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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王之王 第七十四回 疑成大错何迷茫

(2006-11-03 13:13:09) 下一个

万王之王  第七十四回 疑成大错何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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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回 疑成大错何迷茫
  昭元想着想着,身体已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又在想理由,想的还很无耻,而且更加无耻的是自己根本就没有体验过,根本不知道那是不是非常快乐。可他却还是坚定无比地相信,那对自己二人一定都是无比的快乐和幸福,并且还理直气壮地用这个根本还未证实的结果为理由,去为自己想来证实它本身而做开脱。

  他心头在疯狂交战着,越来越烈;星光似乎终于渐渐暗了下去,但余韵却还是那么的顽强。忽然间,昭元只觉自己的身体也忽然加入了心头的交战,而且还坚定地站在自己想要去证实这一边,无比的坚定,也无比的强大。它的出现就如一朵黑黑的云彩,飘啊飘的,终于飘到了那星光和自己之间,让自己心头终于完全漆黑一片。

  再也没有什么人、什么道理能够发现自己了。昭元只觉现在自己已不再有理智,所有的一切都已完全听命于一个极原始的欲望。他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话,想问什么话,可是却又只觉嘴中干涩一片,想说话却又说不出话。他身下双腿又已经再次放肆地紧紧夹住了宫云兮纤巧秀美的玉腿,而且这一次不但是前所未有的大力,更也是前所未必有的放肆。现在他的双腿,简直已比手还要灵活、还要邪恶,粗野地缠住了她的玉腿,一下下上下紧贴滑动。

  宫云兮已被昭元搂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樱红的小口已微微而张,透露出那神秘而又无比舒适的贝齿间芬芳。她酥胸不住地起伏着,每一下都似是在用柔软来抵制他胸膛的刚强;可是换来的结果,却永远只是她更加的柔软,和他更加的刚强。

  她知道如果再不阻止,马上就要是疾风骤雨般的狂暴,可是却又偏偏没有半点气力和心志来阻止他。她知道他的放肆一大半都是源于自己的纵容,也知道他现在是多么的难以自制。可是他和自己一样,本来就是骄傲的,无论他现在已经多么迫切和粗暴,只要自己严词拒绝,根本无需什么气力反抗,他也还是会退缩。可是,她心头却依然无可找到半点拒绝的勇气,因为她心头就象被一层粉红色的云紧紧包裹着,裹得她自己根本透不过气来。她急切地想要挣扎,因为这种感觉是那样的羞人答答,可是她却又根本不希望自己能够真的挣脱出来,因为这种感觉又是那样的美妙和幸福。

  她从未感到昭元的身躯如此的雄壮和威武。他会怎样对自己?他在狂暴的时候,也会怜惜自己吗?他已经败在了他的欲望之下,他会在狂暴的时候,真的顾及自己的柔弱、自己的需要呵护吗?为什么自己又要挣扎?难道自己心中的推拒,其实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正害怕,完全只是为了保留一点点少女的矜持?难道自己根本就是希望他狂暴么?

  宫云兮不知道,也生怕会有任何人来问自己。尽管没有任何人会强迫她睁开眼睛,可她却极努力地闭着眼,似乎生怕会有任何光线进入到自己心灵里。现在依然是在水中,那越来越热的水轻轻抚摩着她玉般的肌肤,是那样的温软,那样的轻柔,便如生怕弄疼了她一样,和昭元的狂野和放肆形成了绝妙的对比。可她却根本不敢回答自己更加喜欢哪一种感觉,因为这两种感觉虽是那样的对比强烈,可又是那么的和谐,缺了任何一样都不可。

  她心头鹿撞,又羞又怯,又喜又悲。可昭元毕竟丝毫没有感受到她的抵抗,只是更加搂紧这无与伦比的一怀美好,更加放肆地用腿去紧贴紧夹她的玉腿,也更加贪婪地体念着从她身上传来的温柔和心流。他的腿脚也已经和她温软的玉足贴在了一起,虽然还隔着一层菱袜,可是那里的温柔却依然还是丝丝传来,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欹旎,也是那么中人欲醉。他的脚也出奇地灵活起来,竟然如绳索一般,已将她的温软滑腻的素足缠了起来,笼罩了起来,也摩擦了起来,似乎生怕她有一丝半点的温柔没有被自己接收。

  在月氏为她沐足的感觉袭来,在天宫为瑶姑娘沐足的感觉也袭了过来,几乎让昭元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虚幻。她的脚软软的,几乎就象是没有骨头,被他的双脚任意地揉搓着,挤压着,磨擦着。他的每一下,都是那么的狂野和粗暴,可是每一下得到的,却又都是那么的温软,那么的轻柔,那么的美丽。宫云兮觉出他正在极力弥补为自己沐足时的遗憾,而且是那么的狂野,那么的过分。可是她全身都早已酸软,双腿双足更已经完全失去了主动的气力,根本无可抵抗,只能柔若无骨一般地任凭他放肆,任凭他轻薄,也任凭他亵渎。

  昭元那搂住她纤腰的手,已经在她背后不安分地抚摸着,渐渐地,似乎越来越重了,而且还象是要摸索着图谋突破她腰带的束缚。她心头更加惊慌了起来,身体终于开始挣扎了,可却丝毫也没有气力。那所有无力的挣扎,在昭元有力的手和脚中,都变成了暧昧般的微微摩擦和扭曲,反而给了他更多的暗示,也给了他更多的诱惑。

  昭元只觉得自己全身已只有一面是活的,那就是紧紧拥抱着她的一面。现在的自己,其他所有的地方都已是是死人一般的僵硬,可却也是钢铁一般的有力。宫云兮早已被他的狂暴和粗业摧残得美目紧闭,樱唇微张,银牙紧咬,脸泛桃花。她那急促的呼吸,仿佛在悄悄透露着她内心的慌乱和羞怯,可同时却又似是在悄悄透露着朦胧的期盼,更加在悄悄透露着她面对自己时的柔弱和无可抵抗。

  昭元痴痴地看着她,越来越近,只觉她的娇厣说不出的娇美,说不出的可爱,说不出的让人疯狂、让人着迷。自己的脸上唇上的每一处肌肤,都似乎在焦急地哭喊着,吵闹着,争斗着,急切地想要和她的肌肤融为一体,想要亲近她,体贴她,亵渎她。他忽然不顾一切地头向前一倾,终于正正地吻住了宫云兮娇颤着的醉人樱唇。

  一刹那间,阵阵电流遍行着二人全身,他的身体和宫云兮的身体都完全停止了所动。整个世界,乃至永恒的时间,仿佛都为了留住这个美好的时刻而停滞住了,似乎生怕任何一动都会惊扰了这无比的美丽。昭元只觉那无比的柔软、芬芳和高雅,忽然和自己这僵硬而低俗的嘴唇紧紧贴在了一起,实在是对美无比的亵渎。可是他心中涌起的却不再是深深的愧疚,而是无比的欲望,是更加紧贴过去,用自己的这种僵硬低俗去改造、去玷污她的柔美和高雅。

  他只觉怀中的宫云兮完全停止了挣扎,她那本来因为紧张而微微有蹦紧之意的娇躯,已完全软成了云朵一般,整个身体都如没有了骨头,如水如云一样,要沁入自己的身体,要包围自己的心灵,要沐浴自己的灵魂。玉人的樱唇在发烫着,颤抖着,似乎想要避开自己的亵渎和轻薄,可是自己却紧紧地吻住她,一刻也不放松,便如自己的整个生命都已被她完全攫取了一样,再也不能容她有丝毫离开。

  昭元享受着那电流遍流全身的感觉,体念着宫云兮那颤抖着的樱唇,体验着悄悄透露出来的她心中的羞缩、欣喜和恐惧,忽然之间体会到了做男子汉的无比快乐。那在她面前所有一切的委屈,在这一刹那间,似乎都已完完全全地找到了存在的价值。

  宫云兮的小脸已经红得无法再红,因为昭元的身体就如一张黑暗的巨口,已将她的身体完全吞噬,让她永远也无可挣扎。她心头的小鹿也已经没有力气跳了,只是默默地期待着什么,也似乎是在默默地回避着什么。她知道在这水中任他肆虐是多么的难堪和羞涩,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无法阻止他了,因为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

  昭元的身体忽然又狂暴起来,这一次却是更加地粗野,更加的放肆。他的腿脚将宫云兮的玉腿玉足死死地挤住,似乎要集中挤压一条腿,却又似乎是要挤压两条腿,急切地要将她的玉腿占为己有一般。他的舌已经不由自主地悄悄伸了出去,遇到了她贝齿的阻拦。但是这种阻拦是那样的羞涩无力,一下就已被他突入,接触到了她那已无可躲藏的羞怯怯的香舌。昭元立刻就象找到了目标一般,不顾她羞怯的躲藏和惊慌的嘤宁声,努力地吸着,吮着,舔着,更将她的舌死死地贴住,不留丝毫缝隙,疯狂地要将自己梦中的一切妄想全都变成现实。

  昭元只觉自己已经完全是一头野兽,人世间的一切道德礼法所做成的牢笼,已经被自己彻底撕得粉碎。他的两腿之间就如要爆炸一般的难受,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强烈感觉,使得他发狂般地想要与宫云兮更亲密无间地融合在一起。宫云兮娇躯的颤抖没有能阻止他,反而更加激发了他的原始的欲望,也更加激发了他欲望的原始。他极力地夹紧了她的一条秀美的腿,拼命地要将她的玉腿夹向自己双腿之间,让她的柔滑紧紧贴住自己胯下,似乎这样就能够安抚那种疯狂的冲动。

  可这样不但没有安抚这冲动,反而更加助长了这种冲动。宫云兮的芳兰樱口已经被他入侵,正在一片晕眩羞缩中全力抵挡他上面的轻狂,现在玉腿却又突然受袭,顿时更加慌乱无限。她恍惚间觉出他那神秘的对自己来说完全陌生的可怕威胁,心下羞缩恐惧得无以复加,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拼命地就要脱离他的紧夹和野蛮。可昭元已势如龙虎一般,完全不离她的挣扎和羞怯,整个身体都在不顾一切地压制着她的挣扎和反抗。宫云兮的挣扎不但没能将保护自己的美丽和矜持,反而更激得昭元发疯般将她玉腿夹得更紧更近,更加紧贴自己那急需抚慰的肌体,要将玉人玉腿的美丽和温柔,都毫无保留地彻底抢走。

  昭元全身热流汹涌,无可抑制,那一直扶着岩壁的手忽然啪地一下松了下来。原来他那一手无法感受她的温柔,竟然已经不知不觉间,已愤怒得硬将那坚硬的石壁扳掉一块。昭元脑中热流一闪,根本就没有想到要再去扶住岩壁。那只因失落、饥渴而疯狂的手,立刻便也环绕起了宫云兮的纤腰,将她搂得更紧更加无可反抗,也更加无可回避。二人的身躯慢慢被水带向旋涡,可是昭元已经根本觉察不到,也更加根本不愿意觉察。本来的初衷,不就是要用这种疯狂的快乐,来让自己二人完全觉察不到死亡所要经历的痛苦么?

