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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王之王 第九十六回 红尘忽有故人访

(2007-04-20 19:45:09) 下一个
万王之王 第九十六回 红尘忽有故人访  第九十六回 红尘忽有故人访  昭元脑中一阵剧震,指着那丽人惊道:“你……是夏姬?”夏瑶琴一笑,对那丽人道:“在他面前,不需隐瞒。”那丽人道:“是。”便转过头来对昭元笑道:“大王猜得没错,臣妾的确是夏姬。”她轻言软语,笑意盈盈,虽然比先前所见大见端庄,连眉目、声音也都似乎有了些变化,但昭元却终于还是认了出来。只见她长发批肩,雪肤花颜,宫装飘逸,若还若往。最奇的是,她以前那股一贯的妖媚之气竟然几乎快看不出来,活脱一位神妃佳人的样子。  昭元瞪大了眼睛,想要从她身上极力找出从前的相同和不同来,可却总觉得既似一眼能够认出,又是处处全然有异,令他头脑大是混乱。他定了定神,却依然还是忍不住道:“你……真的是夏姬?”范姜见他神情,嘻嘻一笑,道:“怎么,又是色心大动了?别忘了你家世一片混乱,说起来人家可是你的长辈,而且还对你有恩呢。”众少女都是抿嘴而笑。  昭元甚是尴尬,正想呐呐敷衍,忽然又问道:“你……不是在郢都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夏姬一笑,还未回答,仪姜已抢白道:“什么这里那里的,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么?况且你自己不是也应当在花月神宫的么?怎么也跑这里来了?”昭元被她一阵抢白,也颇觉自己问得愚蠢,只好呐呐住口不言。  夏姬对夏瑶琴道:“少主,夏姬不能长久离开。若是少主无其他事吩咐,夏姬还请告退。”夏瑶琴点了点头道:“夏阿姨,这次借了你的巫山仙窟,又得你帮忙,真是谢谢你了。你所行事,亦是天数,我也不想说什么。但你既然现已身在楚国,以后还是应当稍稍收敛一些,明白么?”范姜笑道:“最重要的是不能勾引这个小子,别的就都不管了。明白么?”夏瑶琴脸上一红,众侍女都是偷偷而笑。  夏姬风月场所见得极多,面色自是丝毫不变,道:“谨遵少主旨意。夏姬和妹妹得以重返天宫,都是少主和众姐妹的垂怜,自然绝不敢忘本。”夏瑶琴道:“你行云布雨归来,可知道宫云兮现在怎么样了?”夏姬道:“云姬夫妻和顺,宋文昌如获天人。云姬很感谢众姐妹来贺,只是现在不方便抽身,托我来谢各位姐妹。”夏瑶琴笑道:“说起来她也是帮了我大忙,该是我谢谢她才对。你若无事,便可早些离开了。”  夏姬道:“夏姬告退。”说着连看昭元一眼也没有,便径直而去。仪姜嘻嘻笑道:“人家遵守少主所命,遵守得还真是点滴不露。这下这小子就算想起邪念,也是自讨没趣了。”昭元甚是尴尬,怕她们继续取笑,急忙道:“阿瑶……”不料夏姬竟忽然回过头来道:“这是西王母才叫的。大王是不是该改口一下呢?”说着一笑,转身而逝。  昭元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正要说话,范姜忽然扳着脸插口道:“听着,也不许叫阿琴。你自己还有个妹妹叫琴儿呢,可不能乱喊一气。还有啊,夏姑娘也不能乱喊。”  昭元无奈,只好道:“……瑶琴,这人真的就是那个惑乱陈国君臣的夏姬么?”夏瑶琴也怕侍女们纠缠,一笑答道:“你不信么?”昭元皱眉道:“不是不信,而是实在太难让人相信了。她……居然是你的手下?”夏瑶琴笑道:“先前不是说了么?本来呢,她也不是直接归我使唤的,后来……”昭元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你们这么清高纯洁,她……怎么会跟你们是一起的?”  仪姜轻轻笑道:“真是脸皮厚啊,连问话都不忘讨好。你怎么不说我们美她也极美,所以有聚在一起的可能性呢?”夏瑶琴轻轻一笑,道:“世间很多高洁之事,本来便常隐藏着龌龊低俗。比如无数道貌岸然之辈,其实却是真正的禽兽不如,而许多风景绝丽之处,亦必有供人方便之处。这个道理你不懂么?我总管天下气运和美丽,自然凡与之相应的都当有。我的左右胁侍,虽然都极美,但一端庄一妖媚,也是这个道理。”  昭元叹了口气,慢慢道:“这世间难道非要有妖媚之人么?你命世人中妖媚者都收敛起来,那不是举世皆美么?”夏瑶琴轻轻笑道:“你真笨。没有丑恶低俗,怎显美丽高尚?美丽和高尚,本来就是和丑恶低俗互相定义、互相依存的,没有一个,另外一个也就将不存在。你有这个愿望自然可以理解,可我们当家之人,却是不能太天真。”  昭元见她滴水不漏,却也无可奈何,心道:“这也确实是人间真理。若要全无丑恶,那便不能是现实世界、现实思维了。”夏瑶琴见他沉吟不语,忽然笑道:“你想要我命她不给你惹麻烦?”昭元道:“这个只怕你是不肯了。”夏瑶琴笑道:“你明白就好。世间万物都有劫数,她的事我懒得管,你也管不了。我看还是由她去最好。”  昭元微微叹道:“说的也是。世界本来就是如此,又有何可执拗的?既不能消灭丑恶,那么要保持美丽,便只有远离一途了。而且不但身要远离,心更要远离。”范姜笑道:“要身心远离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我们可都听见你的话了,你可要记住你今天的话哦。”  昭元听她又故意扯远,只得道:“远离她本来是挺难的,不过现在嘛,对我来说是一点也不难了。”仪姜忽然笑道:“她雨露之恩,广施天下,对你其实也有的。你本来最好色了,忽然能抵御得了她,想来一定是瑶姑娘更对你施了无上恩泽了,对不对?”  昭元面上一红,急忙道:“夏姬……怎么会对我有恩?”范姜轻笑道:“这个嘛,当然也还是跟你喜欢当好色泥鳅的时候有关了。当时她也揪过你尾巴的。总之她应化世间,乃是劫数,你按照世界之法该怎么就怎么办,却不能跑到瑶姑娘这里想走后门捷径。……对了,你好象还不能朝夏姬报恩吧?”昭元一怔,尴尬道:“那是当然。”   众少女一笑,仪姜故意大声道:“什么?不能报恩?难道你还是想报,只是不敢?”昭元一羞,道:“我说的是……”仪姜道:“我们都听见你说不能的!”  昭元答不出来,一张脸已是涨成了猪肝色。夏瑶琴更是羞容满面,那一句反驳的话“你们不住地提醒,是不是很想他也报你们之恩啊?”也说不出来,直羞得恨不得一下钻入昭元怀抱,再也不被这群丫头取笑。  昭元跟夏瑶琴同病相怜,更兼爱意交融,自然是彼此都真切感受到了对方的窘迫。他们心底里都是又羞又喜,羞的是彼此都是颜面无光,喜的是双方都是如此情意绵绵,与自己心心相印。昭元甚至都感受到了夏瑶琴身心娇羞散发出来的微微热意,更加忍不住心神荡漾起来。他神魂颠倒之下,那些来自众侍女的取笑,竟然真的如他所愿、听不大见了。耳中心头的,已都是那来自夏瑶琴的心头鹿撞之声,越来越美丽,也越来越令自己心猿意马。  众目睽睽之下,昭元根本不敢转回头来直看夏瑶琴。可是夏瑶琴那无比的美丽,以及昨夜那简直令人无法抵御无法承受的快乐,却永远永远地映入了他的心灵,而且他在这被取笑得不敢抬头之时更显美丽和欹旎。他回想起昨夜自己的疯狂无度,回想起她承受自己之爱时的柔弱娇美、怯怯羞缩和婉转无助,回想起那酥麻直入灵魂的快意,心头简直就象是要被蜜淹死。  昭元想着想着,脸上也不知不觉地泛起了另外一种红晕。也不知从何时起,他那不敢抬起的眼神,已又在轻轻爱慕着夏瑶琴那美丽的玉足,想象洁白柔美的菱袜之下她纤足的美丽,定是冰雕雪铸也是难及其美好的万一。他似乎又感到了胸间那曾经贴着心灵之菱袜的温柔芬芳,它那带着的心头玉人的美丽,似乎永远也不会消退变淡,永远都在抚慰着他的心灵。  昭元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目,心海中的美丽却在从夏瑶琴的玉足处慢慢延伸起来,仿佛夏瑶琴那修长美丽晶莹得几乎透明的温软玉腿,又慢慢呈现在自己面前。夏瑶琴的衣袂裙缘似乎丝毫挡不住他心灵视线的侵袭,她纤腿的美丽,还有缠绵时那种柔得几乎要将自己全身一起融掉的销魂感觉,重新又爱抚起了他的身体和心灵。  旁边好象也静了下来。昭元并没有注意到,也根本就不想去注意,因为他根本就只觉得,这个世上已经只有自己和心爱的她了。他用心灵轻轻爱抚着夏瑶琴的玉腿纤足,也用心灵直接包容那一丝丝从美丽散发出来的令人战栗的温柔,惟恐漏过一丝一毫。他贪婪地让它们游遍自己的全部身心,酥麻自己的全部灵魂。心醉的感觉令他根本不想起来,也根本不愿意自制,因为在这样的美好面前,任何的不全心全意倾倒,都是无比的侮辱。他的全部身心都被用来感受她的美丽和温柔,可却还是觉得自己承受呵护得还不够。他甚至都嫉妒起这个世界来,因为她的美丽是那样的无可容纳,可这个世界却居然硬是能厚着脸皮承受。  昭元想要更加靠近她,因为他已经完全倾倒,需要向她的美丽献祭,更加需要来自她美丽的赐福。他仿佛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那一股熟悉而又醉人的柔软和羞涩,如明灯一样,给了他进一步献祭的勇气。他的眼睛又慢慢睁开了,却看见自己的脚竟不知从何时起,已轻轻地在贴蹭着夏瑶琴的纤足。夏瑶琴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可是那一种发自她足上的令人心醉的颤抖,却无比清楚地告诉了自己,她的内心也在颤抖。  昭元的脚越终于大胆起来了,他的身体也越来越鬼祟起来,竟然能够一点一点、却又几乎完全姿势不变地挪向了那美丽的源泉。那股来自心头玉人的醉人体香,令他全身颤抖起来,而玉人的美丽和羞缩,更是令他血脉贲张。他脑中忽然热血一阵狂涌,竟然一下想要搂住夏瑶琴。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突然笑道:“他又该报恩了,是吗?”昭元一听这话,立刻神智剧震,清醒过来。他想起自己刚才在众人面前的严重失态,顿时羞得无可抑制;再偷眼望去,只见少女们这时已是笑得直不起腰来。再看夏瑶琴,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缩到了象牙床之一边,脸儿羞红得朝霞一样,而自己却已坐到了她先前坐的位置。