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头鸟的文学天地

九头鸟的个人文集,包括武侠,诗歌,生活随笔等
正文

万王之王 第七十六回 一鸣惊人试锋芒

(2006-11-17 17:34:25) 下一个

万王之王  第七十六回 一鸣惊人试锋芒

(如未能看全贴出的全部回目,本书在起点中文网的更新最快最全,基本上是每天更新。也可到九头鸟自己的网页http://www.ece.osu.edu/~weim/,然后选"中文版",进去后选"本庄庄文",也可以看其汇合版.由于要借用网站的自动换行缩进功能,加上此网页一般只是周末有时间集中更新,所以可能会延迟一两个星期,请谅解.信件请发至supernineheadbird@yahoo.com.)

  第七十六回 一鸣惊人试锋芒
  琴儿不答。昭元叹了口气,道:“那日小汾河一别,我很担心你,但还是相信你能照顾自己的。可是说实话,我还真是没有想到,你我居然会在两军阵前相遇。唉,谁能想到,你我相遇时我是大王身份,你又是要迷人之身份,而且你要迷的居然还偏偏是我?对了,你……是不是又受了威胁?”

  琴儿眶中泪水直打转,却是依然不答。昭元耸动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道:“你现在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那么你也该知道,我的确是有能力能帮你的忙的。你看,我是当今楚王,天下独尊,我无论武功权势,无一不是翘楚,能够做许多别人不能做的事。我又是你的弟弟和哥哥,我感激你,我心疼你,我爱护你,我很想很想帮助你,也一定能帮助你。你相信我,把困难告诉我,好么?”

  琴儿终于哭了出来,伏在他怀中道:“你帮不了我的,我这个难处是天生注定的,你帮不了我的。你不要管我,放我回去,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好不好?我的存在只会给你带来麻烦和痛苦,我真的不想这样,我真的不想这样啊。”昭元轻轻叹息,道:“是不是你的父母之命?”琴儿全身一颤,道:“不是。你不要乱猜,好么?”

  昭元幽幽道:“你为人温柔善良,对人很好很好,但也并非全无主见之人。除了父母之命你无法反抗,并且以为我也帮不上忙之外,还能有什么事能这样?”琴儿坚决地摇头道:“不,不是的。”昭元道:“不,一定就是。就算不是你的父母之命,也一定是那一方面的。我说的对不对?”琴儿眼泪滚滚而落,却并不回答。昭元忽道:“你是不是姓君?”

  琴儿全身一震,整个人都似乎停滞了一般,脸色顿时变得如同死灰。昭元知自己这极大胆的行险一猜已然猜中,蜀国的君万寿不但在图谋巴国,而且也已在暗中支持庸国对楚国下手。他想起杜宇临死前告诫自己一定要照顾好琴儿,绝不能让她走到邪路上去,更是心头狂跳,百感交集。昭元定了定神,轻轻叹了口气,柔声对琴儿道:“你跟君万寿有亲属关系,他也跟血魔有勾结。可是无论如何,我还是相信你没有害杜先生,我依然会爱你护你的……不,我会更爱你护你的。”琴儿痴痴不答,忽然泪又如泉涌,张口欲哭。

  昭元大惊,连忙又要点她穴道,但心念电闪,终于还是只捂住她嘴,将她的放声大哭变成了嘤嘤之泣。琴儿哽咽道:“你什么都知道了,还要问我做什么?我不是好人家的儿女,我是那真正大暴君君万寿的孙女,而且……而且……不论我怎么想对人好,最终却终于还是要对他们坏。所有对我好的人,我最后都要害得他们身死无地,害得他们父子离心,还要来害你。我……根本就是个不祥之物,我的存在只会给你我和所有人都带来痛苦,你为什么不离我远远的?你还理我做什么?”

  昭元想起先前情景,心中也自感慨万千。他觉得琴儿太过激动,竟然已大有轻生之意,心下大痛,坚决道:“不,不,你虽然被逼要害很多人,但是都没有害成。你还没有大错,为什么不早些收手呢?我知道他们是你的父母尊长,但你虽是在当他们是父母尊长来尊奉,他们却没有把你当儿女子侄来爱护。而且,他们更还无时无刻都在想要断送你的幸福。就算你还是无可释怀,到现在你也已经为他们做了这么多事了,再怎么说也已经报完养育之恩了。你又何必总如此认命、总如此伤害自己?”

  琴儿哭个不住,似乎根本就没有听他所说。昭元缓缓道:“你先曾受命潜于杜先生那里,可是多少年来,你都没有忍心下手,反而拼命想多做事,一直是想要补偿着什么。甚至到最后,也还是他们自己来下的手,你根本无可知晓也无可阻拦。这件事说起来,与你能有何干系?你受命要离间魏家上下,使其父子相仇,君臣相忌,可是终于还是为我所阻,没能真正做出什么。况且无论是魏家,还是姬黑臀,他们现在已经明确表示不再追究了,那么自然也就是免了你之过……”

  琴儿就象是傻了一样,喃喃道:“你可知姬黑臀已经死了么?”

  昭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几乎突将出来,颤声道:“他……死了?他死了?”琴儿泪如泉涌,惨然道:“他死了,他是被我害死的。他前些天死的时候,只留下了一句话,就是他终于还是一个好国君,而且是一个能从女色中脱离出来的好国君。”

  昭元呆呆望着琴儿,似乎想要从她神情中找出她在骗自己的证据。可无论是琴儿的痛哭,还是姬黑臀那日走时的话,却都明明白白告诉他,这确实就是事实。昭元的唇几乎咬出了血,心也象是破碎成了一块一块,忽然几乎神经质地疯狂而问:“魏颉呢?魏颉死了吗?”

  琴儿颤声道:“他没死,可……也快要疯了。”昭元心头微松,但那巨大的失落和无常,却还是铺天盖地地袭上心头,令他的心几乎完全跳不动。

  昭元呆呆想着姬黑臀死时的情景,就象是看到了幽冥中的他,正深深地望着自己。昭元呆呆回望着幽冥中的他,眼中那久已凝固的泪,终于慢慢化开,一滴滴滚落下来。当年,是姬黑臀在魏颉和自己被人欺负的时候,以长者的身份来为二人说话,才让二人能够有一点点心理依靠的。他一生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他真正想要的关怀,可是他却一生都在为别人打算,总是在抑制自己而为别人着想。唯一他企图为自己打算的事,却偏偏所有的人,甚至包括他自己,都义正词严地逼他收手,而且都苦口婆心地劝他再次抑制自己,再一次去为别人打算。他虽然成了国君,可是究竟得到过什么?

  昭元呆呆想着,姬黑臀那临死前的悲愤和绝望,就如已经完全移到了自己身上,将他挤压得越来越是无可挣扎。姬黑臀的死,是不是就是预示着自己的结局?姬黑臀没有能力战胜琴儿的美好,可却终于还是能够以死来摆脱被她控制的境地。自己面对那宫云兮的那一切,又有没有这样的勇气?