  宫云兮被他紧紧搂住,全身无一处不被他放肆地入侵,整个心头都被即将到来而又无法控制的羞涩全然淹没,终于完全放弃了抵抗。昭元一面疯狂地夹紧摩擦着她的玉腿,一面又颤抖着将一手伸到了她胸前,轻轻抚摸着她的酥胸。这抚摸却是轻柔无比,与他身体别处的张狂完全不同,似乎知道这里是多么的圣洁柔美、多么地容不得胡来。宫云兮满脸烫人,可是却实在已是无可反抗,全身更是软得几乎连自己都感觉不到了,似乎连自己那深藏的内心的羞涩,也已经完全被他的入侵暴露得清清楚楚,无可掩藏。

  忽然间,昭元的手已经到了她的腰间丝带之处。宫云兮那一颗狂跳的芳心已经悬在了嗓子眼,几乎都要哭将出来:眼看自己少女的矜持就要最后丧失,可是自己却又完全无可阻止他的侵夺。

  那水流已经越来越将他们带向旋涡之中心,渐渐将他们吸得没入水中。昭元只是本能地闭上了双眼,却丝毫也不影响他的粗暴,因为这一切本来就是本能。他甚至根本就没有感到丝毫窒息之感,只觉喉头发直,脑中如同被什么东西塞得象是立刻就要撑爆,和跨下一样撑得极是难受。他那颤抖着的手忽然一扯,那宫云兮纤腰间的丝带立刻一松。

  宫云兮全身一震,全身剧颤,香舌更缩,却仍未能摆脱昭元那猛烈的疯狂。昭元双手将宫云兮搂得更紧,而且搂得更加靠下,自己双腿却忽然放开了宫云兮那一条被他放肆轻薄了许久的玉腿,整个身体都紧紧要和她的身体对应紧贴。

  那旋涡越来越急,他们也已经堕落得越来越深,已经将他二人卷入了水底。那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岩隙,只是随水而行,四面都全无一物,似乎就在极快地通向生命的尽头。昭元脑中全无半点死亡的感觉,他只觉怀中人儿的香舌忽然不再回避自己,已经任凭自己轻薄了。她檀口中的香津似乎要缓解昭元的疯狂,浇熄他的欲望,可是却偏偏使得昭元心头之火更加织烈,更加疯狂。昭元极力纠缠着她的香舌,极力得要将她的腿腰搂得和自己贴紧,可是他无论怎样疯狂,也始终都无法再对怀中的人儿做进一步的亲密。

  他忽然间似乎恍然大悟,猛然一下扯松了自己的腰带,整个人都如同被释放了一般。他双手一用力,两人的躯体立刻纠缠在了一起,尽管还有宫云兮玉腿的最后羞缩和纠缠想要阻拦他,可他却终于还是疯狂地向着那冥冥中本能所指引的方向前进。跨间之物和她冰肌玉骨的体贴所传来的温柔,更加比其他所有的一切还要美好无数倍,令他更加凶猛地将她最后的内衣撕破。他的神智已经完全昏迷,不知是因为那种本能的幸福还是因为被水所憋,总之他已经完全被本能所驱使,不顾一切地在那美好欲望的实现过程中走向了死亡。

  

万王之王  第七十四回 疑成大错何迷茫(二)

  
  忽然间,昭元头部剧震,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痛彻肝脑的疼痛传来,使他神智突然清醒过来。原来他竟然还在水中,乃是被水中一处突出来的岩壁重重撞了一下,剧痛之中,欲念也早已全消。他似乎立刻便觉出宫云兮已不再挣扎,心下大惊,但又觉她身体犹温,尚有微弱脉搏,这才微觉放心,本能地全力上浮。他似乎忽然间意识到那碱水虽然已经稀薄,但却依然可以刺痛他的眼睛,而且胸中也已闷得炸裂般的难受。于是他急忙闭上眼,紧紧抱住怀中已然完全昏迷、丝毫不再挣扎的宫云兮,极力上浮。

  那水被昭元搅动出万千气泡,但他终于还是浮上了水面。他大大地出了一口气,这才来得及转目四望。原来这周围已经与自己被旋涡吸引下去时完全不同,四面全无人迹,但自己所处之处也一样地靠近一处高大岩壁,而且大有河流的流动之感。

  昭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随即极力压抑住心头惊异和脑后剧痛,一下窜到岸边,将宫云兮平放在石上,先查她脉搏和呼吸。他觉宫云兮虽然生命迹象均极微弱,但毕竟还是未死。而且宫云兮的肺中似乎跟自己一样,并未呛多少水,主要应该是被憋晕。

  昭元急忙用急救之法施为,一面挤按她的心脏,一面捏住她鼻,口对口吹气。坚持了片刻,终于觉出她脉搏渐渐转强,忽然身体微微一动。昭元知道这是复苏的基本景象,但还是坚持又吹了几口气,直到她眼睛也在眼睑下转动了起来,才缩回自己身体,静看其反应。

  宫云兮忽然身体一颤,但眼睛却一时还未睁开。昭元知她已无大碍,终于松了一口大气。但他才一回过神来,忽然心头又极是窘迫:自己和她口对口吹气之情景,虽是情急之救,却也是实在令人无法启齿。

  忽然间似有冷风吹来,昭元这才觉出自己大腿处竟然微有凉意,立刻又想起自己临死时的疯狂,更是羞惭无地。等他急忙结束停当,才又想起宫云兮的衣服也已被自己扯得松脱,急忙又手忙脚乱替她紧好衣裙。昭元心下扑扑乱跳,满脸更是涨得通红,竟然情不自禁地不敢离她过近,反而一连后退了几步,这才微觉惭愧之感小了许多。脑后剧痛之余韵也在这时阵阵袭来,竟然依然痛得惊人——真难为自己开始时居然还能压制住?

  宫云兮哇地一下,吐出几小口清水,但还没有睁开眼睛。昭元几乎不敢看她,但却又不得不看住她。虽然由于自己的死死亲吻,她和自己其实都没呛什么水,但想起自己和她最后在那昏迷中的疯狂情形,几乎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所能做得出来的事。

  此时危险不再迫在眉睫,那许许多多道德礼法立刻涌了上来,压得昭元无可抵抗。他只觉自己实在是禽兽一头,竟然在最后关头亲手毁了自己一生的自尊、骄傲和做人的原则,几乎就恨不得立刻撞崖而死。可是无比的痛悔中,却似乎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替自己辩解:自己到底做出了禽兽之行没有?那个时候自己已近昏迷,是否真还能继续?如果并未继续,那么自己便终于也还算是没有禽兽得一干二净。

  可自己那个时候完全就是为本能所驱使,而本能本来就不需要太多神智的。蛇虫之类死而不僵,尚能伤人;自己那等疯狂之下,又只一线之隔,却又怎么就能刚好停留在那一线之后?昭元想来想去,一会觉得自己就是禽兽,一会又觉自己还不能算完全的禽兽,思前想后,却终于还是无法确定。

  他忽然想起其实真正最能明白的时机,乃是自己替她束紧衣裙之时。但自己那时完全手忙脚乱,心慌无限,连看都不敢看,又哪里敢去细察她下体?而且即使能看敢看,卧眉山中只教过妊孕知识,可没教过这些,自己实在不敢只从视觉便完全确定一人是否处子。

  昭元越想越是难堪,可他脑海中现在充斥的就是这些,竟然是一时间无可抑制。他生怕自己真的就做出了这等之事,因为那样的话,自己可就真是天下罪人:不但自己禽兽,更要命的是极可能给楚国带来可怕的后果。

  可是拥抱宫云兮、亲近宫云兮那美妙的感受,却依然在他心中盘旋,他竟然也在莫名地偷偷希望,希望自己已经真正和她融为过一体。他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无比的愧疚和自卑自鄙,可却又怎么也无法完全压制住,更加别谈完全抛弃。

  昭元叹了口气,忽然拿定了主意:“无论如何,我现在能够有些理智,也就不完全是禽兽了。这里虽然一时无危险,但毕竟还是荒郊野外,我还需保有性命送她安全回城。以后……以后……”以后什么,他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自己现在是有了些理智了,可是如果真的再出现这等危急情势,自己是不是还会控制不住自己?

  他不断地问自己这个问题,竟然已是不额上冷汗涔涔。他极力地想要回答“能控制住”,可心头的那个良心,却始终不屑一顾地将它贬为谎言。自己归根到底,难道真的就只是一头禽兽?

  昭元脑海中百转千回,悔恨交加,忽然耳际似乎听得宫云兮轻轻嘤宁了一声。昭元立刻整个人都如被巨锤狠狠捶了一下,全身都是本能地一颤,脑中万念一时全消。他只偷眼朝宫云兮望了一眼,就连忙缩回头去,却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悄悄坐起,而且也是低着头不敢看自己。二人一时间默默而对,心头都是万马奔腾,却又都是丝毫无语。即使偶尔朝对方偷望一眼,却又偏偏跟对方的偷望相触,都只能急忙又收回眼,面红耳赤,头也垂得更低。

  良久,昭元终于轻轻道:“对……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的。”宫云兮低头不语。昭元叹了口气道:“不管是不是真有禽兽之行,我这等之所作所为,的确是大违礼法。我……真是该死。”宫云兮满脸飞霞,轻轻羞道:“我们本是夫妻,你对我这样,也不算太无礼。”

  昭元一听她说出“夫妻”二字,那本已在极力平复的胸中忽然如同炸裂般的难受,猛然嘶声道:“不,不,我们不是夫妻!我们不是夫妻!”宫云兮被他这声野兽般的咆哮惊得睁大了眼睛,吃惊地望着他,颤声道:“你说什么?我们不是夫妻?你不要娶我了?”