原来昭元情不自禁地想靠过去,夏瑶琴也在羞怯之下本能地想要逃离。可是等她挪到了床边,便已无可躲避了。  范姜轻轻笑道:“你的好色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你都想要报恩。”仪姜笑道:“可惜啊,我们几个九曜丫头比不上二十八宿聪明,不知道回避。嘻嘻,这下你们心里可不知要多恨我们了。”又一名少女嘻嘻道:“话是这么说,可我们也实在没办法。现在天都快要亮了,实在不行啊。”  昭元本来心头惭愧欲死,一听这话,立刻吓了一大跳。他急忙跳起来便冲到斜远处的玉窗处,拉开帘幕朝外面看去。只见外面虽然还是甚是苍茫黑暗,但若隐若现的雨雾中,晓色确实也已甚明显。那看起来小小的花船好象还是在江心之处,并未靠岸。  昭元心下松了一口气:“看来还有些时间。”但此天明之念既起,冰灵,琴儿,还有上午需准备的简短朝见仪式等事,都是立刻涌满心头,令他再也不敢有丝毫闲暇之心。  范姜见他警醒成这样,抿嘴笑道:“一句话就怕成这样了?果然是心大胆小。”昭元微觉尴尬,只得道:“天既已亮,我确实得回去了。”但话才出口,夏瑶琴的无比美丽和温柔已弥漫上来,下面的话已是全然忘了个精光。他口上说要走,脚步却丝毫也挪不动,只是痴痴地望着脸上红晕未退的夏瑶琴,心头不知是什么感觉。  仪姜见他的样子,轻轻笑道:“怎么不走啊?是不是舍不得瑶姑娘啊?”昭元脸上大红,却也是根本无可反驳。他轻轻走到夏瑶琴面前,想要说几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仪姜看了看瑶姑娘,轻笑道:“我可告诉你啊,这里是仙境,一离开就再看不见回不来的。你可要想清楚,看看你是不是又想赖在这里不走了。”昭元头皮一麻,涩声道:“真……的如此么?”  范姜一把拉过仪姜,气道:“你这丫头,先还说瑶姑娘逼人家抉择,你现在自己都险些犯下大错了。这个份上,也能乱开玩笑的么?”仪姜一笑,嘟起嘴道:“我就知道你心疼他,肯定会跳出来解释,所以才说的嘛。”范姜不理她,只是对昭元柔声道:“别听她瞎扯。瑶姑娘既然答应了你,就绝不会扔下你不管的。”昭元看了看她们神色,知道她们所说也是实言,心下才大大宽心下来,脱口道:“那好极了,我们现在就动身下去吧。”  范姜笑道:“现在啊……现在还不行,你要下去只能你自己先下去。”昭元心头又是一急,道:“为什么?”范姜笑道:“你真笨,你看看瑶姑娘被你弄成什么样子,难道要我们的瑶姑娘脸儿红红地就跟你下去,被你妹妹笑么?”仪姜忽然笑道:“就算是变化了,脸儿还是羞红的,因为心都羞红了,对不对?”昭元回头一看,只见夏瑶琴果然是羞红无限,美不可言,不由得又是心中荡漾,轻轻道:“那……要等多久啊?”  仪姜想了想道:“起码还要小半个时辰吧。都是你干的好事,害我们要先哄瑶姑娘,还要变化一下,才能下界。”昭元皱眉道:“可是现在……都已经快天亮了。那时候下去会很突然的。我们都已经见过面了,就不要变化了罢。”范姜哼了一声,面现鄙夷之色:“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看看你那些臣子一个个都是什么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变化行么?”  万王之王 第九十六回 红尘忽有故人访(二)    昭元脸上一红,呐呐无语,众少女都是嘻笑起来。仪姜道:“既然知道了原因,又不能多留,你怎么还不走啊?”昭元硬着头皮道:“还没有……办法下去。”仪姜哼了一声,道:“我们用紫儿送你下去。”昭元无奈,道:“我……还是想试试仙法。”范姜哼道:“你是肉体凡胎,当然要用普通些的办法了,不然而你会神经失常的。放心,我们不会吃掉你的瑶姑娘的。”众少女都是嘻嘻而笑,昭元更是无言以对。  范姜对仪姜道:“你看你,都是你那一句话,让人家怕成这样。”仪姜一笑,道:“谁让他那么不经吓?”这时一直不说话的许姜却忽然轻笑道:“我陪你先下去,不用怕找不到瑶姑娘。”范姜笑吟吟道:“许姜姐姐就是聪明。我看呀,这小子以后肯定象看宝贝一样看紧着你。”许姜大羞,道:“你们……你们……自己不肯帮忙,还说这种风凉话。”  众人笑作一团,却听夏瑶琴在旁边轻轻道:“许姜说的也对。许姜,你先陪他下去罢。我们呆会再下去。范姜,你们几个先过来,我们先……先变化一下再说。”众少女都应道:“是。”范姜笑对呆立着的昭元道:“嘻嘻,还是少主疼你,生怕你不放心,都不等平息就先动手了。你站在这里不许看哦。否则惹生气了,你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少主了。”  昭元本来极想看看她们是怎么“变化”的,可是听她这么一说,虽明知她多半只是虚声吓唬自己,却也不知怎地的真的害怕起来,居然真的丝毫不敢偷看。因此,他自己也只好就趁这当儿,老实批上穿上仙宫之衣之前的那几件衣服。范姜等见他这次居然如此老实,倒还微微一怔,但也明白了他害怕的原因,笑道:“看来呀,你的心意倒确实是真了,少主果然没看错你。”说话间众少女走到他身后,欢声笑语一会后才有人道:“转过身来。”  昭元如获圣旨一般急忙转过身来,迫切的程度险些令他自己都收势不住。少女们都是哄然而笑。他定了定神,只见夏瑶琴现在看起来更象宫云兮了,但气质上依然还有些比较明显的差别。少女们也都一个个恢复了原来在下界时的模样,大都正在抿嘴取笑自己。  昭元心道:“我原来以为,是她们的气质芳华来这里后被珠光掩映所致,现在看来应该不止如此。”他见夏瑶琴的脸儿果然还是依旧红红,可爱之极,心下不禁又是砰然心动,感慨万分:“我先前没有看清夏瑶琴的真实面目风华,始终都把宫云兮的一切想象成她,显然是觉得宫云兮已经是想象之极限了。现在看来,那个时候还真是只井底之蛙。”  仪姜见他呆呆无言,笑道:“看什么看?不会是太衰,竟然还经受不起吧?那我们就只好请瑶姑娘再变了。”昭元脸上一红,忙道:“不,不,这样就很好了,基本上就是……就是……临界了。”众少女不待他说完都已吃吃笑将起来。夏瑶琴轻轻道:“你……现在可以下去了,我们过一会再来。”声音却还没有变得跟宫云兮一样。她故作镇定地说了这几句话,见昭元还是呆呆地望着自己,满是痴迷之意,脸儿顿时又是红云转浓,再次低下头去。  范姜笑道:“喂,你当瑶姑娘的脸儿能跟你的脸皮一样厚呢?越这么闹,她就下来的越晚。早走早见,晚走晚见,不走呢……嘻嘻,我们就干脆不让你见。”昭元脸上一红,只好道:“那……我先走了。”忽然又想起若是飞鹰送她们下去,太晚了的话若是养由基等起来,只怕会有不必要的危险,急忙又道:“不好……”但转念一想,自己先去命养由基等人不射箭不就行了?况且这家伙酒量不行,只怕没那么早能醒。  范姜等不知他在想什么,见他吞吞吐吐,反而起了疑心。范姜轻笑道:“什么不好?不好走么?”昭元答不出来。范姜眨了眨眼睛,笑道:“放心啦,瑶姑娘什么都不怕,就怕你的痴心。你还怕什么?”仪姜笑道:“你都用心把瑶姑娘装起来了,还怕她飞走?”昭元和夏瑶琴都是满脸红晕。  仪姜忽然又笑道:“我明白了,人家是想听瑶姑娘亲口跟他告别,说几句悄悄话。”不料华姜立刻凑上来道:“什么悄悄话?我最爱听悄悄话了,这可不能错过。”说着就几名少女同心协力要将昭元推到夏瑶琴面前。昭元极是尴尬,但身不由己、半推半就之下还是被推向了羞坐着的夏瑶琴。夏瑶琴生怕她们又弄出什么花样,急忙就想逃开,却被几名少女抢了个先,反而顺势将她扶了起来,硬和昭元来了个正正的面对面。  昭元见她虽然刻意掩藏了许多神韵,但依然还是那么的眩目动人,加上她玉颊上那浓淡皆宜、醉人心脾的红晕,更是美丽绝伦。他心下不禁暗暗叹道:“其实不论是谁的美丽,都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和期望。我一个俗不可耐之人,竟然能够如此和她……们这样的绝世仙灵相对相依,可还真是没有白活。”夏瑶琴面对他的直视,似乎还是感受到了他目光的热烈和仰慕,更是羞得不敢睁开眼睛。众少女忽然将夏瑶琴那一双玉石般的纤手交到昭元手中,咯地一笑,齐地退开,嘻嘻笑道:“悄悄话可以开始啦!”  夏瑶琴之手被昭元握住,顿时全身发软。她很害怕他身上的热力,因为那种热力,简直是它天生的克星和劫数。每当昭元热力袭来时,她都象是心底要被燃起火,无论如何抵抗,总是逃脱不了被融化的命运。甚至有的时候,她明明先就已知将被侍女们众目睽睽地取笑,也依然无法逃脱。这一次昭元又握住了自己的手,她的身体和抵抗也再一次地被软化了,她怎么能不又羞又怕?  昭元握住夏瑶琴的柔荑,情不自禁地轻轻抚摸着,体贴着,自己的手和她的小手就象是完全粘上了一般,一刻都无法分开。他轻轻地捧起玉人的纤手,那滚烫的唇完全不待吩咐,已经在深情地亲吻着羞涩不安的它们了。那小手初时还是无力地任他抚摸,后来感受到了他唇的亲吻,立刻紧张得握起了小小粉拳,似乎想要阻挡他的轻薄。可是那抵抗是那样的柔弱,以至于那无力的粉拳在他的亲吻下,竟然又怯怯而又无奈地松开了。无论她多么羞怯,她那又红又白的小手之心,终于还是暴露在了情郎的轻薄之下。  昭元轻轻地亲吻着她的玉手手心,销魂的感觉阵阵传来,几乎又要令他把持不住。他感觉到了玉人的颤抖、羞惧、无助和乞求,感受到了她那越来越无力站稳、就要软倒在自己身上的娇柔之躯,更醉心于她那紧紧闭着、可却已永远印于己心的美目。他的整个灵魂都颤抖了起来,似乎那一切俗事的急迫,都已经完全无足轻重。  昭元忽然一下将夏瑶琴纤腰搂入怀中,极快地在她樱唇上轻轻亲了一下,立刻便如被雷电轰击一样跳开。他根本不敢再看夏瑶琴,低头结结巴巴地道:“紫……紫儿呢?”范姜等其实早已偷看得分明,现下见他如此心大胆小,都是忍俊不禁。  仪姜笑道:“紫儿在你心中,你一真心要,它就来了。你看,在殿外呢。”昭元急忙一拉正在掩口偷笑的许姜,连一刻也不敢停留,急步朝外飞奔。许姜被他拉得几乎跌倒,才跑几步,忽觉身体一轻,已被他干脆半搂了起来。她虽然明知昭元是羞急窘迫,但感受到他身上的余热,却也是情不自禁地芳心狂跳。  待奔出了殿,那头极为神骏、却又极为温顺的紫鹰,正乖乖地蹲在中间的玉台上梳理羽毛;一见有人出来,它便扭头望过来。昭元轻轻放下许姜,道:“你记得路吧?会指挥它么?”