们,知道怎么做么?”  昭元传音道:“我要放所有的人。从今之后,两不相欠。”这明显是得寸进尺、借机要挟,但太阴星主居然答应了。昭元怕她将来反悔,忽然传音道:“星主还请带在下到那地方去。”太阴星主轻轻叹了口气,大声道:“你们不开栅,看来是铁了心了。将来你们自作自受,可别怪我没说清楚。”说着便将昭元提起,朝那后面拐弯处行去。  外面人的视线一被遮挡,昭元立刻沉声道:“把金剑给我。”太阴星主怒视了他一眼,但却还是把金剑给了他。昭元道:“你我各做各的事,到时候我自然会帮你忙。”说着自己飞窜至那些还在似痴似傻练着功的人面前,趁他们锁链在手,迅速就制住了他们。那小小金剑果然神异无比,那些巨粗的锁链居然能够一下下切入,只是其剑太小,切割起来甚是费事。但那几个没了锁链的人却居然跟有锁链时一样,即使松了穴道,也依然还只是在傻傻练功。  太阴星主则迅速奔到那栅栏边,道:“去拿锦被坐垫和瓜果来。”那些人不敢怠慢,迅速就从旁边支洞中拿了两筐物事,却不甚敢接近那门。太阴星主轻蔑地转过身去,离开了铁栅。一人果然凑近铁栅,一点点地要将东西塞进来。  万王之王 第 一百零二 回 雾里看花水中月(四)    昭元眼见机不可失,立刻停止继续割取锁链,突然窜出。那人虽有所备,却没想到是他来偷袭,立即飞身后退,但已不及退远。但昭元剑气发出,凌空击中那人麻穴,紧接着飞身探爪虚空一抓。那人身体顿时被抓得反贴在铁栅上。  那人吓得魂不附体,连连道:“小的身上没钥匙!没钥匙!”昭元不理,迅速将他全身摸了个遍,却竟然真的没钥匙。再看那剩下的几个人,全都已离得更远。太阴星主大急,忽然低声道:“你闭住气。”昭元心头一奇,但见她素手一翻,那个先前看过的玉瓶已露了出来。昭元见她这次显给自己看的一面竟是一幅春宫图,连忙死死闭住气。  那玉瓶被太阴星主一甩,连翻了几翻,那几个人面前立刻弥漫起了奇异的味道。那些人虽知道此气必有古怪,但闭气已是不及,顿时两眼发赤,全身颤抖,眼睛定定地盯了过来。太阴星主忽然腻声道:“你们还不来么?”那些人立刻便如发情的野兽一般,一个个喘着粗气飞扑过来,还没跑到半途就已撕烂了大半衣物,人人丑态百出。  昭元这时已知那里面装的是极厉害的催情之粉,心下对这太阴星主的一点同情立刻消逝个精光,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鄙视。但他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立刻将那些人击昏,飞快地摸出了钥匙,二人迅速脱身出来。太阴星主飞速将那玉瓶重新拾起塞好,又一把抓过昭元手中那寸许来长的金剑,狠狠瞪了他一眼,似是在催促他赶快跟自己走。昭元心念一动,却先朝回纵去,要将那几个被自己放开了的魔奴先拉来并伙。  太阴星主大急,急忙就要拦住他,那神情简直象是如果他耽误了事,她必生食昭元之肉。昭元为了防备她的承诺反悔,却是对她这惶急神情视而不见,依然朝那些人冲去。不料那几个魔奴先还只是自顾自地练功,这时候竟然都面色尽赤,全都发狂地反朝他和太阴星主这边纵来。昭元大吃一惊,立刻明白是那催情之药的作用,眼见他们全都势如疯虎,只得和太阴星主飞速奔逃。待一出洞外,太阴星主急忙封死那洞,二人才喘了第一口气。  昭元喘着粗气道:“姑娘……”太阴星主一见洞口情形,已是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急道:“快跟我来!快跟我来!”昭元心头更疑,但眼见她如此惶急,心下不忍,也就跟着她迅速在外洞四处搜寻。忽然,昭元惊叫道:“师父?师叔?”就要冲过去,原来一洞的一侧蜷缩着三人,竟然很象是司天仪、孟云辉和郑金明。太阴星主一把死死抓住昭元之臂,嘶声道:“他们死不了!先跟我去,否则大家同归于尽!”昭元见太阴星主如此极态,不似作伪,心头忽然一动,连忙顺着她的拉势而去。太阴星主一连旋开了好几座洞室,却都是一望便退,几乎都已哭了出来。昭云越来越是心疑,忽道:“星主到底在找什么?”  太阴星主忽然嘶声道:“住口!要是救不出来,我把所有洞的人全杀死!”昭元心头大怒,但想起她话中似乎暗示还有别的洞中有被囚之人,只好极力抑制。太阴星主一把拍开一处极不起眼的小小洞室,却见里面一个衣衫褪了大半的男子,正抖抖地要脱中衣,旁边床榻上还躺着一名神情惊恐、满眼泪花的少女,正是长春仙子。  那人忽然被扰,全身一颤,立刻转过身来,一掌击出。昭元立刻腾身迎上,只听轰的一声闷响,那人身体连抖数抖,居然没有倒。昭元正要再挥掌猛劈,忽然似觉那人有些面熟,立刻凝掌不发,厉声道:“朋友究竟何人?是否被迷难制?”  不料那人竟然象是能认出他一样,怒吼道:“又是你,又是你!”吼声中已朝昭元猛扑了过来。昭元见他蛮不讲理,心头大怒,掌力剑气纵横开拓,每一招每一式都用上了全力。那人武功虽然甚强,到底还是比昭元差了一截,但愤激之下,竟然还是每一次都和昭元硬碰硬,完全没有闪避。不上十招,那人终于坚持不住,扑的一口鲜血喷出,全身如筛糠一般剧烈颤抖。这时的他,已只能用血红血红的目光瞪着昭元,完全无法再出招。  昭元这一场大战下来,也是气血大有翻涌,暗暗惊奇于此人武功之高。他定了定神,正在努力平静脉息,忽然身后一颤,自己竟然又被太阴星主给偷袭了,整个人又跟来长春仙府时没什么两样。