  昭元顿时如同被泼了一瓢冰水一般,脑中又是万念俱起:“大难脱困,正是人心情最为激动和难以把持的时机。她要是忽然知道了真相,会不会羞愤自杀?不管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可以在这当口告诉她?她……是来享受这个世界的,这些痛苦我一人多承受也就罢了,又何必定要她来分担?”

  昭元终于又颓然坐下,头也不抬,用尽浑身力气才缓缓道:“我们尚未成礼,还不是夫妻,我不能对你这样无礼的。”宫云兮松了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忽然间又是羞涩满面,低头不语。

  良久良久,昭元心头终于勉强平静了些,缓缓道:“我……这样无礼对你,你生气了么?”宫云兮轻轻道:“我当然生气。”昭元木然道:“我对你究竟无礼到了什么程度?我们行了……行了……礼没有?”宫云兮狠狠瞪了他一眼,脸上红晕朵朵,娇艳不可方物,却是根本答不出来。许久,她才轻轻道:“我是你的妻子,不管你怎样对我无礼,我都不会太生气的。”

  昭元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他本来是想要问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然后才好自处,可却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对于宫云兮来说,却也是一样地难以回答。她甚至可能比自己更早昏迷,又怎么可能有体验?现在即使她知道了什么,又怎么好回答?

  昭元心头越来越是木然,忽然想起:“她如此平和,还肯跟我说话,自然应该是我没有做什么事。否则她还不痛骂于我?唉,我真是幸运,偏偏就是能停在那一线。”想到这里,似乎精神振奋了不少,可是心头却又莫名其妙地极度失望,竟然止不住又想:“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我的妻子,对我爱恋已极深;加上我们又肌肤相贴了这么久,现在又看到我这么颓废和后悔,心疼我、怕我太过自责,有所掩盖,也是有可能的。她是仙子中的仙子,本来就是人皆仰视,从来就不担心有人会怀疑她的尊贵圣洁和矜持,自然不一定非要和世俗儿女一般,定要先训斥我一番,以显自尊自重。……唉,我究竟做了什么没有?”

  昭元脑中那脆弱的平静立刻又被搅得稀烂,既希望自己做过什么,却又害怕自己做过什么,翻来覆去都是这种贼一般的心理。宫云兮却默默不说话,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又似乎是在逃避着什么。

  昭元望着夜空,只觉满天的群星也都是那么的暧昧不明,没有一颗愿意给自己对任何一面的信心。他极力地想要回想起妈妈,想请冥冥中她的英灵来回答自己,可是妈妈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想便能自来的她,现在竟然无论如何也请之不动,只扔下孤零零的自己。

  昭元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暗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先找到方向护送她回去再说。但愿我是没做什么事,但即使是做了什么事,也……也……反正她如此美丽,乃是天地至宝,所谓至宝本无所主,唯有……有……有机缘者得之。再说,我肯让她做宋文昌的妻子,那宋文昌定会沉醉其中,未必就会太介意。我自己的曾祖母桃花夫人,本来不也曾是息侯之妻么?晋文公夫人侯赢,不也曾先嫁过人么?我自做我应该做的事便了,即使有愧于宋文昌,也可以善治楚国来稍补罪孽。”他想到这里,心情略松,丝毫也不敢再多想其中的凶险之处,只是又轻轻叹了口气。

  昭元定了定神,终于慢慢抬起头来望向宫云兮。他见宫云兮大有瑟缩之意,忽然惊觉自己和她都是从水中出来,现在又是直接暴露于寒风之中。自己倒是不怕,可她这花朵般的娇躯,那可如何经受得起?他连忙坦然靠近,伸出手去又将宫云兮揽入怀中,却觉她似乎微微一扭,象是还在生自己的气。昭元忙轻轻道:“对不起,我又没尽到夫妻之责任。你身体柔弱,要是着凉,我会心痛的。”

  宫云兮本来对他不知体贴心下生气,但听他现在老老实实而又深情地陪罪,心下也自消了一半,便也不再推拒。但一入他怀,感到他男性气息,想起先前他对自己疯狂冒犯的情景,却不禁又是全身发软,羞怯无限,生怕他又控制不住自己对自己肆意轻薄,又要拉自己重入那种无法言传的欹旎之境。

  昭元搂她入怀,自然又是一番温柔感受,但这时却已平和许多,波澜不现。他定心静气,在她耳边轻轻道:“我们一日一夜没有用膳,天又这么冷,你饿了么?”宫云兮觉他语音温柔,说话间唇边热气直透自己之耳,更是全身软得如没了骨头一般,羞涩和幸福之感都是大起,那本来还有些饥火的腹内立刻又平静了下来。她闭目轻轻道:“我还不饿。你呢?”昭元知她在忍,道:“我是不饿的,但你怕是受不住。我去打几只禽鸟来,你就将就一下吧。”

  宫云兮轻轻道:“不,你别去。”昭元知她怕冷,勉强一笑,道:“我很快的。你忍一下,或者再在水中泡一会就行了。”宫云兮摇摇头,道:“不,不,身边没有你,我会很害怕的。再说,我真的不饿的。”说着又动了动身体,似乎更要钻得深一些。昭元拍了拍她香肩,安慰了一下,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先拥紧她,让她衣服都先干再说。

  过了一会,昭元渐渐觉得宫云兮身上已被自己烘干了许多,便搂着她先来回转了几步,并捡了些残枝败叶,生起一堆火来。他这才对宫云兮一笑,道:“人是铁,饭是钢。你先等等,我去去就来,不会离开你视线的。”

  宫云兮也知不能让他一刻也不离开自己,加上长期不吃东西也确实不是办法,只好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昭元见她那楚楚可怜却又无奈的样子极是可爱,几乎就想顺口在她颊上亲一下以示安慰,但终于还是忍了下来,径直去了。

  昭元一离开那岸边之地,怀中无人,竟连心头也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种空虚感。他幽幽叹了口气,不去想她,只努力看看周围情势。他这一下出来,打猎是一半,但更重要的还是先看看清楚周围情势。他四下看了看,却见那水从这边看也似乎是无源之水,而且前面奔流不远处也是又有一个旋涡,显然是又如先前一般成为暗河。

  昭元知自己是得天地之运,竟然赶着一个地下孔径足够大的一小段暗河,才得以到达此地。这里似乎也是一处深谷,眼前一片荒凉,似乎从无人烟一般,要出去只怕还要大费周折。本来那里还有一个旋涡,按说这水总是往低流,无论什么暗河,大都还是要汇入真正的大型明河之中,那样也就自然脱困。可他知道暗河流缝本来都不大,这次实在是天地之幸,下一次却是说什么也不敢再企求什么好运,打死也不感再同样去试、以求流出谷外了。

  昭元走了不远,见前面矛草深深,荒无人迹,大有夏秋之意,知也是拜地热所赐。昭元每走不远,就跃高回头向远处的宫云兮打个招呼,让她知道自己所在以安心。他心下甚是感叹:“这里环境奇特,本当名声大躁的,却偏偏籍籍无名,远不如太华山名声之胜。看来这人真是懒惰,就这么几十百把里就不肯走。”但再想这里情势诡异,便偶尔有人靠近采药,也必被其中的情形吓跑,再也不敢前来。再加上谷中怪石磷峋,通行困难,许多景色外面根本无可得见,倒也确实不是什么赏玩之地。因此,这里也就只好明珠暗藏了。

  

万王之王  第七十四回 疑成大错何迷茫(三)

  
  好在野物甚丰,不一会昭元就已抓了两只山鸡、三只獐兔和一只不大不小的黄羊,足够二人好几天所需。待回到那里,他便自行先洗剥干净,穿在木枝上。他知道宫云兮娇生惯养,只怕什么也不会,也就不要她做什么事。但她既非要顺手烤上一烤,先瞎玩一番,那便也并不拦她。

  但等昭元将这些全都准备好,再到火边时,却见宫云兮已经烤好了两只山鸡,而且两只都是色泽金黄透亮,香气扑鼻,极为诱人。昭元心下大奇,道:“你……不是说不会做饭么?”宫云兮脸上一红,低头轻轻道:“要当妻子了,自然就会了。”

  昭元一笑,不再追问,但旋即又是阵阵悔恨和伤感。他接过一只来咬了一口,只觉极是美味,一连咬了几口还意犹未尽。他想起自己居然先只顾自己吃,忙尴尬一笑,赞道:“果然是美味啊,你也吃呀。……嗯,怎么居然还有咸味?”

  宫云兮轻轻道:“岩壁上有硝盐。”昭元回头一看,果见一处似乎有岩盐结晶,心下更是感叹,道:“真是想不到啊,你才一当老婆,就什么都会了。”宫云兮脸红不语。昭元奇道:“你……真的不吃么?”忽然想起她肯定不会和自己一样抱住山鸡撕咬,可是要自己用嘴喂她,现在却是说什么也做不出来。昭元想来想去,只好小心地撕下几片几条精华,递到她樱唇边,看她咬下几口,就扔掉自己手拿过的部分,再换一条喂她。

  宫云兮见他体贴入微,心中欢喜,忽道:“这是精华,你也吃点吧。”昭元道:“你是天生富贵,精华才能配你吃呀。我是山郊野人,自小孤苦,后来虽然富贵,但苦乐都是受过的,也都是我之本,我是从来都没敢忘过的。山珍海味入我之口,我也不为其倾倒。普通山药南瓜糠菜在我口中,也是一般能吃,我也不觉其就是鄙陋粗俗。我吃什么都一样的。”

  宫云兮轻轻道:“不,你当我丈夫,夫妻一体,就要跟我吃一样的才象话。”昭元一笑,正要再说,忽然明白她是在撒娇,暗示自己不扔掉她吃剩下的那部分,要自己吃她口泽所遗。他心下忍不住一阵感慨,幽幽叹了口气。

  宫云兮察言观色,知他猜透了自己心意,羞得无以复加,根本不敢说话。昭元心下难过之极:“她如此可爱,我们相爱如此之深,却终于还是不能成为眷属。世界要不全,为什么偏偏就要把这不全加在我和她之身上?”但转念一想,却又凄然:“加在我身上我不愿意,加在别人身上,我便乐翻天了?是不是最好就加在宋文昌身上?我怎么这么无耻?”