  昭元呆呆地想着,姬黑臀的那几句话又出现了他的脑海:“我一定要比他强!”“只有一个人崇慕我,可他却偏偏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不点师弟。”他难道不是比自己强么?他坦白地承认了一切失败,可他却终于还是赢了琴儿的心泪。自己有没有这份胸襟,这份勇气,这份能力?自己即使能活着,是会在宋文昌将宫云兮拥入罗纬时,疯狂难制而去抢婚,还是从那以后,就跟魏颉一样生不如死?姬黑臀所选择的,难道不该是自己现在依然崇慕的?

  当年自己在洛阳学艺时所仅有的两个朋友,现在全都成了这样,实在无异于一个三足心理之鼎突然间崩塌了两足。他们变成这样,明明白白都是琴儿引起的,为什么自己还是无法恨琴儿?为什么自己还是那么相信她,那么爱护她,那么亲近她,那么不避她?

  昭元痴痴地想着,简直觉得自己的心几乎已经完全死了,跟他们的已没有任何分别。他呆呆望着琴儿,眼中想要升起愤恨,想要升起恐惧,可是最终升起的却偏偏还是痛惜,还是怜悯,还是信任,还是亲爱。

  无论如何,望帝所托是不能违背的,对么?无论如何,现在自己可能还需她帮忙,不是么?无论如何,她也是被人操纵和逼迫的,不是么?无论如何,她并没有真正去杀姬黑臀,是他自己选择的死亡,不是么?无论如何,自己无法怪罪宫云兮,那么也就不该怪琴儿,不是么?无论如何,琴儿对自己是那么的好,她没有……她毕竟还没有害自己,不是么?

  许久许久,昭元终于咬了咬牙,续道:“无论如何,你虽要来迷我,可却根本没有迷惑住,反而给了我救你帮你的机会。你没有做过什么大错,为什么要自暴自弃成这样?我是你的亲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我爱护你,我心疼你,我比你的那些所谓尊长要亲得多。你不要再认他们了,你认我,你认我为亲人,勇敢地摆脱过去,好好地去接受幸福,好不好?”

  琴儿眼泪渐渐止歇,却依然是一幅心志离合神情恍惚的模样,似乎对他所说的这一切都全然不感兴趣。昭元叹了口气,道:“有一个问题一直没有问你:你是不是真心喜欢魏颉?”琴儿忽然眼泪又涌了出来,却是用力摇了摇头。

  昭元道:“你虽然这样努力地摇头,但是我比你自己都清楚,你是真心爱他,对不对?不要怕,你喜欢他,我有办法让他和他们家接受你,你会有幸福的。”琴儿凄然道:“他们是名门望族,我却是一个勾结血魔的暴君之后,害人无数,我又怎么能配得上他们家?他少年英雄,日后自有无数姑娘在等他,又为什么要为我这么一个不详之人而放弃?”

  昭元将她身体扶正,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你更是名门望族,因为你是我的亲人,你是我的妹妹。只要你喜欢,我会封你为公主,以国礼让魏颉娶你进门的。”琴儿垂泪道:“可是……可是我不想让你们为我背上那种负担。”

  昭元忽然沉声道:“不,不是负担,而是帮我们的忙。你要知道,我和他是最心疼你的,是最希望你好的。你不好,我们心中很难受,我们也没法好。我还罢了,你看看魏颉,你看看他成了什么样子?你就帮帮他忙,好不好?”

  琴儿的眼泪,终于又渐渐止歇。昭元心头升起了一片希望,可是一细看她眼神,便立刻又沉了下去。昭元叹了口气,道:“这些事以后再说罢。现在……”琴儿忽道:“现在你放我回去吧,我不想留在这里。”昭元摇了摇头,道:“不行。无论是对你对我,你都不能走。”琴儿脸色苍白,却是不再回答。昭元轻轻擦干她眼泪,柔声道:“有一件大计,需要你配合。我今天要和你以及那几名女子同宿,但不会污你清白。你可相信我么?”

  琴儿凄然道:“我从来都是受人摆布的,你还用问我么?”昭元忽然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一把将她头扳过来,沉声道:“你是我的妹妹,你知道不知道,你应该是命运的主人,而不是奴才?我跟你一样有苦有痛,我所经历的痛甚至比你的还要难受十倍,可我还不是一样坚持了下来?你跟我一样,好不好?好不好?”他说着说着,忽然鼻中一酸,那许许多多苦苦压抑着的痛,忽然间全都爆炸开来,竟然自己先就泪飞如雨,无可抑制。

  琴儿是知道昭元的心境坚忍的,可以说从来就没有见昭元如此痛哭。这下她见昭元眼泪横飞,甚至连全身都颤抖了起来,自知他这已是极力隐忍之后的样子。极力压抑之后尚且如此,那么他心中的真实之痛,定然真是比自己还要凄苦十倍。她天生爱护之心又情不自禁地起了来,心中也为昭元一阵难过,自己之痛反而一时淡了下来,当下轻轻抚他面庞,道:“我……没想到你竟然也有痛心之事。能跟我说说么?”

  昭元极力甩脱泪水,道:“你不要问了,我想忘记她……不,忘记他们。你不要再问了。”他本来是要问琴儿之事,可是琴儿不肯说,于是他就心中难受,甚至不可理解。可是现在,终于轮到他自己了,他才真正体会到那无法启齿的痛苦。

  琴儿擦干自己和昭元的眼泪,仔细看了看他,忽然道:“是不是为一个姑娘?”昭元摇了摇头,道:“不是。你不要猜了,好不好?”

  琴儿见他回答居然跟自己先前一模一样,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凄凉,道:“你不用骗我了,我见过很多很多,更加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要能让你这样的,除了你刻骨铭心喜欢的姑娘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可能了。那些繁难国事再难,也不能把你压垮,可是万物都有克星的。你知不知道你在姑娘手中,也只象个玩物一样?”

  昭元心头悲苦,一下站起身来就想离开琴儿。但琴儿却一把抓住他,又将他拉得坐下,轻轻道:“你总说我不懂,其实你也不懂的一样很多。你知不知道你天生就怕姑娘的,而你偏偏又天生特别容易被她们逗耍。但是她们耍你,也是因为喜欢你,因为耍你能给她们无比的快乐,别人都做不到的。因此,她们如果一时难为你,你不要灰心,要……”

  昭元用力摆脱她手,勉强道:“我不信。你看,你不就不喜欢逗我么?”琴儿脸上微微一红,道:“我是你的……你的亲人,当然不一样了。难道你妈妈也舍得那样逗你么?可是你……”昭元忽然回身一把按住她嘴,示意她停声,却忽然将榻上锦被翻动了几下。琴儿明白了他用意,脸上更是晕红一片。

  昭元等了一会,忽然将那本来就微弱的灯光吹灭,凑在她耳边道:“这几天没有办法,你和我一起睡吧。”说着尴尬一笑,忽道:“别怕,我曾跟……嗯,反正没事的。”琴儿微笑道:“你跟一位姑娘一起睡过很多天,一样没有对她无礼,对不对?”