昭元怒极之下,厉声喝道:“你做什么?”太阴星主却根本不理,只是急忙上前去安慰长春仙子。  昭元看见太阴星主那连理也不理的轻蔑神态,知道再多喊也是白搭,只得把那种爆炸般的愤怒先死死压住。他仔细看了看那中年人,忽然惊道:“你是……你是……那个人,你是那个要抓要杀田振梁的中年人,是不是?”那人口中鲜血不住涌出,整个人已如血人,更兼眼睛血红血红,就象是一个新的血魔。  这时太阴星主已将长春仙子扶了起来,正在边为她擦眼泪边安慰她,似乎还在向她陪罪。昭元心头万念起伏,已知长春仙子就是那个万里追杀田振梁的少女,而且居然还曾叫过自己小弟弟。他开始第一面时觉那中年人动作龌龊,又蛮不讲理,颇疑他是要强污少女。但现在见那人情形似乎有些异常,又想起这长春仙子身份诡异,不免又令他大大疑心起来。  昭元想了想,沉声对那人又道:“阁下是被抓来,还是本来就是她的属下?”那人根本不答。太阴仙主忽然跃将起来,金剑一挥,就要杀死那人。昭元一把拦过去,冷冷道:“星主,你为什么这么急呢?”太阴仙主怒道:“你看不见么?他身为协管,却反噬其主,要强污少女!受害人就在眼前,你还要怎么样?”  昭元两眼一翻,冷笑道:“焉知不是你们在以色相迷他,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太阴仙主大怒,狠狠搧了昭元一个耳光,怒道:“你是禽兽!”昭元也是大怒,正要发作,太阴星主已又一个耳光挥来,嘶声道:“你看不出来他没被迷么?”  昭元心头一动,那耳光打来之际,他竟忘了躲闪。但这连续两下耳光打得他七窍生烟,再也忍受不住,怒道:“不管他是什么样,你们都是妖女!”就要一掌反搧回去。不料那中年人忽然冷冷道:“不用了,是我想强污主人。”昭元一怔,道:“你先中了春药么?”那人冷冷道:“没有。我处心积虑就想强污主人的,只不过今天得到了机会而已。”  昭元呆了一呆,道:“你……”但想起先前自己所见这中年人、长春仙子还有田振梁三人间的情形,心头已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种直感,那就是这中年人说的的确是真的。看来,田振梁是冠礼远游时,无意中来到了长春雪谷,虽然并未发现什么,但却已被这些人不容。于是在宁可错杀一千的想法下,长春仙子便有了青鸟的借口,对他进行万里追杀。  长春仙子万里追杀,但却屡次不成,后来更还被田振梁轻薄了一回。估计她恼怒之下,就找了这么个对自己深深爱恋、事事由自己摆布的人来帮自己忙。不料此人却疑心长春仙子是在暗恋田振梁,妒火中烧之下,才有了比武刺杀和太庙纵敌之事。这人一心郁闷之下,今天正好发现长春仙子被太阴星主点了穴道,终于贼心大起。  那人见昭元面色阴晴不定,忽然哈哈大笑道:“你现在明白了么?你现在明白了我根本就是天生淫魔么?”昭元叹了口气,沉声道:“无论如何,她明显是不喜欢你。你如此想强污她,那是绝对不行。”太阴星主见长春仙子哭声渐停,又见昭元已明白那人不是被迷,冷冷道:“姓陈的,你还不自我了断么?”  长春仙子忽然轻轻叹道:“姐姐,饶了他吧。反正我也已经知道了,以后会小心的。”太阴星主怒道:“他强侮未遂,一样是罪!饶了他?凭什么?难道就凭他是云姬老爹?”昭元吃了一大惊,惊道:“云姬?哪个云姬?他……”那中年人忽然暴怒道:“就是你心中想的那个云姬!你想不到吧,我就是你本来的老岳父!”  昭元完全呆住了:“他就是……陈太史?他就是二十年前的汤先觉?我的什么他都知道?”太阴星主冷笑道:“你以为,多搭上几层关系,就能救你的老命?你自作孽,还盼什么饶恕?”长春仙子轻轻叹了口气,道:“姐姐,其实我也有错的。还是赶他走吧。”  陈先觉忽然狂笑道:“你居然也知道有错?你居然也还承认有错?”他那苦苦支持的身体,忽然间象是彻底崩溃了下来,完全软塌在了地上,整个人更象是突然间老了二三十岁。  昭元忽然心念一动,道:“她有什么错?”陈先觉就象是根本没听见,只是凄然望着虚空,喃喃道:“二十年前的我,少年气盛,在父王一句‘敢不敢’的话下,慨然远游中原。故国江山虽已过去了数百年,我却依然能感受到它的亲切和美好。我在行走九华山,荡舟千岛湖,啸傲云梦泽,凭吊星宿海,无一处不令我感佩,无一处不令我怀念。这一切更坚定了我本来身负着的使命,坚定了我要为重建我大商王朝献一份心力的决心。可是我才一停留中原腹地,正想积蓄势力,就碰上了一个女人,一个可怕的女人。我彻底被她所迷,完全忘记了我的一切,我为她毫不犹豫地抛弃王位,抛弃姓氏,甚至抛弃了自尊。可是她竟然还不满足,竟然还要跟人私通,竟然还找个什么为国为民的理由!”  昭元已听得头晕脑胀,完全没有心力去体会他的感受,只是不住地胡思乱想:“难道他……他就是孔敬仁临死前一遍遍嘱咐,要兄弟小心提防的那个人?他既自称是商朝苗裔、朝鲜世子,那他的这个汤,是不是尧舜禹汤的汤?”  长春仙子叹息道:“陈夫人的母亲是郑国公主,她自愿如此,确实是舍一身而全万千。不然,郑国不可能有这么多年的安宁。她也知道对不起你,本来也是希望早早告诉你,让你另娶的。可是她又太爱你,又太惭愧,始终说不出口……”太阴星主却忽然对陈先觉冷笑道:“我看你只怕不是完全为了这吧?我看你遇到夏姬,贼心二十年都没有死,现在更再也忍受不住,所以才要来图谋她的女儿。”  