许姜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昭元眼见后面那一群少女正自从殿中欢笑着跟了出来,生怕又被她们追上嘲笑,急忙道:“我们快走吧。”说着一紧许姜纤腰,腾身一跃,已至那巨鹰之背。那鹰十分神骏,二人跃上依然丝毫不觉其重。许姜轻轻拍了它背几下,紫儿腾地一下便是腾跃空中,身后传来众少女的欢叫声:“许姜姐姐,小心他又图谋不轨啊!”  紫儿跃身振翅,但觉风声呼呼,瞬间周围已是云气迷漫,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这云雾极是奇异,虽然昭元已是神智大为清醒,可是一被其包围,却还是莫名其妙地头晕目眩,但却又丝毫没有痛苦或不适之感。  等稍过一会,出了云幕,昭元回首望去,却见远方已是什么都没有。极目望去,已只剩那隐隐约约、极普通的群峰之影,和兀自苍茫的晨晓之色,就象是那所有的一切都完全地消失了一样。再看下面,也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昭元吃了一惊:“这么多云雾,我又怎么能看到那只小小花船?”他心头顿时又莫名其妙地恐惧起来,几乎都怀疑起自己刚刚所有的经历到底还是不是现实。但他手上才稍稍一紧,便已觉许姜温软可人的娇躯还实实在在地依偎在自己怀中。再探周围,自己也是实实在在地坐在紫儿身上。  许姜似乎猜到了他心头的起伏,笑道:“大王别怕,瑶姑娘肯定不会食言的。紫儿不论往哪里,都会先要乱飞一阵,然后才会朝前疾行的。”昭元甚是尴尬,道:“你说的对,我太笨了。……反正有你在这里,我怕什么?”许姜一笑,并不说话。昭元忽然微微皱眉道:“你……以后不要叫我大王了,好不好?”许姜秀脸微红,轻轻道:“那……叫什么呢?”  昭元听她声音忽然羞涩起来,心头一动,顿时觉出她秀美娇软的玉体还正在自己怀中,任凭自己搂抱亲呢,不免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他想起许姜本来就是自己的名份姬妾,更是神魂颠倒,忽然将嘴凑到她耳边轻轻道:“好老婆,你叫我泥鳅罢。”许姜本来感觉到他忽然将嘴凑上来,以为他真要对自己“图谋不轨”,正自芳心狂跳,这时忽听到他如此肉麻地在自己耳边这么说,更是浑身羞软,整个人都险些歪在了他怀中。昭元轻轻扶起她,又轻轻道:“在外臣面前,还是叫我大王,但我们自己之间,就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许姜听他说“我们”说得甚是亲密,脸上红云密布,故意轻轻道:“哼,你一定是没安好心。是不是生怕瑶姑娘飞走,不得不讨好啊?”昭元一笑,却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道:“经过昨夜生死之历,我实在是真的害怕了。你们姐妹一体,专门要来欺负我的。我只要一个不从或是讨不好,那苦头就不知还要经历多少,不知要还生死几遍。你说我怎么敢不讨好?”  许姜一笑,道:“看来你好象真的是聪明了不少嘛。嘻嘻,我倒要看看你怎样讨好我。”但话才一出口,又觉有些不雅,生怕他借势来堂而皇之地“图谋不轨”。但现在后悔,却已是无及,只能是脸上羞窘无限。  昭元见她双颊晕红,娇躯绵软瑟缩,极是秀丽,不免心神荡漾,暗道:“看来叫姊姊好象真的是不算吃亏的,每叫一声姊姊,就少一分阻力……没准还多一个老婆。”又想:“那群丫头若老是铁板一块来整我,那我可就太惨了。可得好好找个突破口,留点亲些的后手。”这自然丝毫不敢说出来。当下他只是微微笑道:“我不光是不得不讨好你,更加是自己本来就想讨好你。这里面的原因想不想听?”许姜轻轻笑道:“想啊,什么原因?”但才一说完,小脸便已莫名其妙地通红起来,似乎已知道他要说什么,几乎恨不得他永远不要说才好。  昭元轻轻在她耳边道:“我第一次见你,就想对你图谋不轨,你还记得么?”许姜羞道:“嗯。”昭元叹了口气,道:“说实在话,你虽然掩藏了许多,但我还是看出你远比那些后妃美人要漂亮得多,更加要聪明得多。当时我很奇怪,就想盘问你。不过现在想来,幸亏当时没有,不然就真的会成为‘莫名其妙地就睡过去,醒来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呢’。”  许姜嘻嘻一笑,却不说话。昭元笑道:“后来我几次想对你图谋不轨,虽是前面的原因也总还是有,但想真对你不轨的念头,却也是越来越大了。”许姜脸上羞得通红,说不出话来。昭元道:“你知道么?当时你来周都洛阳告诉我国内生变的时候,我和你马上奔驰了几天几夜,有时还同乘。现在想起来,还真是艳福不浅。”许姜又气又急,羞道:“你……坏!”  昭元叹道:“后来我虽然想对你不利的念头越来越少,但对你的怀疑其实丝毫没有减少。有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那样相信你很愚蠢。虽然我对琴儿也是如此,觉得她虽然身份有疑但是不会害我,可那是因为我跟她从小相处、感情深厚之故。对你,我还真是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但是不管怎么,我还确实是歪打正着。”  许姜轻轻道:“那你现在知道是什么原因了么?”昭元笑道:“现在我当然知道了。我觉得我当时就已经悄悄在喜欢你了。”许姜虽然先已猜到了他的话,但还是禁不住羞涩万分,晕红直至耳根。  昭元道:“当时唐狡那小子实在太衰,我开始可还真的想问罪的。后来还曾有人暗示我,说若是此事要做得更漂亮,不如把你直接赐给他,反正你我也不过是个名分,并无夫妻之实。但我想来想去,还是怎么也舍不得。我觉得我还是实在些的好,免得到时候又来一个宋文昌和宫云兮,让我半死不活,万一被人看将出来,反而糟糕。你说我是不是很有良心?”   万王之王 第九十六回 红尘忽有故人访(三)    许姜听他越说越肉麻,芳心狂跳,只盼他早些闭口,哪里还能答出话来?昭元嘻嘻一笑,轻轻道:“你当什么不好,偏偏要进宫来当我老婆,这可真是前缘注定,不得不来个弄假成真。你怕不怕?”许姜羞道:“你再……胡说我就……”昭元假作一惊,笑道:“你生气了?那我就发誓以后永远不碰你,好不好?”许姜吃了一惊,但立刻知道他是在故意笑自己,气得狠狠在他腿上掐了一下。昭元腿疼得一颤,却顺势将她侧着搂了过来,笑道:“你掐我,我就掐你。”许姜生怕他真的动手,羞得急忙双手捂住脸不敢看他,道:“你敢!”  昭元轻轻一笑,将她的小手拉起,道:“不敢,不敢。老婆说不行,我哪里敢呀?”说着将她的纤手轻轻抚摸,觉她的小手柔软得简直就跟婴儿一样,心下更是感慨:“天宫美女,真是人人都非同一般。”许姜见他倒也没敢真正动手,只是趁势又在讨好,心下也自放下心来。但她却也并不抽回玉手,只是任他继续抚摸,任他体念那温柔滋味。  昭元一面心醉,一面又想:“她们口口声声说是神仙,却又一定要用紫儿来送我回下界,不知是不是在耍我?是正耍还是反耍?我要不要回耍一下?”但转念一想,却又觉不管怎么样,夏瑶琴实在是太过美丽了。她既然这么喜欢耍自己,而且特别喜欢看自己还不知道是不是在被耍的样子,那么便让她耍耍也无所谓。对自己来说,好好体会其中温柔,才是正经。  片刻之后,许姜忽然羞道:“你先抱紧我。”昭元微微一怔,立刻发觉下面的灯火余光已依稀明显起来了些,知道已近花月神宫,便道:“要下去了?”许姜点了点头,脸上却是更红。昭元心神荡漾,搂紧了她纤腰。忽然那紫儿身体猛然向下一沉,微微侧翻,昭元和许姜立刻便已置身于十余丈的半空之中。昭元吃了一惊,但立刻觉出身形下降并不太快,再看许姜手中似乎握着一样什么透明东西一样,道:“是丝索?”  许姜点了点头,待二人到达实地后轻轻放手,那紫儿立刻翻身直飞回去,眨眼间便已是不见。许姜笑道:“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就看你的了。”昭元道:“你不是神么?是不是想我被你弄晕再回去?”许姜脸上一红,道:“你又在贫嘴了。”昭元一笑,道:“那这下还是要多搂紧你一会了。”许姜轻轻贴头在他颈间,羞道:“嗯。”  她虽然已换回了普通后宫妃子之服,但毕竟还是宫装飘飘,秀雅绝伦,无法在这雨中的泥泞峭壁上落足。因此,她一双纤足始终都是踩在昭元脚上。  昭元心旷神怡,想要偷偷亲她,却又不敢。他定了定神,揽紧许姜纤腰,展开自己衣袖将她裹入自己身躯,让她身上的白色不是那么明显。昭元看好方位,翻身几个腾跃,直从崖顶翻下,已是能看见那花月神宫的后焰了。这地方石壁如削,若非武功极高之辈,根本无法立足;而若是武功极高之辈,黑夜之下若无箭阵亦难发觉和阻挡。因此,此处巡夜士兵本来就布置得极少,也因此他当初激愤下破门而出时,居然没有被手下人发现。  昭元幽灵一样贴近了墙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已自跃至琴儿之房。他手掌轻轻动处,那门果然无声无息地开了,连发内力震开再吸住都不用,似乎琴儿正在等自己回来。昭元闪身而入,还没来得及晃眼,便已先轻轻道:“琴儿?”可是却无丝毫应答之声。昭元一惊,定睛一看,却见整个屋中完全一片黑暗,根本没有琴儿的影子。  昭元头皮微微发麻,但立刻又明白过来,安慰自己道:“她肯定是去隔壁陪灵儿去了。”但心头却还是莫名其妙地狂跳,生怕她们有什么不妙。他本来是怕自己太过激动,想先见琴儿,平息之后再哄醒冰灵的;但现在心头着急起来,却哪里还顾得这些?但琴儿在里面陪冰灵,自己若是冒然进去惊醒冰灵实在不好。他忙先深呼吸了几下,觉得从后面进去比较好,便道:“好老婆,你先暂时呆一会,整整淋湿的衣服。”  许姜点了点头。昭元一笑,从后门而出,贴上手掌,正要用内力扣住自己和冰灵房间的窗格,忽觉鼻端雨水气息中象是夹杂着某种淡淡的异味。他吃了一惊,猛抽了几下鼻子,扫眼一望。只见那旁边石壁上似乎有一道细细长长的血痕,从地上直延伸到三尺来高,而且瞧那走势,似还是被人用极高明的剑术砍伤似的。  昭元心头剧震,全身立刻象绷麻一样,一掌将那那窗格抓得粉碎,整个人已直冲入内。但见琴儿白衣胜雪,斜斜坐在床上,看见自己进来还眨了眨眼睛。冰灵却还是在熟睡,小脸上尚满是自己离去时的幸福,显然并无甚事。  昭元大是放心:“原来她们没事。