  


万王之王  第七十六回 一鸣惊人试锋芒(二)

  
  昭元尴尬至极,生怕琴儿继续问下去,连忙将她推入被中,自己也钻入被中。他心头阵阵荡漾,冰灵的影子又浮了起来,让他又是亲近,又是难过。她被天极圣母的雨露双仙抓回,会不会现在已经练深了魔功?

  昭元心头不禁一阵阵地痛了起来。他想起自己不顾权势未稳,就要樊舜华派人去找,樊舜华虽然没说什么,肯定也能猜知大半。现在这件隐秘之事居然还被琴儿猜到了,自然更加尴尬无限。琴儿以为自己没有对冰灵无礼,可实际上,自己只是身体上对她没怎么无礼,论起心里的龌龊念头来,都不知起过几百几千遍。虽然那些冲动,每次都被及时压住,可是心中终不能说全无惭愧。她在天极圣母宫中,和自己绵绵而谈时所透出的隐隐情意,更是让自己如蹈冰火两个极端。自己如果终能找得到冰灵,又会怎么样去面对她?

  昭元叹了口气,缩头入被。不料他才一入被,琴儿便在被中刮他脸取笑他。昭元更是窘迫,急忙又要伸出头去。但琴儿既然已知他心中也有难言之隐,二人之间早已是攻守易势,现在居然故意紧紧拉住他,要让他难看。昭元不敢用大力,挣扎起来甚是困难,但又不敢把琴儿弄疼了。他忽然想起这倒也是花烛动房的好假象,就算真有人来偷听,也是天衣无缝,心下也只好自我解嘲。过了一会,他当真困意袭来,但还是先小心地封上了琴儿睡穴,以防她在自己先睡后会有什么非常举动,然后才慢慢入睡。

  次日一早,昭元便吩咐外臣,若是入内绝对杀无赦,连饭菜也是自己端内先试再喂。待将她们都喂好,昭元便将琴儿等都点了穴道藏好,一切就绪后,才升帐听奏。他一见武建德,便冷冷问道:“武将军,你怎么还没离开?”武建德躬身道:“特来向大王辞行。”

  昭元冷笑道:“行现在已辞了。军情紧急,你赶快走罢,寡人还要打仗呢。”武建德神情甚是悲愤,忽然跪地道:“大王,臣还有一谏。臣一人前往九宫前寨足矣,这些将士都是擅长防守的忠勇之士,请大王看在他们忠心为国的份上,不要被微臣牵连。大王若是不愿他们帮忙,可只命他们守城即可。”

  昭元哈哈笑道:“他们守城,寡人自然便可放心出战,怎能说不要他们帮忙?寡人这里不需帮忙,但那边却是前哨,乃我方大意之处,易为敌人所趁。他们去那里防守,更是人尽其长。你还不快去,留在这里做甚么?”武建德神情激动,道:“臣死不足惜,但身为楚臣,死为楚鬼,却还有一言要提醒大王。那几名女子实是祸根,留之恐有桀……不测之祸。大王既然昨夜都已审完,还请将她们即刻押出斩首,以绝后患……”

  昭元大怒道:“老匹夫如此大胆,敢代寡人决断?那几名女子寡人已审过,都是我大楚良家女儿,不过为敌人所逼,家属被擒,是以才不得不来。寡人既已知道情由,岂能学敌人残忍,当众而杀她们?寡人虽留她们在此,却并未幸她们,一来可保全她们家人,二来可迷惑敌人。此中之计,你这匹夫如何得知?你如此残忍对人,不恤旁人,可见心地狠毒。若是将来待寡人也是如此心肠,寡人如何能够心安?今日不杀你就已是便宜了你,还不快滚?”

  武建德抗声道:“大王所说固是良策,然臣观大王昨日见那为首女子之情状态,实在难以……”昭元勃然作色,猛然飞身跃下,挥掌便要朝他击去。众将都是大惊失色。斗越椒飞身纵至地上,一掌接住,叫道:“不可!”但昭元回身一个反肘直击武建德之胸,虽然被众将一把拉开,却还是触到了他胸。武建德立刻面色苍白,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喷了昭元一身。

  昭元冷笑道:“令尹对付寡人,可用得一身好武功啊。”斗越椒拜伏在地不敢起身,磕头以至流血,道:“臣罪该万死。然武将军乃忠心为大王,虽然出言冒犯,还请大王念在他多年来为国尽忠的份上,免他一死。”

  昭元冷冷道:“你起来。”又冷眼扫了众人一眼,那些将军都缩回了扶住武建德的手,但神情都极是悲愤和激动。武建德面色苍白,但却依然极力支持,硬挺着没有倒下上半截身躯。昭元冷冷道:“寡人之计,非你们所能得知。当今天下,净是一群侍功自傲的老家伙们在把持,却不知道天下智计都在年轻人身上。武建德死罪虽然可免,但活罪难饶。先行剥夺食邑,降官一级,以示惩戒。”斗越椒道:“臣等谢大王恩典!”极力欲扶武建德,要他赶快退出。可武建德却倔强得很,竟然硬是不起来,也不说一句话。

  昭元冷冷道:“武将军还不走,看来是要先向寡人谢恩。不过寡人所施之恩未毕,却是先不要谢。”说着一把夺过殿旁卫士手中的皮鞭,冷冷一笑,猛地抽了下去。斗越椒道:“大王要行刑,可令卫士动手,不必劳动圣躬。”昭元丝毫不理,只是一鞭鞭地抽了下去。他用鞭极狠,明眼人都知他这鞭法是既最能让人觉得疼痛,但又最不容易让人昏倒的一种,乃是行刑人想让犯人特别多受苦楚才会施用的。武建德咬牙硬挺,身上衣衫都已被抽破许多,身上脸上血痕道道,但竟是不发一言,也全无半分倒下之象。满堂之中人人变色。

  昭元连抽了一千多鞭,武建德终于支持不住,伏地晕了过去。昭元拿来一桶冰水一泼,这三九寒冬之下,武建德立刻又被泼醒。昭元冷笑一声,道:“寡人幸了她们没有?”武建德颤声道:“臣……”昭元一声冷笑,挥手又抽。

  这一次却连一百鞭还不到,武建德就晕了过去。如此反复数次,直到武建德被泼醒后,只手指微微动弹便立刻又晕过去时,才完全停止。昭元哈哈大笑,道:“寡人之谋,你这老匹夫知道些什么?”又转身对那些将领道:“你们说,寡人究竟幸过那些女子没有?”众将都是一个激灵,低声道:“没有。”

  昭元冷笑一声,回到位上,道:“马上送他去九宫前寨。”一名将军道:“武将军伤势过重,不如先养几天再上任。不知大王……”昭元厉声道:“他死不了!马上将他放上马背捆好,现在就出发!”群臣都不敢再有异议。昭元待他已被拖出去,回过头来对斗越椒道:“令尹武功惊人,当不是只对寡人如此,用在敌人身上定是倍加厉害。等武匹夫有出发后,你领半军前去挑战。寡人亲立城头,要看看你大展武艺,震慑群蛮。”

  斗越椒惊道:“大王,军阵出战乃是群策群力,个人武力难起大用,出战兵力必须足够才能大成。若是半军出兵,还不如不出兵。大王明察!”昭元悠悠道:“无妨。你武功才智均不俗,定能以一敌万,以建奇功。当然,如果不胜,寡人也不怪你。只是那样的话,你就要好好听寡人指挥了。”斗越椒苦苦哀求道:“臣非惧死,实乃为我军健儿所计,求大王开恩。”昭元怒道:“你说你体谅我军健儿,难道我便不知体谅了吗?”