昭元更是大吃了一惊:“难道长春仙子是夏姬的女儿?”他此念未已,陈先觉已暴怒道:“不,不,我死心了的,我死心了的!就是那个女人,就是她,才让我重新又燃起了当年的志向!”他顿了顿,却忽然又凄凉无限,颤声道:“可是我却又偏偏遇到了……她的女儿,我却偏偏又看到了她的女儿!”昭元不觉奇道:“究竟谁的女儿?”但立刻又觉自己问的愚蠢。  陈先觉呆呆望着长春仙子,喃喃道:“那天,我偷偷去孔家接头的时候,忽然发现你来夜探孔家。虽然那只是惊鸿一瞥,可是那美好,那神光,却是永远地照在了我的心头。我……我……无可避免地又想起了她,想起了她……我真蠢,竟然没有意识到这根本就是一个阴谋。可我真的忘不了啊,忘不了,实在是怎么也无法忘记。”  昭元看着陈先觉那中年之下却依然失魂落魄的神情,心下慨叹:“看来,他虽口口声声说自己忘掉了夏姬,其实还是没能真正忘却。夏姬当真是天下第一媚人,她女儿当时可能还很小,可却依然能够引得这样一位已经伤透了心、更加已是心怀大志的中年人如痴如狂。”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抬头看了长春仙子一眼,却见她早已在陈先觉的痴望中垂下了臻首。  陈先觉喃喃道:“我曾经以为我会水火不伤的,因为我不但有云姬这样天地难及的女儿,我还经历了沧海并完全死心,我更已年近四十,胸蕴大志。可我却终于还是发现,我终于不是你的对手。我本来以为,我可以把你当成我的工具,我可以进退自如,既利用你来帮我行大志,又能同时利用你来填平我心头的伤痕,更还能得到色欲满足。可是当我假装被你所迷,当我真正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那假装根本就不是假装,我已经完完全全爱上你了,而且又是一次完全忘记一切,又是一次完全无怨无悔。我……我……真是蠢。”  昭元望着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姬黑臀,更是感慨万分。长春仙子轻轻道:“对不起。我是不该那样对你施展魅力的。”陈先觉惨笑一声,道:“对不起?有什么对不起?我本来也没怀好意,我其实还是光明正大地输在你手的,你有什么对不起?当时的我,明明知道你对我的每一个笑容都是假的,可是我却依然是那么的兴奋,那么的无法自制,那么的彻夜难眠。我简直就象是承认了我不配得到你的真意,我为你的每一丝稍稍安抚而感激涕零,为你的每一丝秀眉微蹙而诚惶诚恐,我……简直就象是完全活回去了。”  他顿了顿,又道:“后来,后来你忽然加倍对我不好了起来,天天冲我发脾气。我心里万分难受,可我却还是骗自己,因为这是你第一次对我什么都来真的。再到后来,你突然又对我好了起来,要我去贴身陪你游行天下,共同追捕一个人。你知道么?我当时简直是灵魂都要散成漫天之雨,几天几夜都无法睡觉。尽管我知道你其实只是在利用我,可是我居然能够被你利用,那是多么大的荣幸啊。至少在你的心里,我还是有一点点用的,对么?”  昭元叹了口气,正要望向长春仙子,却忽然碰到了太阴星主冷冷的目光,顿时浑身一颤,急忙缩回避开。陈先觉喃喃道:“后来,后来我追随你的过程中,却不但没有半分安慰,反而每一天都越来越象走向发疯。我知道你不仅仅是为了抓他,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你却总是骂我没用,总是骂我没用!你知不知道,我所有能活下去的信念,就是我还能对你有一点点用?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一定要如此夺走我这卑微的信念?”  万王之王 第 一百零二 回 雾里看花水中月(五)    长春仙子脸儿慢慢红了起来,轻轻道:“对不起,我是太过分了。”陈先觉眼中忽然射出了坚毅的光芒,死死盯在昭元身上,一字字道:“我疑心是那个田振梁的小子使你方寸大乱,于是我光明正大地去找他比武,我要一对一地杀死他,由我来替你永远了结那个心愿。可是……可是这个小杂种不但要拐骗我的女儿,更还要败坏我的这第二次生命。”  昭元但觉他目光锐利如刀,刺得自己无法招架,只得勉强道:“我没有拐骗你女儿,是你女儿在拐骗我。而且她最后还是嫁给宋……”  可是陈先觉却似乎完全没有听他说什么,目光早已自顾自地又转了回去,对长春仙子道:“我发誓,那一次点了三人,却跑了田振梁,我绝对不是故意的。可是你却完全不相信,一点点也不相信。你嘴上虽然不直接说,可是你却一遍又一遍地骂我无能,骂我没用,朝我大发脾气,我那个时候都不知是怎么过来的。我打败了田振梁,可是你却根本不屑一顾。我为你奉献了所有的一切,你更是根本视同没有。也许,我是从那个时候才真正知道,我的的确确是完全没有一点用,你骂的……真是一点也不错。”  长春仙子深深低下了头,道:“不,我一直都认为你本事很大的。起码……起码我谁也不选,只选你来帮我,就是证明。”陈先觉凄然道:“选中有什么用?帮忙有什么用?没有那个命就是没有那个命,谁也没法违抗,我也一样。今天,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之下,在那君百寿的怂恿提醒下……”  昭元心头一惊,道:“他们居然怂恿你?你将他……他们怎样了?”