……我这不会是吓到了她们罢?”但心念未已,忽然不知哪里一声轻喝,眼前寒芒一闪,一柄利剑已直刺自己天灵盖。昭元大吃一惊,整个人猛然一甩头。那剑刷地一下斜刺一带,已是将他之发削掉了一片,竟然全无半点削软物时的凝滞和声响。昭元还没来得及反击,那剑本身又微微一弯,已自从左肋刺来,乃是从绝然而无的方位发出,立刻便将他逼向墙角。昭元大吃一惊,知这一剑若是避不开,自己整个腰侧都要被砍掉半边。当下他立刻上下身都平平不动,腰身却忽然暴退,堪堪避过断肋之险。但他肚腹之处却终于还是被扫着,衣服立刻现出一道剑口,离肌肤只差一线。  昭元心头大怒,一手如飞前探,直袭那握剑之手,一手已自估摸着那隐身黑暗中的人的胸腹方位,一道剑气刷地发出,要令那人先受一伤。那人似乎甚是忌惮,立刻便反转身体,连身带剑竖劈过来,不但避开了他两面之袭,还依然保持了进攻之势。  昭元心头一赞:“好个变招!”身形抱元守一,不闪不避,只待其招式用老,便奋起神功夹剑身夺剑。这一下乃是有着极高的风险,要知敌剑来势极利,自己只需慢个分毫,便是开膛破肚之果。但昭元先见他急急避开自己那一道并不太强的剑气,生怕挨着一点,已知他内功不如自己;加上他剑锋能转弯,自己又已被逼至墙角,无可闪避,也是只有冒这一险。  不料那人剑锋忽然一颤,竟象是同时出现三把剑一般,直刺自己左中右三路。昭元大吃一惊,急忙一个铁扳桥相避,手却已翻至下盘,袭敌之脚。那人反手一剑直刺而下,先弯后直,居然后发先至。昭元身体趁势复又起来,猛然两路剑气发出,分袭其左右双肩。那人身形微矮,似乎要拼受二击,手中之剑却直刺昭元中宫,反逼得昭元不得不先求避。  瞬息之间二人已无声无息交手数招,昭元便已是迭遇险境;而且那人出招方位之奇,更是生平所未见。昭元现在才明白,自己进来时琴儿其实已不能动弹,向自己眨眼是要让自己小心。但这人虽然在黑暗中首先向自己发剑,却明明先低斥了一声,声音虽又怪异又轻,却甚是明显。如此说来,敌人又似是提醒自己小心他剑气无声,不能算是偷袭。  二人又斗了十余招,昭元竟然还没能扮回劣势,不由得越来越是心惊。这人内功虽然不弱,但和自己比起来实在不能说强,可是其剑法方位凌厉迅速,却是平生所仅见。简直可一说,其人的每一剑都似是从绝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削,而每一剑刺削的途中,又不知道有多少种变化。自己虽不善使剑,但一向自认为也算很明白剑道道理的,可是这人的剑法却让自己根本无法料敌之先。每一次其剑过来,自己总是只能剑到临头才知其真意,回回都是间不容发之际才能躲开,无一次不是危险万分。  昭元焦急万分,知道自己被逼在屋内对自己闪躲甚是不利,但却又无法先行退开,因为他极其担心冰灵和琴儿之安危。本来,这黑衣人显然已经在房中潜伏了许久,自己一下退出他未必就会伤害冰灵和琴儿。但要自己把她们两个眼睁睁置身于敌人的控制之下,却是说什么也做不下去。  那人一言不发,黑色的身形隐没在黑暗中,便如鬼魂一般邪异灵动,时隐时现。昭元咬牙苦斗,只觉眼前剑光霍霍,那剑丝毫不离自己周身三寸,实在是如千万条灵蛇同时在围攻自己一般。其一人一剑的身形,竟比自己一人无剑还要灵活得多得多。  昭元定了定神,终于放下了要独力收拾之心,想要叫喊。但那人似乎也知道他之所意,剑法突变,忽然停身后退,一剑斜指床上的琴儿和冰灵,冷眼而望自己。  昭元本来就被他逼在墙角,这下见他身形灵动有如鬼魅,微微颤动的剑尖离琴儿和冰灵已不足一尺,知他在警告自己不要叫喊,那里还敢发出半点之声?他转念一想,忽觉许姜可能已有觉察,她聪明伶俐,说不定已自去召集卫士去了。但再转念一想,许姜可是明言留守郢都的,众卫士如发现她在这里,只怕又会先行盘问,急切间又能来帮什么忙?  昭元心念才动间,那黑衣人手中之剑已是殊然而出,又已直逼自己咽喉。昭元明明知道他会趁机袭来,可是他这一剑真刺过来的时候,竟依然全然出乎意料,一剑就又将他逼离了那本来看好的有利方位。昭元咬了咬牙,想起天已将亮,自己只需坚持一段时间,此人自然便会或走或擒。可是他却又担心,这人在那时候又会以琴儿和冰灵胁迫自己。要知这种顾虑乃是已经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一旦那人白天被逼得太急,只怕出手会更狠辣。  昭元一面闪避,一面心中暗暗着急,反而巴不得天慢些亮起来。他知此人内功毕竟还不甚强,自己早已在招式中都暗藏了不易觉察的粘力,要将此人内力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耗损下去。这样一来,自己便多几分可能截住他,预防他挺而行险。但这人每一剑都似凌厉之极,象是能斩金断玉,却又似乎每一剑都浑不着意,除了来势之外没有用上丝毫内劲。而且其间的转换竟能做到全无形象可辨,令昭元防不胜防,根本不敢猜测他哪一剑是虚,哪一剑是实。因此,每一剑都得昭元出真力抵挡,却又全然连其剑锋都擦不着。这又能耗其几分真力?  昭元越斗越是心惊:“如此下去,只怕先褪力落败的反而是我。难道我非下致命杀手不成?”他自从想起此人出剑无声却预先提醒之意,就已先觉此人非大奸大恶之辈。因此,如不是万不得已,自己实在不愿用上你死我活的搏命之法来痛下杀手。可是自己虽然一时能够支持,但却始终是处于防守,剑气发出也总是有些力不从心,不能完全挥洒如意。  这显然还是失血过多之后果。那天仙玉露虽然无比神效,能够让自己精神焕发,到底还是没能在深层完全补好真力。因此,可以说自己其实还是个病人。如果自己此时耗力过巨,或许反而令精神过分透支,伤势突然剧烈反复,那可如何是好?  昭元越想越是心惊,那人却竟似越来越顺手。渐渐的,那人不但全无精力衰竭之象,反而精神渐长,出剑也越来越是意想不到。二人都是以快打快,片刻功夫已是交手了数百招;那人的出剑竟没有一丝重复。那许许多多的招式,都已怪得几乎完全不能叫招式,可却永远能令昭元如临大敌、不敢丝毫小视。昭元心头那搏命念头越来越强:“难道真的不可避免?”  那人越来越占优势后,反而不再逼迫他缩于一角,似乎故意要让他渐渐能出全力。忽然,那人又是一剑闪电般削劈而来。昭元本能地身形一侧,忽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挪至琴儿身边,那人这一剑若是收势不住,冰灵和琴儿都极可能受伤,后果不堪设想。昭元大惊,脑中热血上涌,那久久不能决定的念头立刻涌了上来。电光石火之间,他刷地横指于琴儿身前,不惜冒断上数指的危险来捏滞剑体,右手更已奋起全身所有力道,准备将其一击重伤。  那人似乎是知觉了他之所想,硬生生收住剑势,已离昭元硬来擒拿之指不过数寸。昭元咬牙逼近,要冒险擒拿剑身。那人横剑反劈,身形猛然翻身腾空,一片剑光洒下,却已是分不清剑在何处。昭元无奈,只好收手回防,忽然灵机一动,身上之衣袖渐渐悄悄鼓起了一层,也渐渐变硬了一些。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他的变化,骤然收剑防守。昭元的束手忽然被撑散,长袖立刻伸了出来,便如他手掌长了半尺一样,直袭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早已有备,立时一剑劈来。与此同时,剑之余势已笼罩昭元上下要穴,身体也已腾身略退,要跟昭元保持距离。昭元猛然缩手,那袖却是缩回不及,被那人一剑砍断一小截,凌空飞开,便如砍中实物一般。昭元面色一变,再行进逼。那人剑势不停,不住地跟他游走。不一会,昭元已是双袖俱无,半空满是片片乱飞的布片纱绫,身手却反而灵活了些。  那人冷笑一声,忽然涩声道:“你还不肯认输么?以为不怕出丑就能赢我?”昭元不答,手上却是越来越红,出招之际也越来越快,粘力也不再隐藏。那人极力避开他双掌,专挑他身上伸出的衣服之片而削,令他身上之衣越来越是破败。  忽然间昭元冷笑一声,那一袭破衣忽然无风自起,直从昭元身上腾起来直扑那人。那破衣在内力灌注之下,实不啻千斤重物飞堕,更似罗网将合。那人丝毫不惊,剑光忽然大盛,就要将其绞成碎片。  但这一次那衣着剑时却忽然绵软无力,虽然被削开,却是依然要凌空软软反卷。而半空中那些还未落地的纱绫,也忽然如同长了眼睛的石灰粉一般,直朝那人眼睛贴来。那人料不到他有此预谋,吃了一惊,剑势不由微微而老。高手相争,胜负分毫;那人惊觉不妙之时,昭元已是全身之力突出,一道剑气正正击中了那微滞的剑身。  万王之王 第九十六回 红尘忽有故人访(四)    那人手头猛然一颤,似是受了剧烈之震。那剑刷地一声,随他一抖已碎成了漫天粉末。昭元之手电般伸出,搭住了那人左臂。那人已是动弹不得,冷声道:“你用几近卑鄙之手段赢我,可很光彩么?”昭元微微一笑,道:“我不用卑鄙手段也能赢你,你是知道的。”  那人忽然涩声道:“你知道我是谁了?”昭元不答,只默默看着他,慢慢道:“你创出这疯魔般的九剑,实是独步天下的剑法,只是火候未到。”那人冷笑道:“你也知道如火候到了就能赢你?”昭元微笑道:“能赢我,才是火候真正到了。”那人冷冷望着他,静静不说话。  昭元慢慢道:“你招式已可说在我之上,但想要赢我,现在却还不够。你是英武之躯,内外皆可有大成,若能内外相辅,才可发挥极致。若只专注于一道,死钻一道,恐因先天所限,无法突破,导致始终不能成你所愿。我之招式并不如你,但你却还是输在我手下,这便是原因。”那人冷笑道:“我偏偏就不信你之所言。你可敢放我离开,日后再比一回?”  昭元一笑,伸手便解了他穴道,道:“三月之后,我当已往大雪山。你可去问王孙满,当能得知我的确切行踪。”那人冷笑一声,却并不说话。昭元怔怔望着他,忽然幽幽叹了口气,道:“可要我出去一下?”那人突然暴怒道:“不必了!”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没于房后黑暗之中。  昭元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幽幽叹了口气,喃喃自言自语道:“无招而有招,有招而无招,的确是独步天下。只可惜……还太疯了一些。难道这世界真要再冒出一个血魔的危险?”他几乎都想要不顾一切追上去,告诉那人不可再练,但转念一想,却又终于忍了下来。  