  斗越椒伏地不起,忽然道:“臣一人即足以对付敌军。臣在大军之中,反而不易施展,更不便让大王看得清楚。请大王准臣一人出战。”昭元冷笑道:“你要显你冤屈,令军中皆怨寡人么?你为官数十载,难道现在还不知道你的错误所在?”斗越椒道:“臣年老昏馈,自知冲撞了大王,罪该万死。臣愿以此身热血,杀敌于战场之上,以赎罪孽。”

  昭元叹了口气,道:“你终于还是没能明白寡人心意。你以为寡人如此肚量狭窄,容不下你一掌么?”斗越椒一惊,抬起头道:“大王另有奇谋?”昭元摇头道:“并非奇谋,而是正道。你可记得这两日我军出战,所观敌军如何?”斗越椒道:“敌军甚是悍勇。”昭元道:“既然如此,我军若是与敌硬拼,纵胜损失也必大。这样的话,日后对晋之时便极不利。因此要大胜敌军,必然要等敌人有变,我方才能有机可趁。”

  斗越椒默然不语。昭元悠然道:“我军有关城为托,敌来攻时必损失过大。而敌人在那里经营也已有时日,我军硬取的话也会伤亡惨重。然而现在天已寒冬,敌人又是深入国境,自然粮草不继……”正说到这里,忽然一名将军道:“据我方细作十余日前报,敌军士兵皆是日日饱食,且领粮之时见粮袋堆积如山,似未有缺粮之象。”

  昭元冷笑道:“细作从来难至上层,我军细作所见不过表面。其中之大谋,他们如何能知?你且想想,敌军深入我境数百里,连破两关,但关中粮草却都已先被转移或是焚烧,他们根本未得到什么。如今天寒地冻,运粮草何其艰难?连我们都甚是艰难,他们人生地不熟,能撑得一时,撑不过一世。寡人细想数夜,方明敌人那些粮袋只怕多是填土灰于其中。他们如此,乃是要用之以骗我军细作回报,让我军断绝坚壁清野与其相耗、等其后退之念。”他说完,放眼一望,见居然也有几名将军似被自己所动,若有所思。

  斗越椒道:“大王所言也是有理,但我军细作曾借故去划开过几个粮袋,确实都是米粟之属。而且更有细作报敌粮车不断,每数日即有一批进营。”昭元道:“他们数万大军,要装作些真粮袋还不容易?寡人且问你:我楚为大,还是他们庸国、百濮群蛮几国为大?”

  斗越椒道:“自然是我楚为大。可是……”昭元道:“我们有关城之利,又在境内,尚且如此困难,他们同样支撑数万大军,岂能如此轻易满足所有人钱粮?如今天时已是大寒,冰河遍布,草木调零,要集粮草,谈何容易?他们如此,不过是要让我们没有耐心等下去。只要我们急不可耐,主动去硬攻他们营寨,他们便可大占便宜。你也带兵多年了,怎么连这都想不到?”说着放眼四望,果见又有几名将军若有所动,但大部分还是不以为然。

  一名将军忽道:“这等大事,本来便是怎么说都有理的。但往往事到临头,多年的经验直觉,才最重要,也最可信。臣等大多仍觉敌军未必便回缺粮,何以大王一夜所思,便能如此确定?”昭元一听他故意不听自己所说的“苦思数夜”,竟敢讽刺自己“一夜所思”,心下大怒,道:“大胆!”

  那将军立刻跪下磕头道:“臣是为大王着想,为这将要丧失的数百里河山着想。请大王明察。”又有几名将军随之跪下道:“大王,子杨葱所言也有道理。”一名将军道:“大王,他们占据那两关时日已久,若是被他们经营得当,只怕从此我军便难有再夺回之望。这五百里河山,只怕便尽归外敌。大王,时机容不得我们等啊!”

  昭元勉强压抑住愤怒,终于叹了口气道:“你们还是没有明白寡人之深意。”忽道:“你们几个,都去周围巡视一番,看看有无旁人靠近。”那些将军见他面色郑重,半信半疑中去察看一番,回来道:“无人敢靠近。”

  昭元微微一笑,道:“你们所忧,寡人难道就不忧么?只是寡人问你们,那五百里河山若是真的不再属楚,那么是属庸呢,还是会属百濮、群蛮?”众将一怔,一时间无人回答。昭元微笑道:“敌军乃是联军。自古以来,联军打仗,难有能真正一心者,尤其是两强互不相下,却又同处联军之中时。你们明白了吗?”

  众将都是面露复杂神色。要知昭元所说确实也是实情,很难直接否认。远的不说,就说秦晋由世姻转为世仇的崤之战,其说到底就是因为秦晋两个大国联军攻郑,结果互不配合而引起的最终后果。再往远里说,就更是例子数不胜属。即使是联盟各方开始已经预知了联合的困难,将利益划分得极是严格清楚,最终能善始善终的也没几次。

  因此,以当年的齐桓公之强,一旦要打仗,总是只纠集些二三流国家来和自己组成联军。其目的就在于,要确保自己在联军中处于绝对优势,确保完全无人有跟自己相争之念,才好行事。至于那些小国,其实不过就是充个数目,以显自己“得道多助”而已。

  昭元见众将面色大都阴晴不定,知道又将有几人会被自己说服,不禁面有得色,微笑道:“庸和百濮、群蛮诸方,虽都是楚西北强邻,但他们自己却是相邻更近。只不过以前楚有并吞他们之势,是以他们才互相帮助联合。如今楚势不张,他们一下扩地数百里,乃是他们自己都没想到的战果。因此,开始攻楚时,他们肯定未能细分此地的归属。如今我若示以不急图他们,他们必然自己就先有精神相争起来。而我们压力太强,他们必会同心协力,那么我们损失也必然就大。那样的话,自然得不偿失。”

  昭元说完这番话后,又扫了众人几眼,果见又多了几名将军为自己说动,脸上自然又是微笑不已。但又听一名将军道:“大王所思确是英明。但戢黎以为,凡事都当具体来看,不可一概而论。敌军联合攻来,至此亦颇有时日;但依现在来看,却依然可说全无嫌隙可言。显然,他们双方之主都甚能看清大势,很能彼此体谅;我们最重要的,也还是要靠自己。若我们只把希望寄托在敌人内讧之上,只怕会有些过于一厢情愿。”昭元道:“当年秦晋联军围攻郑都,数月之后,讧意方显。现在他们兵进此关才不过月余,当然脸面还不好全破。为将者时机自然不能放过,可也不能操之过急。你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么?”