陈先觉暴怒道:“你这小杂种是他们教出来的,你会不知他们的心思?他们的爹爹是完了,他们也一样愚蠢透顶,他们也一样要完!嘿嘿,我终于还是没有忘记,在做此事前先制住他们!”昭元听他一口一个小杂种,心头怒极,但看到他那幅极其激动、无比悲愤、完全没有理智的模样,加上对此事的来龙去脉极是怀疑,也就终于还是克制住,没有顶着回骂。  陈先觉冷冷望着他,目光终于慢慢移向了虚空,又慢慢移回长春仙子身上,喃喃道:“我犹豫了许久许久,许久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尝试着想要把梦变成现实。可是这个小杂种,这个命运的打手和帮凶,竟然又来了!嘿嘿,我……终于还是没有那个福气,我终于还是没有那个福气!我终于明白了,我命中没有你,你命中也没有我,我终于还是不属于你,你也终于还是不属于我。我更明白了一个真正的道理,就是我天生就该被你利用!”  陈先觉说到这里,早已是凄然泪下,才四十的人,竟然已完全老态龙钟。虽然在此事上,他无论多么委屈,但很明显绝对是不该企图强污长春仙子的。可无论是昭元,还是太阴星主,还是长春仙子本人,都已无法再进一步摧折他那已风雨飘摇的生命。太阴星主轻轻叹道:“妹妹,姐姐早就劝你不要这样太利用人,可是……”  长春仙子深深叹息道:“是啊,回首往事,我才知道我确实是太固执了些。”太阴星主道:“你究竟准备如何处置他?”陈先觉冷冷道:“我无法得到什么,可是我却终于知道,我毕竟还能保持住一点点尊严。我要么现在就在这里死,要么就离开到别的地方去死,绝不接受其他任何的方式。”长春仙子道:“姐姐,他活不了几年了,不如放他走吧。你看呢?”  太阴星主忽然冷冷道:“昭元,你可有他这份豪气?”昭元一怔,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忽道:“我现在还没有。”太阴星主冷笑道:“你还真有自知之明。等你有的时候,不知你还有没有命?”昭元就象是没听到一般,并没有反唇相讥。  太阴星主对陈先觉道:“你要去哪里死?”陈先觉冷笑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在你们这附近的。我不配姓汤了,也不愿姓陈了,但我却坚信,我心中依然有真金。我要远徙天边,去天竺,去西荒……”  昭元忽道:“那些地方我去过。你现在这样的身体,水土不服之下,一去就会死。那样的话,你到死也炼不出心头真金。”陈先觉哈哈大笑:“你怎知我炼不出真金?放眼世界,苦海无边,走到哪里,我便死在哪里。这是何等的潇洒?这是何等的快意?”  昭元望着他那疯狂的神态,忽道:“你若能去天竺而不死,可找我一位叫地藏的师弟,求他代为导引。你若能心如金石,可自称姓金,法名先觉,为弥陀所荐。那样的话,他或能度你出于苦海。”陈先觉仰天大笑道:“金先觉?今先觉?好,好!我今天便先知先觉一回!”说着已是挣扎而起,就要仰天大笑而去。长春仙子忽然皓腕轻翻,将他击昏在地。  昭元惊道:“你反悔了?”太阴星主冷笑道:“有些记忆,是不能带走的。你也一样。”昭元听她口气有些不对,忽道:“现在事情已完,你该兑现诺言了。我已救了你姐妹,也请你释放这些被囚之人。”太阴星主冷冷望着他,却并不答话。  昭元心头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道:“你要不讲信用?”太阴星主忽然嘶声道:“不错!我是淫荡女子,我人尽可夫,我无良无信,我就是要不讲信用,你待怎样?”昭元简直气得气窍生烟,怒道:“你说什么?”长春仙子急道:“这放囚人的事可是大罪,谁也作不得主的。”昭元怒道:“作不得主是她的事,她明明答应了的,就算承担不了后果也要办到!”  长春仙子急道:“你先闭嘴行不行?”说着素手微拂,其实已暗中点了他哑穴。昭元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却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狠狠跟太阴星主对视。长春仙子看了看他二人情形,道:“昭元,你是胁迫她定的约,她当然可以反悔。你自己难道就从来没反悔过么?”昭元顿时语塞,但心头愤怒却是丝毫不熄。  长春仙子见昭元似乎软了一些,又凑到太阴星主耳边,似乎求了些什么,可太阴星主完全象是没听见。长春仙子无奈,自行站在二人中间,悄悄对昭元道:“方才有人胆敢关住太阴星主,说不定已经发送了消息,很快就会有人要来查问。此处不可久留,你还是先走吧,不然你自己都死,别提带走那些人了。我们会慢慢劝她的。”  昭元一听这话,顿时心头凉了半截:“是啊,要是还有人来,那不就什么都完了?”不料正在这时,忽听一个声音从外面奔来道:“星主,仙子,我截住了他们的信使!”紧接着一名极美少女现了出来,却正是当初在太阴洞悔心陵中,和白衣龙女一起出现的那位少女。长春仙子面色一变,怒道:“兔儿,嚷什么?”  那少女吓了一跳,急忙住口。长春仙子冷冷道:“昭元,我实话跟你说,我虽还不想杀你,但这些人你是绝对带不走的。这里千里冰原,要他们步行而走,绝对都会死去。要全都飞走,我们却还没这么多神鹰。别说你现在在我们手中,就算我们现在在你手中,你也带不走他们。