忽然,昭元的脸色也迅速苍白起来,浑身之力都似被巨幅透支了一般,简直连站都站不稳了。他叹了口气,咬了咬牙,轻轻解开了琴儿的穴道,道:“许姬,你进来吧。”  琴儿眼泪已是汩汩而出,一下从床边跃起就要冲向那黑衣人逝去的黑暗。许姜一下拉住,轻轻道:“他已经走了,你追不上他的。”琴儿痴痴望着黑暗,忽然泪流满面:“他为什么要来?他又为什么要走?他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还不肯跟我说一句话?”  昭元盘膝坐下,闭目略一运功,脸色终于红润了些。他心情浮动,不再继续搬运周天,轻轻起来扶琴儿到床边坐下,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起。他想了想,叹了口气,伸手接过许姜递过来的新外袍穿上,柔声道:“你应该明白,魏颉之所以来,是因为他爱你。他之所以走,也是因为他太爱你了。”琴儿脸上微红,但瞬间又被泪水吞没,哽咽道:“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昭元轻轻叹道:“因为他一定要在你面前战胜一个人,才能够挽救他的心。”  琴儿禁不住失声痛哭,外面也已是脚步呼喝声连连。昭元径自打开房门,对外面急步奔来的卫士道:“你们都回去罢。另外,命令养由基、潘党、乐伯等人暂时不得出房门,寡人有要事要亲自去单独召见。”众卫士见大王虽然神情怪异,但的确无恙,便都领命而去。  昭元复又关好房门,轻轻对琴儿道:“我也曾泥足深陷无法自拔,因此我很能理解他的心。他曾置身于父子之间,虽然后来明了,但却已经有难以弥补的裂痕。他们已很难完全恢复到以前之样了,甚至还要永远顶着许多好事之人的议论和指指点点,当然心里难过。”  琴儿凄然道:“他是我害的,他为什么不来杀我,骂我,打我,却来跟你为敌?他是不是想用这个来让我更加内疚?”昭元轻轻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他置身于这巨大的裂痕之中,无法自拔,更加使不上力。这其中的痛苦,实在是难以言传。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完全的失败者,完全没有了信心,因此他本能地需要战胜一个足以使他恢复信心的人。哪怕这个人根本不存在,永远见不到,或是根本不可战胜,只要能战胜此人,他就能够找到着力点。”  琴儿哇地一声哭倒在他怀中,道:“可是你没有伤害过他,你不但救了他,更加对他没有威胁,他不是不知道啊。为什么他还这样恨你?他……真的是想让我难过,想报复我么?”  昭元心头一动:“魏颉可未必觉得我对他没有威胁。”但还是轻轻抚着琴儿肩头,道:“他确实很恨我,但这是他强迫他来恨的我,跟普通的恨不一样的。你要知道,无论于情于理,他都无法恨他父亲。你虽然给了他痛苦,可是他更加无法恨你。因此,我就成了他唯一可以抗争、可以施加怨恨的人。而且他也知道,我能够承受住他的恨,于是他就也能够支持下去。他要战胜我的目的,其实根本不是战胜我,而是为了他自己能够支持下去,支持到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希望到来。同时,他还知道我最能原谅他的恨,所以也有希望看到希望。这也正是他本能的聪明之处。”  昭元顿了顿,轻轻道:“我在晋时,已经知道他所有的一切,却还是最终当着他的面强行要将你带走。而且晋楚大战中,他三叔亦在其中,自然更加加深了他的敌意。再加上他对你所爱极深,所恨也是极深,可他却又无法恨你,自然就只能恨我了。他为了恨我,很可能还故意要将你我间的关系想成很是暧昧,以此来刺激他自己。”  琴儿抽泣不住。昭元轻轻道:“其实他也知道我不怎么值得他恨,于是他必须强迫自己。他做的很对。他能够有今天的成就,实在是与强迫自己恨我分不开的。这剑法的确是天下独步,威力惊人,若是能内外兼修,假以时日,功力大成之后,的确能雄视天下。只是他是在非人磨难下练剑的,心性过于偏激,虽然是进步神速,但危险亦是甚大。若是他不能早些胜我,专意偏激之下走火入魔,只怕除了现在的血魔之外,我们还能看见一个剑魔。”  琴儿急道:“那你为什么不输给他?不然他会总……”昭元微微一怔,忽然嘻嘻一笑,道:“你很想你大哥输给你老公么?”琴儿忽然听他如此而言,小脸顿时通红,道:“我……你……”  昭元笑叹道:“唉,其实我也真笨。俗话说有了郎,不要娘;连娘都不要,还要大哥做什么?”琴儿大羞,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涨红了脸。许姜也禁不住笑出声来:“若打败了就带你跑,那不成了抢亲么?还有啊,要是永远打不败,那不就永远娶不成了么?”  昭元微笑道:“天下武功殊途同归,许多都是本无高下,只差在修为和运气。他在进步,我也在进步。他若要真正赢我,只怕是……是……有些难了。虽说做大哥的为妹妹着想,怎么着也还是得输给他,可却也不能这么快就输了。否则的话,我这妹妹嫁出去颜面何在?受他欺负可怎么办?”琴儿羞得无以复加,只是狠狠捶他身体,要他闭嘴。  昭元一笑,正色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之所以今天不肯输给他,是因为他真正需要战胜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他自己。这一切的原因,其实也是因为他自己太骄傲。他若要娶我妹妹,那就必须做个明白原因的人,可不能糊里糊涂就娶走。那样我还不放心呢。”   琴儿听他忽然正色如此而说,也觉言之有理。但她羞意才去,心头却又是一股忧愁上来,轻轻道:“说来说去,还还是我做的孽。他战胜了自己之后,会不会原谅我呢?”昭元笑道:“你对他的这点折腾算什么?你问问许……我,你看看我受的苦,我被整得比这还要狠得多,还不是大彻大悟、活着回来了?他连这个都原谅不了的话,我也不能把妹妹嫁给他。况且……我很明白的,只要你真嫁给他,什么苦也都会变成甜蜜记忆了。”许姜禁不住抿嘴而笑。  昭元微觉尴尬,连忙道:“不过呢,这一切烦恼的真正根源,其实都是你还没嫁给他,做大哥的也是知道的。只要你真想嫁他,大哥其实什么面子都丢得起,根本不会去计较什么太多。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却是大哥还有些私心,要他为天下出一点力。”  琴儿道:“你要逼他继续练剑,去对付雪山之会?”昭元点了点头,道:“中原高手,说起来也是一装一篓,但真正顶用又肯出手的,却只怕实在没几个。说实在话,我没有料到魏颉武功竟能精进如此。我本来还很绝望的,现在却多了一丝希望了。”  琴儿幽幽道:“可是他……都已经这么样了,还能承受住么?”昭元道:“做大哥的怎么会真忍心把自己的妹夫往火坑里推?别人疯狂,便常会自暴自弃,可他疯极狂极之下,却反能悟出如此厉害之剑法。显然,他根底上还是极聪明极理智之人,只不过被你下手下得太也狠了。”琴儿脸上一红,默默不语。  昭元笑道:“本来呢,我还担心你身世纠缠太复杂,怕他没能力保护你。那样的话,与其让你我一生担惊受怕,还不如招他入赘。但那样的话,我又有些担心他不答应。现在既然看过了他武功,我还真是不大担心了。我看就算是君万寿真来,也难为不了你了。我怎么……”琴儿忽然泫然欲泣,低声道:“他……已经来过了。”  昭元吃了一惊,但立刻便想起那一道血迹,脱口道:“是魏颉砍伤的他?”琴儿泪水已落了下来,道:“你走以后过了个把时辰,我爷爷就忽然要冲进来,想劫我走。”昭元道:“这可也真巧。”琴儿道:“其实也不太巧,你……”但却忽然住口不言。昭元心中略奇,但琴儿却又勉强定了定神,只是道:“我猜,他其实早就潜伏了,只等你走远就要动手。”  昭元见她似乎有未尽之言,但知她外表虽然柔弱,其实意志向来极为坚定,自己根本就约束不住她的。现在她既然一时间不肯说,要骗得她说那可实在太难。因此,昭元也就将此事略过一边,沉吟道:“魏颉竟能砍伤他?他还又能逃脱?”忽然又失笑道:“看来魏颉也潜伏很久了。我有伤之下依然能胜他,君万寿功力甚高,人又奸滑,可不比我差。只怕人家还是为你不顾性命才成功的。嘻嘻,人家都这么用心表现了,你还怕他不肯原谅你?”  琴儿脸儿羞红,默默不语。昭元嘻嘻道:“总之这个妹夫不错,又痴情,武功又好,还那么帅,同时还很聪明,家世也显赫。看来我得赶紧行动,免得他变成别人妹夫了。你想想看,我怎么舍得让他真正发疯?这真正入魔之事,其实对于他这等人,应该也不大会。我想来想去,觉得他不象孔任和我,因为他心中并无太重的天下,而主要是人伦。因此,他其实尚属单纯,重担也并不太大,只要没人故意引导入魔,他应该还是能够再承受几个月年把的。那时候,他的剑术当突飞猛进,说不定还真能胜我了。等那个时候,他心中介蒂解开,不但能为天下出力,还可名正言顺地娶你。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解决了,不是什么都好么?”  琴儿痴痴望向远方,忽然轻轻道:“他一定能承受几个月么?万一……万一他承受不住……那可怎么办?”  昭元深深望着她,忽然将她扳过来面对自己,慢慢道:“身为大哥,我必须告诉你,我没法保证他一定能承受得了。这个实在不是完全之策,的确也是有极大的风险。他可能会死,会疯,会狂,会入魔,可以说没什么不可能的。?”  琴儿见他忽然面色极正,吃了一惊,但还没答话,却听昭元又已慢慢道:“虽然他已走了,但我若要追他找他,还是可以在一个月内将他带到你面前。从此你们可以共效于飞,不问世事,一生安乐,为万世所羡。大哥是愿意的,你可愿意?”  琴儿怔怔地望着他,忽然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道:“大哥,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太自私了。我……”  昭元叹了口气,轻轻又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慢慢抚摸她秀发,柔声道:“不怪你,不怪你。大哥也有错,大哥也是太认真了些。