  斗越椒忽道:“大王所说,臣等亦不是没有想过,但总觉此次情形似乎有些不对。臣觉得,除了台面上的庸、百濮、群蛮等国之外,只怕还有大国如晋等暗里介入。这样他们才能协调得这么好,粮草也才能如此不缺。我方此番面对强敌,实在不可不防啊。”

  

万王之王  第七十六回 一鸣惊人试锋芒(三)

  
  那些将领一听,也有许多人点头称是。昭元不悦道:“寡人不是已说过,那些粮草乃是敌人疑兵之计,要引我们失去耐心么?”但转头一看,却见众将大都对自己这番话不以为然,显然还是斗越椒那句“小心为上”占了上风。只听又一名将军道:“大王,这等之事可不能以为如何便是如何。臣子贝以为,敌人如此凶悍,我等宁可将其想得强些,也决不可太过看轻他们。这暗中介入的大国,晋国是肯定的。但臣以为,秦国虽然是与我们结盟,但暗地里也不可不防。即使是远处的齐国,也不是没有远处挑拨、借力打力的可能。这些都要仔细考虑,不能只凭一个猜测就全都排除。”

  昭元叹了口气,道:“你们都是自以为带兵多年,便不信寡人之言。殊不知正因为你们带兵多年,经验丰富之余,却也形成了俗套定式。如今别人就偏偏来钻你这个定式之空,你们却还不自知。也罢,此事还是眼见为实。我等不如今晚劫营,以看敌之虚实。”那先前的子杨葱急道:“大王,敌军未见松懈,劫营太过冒险。况且若是成功,敌人必知道我们是来探测他们粮草的,定然又会有新的计策。若是失败,损折必多,后果更不堪设想。”

  昭元不悦道:“你以为寡人是要命你们砍开米袋来看么?是要抢回几包来看么?你们难道就不会装作想去烧其粮草的样子么?烧粮困难,他们有备之下,肯定能迅速扑灭,但等他们扑灭之际,那被砍开的几袋也已被烧破不留痕迹。这样一来,我们既知道了他们之虚实,又掩盖了我们的意图,不是两便么?”他这话倒也不无道理,子杨葱无奈,只好垂头不答。

  昭元见众人中有些已颇显服意,便道:“今日和明日,令尹依然先行出战,只看虚实可也,不用力战。待到明日晚间,只选些能高来高去精锐之士,一路跟从令尹前去探庸人之粮,一路跟子杨葱去探百濮群蛮人之粮。看后即回报,不可延误。此事重大,乃是非二卿不可,却不是寡人不恤老臣。二卿当要保重。若是还无事情可奏,便可退朝。”说着不待诸臣答话,便要朝后堂走去。

  斗越椒见他急不可耐地要回美女那去,忙道:“臣今日当尽全力以振军威,还请大王城头掠阵,为臣增威。”众将也都明白斗越椒是要让大王少沉溺一些,也都齐齐跪地请道:“请大王为三军掠阵。”昭元无奈,只好批挂起来,随众将亲上城头观斗越椒之战。

  斗越率率左翼偏师的一半出城,敌人则以百濮和群蛮兵迎战。斗越椒箭术全楚闻名,又快又狠,百步之处尤能透两层皮甲,自然大显威风。昭元虽然力能胜之,但要论稳准,却是远远不及。楚军见主将如此英勇,士气大是旺盛,可惜敌军只一触即退,终于又只是小胜。

  斗越椒回城拜道:“幸不辱大王之命。”昭元点了点头,道:“你今日冒犯,亦是忠心,寡人不怪你了。你去罢。”斗越椒谢恩而退。昭元更不停留,直接便要往后堂便去。但他才走了几步,见众将目光炯炯,忙又放慢了脚步,装作先巡城一气,方才回房。几名远远看见的将领无不暗暗叹息。

  次日白天一战,却是楚军小输。到了晚上,斗越椒和子杨葱都各带人前去探敌营,于其营内大肆放火,敌军一阵大乱。到了后半夜,二队各自回来,损失却也都不大。敌军火光也已被扑灭。昭元大集群臣,问道:“敌军粮草如何?”

  斗越椒叹了口气,道:“如大王所料。”昭元微微一笑,又看了看子杨葱。子杨葱垂头道:“敌军外层确是粮草,但臣砍开几层后,下面确是沙土填袋。”昭元哈哈笑道:“如何?看来诸卿是当局者迷,寡人是旁观者清。”

  忽然一名将军出列道:“大王,臣疑敌人这也是故意疑兵之计,故意误导我军。请大王明察!”昭元脸色一变,道:“斗子越,看来只要是支持寡人的证据,你便都以为是疑兵之计,对不对?是不是只有等敌人一个个都已饿成白骨了,你才肯认错?否则即使我军按捺不住,冲上去悉数被歼,你也会一口咬定死无所憾?”

  斗子越扑通跪下道:“臣不敢,臣是觉得……”昭元道:“战阵之中,虚虚实实,本来就难有十成十确定之事。若是每一件事都要不留半丝疑念才做,那还能做什么事?还能打什么仗?如今两路都已探得分明,这事之确最少也有七成。难道我们不去依这七成为主,却要去以那三成可能为主来推断?你怕责任,畏首畏尾,不敢做决定也就罢了。可现在是寡人亲自决定,亲自来担责任,难道你也要阻拦不成?”

  斗子越不敢再说,低头回列。昭元看了看众人,见诸将中约有一小半已为自己说动,但还有一大半对自己之策极是怀疑。他想了想,便道:“寡人知你们之所以对寡人之策有疑,说到底乃是因为寡人收留了这几名女子。若是她们确实涉谍不深,审问清楚后,寡人的确是有将她们纳入后宫之意。但寡人乃是从淫乐中过来,自然知道如何有度,不会干扰战事。诸卿要相信寡人。”但转眼一看,却见众将中,便连那些似已为自己说动的人,脸上也满是怀疑之色。显然,满堂中真信他能节制得很好的人,只怕还真是一个没有。

  昭元叹了口气,道:“看到你们的情形,寡人愈加相信成见的厉害,也更加觉得调开武建德是多么的正确。没有了他,你们成见都已如此之深,若是有了他,你们还不得公然抗命?但是非终在人心,待敌师支持不住自相撤退,那时我军气势如虹,全力杀去,定然大胜。”

  一名牙将道:“大王,若是敌军料到我们如此,故意假撤退,我军……”昭元道:“此为楚之山河,难道我们对其之熟还不如敌人?敌军纵有埋伏,我们也能猜知,自是不怕。若无埋伏,我方长驱直进,无需损折便可全复河山。你们若说前面那两座失去的关隘会成阻拦,那么寡人且问你们:敌人这一群无犀利攻城器械的军队都能攻破,何况我大军云集,器械精良如此?而且寡人猜敌人那时的更大可能是内讧。到那时寡人提兵追击,大获全胜,你们就确知寡人的用心了。但要能有此战果,必须要你们上下一体奉行,绝对不可有违。当今之务,就是紧守城寨,坚壁清野,便是边寨也不能放松。擅自出战者,斩无赦。”