而且信使虽然暂时截住,但肯定还是很快就有人能发觉不对,你还是快走的好。另外,你要带走的人,现在一个个都还药效未褪,急需女体,个把时辰内怕是拉都拉不走的。我想你也不想去看他们的丑态吧?”  昭元这时愤激已过,想起自己都还在她们手中,居然还敢威胁她们,不免有些后怕;现在再一听长春仙子说的确实也在理,自己实在急需脱身,才能保有后着,也就半句不敢多话。长春仙子见他已回到现实,悄悄又解开他麻哑之穴,轻轻道:“快走!”  昭元正要转身离开,忽听那久已没说话的太阴星主冷冷道:“站住!你侮辱了我,还来这里撒了一通野,就这样就想走么?要走也不能从这里走!”长春仙子急道:“兔儿,快带他出去洗脑!”不料太阴星主已经抢先拦住,冷冷道:“我亲自带他来的,当然是我亲自为他洗脑,再亲自带他走。”  昭元正要说话,却见长春仙子朝自己使了个眼色,顿时又压了下去。长春仙子正要说话,太阴星主已道:“妹妹,你不用劝我了。我有分寸的。”说着便当先走去。长春仙子不敢再劝,悄悄对昭元道:“你记住,一切闭嘴,保命要紧。”又对那名叫兔儿的少女悄悄吩咐了几句,便将昭元一推,示意他老老实实跟着太阴星主走。  太阴星主和昭元东拐西拐,穿过了一洞又一洞,无论昭元如何极力默记,终于还是被彻底绕糊涂了。忽然,二人来到一处洞室所在停了下来,后面的门也关上了。太阴星主忽然朝一侧过去,昭元也跟了过去。太阴星主忽然冷冷道:“我这么淫贱的女子,你也这么想挨上来吗?”昭元心头暗暗叹气,颇有些后悔,但还是不自觉地退开了几步。  二人间突然极快地升起了一道石墙,立刻便将这洞室一分为二。昭元几乎还没来得及思索什么,一侧的墙壁陡然涌入无数冰冷之水,将他所在的这半间洞室完全填满。这身处冰水之中可跟身处虚空之冷完全不一样,他虽极力抵抗,但胸中之气迅速耗尽之下,全身都迅速被冻得象是要一块块地掉落。恍惚中,他似乎觉得自己被几只大铁钩钩带出了水面,才似听得一句“天池之水的滋味如何?”,就已经头部剧痛,彻底晕了过去。  过了一会,一只矫健的黑鹰已是腾飞而起,上面似乎有一坐一卧两个人形之物。许久许久之后,坐着的人忽然似乎动了一下。那卧着的人顿如一具僵尸,直挺挺地栽落下去,紧接着便是一大片水花被溅起的巨响。那黑鹰立刻重新飞高,载着那坐着的人朝北飞去。  那坐着的人正是刚刚将昭元踢下去的太阴星主。当昭元还在鹰背上时,她还是出奇的平静,可是当昭元真被踢下去后,她却全身都剧烈颤抖起来,但终于还是没有朝后看一眼。昭元的那些“人尽可夫”“普施雨露”之类的话,就象是条条追着她咬的毒蛇,将她的心脑和全身都咬得支离破碎,更将她的灵魂逼得如痴如狂。  她眼泪哗哗地流着,心头充满了绝望,更充满了疯狂,已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昭元不是打心眼里就觉得自己人尽可夫么?他不是说自己普施雨露么?那么自己为什么不成全他说的?自己为什么不干脆就这样?  她颤抖着取出了那还剩半瓶的长春散,呆呆望着那上面的春宫图,似乎要从里面汲取勇气。任何一个人,看到自己所做的一切,谁能不以为自己是个贱人?他有什么错?明明是自己错了,这世界错了,他有什么错?既然如此,何不再让他更正确一些,成全他的英名?  太阴星主漫无边际地飞着,许久许久,忽然发现前下方象是有一道横水长堤,上面还有一个孤零零的守夜之棚,和一个枯坐着的人影。她紧紧握住那长春散,几乎都要控制不住黑鹰,脑中拼命地想:“我不是要普施雨露么?我既然已决定要随便找人合体,那还需要抉择什么?”  黑鹰终于悄无声息地降在了那堤防之上。太阴星主咬了咬牙,死死压抑住头脑中的那种眩晕感,一步步朝那棚屋走去。她脑中似乎已浮起出了一个孤残丑怪的老人,看着自己在他面前一点点宽衣解带,从不敢相信,到完全控制不住,最终完全终结自己少女之梦的情形。她全身都已可怕地颤抖了起来,可是她却依然没有任何退缩。  那棚屋越来越近了,可却又似与普通的守夜草棚有些不同,因为那上面还挂着几条白幡,似是棚中还有人在服丧期间。可这有什么关系?自己不是淫贱女子么?即使棺材就在灵棚里,自己也一样做得出来,而且决不会皱半分眉头!  那人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忽然转过了身来,不过却又不太象是一个老人,而更象是个正追思先人的年轻人。太阴星主心头微感失望,似乎这还不是最能折磨自己、最能报复他的情形。但无论如何,终于还是有人了,而且正是自己现在所最需要的男人。  她完全不答,只是一步步走过去。那青年似乎也觉有异,忽然道:“姑娘究竟是何人?为何要蒙面纱?”竟似还甚是戒备。太阴星主不答,依然在步步前行。那人右手已按上剑柄,左手忽然亮出一颗官印,提高声音道:“本官已颁下法令,修堤事关千万人之命脉,闲杂人等不可随意在上面乱走。姑娘可曾知晓此令?”  太阴星主全身一颤,暗道:“是他,是他!难道这真是冥冥中早就定好了的?”她全身都更加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单薄的身体,飘逸的纱裙,配着那如哀似怨、朦胧无限的眼神,更显现出无比的魅力和神秘。那青年似乎也有些出神起来,可他立刻定了定神,居然不但没有被她迷惑,还突的拔出了宝剑,沉声道:“姑娘究竟是何人?来此有何目的?”  