  昭元幽幽而思,终于还是礼法国运压下了情思,平静地道:“听话,好好吃,我们还要出去呢。我吃什么都一样的。”他顿了顿,怕宫云兮一时生气,勉强又道:“其实呢,我早就饱了。你不知道秀色可餐么?”宫云兮大羞,也就不再撒娇,乖乖地又吃了几口。

  昭元忽然厉声道:“什么人?”宫云兮吃了一惊,但还未来得及问,昭元身形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那一人多深的矛草丛中。那里面立刻传出剧烈的打斗之声。

  昭元本来正是心情荡漾,忽听茅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挨近,先还以为是什么野兽,但还是本能地喊出了“什么人”。但那物似立刻便不动下来,全不似普通野兽一听突然间的大声响,不是扑就是逃、总之大动特动的特性。因此他心下立刻起疑,飞身便扑。

  果然那物一觉自己扑过,立刻便似要躲藏起来。昭元如影随行,立刻循声跟上,但那物身形竟是极快,竟然丝毫不弱于自己,自己居然一时还追之不上。昭元心头一动,忽然停身不动,复又纵身跃起;待确知只有此一人潜伏,而且宫云兮也还安全,才又放手而追。

  但就在这一当,那人已然又在草丛中逃出数丈,相隔已远。昭元眼见追之不上,忽然一把带起一块卵石,听声辨位,猛地朝前面砸了过去。这石虽然气势凌厉,但以那人身手,却最多只能逼他回防,并不能伤他。昭元本来也不知此人是敌是友,本来也就没想先伤他性命,只是怕万一是敌人,若不击伤,被其逃走,那就危险了。果然那石突然间又飞了回来,却是更加凌厉。昭元知自己所掷的确就是正确方向,猛然不住地向前掷石。

  那人果然不断地将石反掷回来,但二人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近,与水中掷石反能相助血魔的情形大大不同。这是因为昭元乃是在追人,发石越来越是凌厉,而那人既然急切想逃,一遇后石大力袭来,不敢反手顺接,便需大动作返身相接。这样一来,其人不能全心奔逃,自然便被追近了距离。待掷得七八块石后,那人已在在眼前,但依旧还自爱拼命逃窜。昭元深吸一口气,一招少泽剑气发出,便要袭那人背部大穴。

  那人忽然返身猛袭,一掌击来,其势快捷绝伦。昭元料不到那人不但不闪不避,竟然还突然回袭,心下大惊,急忙缩身侧避,却觉左肩啪地一下已中了一掌。他几乎痛彻骨髓,但随即一个倒跃又起。

  要知这回冲之势,再加上昭元前冲之势,已然令那人回袭掌力不啻骤强数成。昭元本来便发力不全,并非想伤其性命,若是在此情形下还定要制其穴道,自然就会被其震成重伤。因此,昭元也就只好净吃亏,先用肩部小挨一掌。那人一掌未能将他击成重伤,身形如风,就在他倒身消解自己掌势时,又是一掌凌空击下。这一掌那人全未借势,乃是全凭其本身之力,但其势依然丝毫不弱于昭元自己。

  昭元先机已失,身体还未站直,他掌势已到。昭元只得急忙又再矮身,如利箭一般朝后激射而去,立刻就要没入茅草之中。那人丝毫不缓,掌掌不停,竟然不容他有丝毫喘息蓄势。昭元心头不禁越来越是吃惊:“这人之武功虽不及血魔,但说什么也不能在自己之下,而且似还不象是邪功。我怎么一日一夜间,竟能遇上如此多的高手?难道几年不归,中土竟已是高手成灾不成?”

  但想是归想,那人掌势却是更急;昭元这一分神,立刻更是凶险。昭元又惊又怒,但既然先机已失,那人步步紧逼之下,便始终无法蓄积足够之力来反击。但若是不能出全力反制,那么敌人根本就不屑于躲闪,而会直接扣住自己手腿,反而会授敌以柄。

  昭元越来越惊,躲避之余忽然抓住一团枯草,掌中暗暗蓄势。他热力渐及,那枯草忽然燃烧起来,立刻便被他朝步步紧逼的那人掷去。要说这一掷不过是一团小小野火,根本无甚力道,那人完全可以不管不顾的。但毕竟极力相搏间,忽然来这么一团火直扑自己,人人都是不得不一惊。果然,那人猝不及防之下,身势不免稍微缓得一缓。那人旋即明白上当,一把抓熄那火,立刻又自逼上。

  但就这一当儿,昭元已抢得宝贵喘息时间,稳住了身形,剑掌齐出,立刻勉强扳回平手。那人虽因先打过他一掌,依然略占优势,但还是被他剑气擦过了几下。那人心下大怒,忽然间奋起全身力道,周围茅草都如同被烈风吹开一样,全都如利剑一般,四面八方朝昭元扎来。

  昭元大吃一惊,不敢亲试那些茅剑之力道,急忙腾身而起,倒纵而退。那人一击不中,身形不停,不待他落地站稳,立刻便又已逼近。但其内力所及,所有茅草便都如撒豆成兵一般,万剑齐刺。昭元气力未继,实在迫不得已,只能又大喝一声,劈空出掌击地,极力借其反势腾跃,方才险险避开了这一击。

  二人都不惜犯武学大忌,所用都是极为耗费内力之法,虽然并未直接对掌比拼内力,但情势之凶险却是丝毫不逊。昭元本来以为他要令万剑穿来,所耗之力应比自己为大,但如此数次,却发觉对方虽然也有力疲之象,自己靠劈空掌来避万剑之危却是更耗费气力。再说了,自己昨天还曾和血魔力战,现在又哪里能是他对手?昭元心急如焚,知自己若不能尽快脱离这些茅草,那便只有死路一条,是以不顾一切要去纵出茅草,想拉宫云兮一起避入水中。

  但那人自已隐隐约约猜到了他之所想,丝毫也不放松,二人之距已越来越近。待到要到茅草之边,二人几乎同时大喝一声,齐地身形暴起,要先于对方跃到前面。

  昭元半空之中咬牙一掌击去,那人忽然身体略侧,朝他伸手向后虚空一抓。昭元大惊,眼见他这一跃就要比自己倒跃更远,急忙在二人一错身之际猛然出腿横踢。不料那人招架之余,忽然张口喷出一股烟雾,直冲昭元之面。昭元但觉那烟雾极是刺激,竟然啪地凌空打了个喷嚏。他还没来得及后悔,身形已忽地一紧,背领已被那人抓住,凌空下落。

  昭元拼尽全力大喝一声:“快进水!”但话才出口,全身都是一麻,接着哑穴也自被制。他侧眼间见宫云兮竟象是被吓傻了一般,还在呆呆不动,只急得心急如焚,几乎晕将过去。二人才一落地,那人立刻将昭元身体扳转面对宫云兮,却居然并不动手,只是静静看着宫云兮。宫云兮忽然欢叫一声:“爷爷!爷爷!”便张开双臂扑了上去。

  这一来大是出乎昭元意料之外,急忙就想提醒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但却苦于无法开口。但宫云兮似乎全无半点怀疑,一下便即扑上。那黑衣蒙面人也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抱起转了几个圈,方才呵呵笑道:“丫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宫云兮笑嘻嘻地道:“都是……都是……”忽然间一指昭元,嗔道:“都是他干的好事。”

  那黑衣人呵呵而笑,昭元但觉身上被他一拂,所有穴道顿时全解。他此时已无怀疑,但却依然震惊无比,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也该问什么。那黑衣人放下宫云兮,她跳下地来,嘻嘻笑道:“哼,我爷爷能抓住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昭元嗫嘘了几下,终于怯怯地道:“他……真是你爷爷?”宫云兮面露得意之色,转身道:“宫爷爷,他不听话了,我要打他。爷爷在旁边看着,别让他反抗。”说着就要伸手揪他耳朵,这一次却是大摇大摆。

  昭元连忙躲开,对那黑衣人微一躬身道:“前辈是否就是宫之奇宫大人?”那人点了点头,笑道:“看来这丫头已经什么都告诉你了。不错,老夫正是宫之奇。”说着便解下面巾,露出一张清瘦的面庞,道:“本来在你们小辈面前,我也不用装什么。但我已多年未变面上蔓草芳华,为了免得麻烦,也只好请你们看看了。不过我真正的容颜,却也差不太多。你要是想知道,以后这丫头肯定会告诉你的了。”说着呵呵大笑起来。

  宫云兮和昭元都是满脸通红。昭元知道望帝和公孙龙都曾说过,有些高人除了喜欢内服丹药之外,还喜欢在面上涂些养颜之草药。据说此法若是每日施为得当,能有返老还童之效,尤为修仙之人所喜。宫之奇隐居多年,又喜这类,看来也是有些修仙之意。

  宫之奇见他们都不说话,微微笑道:“丫头,怎么现在不说话了?这个野小子可就是你的夫婿了吧?唉呀呀,你这么不听话,他娶了你,以后可就要倒霉了。我还真怕他后悔起来,会大骂我们几个老东西没教好你,弄得你这样没家教。”说着连连摇头。

  宫云兮又羞又窘,气道:“爷爷不许取笑人家。”宫之奇一笑,看了看一旁更是尴尬的昭元,忽然叹道:“一代新人换旧人,看来爷爷是真的老了。这个小子武功智谋都是不弱,若非赶巧,爷爷我未必就能擒住他。”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呢,这小子为人还算不错:被我抓个半死,居然还没忘记大喊要你去躲。只可惜他对你这么好,你却还是老要欺负他,未免对他太也不公平了。唉,没家教就是没家教。丫头,你……”

  宫云兮气极,忽然一把揪住宫之奇耳朵道:“哼,他娶了我,那是他的福气,就算欺负他,也是他的福气。是不是啊,爷爷?”宫之奇大笑道:“是,是,小祖宗……唉呀……唉呀……快放手……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那个奶奶什么好的不教,怎么就只知道这个什么破招。”宫云兮得意地一笑,放开了手,对昭元道:“看见了吗?我们家就是这个传统,连我爷爷都是被揪的。你以后被揪耳朵的时候,就不要老是一副怨天尤人满腔悲愤的样子了。”