  昭元说完此话,便又故作悠闲地要回内堂。众将都是窃窃私语,但却也无人敢反驳。昭元本来还有些担心营中探粮的火光会惊动武建德,让他以为这边已经发动,敌营已乱。但后来见武建德那边并无动静,知他大致猜到了这边情形,也就放心下来。要知本来说的是稍一放火,但事实上火势远比想象的大,要说一场大变也不为过。因此,当时的情形确实是很有可能让武建德误判的。当时自己看火时,还大大心惊了一番,已经准备万一武建德真的冲下去了的话,那么自己便什么也顾不得,只能也全军出动来一场血拼。

  昭元白天每次见到斗越椒,都故意极力掩饰自己的不悦之色,但又偏偏让人看出来,以掩人耳目;但每日深夜,却又潜入斗越椒那里听取汇报。到得第六天上,终于便要行动了。

  当日白天,昭元就先行暗中休息,养精蓄锐。一到夜间他便全神戒备,先将琴儿秘密转移到一处敌人和斗越椒都不知道的极荒僻之地,并秘备快马,准备一但失败,立刻拉自己和琴儿逃走。昭元平日已经暗察过明里暗里的斗越椒、斗贲皇和伍参及诸将部署,见他们虽然大都对己不满,但毕竟君王命下,依然忠于职守,自然也就放心。

  到得四更天,正是人困马乏之时。峡江关城头果然起了一片大火,迅速蔓延,夜空之中极是醒目。昭元立即点起兵将,命令全城所有兵将分作两队,作势互相拼杀呐喊。众将先还不解,但斗越椒却忽与大王一同出现,简短地说了这是诱敌之计。众将见极远处敌人果然黑压压一片,已然在朝这边进军,迅速明白过来,知这果是大王引他们来攻。于是众将军心领神会之下,各自回去布置。昭元为防有人私下飞报,特地命所有将领军兵必须至少三人一起行动,绝对不准落单。不一会,城上已是喊声震天。

  过了大半个时辰,敌军急行军之下,先锋已经逼近城外。他们见城头上斗越椒正和昭元混战,连忙大喊:“斗大人,快命部属速速开城门!”那城门开而复关,关而复开,喊杀震天,显然是两军正在激烈相持争夺。斗越椒大喝道:“君国主,昏君已有觉察,快助我军一臂之力!”

  那敌军兵车上人果然就是君万寿,其远远看到形势,知道的确是千钧一发之际,连忙驱兵大进。要知他本来并未全信,但斗越椒与楚王不和乃是人所共知之事,加上对自己所送去的琴儿极有信心,昭元的举动也都极符合那种身为色狼、却又极力要装作是为国为民的样子,这才同意只出一军之半,助斗越椒一臂之力。

  按照他的想法,本来是想等斗越椒和王军先行拼个半死,自己再去坐收渔利的。但后来他又怕其中有变,便还是依照约定,准备准时攻城。但真正到了攻城之时,他却突然命全部三军都准备,先行兵临城下观控全局。这样的话,不论情况如何,楚军毕竟先已乱了不少,总比平时硬攻要好得多。那个时候,斗越椒即使想要后悔,也是不及。

  昭元和斗越椒见敌人迅速上来,再看远方黑压压的敌人绵绵而来,远比自己估计的要多得多,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昭元早已从琴儿身上,猜测到了君万寿在插手此事,后来还通过斗越椒,发现君万寿本人也极可能就在军中。可他说什么都没想到,君万寿居然在跟巴国纠缠的同时,居然还神不知鬼不地带来了这么多精锐攻城器械。二人一使眼色,齐地翻身跃下城头,急命城门立刻关紧。同时,城中之军也不再互相喊杀作势,全力抵御。

  君万寿忽见那两个人影翻下城头,心中便隐隐约约觉得不对。这时他见又觉出城内呼喊声似是有异,心头忽然一惊,知道中计。急忙回头看时,却见更远处似还有隐隐约约的一队人马,而且还正自另外一处朝自己大营冲去。

  要知君万寿现在倾尽全军出动,准备的都是攻城之事,中队后队还在前进中。若是突然又回去争夺营寨,只怕传令一变,队伍和军心立刻就都会大乱。再说了,背对楚军主力,乃是极危险之举,其风险远甚于背对小股敌人。因此,综合起来看,还不如干脆拼死一搏。君万寿眼光只一略转,立刻便把握住了轻重缓急,厉声喝道:“敌人内讧,斗家军正与王军拼杀。我军速速攻破敌城,万事大吉!”

  他伸手一挥,便即全军而动,朝城冲来。昭元见他所带攻城之器极是严整,比先前诸将所说之器械要精良得多。显然,君万寿根本就只需斗越椒做个混乱而已,压根也没真把希望寄托在斗越椒真能跟自己拼个你死我活。以目前的器械之精良来看,君万寿便是直接在白天以这些全力来硬攻,只怕也未必不能攻克此关。

  昭元大惊之下,急忙和斗越椒二人大喝道:“寡人和令尹定计,你们中计了,还不快快投降?”他见城下敌军故意大声呼喊,其声震天,知是敌人为防自己喊话而故意如此,是以特意用上了狮子吼之功。但话未说完,城下即便箭如飞鳇般攒射过来,还夹杂着许多飞抛过来的大石头。那箭密比雨点,昭元一个不小心,险些中箭,便再也不敢露头呼喊。君万寿则在城下大呼:“昏君不过自壮声势,欲骗我等。待大家擒住昏君,府库所藏,金帛女子,尽为大家所有!”

  昭元极力大喝,但这两军近十万人大声呐喊之下,却只是自己身边一片能勉强听见,根本就及之不远。昭元大是后悔:早知如此,还真不如就用自己那“坚壁清野”之计安全,因为那样的话,自己还可从容再调大兵增援。现在敌人如此疯狂,显然已是根本不管后营得失,不顾一切要来攻取关城。他们兵力比自己先前估算得要多得多,也精良得多,这一次自己这关城还真未必能顶得住。

  众将也都觉出敌军之势出乎意料的强,都是面上变色。要知庸、百濮、群蛮之人攻城器械不甚精良,是以众将先前都是觉得自保有余,破敌不足。可现在显然他们都已有极大之进步,而且这次有蜀军精锐突然现出,大是令自己一方措手不及。但他们毕竟都是勇武经验之士,虽然震惊,却无一人惊慌失措,只是都来回奋力督战。

  昭元看敌人这兵力和声势,知道已不只是蜀之一部分精兵前来,而是蜀君君万寿率领了几乎倾尽其国的主力前来。显然,蜀军袭巴国之事,其实不过是君万寿的疑兵之计。既有蜀这大国居中坐镇,那就怪不得庸和百濮群蛮二方始终没闹内乱。而己方细作竟然也都愚蠢到极点,只知道拼命报敌人势大、特别大,却全没知觉其中之异。君万寿乃杀师之仇,自己实恨不能生食其肉,可现在情势,却是只怕连自己都是自身难保,还何谈为望帝报仇?