太阴星主完全没有看见他的宝剑,因为她早已经强迫自己,强迫自己只能看见男人,一个能帮助自己真正变成淫贱的男人。她一步步走着,已经清楚地看到,那青年终于还是摄于自己的风采,无法阻止自己进棚。她木然地缓缓坐向了那简单的守夜之塌,对那满棚的河图完全置若罔闻。忽然,她似在一处香案前发现了一幅画像,那画像虽然是惊人的简陋和粗糙,却依然还是能令她羞愧。  万王之王 第 一百零二 回 雾里看花水中月(六)    可那“天生淫贱”四个字,就象是心头的毒蛇一样,终于还是帮了她的忙。她终于还是定了定神,将目光移到了那些河图之上,冷冷对那青年道:“你不是要治水么?我是天河龙女,与你有姻缘之份,特来和你行夫妻之礼。”  那青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明明只是传说中的事,难道还真能发生在自己眼前?然而他一眼扫到了那幅母亲的画像,顿时清醒过来,厉声道:“姑娘的风采虽然无可度量,但可惜啊可惜,今天偏偏就是本官亲自守夜!本官不是三岁小孩,姑娘究竟是何人,还望快快坦白回答。否则的话,请恕本官冒犯姑娘……”  太阴星主忽然将那瓶极快地凑在他鼻前,让他闻了一点点。那青年立刻便完全呆住了,手中的剑和官印咣噹掉落在了地上,眼睛极快极快地变得赤红。虽然他的理智还在极力地似乎要阻止着什么,可是任何一个人都看得出来,那简直就是螳螂挡车。太阴星主全身剧烈颤抖着,慢慢退了回来,解开了自己的面纱,一点点躺在了那简陋的板床上。她耳际简直如万响齐鸣,终于还是轻启樱唇,颤声道:“来冒犯我吧。”  那青年再也忍受不住煎熬,疯狂怒吼一声,就向她扑了过来。太阴星主已完全听不到任何声响了,更不愿看到任何事物,只能奋起全身力气,极力闭上眼睛,颤抖着将那玉瓶凑向了自己鼻端。她已经打定主意,自己将勇敢地承受这一切,而且必将永远也不后悔。  昭元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如死尸一般在随水漂流,而且自己的头脸都出奇的烫,就象是正处于极重极重的伤风中。他呆了一呆,几乎是本能地立刻一个千斤坠,在水中顺直了身躯,极力想要追堵那可能失落的记忆。他死死咬着牙,坚持回想那记忆中的经历,不顾一切地想要将它们抓得实在,可它们就象也被那太阴星主的面纱蒙了一层一样,每一点都没有遗失,但每一点却又都似有一种说不出的虚无感。  太阴星主不是明明说过要抹掉自己的记忆么?可是自己为什么还能记得这句话?她究竟抹掉了什么?她又为自己保留了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全都涌来,令昭元那已烫得惊人的头完全无可承受,干脆全身没入水中,借助心头的窒息感,来让自己摆脱过多的质问。  天色已近黎明,水流也甚是平缓,记忆中两边那些妖魔鬼怪般的石头,也完全变成了奇峰林草。这一切一切的相反,令昭元简直有一种被装入了方壶胜境,以七日千年的方式过了一遍。这一切一切的反差,使那记忆看起来无论多么真实,多么具体,都无法不让人觉得更象梦幻。自己真的遇见过她么?这是遇到她的溪流么?自己还是不是原来的自己?  昭元呆呆地想了一整天,却依然是一无所获。他终于无奈地放弃了:无论如何,流水已经将自己带离了那里,自然也就离开了疑惑,对么?  一连飘流了好几日,昭元心情虽然一直不佳,但伤风终于还是被压了下去,精神也渐渐转旺。那小溪略略变宽广了些,虽然还是不盈一丈,但看两岸边和河底,却已是长年有水之象。显然,再也不必担心雨停便会难行了。昭元每日展望前方,总觉前面山影绰绰,虽然渐渐有平缓之意,毕竟也还是无一块可称得上是平地。他心头之忧越来越大:我究竟要漂流到什么时候?若是错过了雪山之会,那可怎么办?这前面的漂流……总不会无穷无尽吧?  这日昭元再一次醒来,发现远方依然有山影,但眼前却已大大平缓许多,似已来到了一处不大的盆地之处。这念一起,他顿时精神一震,心知这里找到人家的可能性会大增。此念一起,他立刻便靠筏于岸,上岸苦寻。  才找一会,昭元便发现岸边似有人活动之象,自然更是信心大增。可是他接下来寻了好一气,却只见茅草深深,路径难辨,那“人迹”也总是时隐时现,若有若无。等他再找下去,那些本来还有些象“人迹”的表象,竟然也越来越似兽迹了。按说这时已近晌午,自己却居然连半丝炊烟也没见着——莫非此地还是什么也没有?  昭元甚是丧气,但想近几日总食野果,今日便打几只山兽,休息一下也好。他行动已复,不一会就猎得一只山猫,两只松鸡,聚火而烤,鲜美绝伦。他烤吃之际,心念忽动,故意将火弄得烟雾奇大,直冲云天。  等他吃饱喝足,正待动身,前面果然出现了十几个小点朝这边过来,一路上还象是在遮遮掩掩。昭元大喜,知是本地山越人众,连忙站起身来朗声道:“在下乃是外客,不幸跌落悬崖,流落至此。请各位赐告此地之名和此地之方位,也好让在下还乡。”  那些人见形迹已露,便也不再隐藏。他们渐渐走近之下,都是很明显地在全神戒备,如临大敌。昭元见他们装束大多是身上麻衣之外,另外有一兽皮贯顶,似乎甚似猴皮,心下有数:“山越部落众多,号称‘百越’,这些人所在的部族说不定是以猴为崇拜。看来,这应该就是杜先生提过的神猴部之所在。”  那些人到离他三十步处站定,忽然同时举起弓箭向他。