你关心则乱,盼望他平平安安,当然也是人情之常。只是你也要相信大哥,大哥绝不会逼他去冒无谓之险。”琴儿哭个不住。  昭元慢慢道:“其实,你也未必很了解他的另一面。你看到他在你面前是那么的脆弱,就以为他很难承受痛苦,其实不是这样的。以我仔细揣摩,他应该本来还是一个极骄傲极理智的人。只是你精研迷惑人心,他又为你超人之美貌所摄,先入为主之下,他弱点终于被你牢牢抓住,从此无法自拔。他家世代为国为民,其父辈对其督导极严,期望极大,他又潜心接受了二十年,可说已将这深深印入了他骨髓之中。现在他心头虽然似是只有你最大,但要他真正只为了个人私利,他也肯定心头不安。如果他明明可以帮上大忙的事,却只得到你就先带你跑了,势必会令他受一世之煎熬责备,令其家其国世代蒙羞,而你们一生也绝不会真正幸福。就算不为天下,只为了你为了他,这险也是值得一冒的。”  琴儿幽幽道:“大哥,你别说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但眼中泪水却更是汹涌奔流。昭元轻轻道:“要让他冒此奇险,我确实是太过残酷了些。可是身为男儿,如果不经历真正的奇险和煎熬,那么他将永远只能是一个雌性男人,永远不配称为真正的大丈夫。你与我为兄妹,我虽不会阻拦你婚嫁,但就心里喜好而论,无论你说我世俗也好,说我自私也好,我实在不希望娶你的人是个缩头乌龟。平心而论,要做这等大事,从来没有万全一说,人人都必须承受风险。即使你大哥我,身为楚王之尊,一样经历过无数次生命危险,承受过无数痛苦,而且将来还可能有更多的危险和痛苦在等着我。可是危险和痛苦能够磨出浴火硬骨,也只有这样生存下来的身骨,才能真正给妻子以依靠。哥哥对这一切,永远无法后悔,也永远不后悔。”  万王之王 第九十六回 红尘忽有故人访(五)    他顿了顿,又慢慢道:“我去雪山之前,必会交代后事,因为此次雪山之行,根本不能说是不是有万全之策的问题,而只应说是不是有一线之机的问题。大雪山无法展兵,天极圣母若能令血魔与之合力,死力要毁鼎,便是我们群豪一拥而上,只怕也难以保住那鼎。我们此行,其实也只是尽一分子孙心力而已。若是败了,能否全身而退,实在并无把握。即使魏颉愿去,我是主要之人,必然承敌之重,这生还之望未必能比他大。大哥实在无法对你保证什么,只能以自己的性命来为他作陪,还望你理解大哥。”  琴儿痴痴望着他,慢慢道:“大哥,我今天才知道你真是哥哥。我……的爷爷助纣为虐,我劝不动他,甚至我自己也曾如此,我……真的不配……”昭元轻轻叹了口气,勉强笑道:“兄妹之间,天生缘分,有什么配不配的?要说不配,大哥先前那为情所苦、而且连一点劝都听不进去的样子,你还不是看见了?说起来也是气味相投,上梁不正下梁歪。来,笑一笑。”  琴儿听话地勉强一笑,呆呆半晌,却不说话。许姜也是不发一语。昭元知琴儿心头千头万绪,虽然被自己说得愿意配合,毕竟还是难以取舍。这情之一字,他自己是深有体会,自然也是心有所感,一时也无话开导琴儿。昭元忽然想唤起熟睡中的冰灵,因为在她面前,琴儿一定会努力欢颜的,快速好起来的。但冰灵实在又太过单纯无暇,她看待世界实在太过美好,自己确无法忍心让冰灵经历任何烦恼。因此,他也就只好暂时熄了这一念。  昭元心思正百转千回,琴儿忽然勉强一笑,道:“大哥,你昨天简直象要死的模样,现在又要受他这莫名之恼,却怎么还好好的?”昭元顿时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许姜嘻嘻笑道:“他现在呀,是心情奇好的时候,什么苦恼都能乐呵呵地承受的。”  琴儿一笑,道:“为什么呀?”昭元更是窘迫,虽然明知此事肯定还是要告诉琴儿的,但想起自己昨夜的为情所困、方寸大乱,而今天却居然扳起脸来,自然无比地告诫琴儿此道的分寸,这判若两人的转变却实在令他心虚。  琴儿和许姜见他情状,都是会心一笑。昭元更是尴尬,急忙道:“外面天色几乎都大亮了,怕是要有朝会了。”琴儿道:“外面还阴沉沉的,什么天大亮啊?”许姜也自笑道:“你都已经叫养由基等老老实实睡大觉了,还怕什么?”  昭元一看外面,却见果然还是阴雨凄迷,云气越来越重,越来越低,天色甚是昏沉,忽然想起夏瑶琴她们,脱口道:“她……怎么还没来?”许姜笑道:“还不是你自己干的好事?这就叫做自作自受,谁让你把人家羞成那样了?……嘻嘻,还不到一刻工夫,你就这么受不了,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琴儿似乎猜到了什么,已是在轻轻而笑,却也并不开口询问。昭元自己心中有鬼,生怕她借势逼问,想要老起脸皮故作姿态显示心怀坦荡,却又怎么也老不起来,只得道:“你……没有跟她们联系么?我们这里出了事啊。”许姜笑道:“我才看了几招,就觉得你虽然狼狈了些,其实没事,那又干嘛要叫?反正……”昭元想起她开始的惊慌模样,心头一动,笑道:“反正一切都是预先注定的,又急个什么劲,对不对?”许姜微微笑道:“你还算明白嘛。”  昭元见许姜款款而笑,想起自从这和她骑鹰之后,连最后的这个“大王”的称呼也捞不着了,她果然已是变得跟范姜仪姜她们一样,特别喜欢折腾自己。昭元想到这里,不免又微有后悔:“唉,她们终于还是铁板一块,咬起来费劲,拍起来也费劲。要是一个哄得不好,要向夏瑶琴报恩只怕又要折腾死我。……不过熬到做真夫妻说不定就好些了罢?看来还是得早点想法变成真夫妻才好。……嗯,从她这里突破是不是容易些?”  昭元想到这里,不禁脸上露出了暧昧的微笑。许姜开始还微觉奇怪,但马上猜到了他的龌龊想法,脸色陡然通红起来。昭元见她秀脸含羞,极是可爱,想象到她将来的羞涩情景,更是神魂颠倒,自然也更加痴痴呆看。许姜羞急无限,却也无法阻止。正尴尬得没奈何间,忽然琴儿笑道:“大哥,虽然人家是你老婆,你也不能这样衰啊。”昭元回过神来,顿时也是通红,急忙掩饰道:“没有,没有,我是在想……在想……她怎么来这里的。”  许姜脱开他眼神的侵袭笼罩,生怕他再来,急忙反守为攻道:“你现在才问,是不是太迟了些?”昭元甚是尴尬,说不出话来。许姜略感得意,也就不再进逼。室中居然也一时清静了下来,人人都在想自己的心事。过了一会,许姜忽然神秘一笑,道:“你……你该出去接人了。”昭元喜道:“她……们来了?”许姜道:“嗯,就在我们下来的地方等你呢。”  昭元大喜,连话也不答一句,便已经冲了出去。他才一冲出,便觉前面濛濛细雨中竟然也起了不合时宜的浓雾。而且那雾还渐渐弥漫开来,十步之外已是几乎都看不清人影,便如天上的云彩都下到地面来了一样。  昭元心下更喜:“看来果然是来了。那里有些泥泞,她们那样飘逸美丽,自然是得我去接才好。……唉,早知有大雾相伴,我也不用去朝那几个神射手发什么莫名其妙的命令了。唉呀,我怎么预测不到今天的大雾呢?难道她们还真是神仙,能驱云雾?”按说,她们既都是“仙子”,那紫儿也神骏异常,号称“仙家”之物,未必真怕世俗之箭。但昭元觉养由基神箭确实令人防不胜防,紫儿若负多人,只怕还是不能说万全。因此,那命自是不得不发。   昭元心怀迫切,那浓雾根本难不倒他,几下几下就已经来到了那先前和许姜下来之处。他仰头望天,却见云雾极浓,什么都看不见,心下微奇:“难道故意吊我胃口?”但他立刻又知她们也需在浓雾中找到自己,自己若连一会都等不得,实在太也过分,便也坦然相侯。  不料昭元等了好几个“一会”,竟还是没有丝毫影踪。他不免心头焦急起来,却也不敢呼喊。想要回去询问一下,却又怕若是自己一离开,她们就来了:如果让这些天纵仙灵等上一瞬,那还不是罪大恶极?  昭元想来想去,虽是越来越急,还是只得在原地等候。此时他心头简直象千万只蚂蚁正挤挤挠挠、争舔心头之蜜,实在是麻痒万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许姜肯定是故意让自己早来一些,受些煎熬,以便报复自己对她起“图谋不轨”之念。他心下不由得暗暗苦笑:“看来关心则乱,不加分辨便轻信她,可也还真是不好。哼,待我真图谋不轨时,一定要她好看!”  正自咬牙切齿间,半空中雾意已越来越浓,忽然一个盼望极久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这个呆子真的等了好一气诶!”昭元脸上一红,听出乃是仪姜的声音,顾不得被她们取笑,忙道:“我在这里,你们下来吧!”上面众少女欢声笑语微微传来,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更加撩人心弦。忽然一名少女的声音细细传来:“要谁下来啊?是不是瑶姑娘啊?”  昭元甚是尴尬,明知她们是要让自己明说是,还是老老实实道:“是,你们都一个个下来罢。”只听范姜的声音笑道:“这家伙等不及了,还是快些下去罢。”仪姜笑道:“我看是瑶姑娘等不及了,都有些心疼了,对不对?那就瑶姑娘先下去罢?”众少女都是一笑。忽然上面众少女齐声惊呼。  昭元吃了一惊,却见上面一名白衣白裙、仙衣雪袂的绝代佳人从云雾中直朝自己飘落下来,急忙腾身跃上轻轻接住。不料她却不是瑶姑娘,而是仪姜,而且已羞得直贴自己之胸,根本不敢看自己。昭元正心神荡漾,已听上面众少女笑道:“是不是接错人了啊?”  昭元大是尴尬,忙道:“没错,没错。”知道八成是仪姜嚷着要瑶姑娘先下来,却被瑶姑娘羞不过,暗中推了一把,结果把她给冷不防给先推了下来。昭元觉怀中香温玉软,仪姜羞意答答,而且也是一模一样地踩着自己的脚,心头不禁荡漾起来。他正待拨开仪姜蓁首,说几句话,却听上面一名少女道:“还不快点送回去再来接?瑶姑娘还在后面呢!”  昭元脸色通红,顾不得说话,便三步并作两步,几下几下又翻回琴儿之室,便要轻轻放下仪姜。许姜见他第一个抱回来的居然不是瑶姑娘,倒也微觉奇异,眼珠一转,忽然笑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大家怕你先接了瑶姑娘,就推推赖赖不肯来接后面的人了,所以把瑶姑娘放在后面。这样一来,你自然就来回跑得比什么都快。”  昭元甚是窘迫,想要放松仪姜,却又觉她第一次被自己搂抱,娇躯尚自羞软,都似乎有些站立不住。当下他只好慢慢松开搂住仪姜纤腰的手,口中却道:“一样的,一样的。”许姜笑道:“什么一样?”昭元正待答话,琴儿忽然从后推了昭元头一下,啪地一下令他亲在仪姜的耳垂上,笑道:“是不是这样一样啊?”  