  昭元本来和武建德的约定,是武建德去趁虚拔敌营。约定的时候,根本就没打算敌人有能硬性攻破自己关城的考虑。不料现在敌人兵力过多过强,自己这本来极好的计,立刻便显得薄弱起来,反而可能被敌人所趁。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武建德发现形势有异,急忙不再争夺其大营,而是直接来袭其后方翼。那样的话,或许能造成混乱,乱其军心。昭元心知现在心急也是无用,只有拼搏或许还有一线之机,当下便抛下心头杂想,不再无谓而喊,亲自抛石发矢。

  

万王之王  第七十六回 一鸣惊人试锋芒(四)

  
  昭元心急,城下君万寿面上虽然不慌,心头却也是一样的急。要知他费尽心机悄悄将大军带来,本来即使没有斗越椒之事,也要硬攻的。可就是因为想占这个便宜,导致出营时许多军兵都以为此行能直接入城,起了轻敌之心。现在忽然发现城门不开,不免人人都是大失所望,这军心便极不好把握。

  君万寿本来对这个便宜也是犹豫再三,始终也未全信,但却终于还是上了此一当。如今后营很可能保不住,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趁敌人攻自己后营的这一段时间里,不计损失拼死攻破关城。否则自己身处两壁之下,那便全无半点希望,立刻便会覆亡。

  喊声震天中,双方士兵都是奋勇而战,全无避死之意。要知蜀乃大国,军阵皆类楚制,攻起城来有章有法,极不好对付。昭元心头大是悲叹:“本来是为了少死些人,如今只怕是希望全绝。我那些计谋,到头来终于只是一场空。”

  君万寿不顾牺牲、全力督战之下,四国联军已是渐渐蚁附而上,楚军竟有支持不住之危。昭元和斗越椒舍弃石矢,大声命士兵只管城下之敌,不管登城之敌。同时,他自己和诸将来回奔走,专门只斩杀城头之敌,这才勉强拖延住形势。双方都知这等血腥攻城守城,其实胜负都是只在那一线,是以都不顾一切地拼命压上投入,战况空前惨烈。

  忽然间极远处号角连声,大片喊杀声从蜀军后翼掩过来。昭元大喜,大呼道:“武将军已然回援,胜利就在眼前,诸军何不死战?”君万寿却在城下大呼:“此为我后营援军,大家快些攻破,先破城者重赏,莫要让他们抢了功劳!”

  城下诸将不论是明白真正形势的还是不明白的,都更加卖力死命督战。这时城头上已冲上了数百蜀军,前者倒下,后面又源源而至,竟已有越来越多之势。昭元眼中冒火:“难道就在这一线之内便输了?”但转念一想:“就算外城失守,也绝不能放弃。只要坚持不让城中平息,武建德便还有机会入城增援。”

  二军舍生忘死地疯狂搏杀,忽然一簇流箭从旁边射来。昭元全力杀敌,猝不及防,虽然打飞了几支,却被其中两只一穿左臂,一穿右腿。昭元大喝一声,咬牙扯出利箭反掷回去,射倒了两人,但却觉腿臂处痛逾金蚕噬体,竟似是还涂有刺激类毒药。其虽然不是剧毒,普通人中了却极可能发颤乃至发狂,自相砍杀,而且也非昭元抗毒性所能直接应对。昭元一咬牙,忽然运起自己一向不屑的天竺瑜伽自虐之术,浑然忘却疼痛,便如一具尸体一般奋力搏杀。楚军见大王血浸战袍之下,却依然如此勇悍,都是气力倍增,城头形势终于回稳。

  这时外围武建德军已奔近,城下蜀军发现来人竟然不是自己的援军,立刻一片大乱。昭元近乎昏迷的脑袋,也终于感受到了援军的趋近。他大喜之下,一下跃下城门,抢了一匹战马,挥剑直立马背之上,嘶声对周围兀自紧抵城门的将士道:“敌军已败,诸军还等什么?”

  诸军都是感奋,声声大喊中已拉开城门,势如猛虎般跟他冲了出去。君万寿厉声道:“诸军莫慌!他们城门已开,正是大好时机!”但普通蜀军眼见腹背受敌,又见敌人根本就是自己开门如猛虎般冲出来,根本不是什么被攻破的城门。各人“被包围”的念头起来,心胆已是大丧,气势上更是再也无发抗衡,只顾本能地逃命。君万寿的这几句话,又哪里制得住?

  君万寿见部下阵形已是全乱,知道大势已去。自己这倾国精兵覆没在即,那并吞巴国、楚国、庸、百濮、群蛮,并进而争衡天下的雄心壮志,刹那间已是化为乌有:“兵多又有何用?气势上已输,便如一群野鼠,又有什么办法?”他呆呆凝望着迅速混乱的战场,突然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都差不多从兵车上跌了下去。

  昭元头脑虽已是在半昏迷中,却还是远远看到了君万寿在兵车上的情形。他立刻本能地想起这是为望帝报仇的最好时机,顿时双目尽赤,不顾前面敌军无数,疯狂地朝君万寿那里纵马而去。旁边伍参见他情形不对,前面敌人太多,慌忙一戈劈倒昭元坐骑。昭元一下摔倒在地,却又立刻纵身而起,依然向前。伍参大惊,一个侧马拦在他面前,一戈横推,就要将他拦住。昭元一剑劈出,剑戈同断,但身体却已被斗畚皇自后飞身扑住。只听斗贲皇厉声道:“大王,尊体要紧,尊体要紧!”

  昭元头脑稍微清醒,嘶声道:“你们忠心,寡人知道。但此贼乃不共戴天之仇,今日决不能容他生离此地!”伍参和斗贲皇同时大声道:“大王,臣去!”昭元厉声道:“不能去!你们不是他对手!”斗贲皇急道:“大王既知他武功尚强,卫士仍多,能念及臣下,何不能念及尊体?大王若是有失,我们这一战立刻便又要转胜为败啊!大王,你醒醒啊!”忽然猛地一头撞在昭元头上,自己却疼得几乎晕将过去。

  斗贲皇武功不在白知病等之下,昭元吃他这狠命一撞,头脑立刻清醒了不少。昭元连忙退去那尸魔自虐功,全身疼痛麻痒却又陡然间起来,几乎就想把周围之人疯狂乱砍。他死命咬牙忍住,厉声道:“伍参,传寡人之令,命斗越椒别的什么都不管,专门去擒那姓君的!你率兵整肃残敌!”伍参道:“大王身边……”昭元厉声道:“快去!”

  伍参不敢再言,跃马而去。昭元冷静了一下,点了自己几处麻木之穴,这才疼痛感稍减。他急忙震醒斗贲皇,忽见旁边有一兵车,猛然带斗贲皇一跃而上,同时一把夺过武士长戈,喝令御者:“即冲敌阵!”