昭元见他们人数不多,微微一笑,道:“久闻神猴部与其他诸越一样好客,怎么用这等方式来迎客人?”那其中一人道:“本部正处危难之间,实在不得不慎。请问朋友自何而来?”昭元道:“在下不慎跌下悬崖,自上流飘水而来,只怕已有七八百里之遥。”那人道:“请问朋友可有凭据?”昭元道:“这……却没有。上面估计你们也没去过,我便随口说一些,也未必能被戳穿。但在下实在不愿如此。”  那人看了看他,想了一想,挥手示意同伴放下弓箭,道:“朋友是直爽人,我们自也以直爽而对。此地乃神猿诸部地界,位在中原东南。朋友既已知道了此处方位,便请上筏离开。”  昭元眉头一皱,暗道:“这不是废话么?”他见那些人都是目光炯炯望向自己,显然是要眼看着自己飘流而去才放心,不禁又是心头奇怪。要说起来,自己乃是好不容易才见到了这么一群人,总算有了些可以请他们帮自己造大些的船的希望。若是一下错过,万一跟那果实一样,前面再也遇不到,那可怎么办?  昭元想了一想,道:“在下乃……乃中原之人,漂流至此,急欲回乡。在下思这水或者会流入海,可能不得不浮海而行,草筏恐不堪使用。因此,在下想请各位帮在下尽快建造一艘大些的船,在下感激不尽。”那人一怔,似是惊奇他居然还会提这样的要求,正要答话,旁边一人忽然道:“建造行海大船,我们亦是不会。况且此念只需一想,就知是极费人工和时日。敢问朋友能给我们什么,值得让我们帮朋友如此大忙?况且朋友说话吞吞吐吐,只怕还是另有隐情。我们实在不能轻易相帮。”  昭元一听他这样说,也甚是尴尬:“自己现在落难,衣不敝体,食不果腹,能给他们什么?这又怎么好要别人帮这样的大忙?”那些人见他面色尴尬,衣衫褴缕,大都是面露鄙夷之色。昭元涨红了脸,道:“先前阁下曾说,贵部中似有难事。在下亦颇通医术神术,不知贵部中究竟有何难事,或许在下可以帮一些忙。”那些人面色微变,其中一人道:“不必了。我们相信你是外乡人,与此无干,来此不当。这前面还是有人的,朋友还请早些离开此地去找他们,说不定反能早些回去。”  昭元见他们之意甚是坚决,心下不免颓然丧气。他正要转身离去,忽然想起前面之人若是也不肯帮忙,那可怎么办?要是他们是在骗自己,这溪流其实是直接入了海,那时自己已不便返回,可如何是好?他想到这里,只得硬着头皮道:“在下实在是能帮些忙的,还请各位勇士带在下去见贵部族长。在下甚是自信能对贵部有些用处。”不料这话才一出,那些人都是面色大变;人人眼中对他的戒惧之意都大盛起来。  一人忽然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一定要见我们族长?”昭元忙道:“在下实是外乡人流至此……”一人冷笑道:“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么?我早就看你不对,先是说什么跌下悬崖不死,又说是要什么大船,现在你更还非要见我们族长?!你这摆明了是心怀叵测,想在这里多赖,不知要干什么勾当。说,你是不是前山部的奸细?”  昭元一听,知他们肯定与什么“前山部”不甚和睦,忙道:“在下实在是需要一艘大船,不便白要,故愿一力相报。各位若是愿意,在下可为贵部伤病勇士疗伤,甚或可为贵部和前山部做个和……和事佬。若是实在不愿在下见贵部族长,便请赐船一艘,在下立刻就走,日后定然十倍相报。”  那些人听他如此说,更是面色不善。一人厉声喝道:“我们后山部和前山部仇深似海,若不彻底打垮前山部,将他们全部变为奴隶,怎么报我部无数勇士战死之仇?我们怎么会去跟他们议和?你要是识相些,现在就快些滚。不然你便命丧当场,永远也回不去了!”又一人冷笑道:“你明知我们只有此若……此溪经过,从无大船之需,却偏偏要造行海大船才肯走,不是故意用不可能的事来做理由么?若是我们听信了你话,出动老幼为你造船,定然容易为你窥知大部所在,那还不得全族俱危?你以为我们会上你的当么?”  昭元被骂得半死,但自己此请的确甚是不情,却也实在没什么话好反驳。但要说想走,他却又实在是舍不得,一时间极是犹豫不决。那些人见他支支呜呜,更觉他是被揭穿老底、心虚之下才是如此,忽然齐地一声忽哨,十几人同时发箭过来。昭元吃了一惊,急忙一下闪开,厉声道:“如此是何道理?在下就算是不情之请,你们却也不可如此便要在下性命。”  那些人见他忽然闪身避开,心头都是一惊,面面相觑。一人忽然大声道:“好家伙,果然是有了三两三,才敢来拜山。只是你身为奸细,居然还要问理由,这脸皮未免太厚了些罢?既是奸细,人人得而诛之,谁人杀你不得?”说着手一挥,又是十几支箭飞来。昭元此时功力已复七八成,敌箭又少又远,自然是全不惧怕。他趋退飘忽,闪避自如,嘴中哈哈笑道:“你们现在当知我能帮你们许多忙罢?听你们口气,似乎你们与那什么‘前山部’争战不利。只要你们帮我造大船,说不定我可帮你们扳回一点面子,谈起来不吃亏。”  那些人见他毫不费力便闪开了好几轮攒射,身形灵活无比,都是心头大骇。一人忽然惊叫道:“莫非他就是神猿转世?”这话一出,那十几人都是疏然住手,人人面上苍白一片。其中一人喃喃道:“难道猴神真的偏向了他们?我们虽小,祭礼却从来都是丝毫不少啊……”  昭元一怔,但立刻明白过来:他们都是崇拜神猴之部,而猿猴身形敏捷,乃是公认的最大特点。别的不说,那只被养由基射死的白猿甚至还会接箭,就是最好的证明。