仪姜羞得无以复加,急忙逃开,躲到许姜背后不敢见人。许姜嘻嘻笑道:“你这最喜欢多嘴、脸皮最厚的丫头,也还有今天?”昭元唇际温柔袭来,也是神魂颠倒。他生怕她们又来折腾,急忙就急步又冲入浓雾之中。待到了那里,却听上面又是一名少女的笑声:“不对不对呀,他好象不是很快嘛。仪姜姐姐是不是被他欺负了?”忽然呀的一声,又一名全身洁白、几乎都快分不清与云雾差别的少女被推得跌了下来,昭元急忙轻轻接住,却听上面一名少女笑道:“这个可是她自己说要被欺负的,可要慢点好好地欺负一下!”  那少女听得上面的同伴这样羞自己,已是窘得一颗臻首拼命往他怀里钻,生怕他看见,哪里还敢抬头?昭元心中欹旎,却不敢答话,急忙抱住怀中软玉温香便冲了回去。等回到那里,却又生怕被许姜她们笑,连一步都不敢停留,便又奔回。  这一次却听上面范姜笑道:“这次怎么这样快啊?看来得送瑶姑娘下去了。”上面顿时一阵哄笑,忽然一声尖叫,显是又一名少女已经被推了下来。上面声音道:“这可是你的瑶姑娘,可要温柔些接!”  那半空中的少女却已是气急败坏:“好范姜,你……竟然推我!你……” 昭元急忙飞身接住,却是那个最小却又是最先逼自己叫姊姊的华姜。华姜一下被他搂住,全身羞软,后面的话自然也是缩得不见影了。她生怕昭元报复自己当时在太华山的当面造谣,急忙就钻入他怀里缩成一团。上面少女们齐声嘻笑:“人家可是最狡猾的,早有防备,谁让你没防备的?”范姜道:“反正还不都是要下去的,你先下去也没吃什么亏,这么委屈作什么?”  欢声笑语中昭元只能一下下来回,每一次上面都是嚷着这次下来的是瑶姑娘,要他好好接、不能弄痛了分毫,却每一次又都不是瑶姑娘。直到一共接了八人之后,才稍微有些异样。昭元本能地觉得二十八宿并未跟来,这上面的一定是瑶姑娘,心头自然更是剧烈跳了起来,连手都有些颤抖了。  果然,在他苦苦乞求之后,上面一位绝代佳人轻轻飘落,但却似还戴着一方面纱。昭元轻轻接住,见夏瑶琴根本不敢看自己,而且面纱掩映之下更加美丽可爱,心下大爱,情不自禁地在她面纱上亲了一下。夏瑶琴大羞,轻轻道:“你……真坏!”  昭元觉她身体说不出的绵软轻盈,整个人虽然在自己怀中,却似乎依然与周围的云气融为了一体,自己就象是拥抱着整个天际的美丽一样。他心头阵阵荡漾难制,轻轻道:“为什么要戴面纱?”夏瑶琴狠狠瞪了他一眼,羞道:“还不是为了防你?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昭元嘻嘻笑道:“我走不动了。除非……”夏瑶琴又羞又惊,道:“你……你……”  昭元一笑,紧紧搂住她束素纤腰,轻轻亲吻了一下她的眼睛,遍体都是舒泰无比,心头大乐。他这才放开身形,飞身跃回,待想要再多搂她一会,却又畏惧许姜、琴儿等的取笑,只得恋恋不舍地放开手缩到一边。这边仪姜等少女一见他们的模样,立刻便又恢复了先前的取笑本能,张口便又嘲笑。昭元羞惭无地,想起当向琴儿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琴儿却忽然敛起容颜,朝夏瑶琴微微点首为礼,道:“蓬莱琴姬,见过瑶姑娘。”说完抬起头来朝昭元一笑。夏瑶琴也微微还礼,笑道:“琴儿,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昭元只觉整个头都嗡地大了一圈,失声道:“你……你也是她的手下?”众少女见他如此惊奇,都是笑个不停。  夏瑶琴也是大为得意,那被他趁机轻薄得无处可逃的心,也似乎得到了报复的快感。范姜从旁重重敲了昭元一记,笑道:“嘻嘻,想不到吧?”  琴儿抿嘴一笑,道:“大哥,真的很对不起。其实,你早该想到的,只是你实在太相信我了。”昭元猛力甩了甩头,喃喃道:“是啊,我早该想到的,早就该想到的。我怎么这么笨呢?”  万王之王 第九十六回 红尘忽有故人访(六)    他脑中升起了无数的往事,那许许多多的奇怪诡异之处,似乎一瞬间全都找到了答案。连自己最能诉说心理的琴儿,都是夏瑶琴的手下,那么自己的一切心理变化,又怎么能不完完全全地落入夏瑶琴的掌握之中?自己又怎么能不被她们玩得死去活来?  琴儿开始被自己发现的时候,不是正在力图先乱从不涉政争的魏家,并企图进而搅乱晋国朝纲么?夏姬则是毫无疑问地要扰乱陈国朝纲,甚至还企图挑起大国大战。宫云兮更是亲自来迷惑自己,要乱自己全国之政。这一切一切的方法,可说是惊人的类似,自己怎么死活也不肯朝这上面想?是因为琴儿太端庄亲近,夏姬太淫荡,怎么也难以放在一起,还是因为夏瑶琴她们太美,导致自己的怀疑和理智在她们面前自惭形秽,完全失去了自我?  现在想起来,她们全都是极美极美,而且能够驱使神鹰,能够幻化迷人惑人,可说是本来就有极多的共同点。当初自己曾经怀疑琴儿,但却只是疑她跟君万寿的关系。那次在枫叶林,她的不辞而别令自己吓了一跳,于是后来自己再抓到她后,自己便干脆出手废了她武功。那个时候,自己以为能够以此可以让她完全受自己控制,起码不能受别人利用害自己,或是伤害她自己。可是她真的受了自己的控制么?  自己自从跟她一起后,那引以为傲的睡中惊醒能力就大打折扣,常常莫名其妙便睡得极久极熟,甚至都被她脱光了施药都还不知道。说起来,这些简直是让自己这身武功羞惭无地。她是天宫地位极高之人,自然懂得御鹰之术。那一次自己等被巨鹰袭击,险些跌落深涧之时,巨鹰忽然铩羽而去,自然也极可能是因为被她暗中驱走。她来到王宫,许姜立刻就要亲自服侍她,说起来也是极明显的联系。自己为什么如此之衰,始终没有认真去想?  琴儿能够将一个本来极聪明理智的魏颉,硬是变成失心疯,这跟夏瑶琴、宫云兮迷惑自己是何等的相似?这等手段,又岂是普通人所能达到的?她们瑶宫中人,都是一个个天生极美,再加习练迷魂之术,自然无可抵挡。而且虽然她们的这迷魂之术,单纯来讲都似并不甚高,其实却也只有在她们身上,才真正达到了最高境界。  要知望帝曾经说过,这迷魂之术的最高境界,就是只以迷魂手段为辅,而主要迷人于无形之中。普通迷人的方法如熬鹰之类、诱惑之类,都是用酷烈的强暴手段,或是普通的诱惑手段,要令被施术者从不信任、不折服到完全令人折服和信任,乃是最适合于对付普通人。而只以迷魂手段为辅的方法,其厉害之处多在于施展者本身就有极强的吸引力和折服力。因此,只要辅助以一点点迷魂手段,那便如就十句真话中夹上一点点歪曲一样,往往能够令极精通迷魂之术、意志本身极其坚定者也无法觉察。而且只要施术者肯用心,往往意志越坚定、对迷魂术懂得越多之人,反而会被迷得越深。这是因为,由于其本身意志坚定,往往坚定地觉得自己不是被迷、不可能被迷,因此也就根本找不到反制的着力之处。  只是这种方法本身却是极难,首先就需要施术者本身极美,或是本来就被极度信任,如孔任之父迷孔任、琴儿迷魏颉之类。只有这样,才能够令被施术者完全拜服倾倒,并且以为自己的那些异常是源自人之常情、情有可原,然后才可趁虚而入。否则,若是一个母夜叉来迷魏颉,便是功力再高十倍,还不只能是一场恶心笑话?  经过长期坚持不懈的浸润之后,被施术者的痴迷积少成多,便有可能死心塌地,彻底被施术者控制于无形,而且极难被旁人解救。魏颉并非普通人,可是却能入迷如此,显然与琴儿与他相处年余、日日亲密的说法丝丝入扣。不要说魏颉自己,便是自己这个完全没被琴儿迷惑,甚至已对她有所怀疑的懂迷魂术之人,也依然觉得这是很自然的日久生情,丝毫没想到迷魂术上。仅此一点,便可见琴儿手段的厉害之处。  昭元想到这里,忽然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己总是觉得琴儿和自己的感情特别好,好象什么都可以跟她说似的,难道就一点也没有受她之迷么?自己当时曾经很怀疑许姜,可是后来反而莫名其妙地对她越来越信任,极有可能是她们二人互相暗中帮忙,长期互相加强之果。要知对付自己,那可不能有丝毫着急,否则一但被自己发现,那就绝对是前功尽弃。自己的这等表现,是不是就是被她们慢慢浸润的表现?  昭元越想越是后怕,几乎已是冷汗涔涔。夏瑶琴见他如此,轻轻笑道:“你不要冤枉琴姬。她虽然经常单独行动,难以预测,但对你可确实没有施展什么迷魂术。要晕的话,也是你自己好色,自己想晕的。”昭元茫然道:“是么?”琴儿微笑道:“大哥,你可要知道,你身份是大大不同的,我怎么敢如此?”昭元奇道:“什么身份不同?”  琴儿抿嘴笑道:“当初你在天宫竟然真敢轻薄少主,人家恨你恨得牙直痒,又哭又闹的,非要把你抽筋扒皮不可。人家恨极之下,特地告知所有的姐妹,一遍遍强调她一定要亲手把你掐死,简直生怕有人不知道。说起来,你可是少主亲自预定、要亲手将你迷得死去活来,让你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的死泥鳅,除了少主拉来帮忙的宫云兮外,谁还好意思惹事啊?还有啊,你当要这样迷你很容易么?我对付魏颉都险些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你……”  她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言,却是看着夏瑶琴吃吃而笑,满室中都是笑声起伏。夏瑶琴羞得几乎夺门而逃,却被仪姜等眼明手快,急忙拦住。  琴儿这意思自然极是明白,乃是指夏瑶琴要来迷昭元,结果也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昭元一想,却觉也是有理。所谓不用金竿,怎钓神龙?只是这最后的结果,常常是神龙虽然被钓起来了,也死活挣不脱,可惜它力气太大,一个不小心就能把钓它之人也给拉下水。自己的情形,不正是这样么?  不过夏瑶琴和宫云兮来迷自己,却还和琴儿迷魏颉有些不同。自己乃是一开始就怀疑宫云兮在迷自己的,对此的小心戒备可说从来没有没有过,可硬还是眼睁睁地被她给俘获。后来,自己更是明明察觉到了自己已是泥足深陷阱,可是却依然是怎么也无法摆脱。这其中的厉害,又怎么可以言传?  范姜笑道:“你这条死泥鳅又臭又硬,瑶姑娘都撒下情网要来捉你这条死泥鳅了,你居然还敢挣扎,还敢逃跑?当初你才一下太华山,就险些要脱钩,要不是少主和云姬觉察及时,赶快给你装上倒挂刺,那你还不得翻天了?说起来我们少主和云姬亲自出马,还有我们这么多人帮忙,居然还险些钓不动你,你说你这可让我们少主怎么见人?