  昭元甚是尴尬,讪讪无语,只能在一旁呆立,心下不住打滚:“宫之奇本是文臣,却怎么也有这么高一身武功?难道还真有修仙得道之说么?”但仔细一想,却又觉这实在无足为奇,乃是又在为自己之败找理由。当今之世,即便文臣,亦都少通几手击刺之术,否则的话根本不敢佩剑上街,列国列朝也都会看不起他。所以即使是文臣,这武功底子,也还是不能说完全没有的。有的甚至武功还很不错,如王孙满一家。何况自己这衰人几年间便能如此,宫之奇都已隐居数十年,得有遇合,自然也是有可能的。

  

万王之王  第七十四回 疑成大错何迷茫(四)

  
  昭元脑中千回百转,努力想去看清宫之奇的眼神,似乎觉得他有点象是似曾相识,但再更仔细一想,却又实在对不上。宫云兮见他目光闪动,忽然撅起嘴道:“爷爷,他肯定又在动坏心眼。”

  宫之奇奇道:“什么坏心眼?”宫云兮眼睛一转,笑道:“肯定又在想怎么怎么欺负我。”宫之奇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肯定是你老在欺负他。你当爷爷是傻瓜吗?”说话间已移步到了昭元之旁,让宫云兮无法伸手揪他耳朵。

  宫云兮脸上一红,又气又急,道:“小心我回去告诉奶奶,你……”宫之奇忙一把将昭元推到她面前,笑道:“使不得,使不得。爷爷都这么老了,还被你揪,成什么样子?该当这小子以身相代才是。”

  昭元本来还置身二人之外,忽见自己居然也被牵扯其中,忙道:“前辈,你却为何来了这里?”宫之奇奇道:“小子,你……怎么还不叫我爷爷呢?你不是丫头看中的吗?”昭元低头道:“还未完婚。”宫之奇摇头道:“不妥,不妥。做人嘛,应该前后一致才对。老夫听阿陈说,你连岳母大人都叫过了,怎么能不叫我爷爷?莫非是嫌弃我这个爷爷不是亲爷爷么?”说着目光炯炯地望着昭元,大显不悦之色。昭元无奈,只得躬身道:“爷爷。”

  宫之奇哈哈大笑,道:“好,好。”又转过身来对宫云兮道:“小祖宗,以后呢,你就有人天天受你欺负了。欺负他的时候,可莫要忘了是爷爷拼了老命把他抓来给你的,说起来爷爷也有大功的。你呀,要是有良心,就千万别到你奶奶那里去撒谎告密。”说着抚须呵呵大笑。宫云兮满脸通红,似乎想说什么,可终于还是羞答答地低下了头。昭元心头却是如同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实是样样具全,但每一味都笼罩着深深的忧伤,只能默默无言。

  宫之奇道:“先莫说我。你们两个怎么一夜之间跑了百十来里,居然到这鬼谷深处来了?”昭元和宫云兮同时吃了一惊,齐道:“这里真的就是鬼谷?”宫之奇缓缓点了点头。昭元见他说的肯定,和宫云兮对望一眼,心头不约而同地起了一个念头:“也确实只有传说中的鬼谷,才这么邪异。”

  鬼谷虽不如太华山著名,但亦非完全无名之处;只是其却并非在先前血魔直奔的方向,是以昭元也就一直没想到是这里。现在想来,可能是血魔在回奔时,居然还特地绕了一个大圈,故意迷惑方向。传说鬼谷之中终年郁郁葱葱,不受节气影响,甚是古怪。由于其本来一看就有些神秘气氛,所以一直很少有人敢入。近百年前,曾有些采药人相约去鬼谷采药,但却无一归来,更加大添神秘气氛。此事后来越传越神,连里面有妖魔鬼怪之说都出来了。真信鬼谷有妖魔者虽然不多,但大家到底还是有些心惊;再加上其地处偏远,也就一直没什么人真去查看。而现在看来,这鬼谷里面有妖魔鬼怪之说,倒也不全是妄言。

  昭元见宫之奇满脸疑惑,便将自己等遭遇血魔之后,被抓至此处的经历说了一遍。宫之奇皱了皱眉,叹道:“原来竟然真地如此凶险。老夫归隐数十年,在此修真也有许多岁月,居然还不知这里居然有这么大的一个藏兵之处。如此看来,这鬼谷的北谷很有些邪异。”

  宫云兮道:“爷爷,这里是南谷?”宫之奇道:“不错。本来我在此修真,也曾大略看过环境,知道北谷还有天地的。但从外面粗看,只觉那里到处阴翳蔽日,过于幽深,而且似乎太热,容易让人心境浮躁,也就没有进去细看。”

  昭元道:“那里确实难以发现,因为大半秘密都是在一处极大的洞穴之内。那大洞或许还有好几个出口,互相连通,内部空间极大。而且血魔功力骇绝,实难对付,即便是我等之人去探,也多半难以活着出来。这一次我们居然能借暗河逃至这边,可说是侥幸之至。”

  宫之奇点了点头,对宫云兮道:“你那个妈听说你丢了,连这小子都一并被擒,急得跟什么似的。还好,她倒是立刻就想起了我这出家修真的老家伙,连派了范姜仪姜好几个丫头来送密信来催,生怕我不相信这是真。我也是一无头绪,但今天忽然发现我这从来没甚人烟的谷的尽头,居然还升起了些炊烟,这才过来察看。”

  昭元这才明白宫之奇怎么就找到了这里。本来昭元生火之际也不是完全没想到,但他看过四周,觉得近处都无人烟,先就放下了一半心。由于他自觉生火本事甚高,烟雾不大、不易发觉,再加上宫云兮急需温暖,也就还是生了火。可是这宫之奇似乎对烟雾颇有研究,终于还是给他发现了。当然,也幸好是被他发现,不然自己等不知还要摸几日才能摸出谷去,。因此,这说起来也是因祸得福。

  宫云兮道:“妈妈她们很急么?”宫之奇笑道:“小祖宗都没了,当然是人人急得半死,连我这好几年修炼的心性也快给急没了。不料这里一看,却见你跟这小子过得挺悠哉悠哉的嘛,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出现错了。”

  宫云兮急道:“我才不好呢,我被他欺负,还……还……”说着满脸通红,狠狠踩了昭元一脚。宫之奇笑道:“还挺开心的,是不是?”宫云兮大羞,却见宫之奇离自己甚远,显是早早有备,心中之气无法发泄,一把便又揪住昭元的耳朵狠狠又扭又扯。

  宫之奇笑道:“开始我在茅草从中靠近,还没看太清楚就被他发觉,看来他还是没有完全神魂颠倒。后来我一试,发现他武功竟似不在我之下,忽然争胜之心大起,便跟他来了一场。我中间出绝招之际曾微有后悔,但后来见他还是能接住,那便也不枉你看中了一场。”

  昭元知他口上说是争胜,其实大半是想试试自己武功,看看自己能不能保护得了宫云兮。只是先前他试得忒也凶狠,那一掌回身击来的时候太过凶猛。自己若是真中实了那一掌,便不死也要瘫软几个月,简直是现在想起来都还冷汗直冒。

  宫云兮一撅嘴道:“他什么接得住啊?我看他明明是逃命嘛。”宫之奇笑道:“那你先还没看见爷爷被他追得逃命的样子呢。这小子不可小视,不可小视。”说着忽然一笑,道:“不管怎么样,他总是还会被你追得四处逃命的,你怕什么?”

  宫云兮甚是得意,放松了手,道:“爷爷,你修真处在什么地方?领我去看看好不好?”宫之奇立刻扳起了脸,道:“你这一丢,我这一趟几年的静心功夫算是全完了。今后我可是要苦修弥补的,怎么还能被你跟去胡闹?要闹的话,现在有人专门被你闹,你就饶了爷爷吧。”

  宫云兮最容不得在情郎面前被人拒绝,立刻撅起小嘴大撒其娇。宫之奇无奈,只好道:“带你去远远看看也行,但你可不能进去,不然触怒了我师父他老人家……”昭元吃了一惊,道:“您还有师父?”

  宫之奇奇道:“我怎么不能有师父?这有什么奇怪?”宫云兮也是极为惊奇,道:“爷爷的师父?那得多大年纪啊?是不是胡子都能当被子盖了?”宫子奇呵呵笑道:“师父他老人家自然在百岁之外了,只是修道有成,精神矍烁,看起来反而比爷爷还要年轻些。爷爷苦修这么多年,就是想学到那个地步啊,可惜被你这事闹了一次,只怕又要多花十年功夫了。到时候你远远在洞外看看就是,千万不可大声喧哗或是贸然闯入,破坏你太师祖的清修。”

  宫云兮似乎是对那“神仙”极是景仰,居然很听话地点了点头。昭元忽道:“这北谷有如此危险之事,必得非常人才能制止。不知太师祖他老人家可否愿意为救天下苍生……”

  宫之奇摇头道:“这却不行。我们清修之人,本来就是清心寡欲,我今为俗事出洞,已是不妥。师父他老人家更是早已经超脱世外,又如何能再入尘世?这等俗事,自当有俗人来解。我此行也不会再到丫头家,最多送你们出谷。你们以后也莫来烦我。”

  昭元道:“可是北古南谷只隔一谷底之山,若不将那些血蛊消灭,只怕太师祖也难长久清修。”宫之奇傲然道:“他们不来便罢,若敢来,定然让他们全数无存。但他们既然不来,那么我们自然也不去管他。”昭元道:“太师祖和爷爷乃世上高人,有悲天悯人之心,何不推爱而广之,以对……对云兮之爱而推至对天下人之爱,救无数之性命,积不世之功德?”