现在他们眼见自己行踪有如鬼魅,只有传说中的猿神可比,自然就容易将自己想成了猿神转世。  他正沉吟间,那边十几人中忽然有三数人啪地跪下,纳头便拜。其余诸人虽都还是呆立当场,但神情却大都已甚悲愤,显然也是信了几成,正自伤感猴神为什么要偏袒敌人。昭元正要说自己不是猴神,忽然心头一动,庄容道:“你们同为我之子孙,承我神裔,却只知两相残杀,甚失我望。本神下降,你们居然完全不识;稍一考验,你们更凶器相向,这实在令本神愤怒失望。本神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命你们从此平和而处。你们还不跪拜忏悔?”  站着的一人忽然厉声道:“你去死吧!竟敢冒充我们的猴神!”嗖地一箭射来。昭元见其他人并未同射,抖擞精神,一口将那箭咬住。他劲力吞吐,飒地一下,那箭已反口激射而出,啪地一下插在那人脚下。昭元冷笑道:“你敢数典忘祖么?”其余诸人见他神威凛凛,也都是一个个跪下。但那人却是愤怒万分,眼中冒火,更不答话,又是一箭射来。  昭元心头赞道:“好一条汉子!”但现在乃是自己取信立威的关键时刻,却是半点也不能手软。他身形一纵,刹那间已到了那人身侧,一把将他身体抓起,立刻两手交错抓住他腰身,将他整个人在头顶飞速旋转起来。直到转了那人好几十个圈,他才啪地一下,将其摔在地上。那人顿时昏死过去。昭元看也不看他,嘿嘿冷笑道:“这就是不认祖宗的下场。你们可要来试试?”  那些人都是面色苍白,五体投地。昭元正自得意,忽听一人愤声道:“我等从来都是认祖的,可尊神为什么不认我等?”昭元一怔,才要说话,却听又一人道:“尊神愿受前山部供奉,却不愿意受我等供奉,这是为何?尊神为什么要偏袒前山部?”昭元沉声道:“是不是供奉,是不是诚心,本神都看在眼里,绝无什么偏袒。这此本神前来,为的就是前山部儿孙闹得太也过分,下来为你们张目的。可是你们看看你们,竟敢不认本神,这却如何说?”  那些人一听他说“前山部……过分”之话,立刻便如吃了定心丸一样;但听他后面话风一转,大有责备之意,顿时又是愁容满面。一人呐呐道:“我等有错在上,有眼不识尊神,还请尊神饶恕。”昭元见他们神情,知他们虽然还未全信,但起码也已信了大半,心下大喜。当下他点了点头,道:“你们乃是防备有人乱冒本神,说起来倒也不算大罪,而且以后还当尽力如此。但你们也当长长脑子,多想一想。正如你们自己所说的,本神都已暗示过你们多次了,你们怎么还不明白?你们自己也知不可能有人能从悬崖上跌下不死,也知本神先前所说高深莫测,却怎么偏偏就是想不到就是本神下降?而且还口口声声说本神偏心?”  那些人都哑口无言。昭元见自己这反咬一口居然咬得不错,心下也颇得意,但见他们诚惶诚恐的样子,不免又有些歉疚,暗想:“这虽是为了骗船而不得意,但毕竟受了人这么多礼,实在不能不帮些忙。看来造船期间,我也还真得尽点心力,为他们排除此难才对。”  他正寻思间,忽听一人道:“我等如此做,实在也非无因。前些时有人冒充猴神转世,受前山部供奉。传说其人青面牛首,獠牙森森,虎背熊腰,时隐实现,而且其身后时有大群猿猴相随,以供差遣,实在是威势惊人。我等当时知道不该去相信,可是后来命人秘密潜入前山回水湾神庙偷看,却见其人确实能役使猿猴。到那个时候,我等虽然还是半疑,却也不得不半信。因此,我等今日才有些冒犯尊神。不知……”  昭元见他欲言又止,已知他之所问,微笑道:“那人不知是何方妖孽魔王,但绝对不是本神。我们乃是神猿一系,就算是本神下凡,又怎会以牛首而自称猴神?这么大的漏洞,你们也不想想?今日本神下降,其实也有一半是为这原因。你们且瞪大眼睛,看本神锄此魔怪,还此地一片平和。”那些人听他如此说,都是心头大喜。  昭元见他们如此,心下欢喜,道:“你们既先见本神,便可先行赐福。你们都站起来,一个个走过来。”那些人果然都一个个半信半疑地走了过来。  昭元伸出二指搭在他们脉上,望闻问切之下,已对他们身体了然于胸。当下他滔滔不绝,将他们历次所受伤痛、所蒙病症都点了一遍,其间更夹以对他们的生活习性、乃至性格之类的暗示。众人既颇觉丝丝入扣,心悦诚服之下,对他是猴神不免又多信了些;那种被威逼的感觉和勉强之意,自然也就大减。  昭元诊脉之际,也暗运功力手法,但并不耗费于断其病根,而是用于令其暂时缓解、浑身舒泰为主。这自然是既有“赐福”之名,又实在不需耗费太多内力的好法子。至于病根,自然要等到造船之时,自己再好好来给他们些药方和休养指点。  那些人受了这些真气调息,人人都觉身体各部简直是从来没有这样舒泰过,都是喜形于色。一人忽然似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昭元甚是奇怪,道:“你有何事?”那人迟疑了一下,慢慢道:“不知尊神是否也可饶了我们大哥?他是族长之子……”昭元心中一动,若有所思,道:“当然便是饶了。此为好儿郎,不过一时不……不过一时糊涂而已,本神又岂会怪他?但现在的他一时心神激动,不认本神,只怕醒来后会有不妥。你们且先将他抬回去。”那些人应了一声,扛起那人身体。一人当先引路之下,众人已是朝矛草深处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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