因此呢,你那些挣扎之苦根本就是自找的,谁也怪不得。依我看,你其实早早就该老老实实被钓起来,老老实实为少主沐足,那便能少受这许多的苦。”  仪姜得意地道:“更可恨的是,你这死泥鳅明明连身家性命都是被我们少主救的,服侍少主、向少主报恩自然更是天经地义了。我们少主可怜你,给你报恩的机会,让你伺候一下沐足,可是你居然那么咬牙切齿,抵死不肯,简直象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你说气不气人?你自己说,你是不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大逆不道、人神共愤?”  她开始还是面带微笑,不料说到后来简直越说越气愤,便如简直恨不得真将他做成清蒸泥鳅似的。昭元尴尬一笑,道:“我当过大祭师,而且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些恐惧,苦苦防范挣扎了这么久,最终不还是着了你们少主的道要死要活么?因此呢,你们应该感慨的是你们少主魅力无限,令我倾倒,又何必再计较我这些蠢行?”  范姜嘻嘻笑道:“看来经过这一天后,你浑身的骨头都被少主磨软成了泥巴,连脸皮也变得这么厚了,居然说什么都不忘讨好。”仪姜噗哧一笑,道:“他这是深悔从前,迷途知返,怎么能算是讨好?”  众少女都是笑得花枝乱颤。昭元却是神色肃然,叹道:“说真的,我是真被磨怕了。”范姜道:“我们的瑶姑娘,也被你给弄得……弄得……嘻嘻,都戴起面纱来了。”昭元一笑,想起她说的为了防自己的话,心头甜蜜无限,暗想:“难道晚上你还能戴着不成?”仪姜笑道:“你知道我们瑶姑娘为什么要戴么?”昭元装傻道:“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仪姜轻轻一笑,拽着他耳朵,将他拉得转到羞涩低首的夏瑶琴面前,道:“当时你在上面不想走,我们都在笑你,可是后来才发现,少主好象比你还不想你走诶,才不一会就象是想下来了。可是呢,她脸上的红晕怎么也下不去。后来好不容易下去了些,范姜姐姐偏偏又是多嘴,结果呢……”范姜气道:“明明大家都有份,怎么只说我?又想当面造谣?”  仪姜一笑,道:“反正结果呢,少主怕你在下面急得死过去了,就……”华姜忽然笑道:“还怕你在下面情急之下,偷偷对许姜姐姐图谋不轨!”众人都是掩口而笑,昭元、夏瑶琴和许姜都是面红耳赤。仪姜忍住笑道:“对,反正就是这么样了。不信你就揭开瞧瞧。”昭元不用揭开,便已隐隐感受到夏瑶琴面纱下透出的羞涩和自己心灵的交融,眼见她玉貌半隐半现,更增秀美,心下更是爱意万千:“有这样的泥鳅夫人,夫复何求?”  范姜嘻嘻一笑,道:“看来瑶姑娘的这道面纱真是任重而道远啊,不光要藏起瑶姑娘的羞涩,还要抵挡这家伙的无耻。”夏瑶琴羞得急忙转过身去。昭元也是脸上顿红,故作没听见般转过头,岔开话道:“琴儿……你……你是她的……右胁侍,主善?”琴儿忍住笑,轻轻道:“嗯。”昭元若有所思,忽然对夏瑶琴道:“那宫云兮……是你的……中胁侍?”  夏瑶琴嘻嘻一笑,道:“怎么,你不服么?”昭元尴尬一笑,道:“不敢,不敢。”琴儿忍住笑道:“还有什么想问的?”昭元道:“没什么了。”心头却道:“别人的左右胁侍都是要武功绝顶,她们却似是以超人之美貌来选,却也是一大奇观。”  他默默念着她们三个人的名字,忽然不自觉道:“夏姬、瑶姬、琴姬?这……”仪姜忽然订了他额头一下,嘻嘻道:“瞎想是不对的。”昭元吃了一惊,忙道:“对,对,不对……不不不,对……”仪姜等见他语无伦次,诚惶诚恐,都是笑得直不起腰来,人人都觉实在是有说不出的快意,更对少主为什么这么喜欢折腾他心领神会。  昭元这半无心之语却居然也对讨好她们有奇效,心头也是快意了许多。不料他还没来得及放松,华姜忽然狠狠刮了刮他脸,羞他道:“死泥鳅,怎么死活也不忘宫云兮?莫非还不死心?”昭元吓了一跳,忙道:“绝对不是,绝对不是!”范姜道:“宫云兮是少主在瑶宫中最亲最亲的好姐妹,而且以后……嘻嘻,就更加亲、更加好了。说起来,她跟你不但有缘,而且性格上简直还挺象的呢。不过呢,人家可比你高贵得多了,能选入天宫是千万世才一回的福气,母女两代都能入选天宫的就更是少得可怜了。既然人家实在看不起你,我看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忘掉她。不然的话,万一出上一件无可收拾的真正大事,你就完了。”  昭元见她说得半真半假,脑中更是糊涂,但却也不敢多言。他忽见琴儿似乎想要对自己说什么话,更是一惊,忙抢先道:“说起来这魏颉……这魏颉……”琴儿立刻脸上通红,那本来想说的话已不知到哪里去了,勉强哼道:“你又想说什么呀?”  昭元本来就是疑她没被自己讨得足够好,怕她来为难自己,才出这么一句。至于具体要说什么,他却也没有下文,只好先勉强吱呜。仪姜忽然笑道:“琴姑娘,从他这么好色、老想图谋少主的姐妹来看,自然舍不得你嫁出去了。我猜他肯定是想说魏颉的坏话,只是被你一吓,就又不敢说了。”  琴儿大羞,道:“你胡说!”范姜却道:“我也觉得好象有这可能诶。他一个劲地说魏颉衰,觉得你没能迷他来追你,却能迷倒魏颉,于是他就感觉良好了。嘻嘻,他也不想想,他现在看到的琴姑娘的风采,难道就是魏颉看到的么?”昭元尴尬一笑,道:“说的也是。说来我这大哥当的也甚是窝囊,连自己妹妹到底什么样都不知道,看来还是亲不过老公啊。”  众少女都是嘻嘻而笑,琴儿涨红了脸,正要说话,昭元已猜到她所意,轻轻对夏瑶琴道:“阿瑶,我是很愿意把琴儿嫁给魏颉的,但她是你的右胁侍,你们姐妹间……舍不舍得?”夏瑶琴还没说话,华姜忽然笑道:“嘻嘻,他相信的真快。”仪姜扳起脸道:“人家现在乖嘛,做什么都知道该先请示少主的。”昭元老起脸皮,来了个假装没听见。但夏瑶琴却毕竟还是没他脸皮这么厚,已被笑得根本不敢答话。  范姜一笑,道:“嘻嘻,上梁不正下梁歪,琴姑娘当然也能嫁了。只是魏颉有没有这个本事娶到,却要看你这一关的良心了。”华姜嘻嘻笑道:“喂,死泥鳅,你最终能再入仙宫迷途知返,琴姑娘可也是帮了你忙的。你可不能没良心,暗中阻拦。”  仪姜对琴儿道:“琴姑娘,你可要小心些,他可是很没良心、专门忘恩负义的。因此呢,我看你们最好还是早点私奔,免得他捣鬼。”琴儿羞急无奈,忽然指着外面道:“天……大亮了。”自己却已经抬不起头来。  众人一看,见外面还是一片朦胧,但想起确实也闹够了,便也放过了她。昭元见人人都是笑语盈盈,心下暗想:“灵儿也该醒了。这些人,她也是要认识认识的。”便道:“琴儿,灵妹妹是不是该醒了?”范姜笑道:“这家伙才一有空,就又要打人家主意了。”琴儿轻轻笑道:“你是不是想一点也不准他打除少主之外的人的主意啊?”  范姜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忽然秀脸通红,道:“琴姑娘,你……还不快去吗?”众人都是脸上微微羞红,却是连笑也不敢笑出来。琴儿笑了一笑,并不动身,夏瑶琴却已经轻轻坐到床边,伸出玉指抚了抚冰灵那兀自挂着天真微笑的柔嫩面颊。夏瑶琴轻轻转过头来,对昭元笑道:“她实在是太让人疼惜了,真是我见犹怜。你是不是很想把她也变成老婆啊?”  昭元涨红了脸,呐呐道:“她……还小。”仪姜接口道:“……不过只要少主一句话,她就长大了。”众少女都是抿嘴而笑。琴儿笑道:“少主,他真的好怕你诶。”夏瑶琴羞涩一笑,道:“哼,这个家伙我还不知道么?别人也就罢了,这个宝贝小姑娘可也是他的命根子,他怎么能舍得?”琴儿轻笑道:“还有啊,他整个人可本来就已经是这个小姑娘的了,说起来我们的瑶姑娘放他下去做人的时候,也是没有看好。”  众少女都望着昭元暧昧而笑。仪姜笑道:“死泥鳅,你想起来了么?”昭元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道:“她的生日……”范姜嘻嘻道:“你装傻装了这么久,老是骗自己不明白,现在还是得戳穿吧?”华姜笑道:“其实呢,乃是在他被少主驯服、迷途知返之前,这家伙还死要面子。那个时候他怎么肯想自己去当生日礼物啊?现在么,当然就不同了……”  昭元却似根本没有听到她们的这些话,脑中已被那冰灵许愿时的情景搅得混沌一片。当时冰灵说“我……要……你……”三个字后声音就微不可闻,小脸红得跟最美的红宝石一样,一个劲逼自己答应下来,显然就是要将他整个要下来。那样的话,她就拥有了自己所能给予的一切,从此可以永远让自己陪她,永远都无忧无虑。自己真的是现在才明白过来么?当时的自己,难道真的是和范姜说的那样,从来都只是装作不明白?  昭元情不自禁地也坐在了冰灵旁边,呆呆地望着她那天真纯洁而又在悄悄成长、让自己越来越无法再故作不见的美丽,心下不由得叹道:“她把什么都交给我,我如何承受得起?我这一身就算真给了她当礼物,也实在是应该的。”他轻轻想要抚摸冰灵的柔发,却见夏瑶琴那晶莹美玉般的手指,也在无限爱惜地抚摸着冰灵,不由自主地又抬起头来偷看她。二人相视一笑,忽然间又都是脸上通红。  夏瑶琴定了定神,轻轻在冰灵面颊上拂了一拂,又轻轻抚摸了一下冰灵胸前那闪烁着奇光的天琏,向昭元瞪了一眼,却又不自禁地露出了笑意。昭元的整个心都似被她握在手中,她纤指的每一下微动,都令自己心头上下有如悬崖深涧之间。他这下将夏瑶琴的神色看在眼中,心头那从来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得到了证实,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立刻便如被天仙玉露浸润一般,说不出的舒泰和快意,甚至都觉古往今来,从未有如自己这般幸福之人。  冰灵那泛着美丽光泽的小脸,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么多双充满爱惜的目光的触摸。她那长长而又美丽的睫毛,已是微微地颤动了起来,似乎在预示着这无比天真无比可爱的仙灵,即将再次降临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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