  宫之奇面色不悦,道:“修仙之道,本来就是要不为世事所动,方能超脱世间。你难道定要勉强我师尊放弃这近百年的清修吗?”昭元见他面色不善,不敢再说,但心下却依然甚是不平。忽然间他脑中灵光一闪,立刻又是欣然:“你们只求明哲保身,只要自己不受其苦,便不肯顾他人疾苦。那我便偏引些他们之祸水到你这边,看你们还能不能坐视不管。哼,这等之事乃是天下人之事,你们也曾身食万民米谷,却不肯为天下出力,我偏偏就看不过眼。”

  那宫之奇见昭元不再说话,面色也复欣然,道:“你们随我来。”三人慢慢排开野草而前,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一处不甚高大的小洞之旁。宫之奇道:“你们在外等候,我进去问问。”说着便自进去。

  昭元看了看周围,见远处似乎也有几个洞,似乎也有人住,却都甚是简陋。只是再远处似乎有一处平整些,不似这边到处都是杂草丛生。再细看之下,却见那平地处似乎有什么很大的石块。等昭元跃高看去时,却见那里并非石块,而是立着一个巨大的石鼎。

  宫云兮自从见到爷爷后,就象是凭空更小了十岁心性一样,出奇的调皮胡闹。她见昭元连蹦数蹦,知他肯定是看到什么好东西,立刻嚷着自己也要看。昭元无奈,只好抱起她一起跃看。宫云兮嫌麻烦,干脆要踩在他肩上看,这下可真正是被她给踩在脚底下了。昭元甚是气闷,却也没有办法;而宫云兮裙袂幽香袭来,更是令他心猿意马。过了一气,宫之奇却还没出来的迹象。昭元随意看了看,觉得宫之奇进入的这洞里面似有光华透出,而且甚是清高华贵,心下更是向往。但他知这等修真之人最忌俗人乱进,便也没敢进去。

  过了一会,宫之奇出来,却是满脸失望之色,道:“师父似乎正在打坐晨课,好象不想见外客。不过你们可以悄悄进来看一看。丫头,可别乱嚷。”昭元先听他那话大失所望,但听得后面,却又高兴起来。宫云兮听爷爷特地要自己别吵,甚是气闷,道:“我偏要吵!”

  宫之奇叹了口气,只得道:“小祖宗,求求你了。爷爷都这么老了,你还要看爷爷被太爷爷打屁股么?”宫云兮忍不住一笑,这才嘟起小嘴不说话。宫之奇一笑,示意二人跟自己钻进去。昭元才钻了个半身,心头便担心这洞要是突然坍塌下来,自己定然会被活埋。但他犹豫了一下,想起宫云兮正被自己半搂着,这才放心继续钻。

  等到了里面,却是宽敞了许多,也不再需要弯腰走路了。那里面分成了许多厅室,有的布置的甚是清素简朴,有的却极是奢华,而且还老是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宫云兮不能随意说话,于是一见什么奇怪的景象,就狠狠掐昭元一下。昭元只得隐忍。

  才走了几步,忽见前面人影一闪而过,竟然似是几名女子。昭元吃了一惊,轻轻问宫之奇道:“宫……爷爷,这修真之所怎么还会有女子?”宫之奇还没答话,便忽听一个声音道:“大师兄,你怎么带外人……这是新来的炉鼎么?这个可真是好啊……”

  昭元一回头,却见一人正朝这边望过来,满眼均是在惊叹宫云兮的美丽。宫之奇怒道:“这是我孙女。”那人一怔,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宫云兮似乎也知道炉鼎是何意义,更是早已羞得满脸通红,啐道:“爷爷,你怎么跟这种人一起修真?”

  宫之奇皱了皱眉,低声道:“爷爷也没办法。你想看太爷爷,只能远远看一看,可千万别乱嚷嚷啊。”宫云兮勉强点了点头,自己却悄悄凑在昭元耳边道:“这里真讨厌。不过你更讨厌,竟敢真的……真的欺负我。”说着又狠狠掐了昭元一下。

  三人穿堂过室,终于到了一处内室。远远望去,一位老人正跌坐在案席上闭目打坐,室内香烟缭绕,颇有当初昭元见燃灯的气象。宫云兮一见那人前面旁边摆了三个蒲团,其中有一个非常华丽,似乎和那个问自己是不是炉鼎的人有些共通之处,顿时秀眉微蹙。但昭元潜意识里却颇觉那跌坐老人很有正派气象,心下非常想过去拜见乃至劝说。

  宫之奇小心翼翼先过去,似乎低低说了几句,但等了许久,那人却只稍稍皱了皱眉。宫之奇不敢再问,慢慢退出来,轻轻道:“师父说不见你们了,也不令你们进来。那北谷之事,师父更是不想管。你们出去后,不可宣扬我等在此清修,不然我们只好又要搬家了。丫头,你可以再近一点看,但不要越过那三个蒲团。”

  宫云夕撅嘴道:“哼,他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出去吧。”昭元还没完全死心,正想出言再请,宫云兮已一把将他揪得耳朵几乎要掉,气道:“你在瞎想什么?你要是敢心眼坏了,看我怎么整你。”昭元无奈,只好求饶。

  三人慢慢退出洞外,宫云兮早已憋得受不了,立刻便道:“爷爷,你这什么修真的地方啊?我非告诉奶奶不可!”宫之奇甚是尴尬,但居然也不甚害怕,只是叹了口气,道:“你也别太怪我那二师弟。师父想要我们三兄弟尝试三种修真之法,这倒也不是专门怪他。爷爷修的是自身修炼婴儿术,二师弟是练的采女炉鼎,三师弟修炼的是金丹烧练。”

  

万王之王  第七十四回 疑成大错何迷茫(五)

  
  昭元恍然大悟:这三种确实都是修仙者中最普遍的三大类,怪不得这里面这么奇特。第一类是乃是主要靠自己修身养性,期望能够有一天炼就元神婴儿,从而羽化飞仙。第二类是相信男体为杵,女体为臼,合二则为修炼元神之炉鼎,想通过精研房中之术而登仙。第三类则是相信成仙主要是靠金丹服食,是以专门尝试和配练各种丹药,希望能炼得长生不老仙药,从而服食成仙。

  宫云兮对这甚是不感兴趣,但听爷爷似乎没敢“背叛”奶奶,便又开心了起来。宫之奇看了看天色,朝前一指,道:“现在已是凌晨了。你们朝前一直走,到得日中时分,或许就能出得内谷。还没到晚间,就当能看到人烟了。”宫云兮道:“爷爷,你不送我们了?”

  宫之奇微微一笑,道:“爷爷知道你不喜欢爷爷送,就不送你们了。孙女婿,你可要好好保护她哦。”宫云兮小脸一红,道:“爷爷,你又不说好话。”宫之奇道:“好了,你们走罢,以来别再来打扰爷爷了。”说着已自行进洞。

  宫云兮朝他背影扮了个鬼脸,回头见昭元还在四面张望,却偏偏没有看自己,气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走?”昭元无奈,道:“是。”便要当前顺着宫之奇所指方向前行。宫云兮更是生气,平平伸出素手在他眼前一晃。昭元只好又老老实实托住她小手,扶“夫人”前行。

  宫云兮见到了爷爷,知不管那些北谷之人相信不相信自己等已死,都是绝无可能在这南谷中威胁自己了,危险之防顿去之下,立刻又恢复了先前的娇纵脾气。她慢慢而行之下,一路走一路看风景,不论是心情好还是坏,也不论是昭元答对还是答错,都要顺手欺负他。昭元却也丝毫不敢催她。

  这样磨磨蹭蹭待到日中,却还是远远没能走出内谷。昭元知她故意拖延,总之就是要让自己为难。他想了一想,只好又伸手揽住宫云兮纤腰,偷偷运起内力暗助。宫云兮见他知趣服输,半个不字都不敢说,也就不再故意拖延,这后面的行程果然快了许多。待夜色又起时,已是望见了外谷口。

  但才出得谷口,一看见白雪满地,昭元便立刻触电般地缩回那只扶着她的手。宫云兮甚是生气,正要折腾他,忽然发现前面很远处似有几个白色的人影在晃动。再一细看之下,顿时也是满脸通红,原来那很象是自己的那群侍女。

  那边众侍女看见他们出来,都是欢呼一声就跑了过来。昭元也自迎上,但相见之后,却有意识地站在她们圈外。那些侍女们虽还显得有些虚弱,但见小姐终于安全归来,个个都是喜笑开颜,自然是有满腹的话要说,昭元却也乐得清静。他早已经定下决心,只要一出谷、送宫云兮安全回家,自己便即离开洛阳,从今之后,再不相见。这想法虽然在谷中时屡经飘摇,但在出谷的过程中却是越来越坚定,现在更是如同铁了心一般。一切都定了之后,痛心居然也似小了许多。

  可那边的众侍女却还是放不过他,不一会就有一名侍女跑过来笑道:“怎么出谷时还是扶着小姐,一见我们,就象做贼一样松手了?”昭元微微一笑,却并不说话,甚至连脸都没红。他知道这些侍女一唱一和起来就没完没了,而且极易使自己翻盘,徒增无穷烦恼,因此也已打定主意,无论她们说什么笑什么自己也绝不答话,只是付以一笑。

  那侍女本来就是最喜欢看他窘迫模样的,这下居然只得到这么个不痛不痒的回应,大是惊奇,又道:“怎么不说话了?谷中才两日,难道脸皮也厚了这么许多?”昭元又是一笑,并不回答。一众侍女都甚是惊奇,哗拉一下都围了过来盯着他看,简直如同一群人捉住了只偷玉米的小猴一般。但昭元却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众女看了几下,忽然同时格格笑了起来。只听范姜道:“真是看不出来呀。才进去了几天,就浴猴而冠了,人也变得不那么痴呆急色了。”众女又是一阵嘻笑。仪姜忽然神秘地道:“不对不对。我猜呢,一定是他在谷中的时候我们不在,对小姐大肆轻薄,得遂所欲,所以才没了那幅急色鬼的样子。”

  昭元霎时满脸通红,再也装酷不住,偷眼看宫云兮,只见她更是背转身去根本不敢看自己。众女见他心防终于被攻破,都是得意非凡,忽然齐地伸手揪住了他两边耳朵,同时用力一拉,却又突然松手,逃回宫云兮身边掩口窃窃而笑。她们所问或许无心,但昭元本来就甚是不能确定,自己心中有鬼,自然是听者有意,心防顿时一溃千里。他连忙压下心思,清了清嗓子道:“天色快晚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马呢?”

  华姜忽然笑道:“回哪里去呢?哪里是你说的‘我们’的家呢?是你那什么破公馆呢,还是陈府,还是太华山庄?”昭元面色不变,道:“我自先送小姐回陈府,再行回公馆。我去牵马。”不料一名侍女伸手一拦,笑道:“不能你去,应该我去。”昭元也不勉强。

  那侍女走到那些停在不远处的白马身边,摆弄了一阵,忽然一马嘶鸣着就跑了出去。那侍女拉马朝回走,远远笑道:“小姐呀,我一不小心弄跑了一匹,他就只好在地上跑了。”范姜忍住笑道:“不过呢,他要是求求小姐,或许小姐能让他共乘一马的。走慢点就走慢点嘛……”

  昭元忽然抿嘴一声忽哨,那本已跑远了不少的马竟然扭转头跑了回来,直奔至昭元身边。昭元翻身上马,道:“多谢姑娘们好心。在下前面……请姑娘们前面带路。”他虽然驯马之术远不如莫西干等,但毕竟也还是知道一些皮毛,再说这马本来跑的就不情不愿,自然是一唤就回。那一众侍女都是意想不到,全都不约而同地撅起了小嘴。

  宫云兮轻轻道:“大家先上马回家吧。这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众女都是翻着白眼瞪向昭元,他却也只作没看见。十乘马走了几步,范姜忽道:“小姐,让他骑马不是太便宜他了么?”众女齐声道:“是啊,太便宜他了。应该……”宫云兮道:“早早回去,早早舒心,现在先不管。”众侍女嘻嘻一笑,也就都不再大声说话,只是相互之间窃窃私语。

  待到天快起更之时,终于又入了城。看看将要到陈府之门,昭元忽然慢慢道:“在下将为小姐沐足一生,自然是来日方长,不在朝朝暮暮。”仪姜奇道:“怎么这谷中一行,他脸皮好象真的厚了很多了诶。他先前死活都不肯爽快说出来的,现在居然已能不问自说了?”昭元正色道:“既然已经是夫妻了,遮遮掩掩有什么意思?”

  范姜眼珠一转,笑道:“我明白了,已是夫妻了,当然不同了。”宫云兮又气又急,羞道:“胡说!”昭元跳下马背,道:“总之,以后我任凭小姐欺负的日子多的是,也不急在这一时。我之所想,便是早早回去准备迎娶,以便早些携手相就,共效于飞。还请各位姑娘回禀岳母大人,请她老人家一旦定下婚期,便即知会我;我必将立刻启程迎娶,以求早日完婚。我准备明日启程回楚,今晚还要去准备,就不进府了。后会有期。”

  昭元说完这些话,心头忽然说不出的难受,根本不待她们答言,也不在街心奔行,直接跃上房顶便窜离她们。他知道如此一别,实是从今以后再也不见宫云兮的最后一别,那本来早已经完全安定下来的心情,突然间又被忧伤吞没。他根本不敢再听她们一语,不敢再见她们一面,甚至都不敢去想,自己这最后的失礼,是不是会对自己一贯追求的目标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影响。众女惊奇声中,他已掉头疾奔,虽是极力要忍住泪水,但却还是哗哗而下。

  他极力地奔行着,似乎要不顾一切奔回自己的公馆才能平息。可是真待到了公馆时,他却又发狂般地跃过,继续朝前奔去。在他心中,从陈府门前离开是一道锁,进自己之门又是一道锁;前者是脱离于她,后者是回归自我,都是要将自己和她永远分开。他不知道自己拖延后面这道迟早要锁上的锁到底有什么用,他只觉得自己那个公馆便如一头张开黑暗巨口的怪兽,要将自己永远吞噬。无论如何,它现在既还没有来追咬自己,难道自己要去主动地被它吞没?

  终于,昭元的身体有些累了,心也渐渐的累了,平静了,也麻木了。终于,他渐渐又无可选择地奔回了自己的公馆。自己已经失踪两天,却没有写什么提醒下人的留书,从人们会怎么样?国内又会怎么样?自己这番回去,又能怎样地大展宏图?

  昭元极力地逼自己想着这些,思考着这些本该自己投入最多精力的事情,心中的阵阵悲哀竟然似乎也在慢慢消退。在他推开外门的时候,那些忧伤竟已似是感觉不到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跟多数时候一样直接跃回自己房间,而是堂而皇之地直敲大门。难道就是为了堂堂正正、正正式式地永远在自己心中告别那一切么?

  睡眼蓬松的下人打开了大门,一见是他,立刻便是满脸惊喜,几乎就要高声叫嚷起来。昭元止住了他,低声道:“我出去的这两天,有什么事发生么?”那下人道:“也没什么别的事,但大王又有秘使来见大人。”昭元吃了一惊,道:“大王秘使?”

  那下人低声道:“副使已验过符册,的确是大王秘使。”昭元觉出自己失态,忙道:“那好。他在哪里?”那下人道:“他住在大人的房间里。”昭元心下一怒,正待发作,那下人似乎觉察到了他的不悦,忙道:“他说他有要事,不能惊动周地别人,不必另开房间。副使见他确实为真,也就只好答应。”

  昭元见他如此惊惶,想起自己房间倒也没有什么隐密之事,所不喜者主要就是不喜别人闯入自己房间,便也放松了神色,道:“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罢。”那人道:“要不要叫醒副使大人,请他引见?”昭元道:“不用了。我自有主张。”那人告退。昭元来到自己房间门口,心头却是直打转:“若无异常,能持有楚王玺封的,当是樊舜华所派。可若是没有异常,她又怎么会派人来?难道……她有什么事么?”

  昭元想到这里,便打消了直接推门而入、与之面对面的念头,转而慢慢划开窗户之缝,细细朝里面偷看。只见里面一人和衣而卧,似乎全无防备,只是看不清楚面容。昭元听那人鼻息,知其武功不甚高。昭元想了想,看准方位猛然一指凌空戳去,那人立刻便晕迷过去。

  昭元又补了几指,这才悄悄推开门,但却依然小心戒备,以防此人是假装晕去。直到近前,他突然又实打实地点了那人身上穴道,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可昭元出手之际,却忽觉触手绵软,那人似乎是一名女子。昭元心下大奇,忙点亮灯火,细细查看。抹去其脸上甚是精巧的面具之后,一张颇为熟悉的脸露了出来,竟然正是许姬。

  这一下倒是大出昭元意料之外。昭元正待点开许姬穴道,忽然心中一动,先慢慢去除掉自己脸上那不多的易容,完全恢复本来面目,这才点开她晕穴。许姬睁开眼睛,发现一个男子正在自己面前望着自己,心下一惊,但发觉正是自己要找的人,也就放下心来。昭元见她已意识到自己身份,便轻轻点开她其他穴道。许姬张口道:“王后派臣妾来告知大王,国内有要事。”

  昭元自在椅上坐下,道:“你起来说话。”许姬坐了起来,却见只有一张椅子,而且还被他坐了,不禁脸上微红,就依旧坐在床上,道:“大王走后不几天,边关便又再度告急。庸国军队已进到了离都城不到五百里之处,幸好还有两座关隘挡住,但形势实在已急。群臣都思进见,甚至要议迁都。王后虽然都阻挡住了,可就怕一来阻挡不住,二来真的误了国事,所以叫臣妾赶快追上大王,请大王干脆不要出使了。可我虽然找到了馆舍,一时间却没找到大王。臣妾甚急,正准备再等一日不见大王就只留书,早些回楚禀报。大王……”

  昭元点了点头,想起那一幅群臣要求进谏、樊舜华苦苦阻拦的情形,沉吟道:“我明天就回去。不,今天、现在就回去。”许姬舒了口气,道:“昼夜兼程,那么最快五六天就能到了。”昭元道:“不,三天,最多四天就够了。你先准备一下启程。你能长期骑马么?”

  许姬先还奇异,继而知道他是要集中所有人的马,只自己二人昼夜先回。只要中间能不断换马,那么一日一夜或许便可能行上千把里。但此法虽快,却极需透支体力心力。昭元见她明白了自己之意,正准备先去叫醒从人,说明自己要先回去的事,但想了一想,还是没有这样做。相反,他只是取了帛书一道,留书一封以及一些金银,大致是说自己有事先回,命他们自行再买车马,慢慢回楚。

  昭元书写之际,脑中不断痛骂自己:“国中都发生这么大事,我居然还在为了一个女子而要生要死,这还能叫人么?”他越想越是担心:外有强敌,内有斗越椒之险,再加上那个“自己”还不得不日夜饮乐,确实极有可能在这些的交互作用下,被斗越椒趁机废立取代。

  

万王之王  第七十四回 疑成大错何迷茫(六)

  
  一旦这样,那便是外敌未入而自家先乱,这楚国数百年社稷只怕就要亡于自己之手。而且其过程还有可能是先打一场极大内战,然后才亡国,百姓要受的大苦,只怕还不止一层。昭元心中紧张之下,那宫云兮之事立刻抛诸脑后,全身心地想:“回去再想已来不及,现在就该想。”

  许姬见他愁眉深锁,知他心中紧张,而且见他颇有困顿之色,便道:“大王,长途跋涉,终需体力,不如先休息一夜……”昭元封好那帛书,道:“不,现在就走。我自能坚持,你可行么?”许姬见他神色坚定,也就不再相劝,点头道:“臣妾想来还能坚持几天。”

  昭元道:“你先等着。”不一会,外面马蹄之声轻起,又过一会,昭元已进门来。他手中已拿着两套大麾,道:“先批上,外面冷。”许姬接过穿上,昭元已收拾好一个装满干粮的包袱,忽又略一犹豫,对她道:“路上或许不好再买了。你是女孩子,若是不好坚持的话,就还是留在这里,慢慢再回去。若要和我一起回去,便需将就些。”

  许姬道:“大王都不嫌弃这些,臣妾自然不会嫌弃。”昭元勉强一笑,拉她出了房门,找齐马匹,道:“你身体轻,骑这一匹。”许姬身批大麾斗蓬,上马有些不便。昭元一把抱起她放到马上,自己跃上另外一马,回头道:“坐好了。”立刻打马而前。

  二人奔行了大半日,连换了两轮,直到六匹选的好些的马都是脚力用尽,才在次日凌晨略略休息了一会。昭元见许姬虽甚是困倦,但却一言不发,依然只是坚持,心道:“她甚识大体,不吵不闹,比宫云兮可强多了。”

  昭元这时稍一休息,便情不自禁地又想起宫云兮。虽然他急忙咬定眼前的许姬就比她强很多,可宫云兮那绝世的风姿既出现在脑海,还是令他禁不住心情微波。昭元连忙死死压住,细细欣赏许姬的美,却见她肤如凝脂,纤腰素手,晕颊樱口,眉目如画,实在也真是甚为美丽。昭元心中不觉赞叹起来:“看来姜为美女,姬也是美女。此二字本为炎黄二帝古姓,现在却都被美女们借来相饰。”

  昭元不知怎么,忽又想起了这姬乃“女臣”二字,姜乃“女羊”二字,暗觉若是碰到了宫云兮,肯定又要被她说成是炎黄二帝本来也都是女子之臣、女子之羊,并趁机以老祖宗来要挟自己乖乖听话。他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这个可是我真正名正言顺的后宫美人,这么漂亮,还这么温柔识大体,我却怎么还想宫云兮?难道我还真如别人说的那样来了个男人犯贱,潜意识里就觉得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许姬见昭元忽然如此怔怔地盯着自己看,突然间满脸通红,低下头去。昭元也觉自己失态,连忙收回目光,忽然又道:“你好象有些支持不住。我先点你睡穴,兼以行功,助你睡眠一会。”许姬轻轻道:“臣妾还是坚持得住的。大王还是保重身体要紧,不必为臣妾耗费心神。”昭元一笑,道:“没关系。”

  昭元伸手轻点了她穴道,轻轻施为起来,心中便想:“跟宫云兮混了几天,现在忽然听到这么温柔的声音语气,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了。……哎呀,我现在怎么居然也认为帮许姬是天经地义,丝毫也不管什么君臣上下之制?……难道我竟已被宫云兮给弄成了习惯么?唉,都是宫云兮给害的。”又想:“许姬虽然是摄于君臣夫妻之礼,有上下之念,但毕竟也还是有本性温柔在里面,不象宫云兮那么……那么可恶。”

  昭元不知怎的,总是想拿宫云兮来跟她比,也极力去想宫云兮怎么怎么可恶和没教养,终于导致心头她的影子又再起来,而且越来越是清晰。昭元忽然惊觉,知道自己潜意识中,实际上是在借不停地贬她来偷偷想她,归根到底还是自己犯贱,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过不多时,昭元见许姬已是安然入眠,便脱下自己大麾铺在地上,让她能躺卧而眠,自己却先行骝马喂食。他想了一想,又取了些干粮,掰碎放在许姬身旁,以便她一醒就能先自吃些。他做之时,忽然想起本来这些事其实是该许姬做,现在自己却都理所当然做了起来,也不禁暗暗苦笑。

  待马骝好,再行走近许姬,却见她在两层大麾环抱下睡得甚是香甜。昭元本来还想叫醒她,让她跟自己换一下守班,替自己看看周围动静、以让自己休息的。但现在见她睡得如此畅美,这一念头也就熄了下来,当下只是多留几分心神对外,便自行运功调息。

  昭元心中暗想:“早知如此舍不得让她劳顿,还不如不带她一同回去。唉,现在虽然多了个人,却还真是半点帮不上忙。”但想是这么想,带许姬同行毕竟还是利大于弊。就算先前以为的互相警戒轮流休息办不成,毕竟一看到她就能感受到楚国的危急,可以免得自己精神上又再反复。加上她又是女子,而且正是自己的后宫姬妾,名正言顺地可以大想特想,也可免得自己太过单调,导致在精神恍惚时老是只会去想宫云兮。

  过不多时,昭元忽觉有些细微声响,连忙睁开眼睛。原来许姬不知何时已醒来,而且正伸手作势,似是想将那大麾斗蓬替自己批上。昭元接过斗蓬自行批上,柔声道:“你现在行了么?”许姬点了点头,道:“大王,你体力……”

  昭元看了看天,却还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便道:“你不必担心我,我们现在启程罢。只是这马脚力似乎不能长接,待到了前面休憩时,需要找个市镇再行买马。再换几次马之后,当可到达楚都。”说着将她又抱上马背,扬鞭疾弛。

  如此反复几次换马,一日行近千里,到第四日日中,终于已经到了郢都之内。但这时二人都已体力透支过巨,彼此都只是在勉强支持。昭元阻住马上要进宫的许姬,先行到王宫鱼龙外门处远远看了一看,却见似乎有些人正聚集在那里似乎在看什么东西。昭元拉住一名围观之人,问道:“请问老丈,这些人围在这君臣朝见之门处,究竟在看什么?”那老人叹息道:“是苏大夫在跪地绝食,以盼进谏大王。他都已经跪了快两天一夜了。”

  昭元吃了一大惊,用力排开人群一看,果见一人面朝鱼龙门长跪不起,形容憔悴,周围之人都是不住摇头叹息。昭元心下大是惭愧,急忙又自退出,问另一人道:“这位苏大夫名为什么?怎么以前没听说过他?”

  那人叹道:“危难之际才显真英雄。他苏从官位不高,不过是一个下大夫,可大王……大王不理朝政之际,同列这么多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再加上中下九卿三公,竟只有他一个人来长跪不起。王后也曾感动,下谕安抚他,说是会在后宫代为进谏,但他就是不肯起来。”

  昭元道:“难道这满朝之中,就再无一人有他这耿直之气么?”旁边一人道:“什么没有?满朝文武,虽然奸佞不少,但有那点忠心的毕竟也还远不止这一人。只是再多贤臣又有何用?上梁都已不正,下梁又能如何?连先前冒死以隐语进谏的申无畏申大夫都寒了心,要辞官告老,还能要人怎么样?苏大夫如此,满朝现在都是在笑他愚,已是不叹其忠了。”

  昭元默默无言,忽然低声道:“我们小民百姓,如此议论大王,不怕杀头么?”那人愤然道:“杀头?这样下去,大王不砍我们头,我们也要被庸人砍头。不过就是晚个几天几月,又有多大分别?”昭元心下叹息,默默退回到偏僻处。

  许姬道:“情况已急,大王何不尽快入宫,以正朝纲?”昭元点了点头,道:“你的腰牌给我。”他本来是想先看看形势想想策略,同时也略事休息,免得太过疲惫失态,等到晚上再一起入宫。但既然现在情形不对,却也只好自己再男扮女装一把,先行进宫。许姬将腰牌文碟取下给他,二人来到一间客栈,细细化了几下妆。

  昭元化妆之际,心下忽然有疑,正要说话,却又自忍住。许姬看出他好象忽然想说话,正要询问,昭元已道:“我是想说你先在此好好休息,补补疲劳。”又道:“你立下大功,真不枉我封你为昭仪,以后定然好好宠你。”说着温柔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许姬双颊羞红,几乎不敢睁开眼睛。昭元微微一笑,便即出去。

  要知他本来起疑的,乃是自己走时还是曾经仔细想过形势的,是觉得不大会出现什么情况,这才敢走的。当时自己是觉得,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也习惯了,应该不会闹得如此难以收拾。可怎么自己才一走,一直被阻的庸、百濮、群蛮等国联军便即大进,而且国中也几乎人人都如此愤慨地公开痛骂自己?他虽是起了此疑,但忽然想起许姬乃后宫之人,且自己并不深知,不能太过轻心,也就不对她提起。

  昭元这次化妆甚细,运起缩骨功后,居然也很有点象许姬。这次他从另外一门进入,却也没什么障碍。一入宫禁昭元便直奔樊舜华宫,但要人通报说一名宫女要见,里面却是一声极不好的“不见”。他无奈之下,只好强行推门,门口之彩女要阻拦,却已不及。

  昭元一进去,便见樊舜华正焦急地在里面踱来踱去。樊舜华一见他,先是一惊,但还是立刻认了出来,几乎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昭元嘘了一下,道:“你先去吩咐外面那些看见我闯入的宫女。”樊舜华会意,连忙吩咐她们出去不要乱说,再去请大王来。这些都是她心腹,也都明白定有要事,一个个乖觉得很,也就都径直而去。

  樊舜华见周围已无人,强压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昭元连忙扶住她,柔声道:“对不起,我没想到竟然会这样。”樊舜华哭道:“你……”却几乎说不出话来。昭元见她憔悴了不少,明显这些天来内外交困,心下感动,道:“真的对不起,我真该死。以后我一定好好地补偿你,任凭你……”忽然忍住那脱口就要出来的话,脸上也自通红,只是搂紧她轻轻安慰。

  樊舜华哭了一阵,听他不住认错,心情略复。她忽然发觉,自己还从来没有这么亲密地扑在昭元怀中过,连忙抽回身体,不敢看他。昭元想起刚才情形,也是禁不住心中异样,一时间二人默默相对,都是无话可说。过了一会,昭元忽道:“那假王来了。”

  樊舜华连忙擦干眼泪,重又摆好王后威严,昭元自然藏好。过不多时,门外彩女唱道:“大王驾到。”关上房门,昭元再一出来,还没说话,那假王已知道是怎么回事,立刻轻车熟路。二人掉换了衣服,昭元重新又换了些易容,又点了假王晕穴,藏于宫内。樊舜华屏退耳目,只留最为心腹之人看守,自己却与昭元一起到后宫舞乐之殿。

  昭元先行又在殿上欢乐了一阵,却见还是无人来报宫外情形,不免心中暗急。他正要硬着头皮说“寡人似乎听到外面有些喧哗”,忽然樊舜华从后殿过来道:“大王,臣妾先曾禀报那外面苏大夫之事,大王不置可否。刚刚外面有消息,说是他还在长跪不起。这苏大夫虽然愚了些,却……却也是难得……少有之臣,不知大王可否赐见?”昭元大喜,面上却颓然道:“那个苏从,专会败寡人之幸。也罢,就见上一见,也好让他知道进退,少来烦寡人。”

  内侍不一会领进苏从来。昭元故意令乐人不停,自己依旧左拥右抱,更顺着这几日的疲倦来了个满脸倦傲,以示不过是勉强接见。苏从一脸凄苦,但却又满是坚毅之色。他进前行礼之后,却忽然放声大哭,硬是将那些乐人所奏都压了下去。

  昭元大显不悦之色,挥手命停乐声,道:“苏子怎么如此悲哀痛哭?看不见寡人正饮酒听乐么?”苏从洒泪道:“臣是哭臣将身死,而楚国也将灭亡啊。”昭元冷冷道:“先生怎么会身死?楚国又怎么会亡?”

  苏从正容道:“臣欲进谏大王,但大王沉迷酒色,必不肯听从臣之劝谏,一怒之下定会杀臣。臣此身一死,楚国从此更加无人敢劝谏,大王也定会更加骄奢淫逸,堕落国政。如此一来,楚国之亡自然指日可待,臣又怎能不悲不苦?”

  昭元勃然变色,手按剑柄,冷笑道:“寡人曾有严令,‘敢谏者死’。你明知此令,还要如此冒犯寡人,那是根本不把寡人放在眼里了?你明知如此乃是必死,还要冒犯寡人,不是愚蠢之极么?你当这么多年官都当到哪里去了?”苏从全无惧色,抗声道:“臣以为,臣之愚蠢,根本就不及大王之愚蠢的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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