  那御者见大王重伤之下,依然亲登己车杀敌,勇气更是暴长,即刻狠命冲前。一车武士更都是慷慨之极,左冲右突之下,挡者无不批靡。敌军此时已经不成阵法,虽然仍有抵抗,但已是一团散沙。昭元用尽全身气力喝道:“降者弃武,伏地……”不料话才说了一半,后面声音竟已嘶哑。

  斗贲皇知他用意,接下来大喊道:“大王有令,降者弃武,伏地不杀!”车上武士也大声呼喊,旁边敌军纷纷弃武伏地。不一会整个战场上都是“伏地不杀”的声音,大半战场都已停歇。昭元远远望见君万寿车驾还在拼命逃遁,斗越椒似还刚刚听到伍参的传令,正自极力赶来。昭元一看见君万寿,心头极怒又自上来,但才要喝叫御者自追,却喊不出声来,急忙示意斗贲皇发声。

  斗贲皇知他之意,但却急叫道:“大王身受重伤,需要休息!”那御者如飞得令,便要纵马回城。昭元大怒,斗贲皇已躬身道:“大王万金之体,亲身杀敌已是难得。家父箭术超群,定能为大王擒得该贼。大王就立于车上看罢。”

  昭元见斗贲皇神色,知他无论如何都要阻拦自己这时去接近君万寿,自己绝难及时赶上君万寿,只得叹了口气。加上昭元现在头脑已冷静了些,也知自己现在前去只怕帮不了什么忙,便也只好跃身车顶,咬牙忍痛而看。只见君万寿已弃车乘马,竟已冲过武建德军之隙,往那营中逃窜。显然,那后营其实尚未被武建德攻克。

  君万寿周围的亲兵甚是忠心耿耿,动作整齐划一,无一人有丝毫想离阵逃跑之象。他们每一发箭都是齐齐而发,射程竟也是极远,斗越椒竟还无法靠近。看看君万寿已经逃过后营大栅口,那些卫士忽然整整器齐停了下来,似要阻拦追兵。

  昭元嘶声道:“不用生擒!”伍参大声传令道:“大王有令,不用生擒!”诸军传开,斗越椒弯弓搭箭,一箭而去。远远只见君万寿身体一偏,似被射中了侧背,但晃了几晃,却并未从马上跌倒。斗越椒大怒,再要射时,君万寿已是没入营中不见踪影。

  众军呼喊着朝前追去,昭元忽然叫道:“不要追!那些是人蛊!”但伍参还没来得及传开,诸军已被射倒数百人。昭元大急,忽然旁边一武士呈上一小团冰块。昭元会意,迅速嚼以润喉,大喝道:“寡人有令,诸军勿追!”这时战场喧嚣已弱,那些士兵终于听见,便不再奋勇前冲。但那些敌军卫士发箭甚速,这一当便又射倒了百十人。只是幸喜此时已远,箭势已衰,伤者虽不少,死者却不多。斗越椒高叫道:“大王,臣能及远,能射杀他们!”

  昭元遥遥点了点头,斗越椒弯弓搭箭,一箭箭射去。敌人应声而中,但似乎铁甲极厚,加上此箭已远,竟然多有不倒者。楚军顿现惊奇之声。不一会斗越椒数十箭已尽,却只射倒了几个人。那些卫士依然有数百人,而且都整整齐齐半跪于敌营之前弯弓而备,阵势丝毫不乱。昭元等驱车趋近斗越椒,先到斗越椒旁边的一名偏将,已经又递上一囊箭。斗越椒看了看箭,叹道:“此箭怕不能及远。”说着一箭射去,正中一人侧甲,却啪地一下直接掉落地上。

  昭元知斗越椒是天下闻名的射手,所用之箭也与旁人不同,这普通之箭确是不堪使用。昭元见那些人连脸上都有厚重覆甲,只露两眼,便如龙虾一般,顿时想起了当年自己七人力搏亚特兰蒂斯巨人的情景:“这些人结成阵势,岂不是如同那巨人一般,让人无法下手?”

  昭元心念才动,武建德已轻装冲过来向他请安:“臣愚蠢,未能攻破敌寨。”昭元道:“不妨。此番若不是你随机应变,只怕整座关城都被破了。今日大功,你与令尹居首。”武建德大喜,道:“谢大王不罪。愿大王给臣人马和攻寨器械,臣誓在一个对时内攻破敌寨!”

  原来武建德所屯前寨道路崎岖,兵车器械难行;是以他突然冲下山时。也只有人马而无多少器械,不利于攻击城寨。君万寿也是知道这些,所以才内心里就放心,觉得武建德军确实只是守卫、不是想攻击。而且到现在,也确实证明了君万寿的推断:即使在君万寿几已倾巢出动的情形下,那后寨也依然还是没能被攻破。

  昭元目光深邃,摇了摇头,忽道:“真正攻寨先还不必,但需大作声势,作不顾一切要擒君万寿状。你们传令下去,号角全吹,战鼓全擂,所有勇士都需全力高呼‘大王有令,先擒君万寿者封五千户,得首级者三千户’,全力冲锋。但需时时看我号令。”

  斗越椒奇道:“大王如此,君万寿必先逃走,如何能擒?”但立刻明白了其意,因为君万寿心思深沉,既然已缓了一口气,今日真正能擒他的希望便已是万中无一。现在此喊,只不过是不能让他这口气喘得太长,让他心惊之下来不及多想,急忙逃走。这样一来的话,他逃走时必然无法多带残兵。一旦君万寿真上了当,拼命逃走,营内必一片混乱,那么无论是攻击此营,还是以后剿灭,都能少损失许多。只是此事必须赶快,要趁他现在还是惊弓之鸟时,成功机会才大。

  诸将都是心领神会,一道道令传下,全军除看俘之兵外立刻微微后退,重新集结摆阵。一时间兵车冲车全数云集,号角呜呜震耳欲聋。不上片刻,全军忽然同时大喊:“生擒君万寿,荣取万户侯!”黑压压一片直朝敌阵冲去。

  昭元手举大旗立于车顶,随时戒备,准备一旦冲近人蛊射程,则不论敌人是不是中计都收兵。果然还没冲到一半,敌后营忽然一瓢人马冲出疾走,其队形大是不整。昭元大喜,知此计得售,立刻一挥大旗。众将也是早有所备,立即收兵,改以兵车冲车抵于阵前,但喊声却更是威武雄壮。

  昭元见敌营逃出者已慌乱无比,知道敌军守寨之心已然全溃,君万寿绝不可能再在里面。他想了想,便命士兵迅速以布帛扎起排排草人,捆于兵车之上,放手让马朝前猛冲。敌军卫士立刻便是放箭,箭箭稳狠有力,楚军将士无不叹为观止。

  昭元知既然是这样大批训练的人蛊,那便肯定不可能被训练得如血魔那般有灵性。自己之所以要逼走君万寿,也是要去掉这些人的指挥。这样一来,这些人蛊便无从分辩自己是否试探,只会死遵前令,敌人一接近就会放箭,必然易耗光箭支。

  昭元待一轮冲毕,再命一车如此前冲。如此十数轮,敌方已是无箭,但所有敌军卫士依然稳稳持跪射之势,便如手中尚有无穷多箭一般。众将大喜,道:“大王,臣等去将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恶魔全数除灭!”

  昭元厉声道:“不可!不要管他们。轻骑兵立即攻寨,降者不死!”众将踊跃冲前,立刻便截住了拼命逃窜的敌军。那些敌人先在武建德来攻时,本来还都勇猛顽强,依托工事奋力相抗的,武建德一时都攻之不下。但现在既然主将都已不顾属下死活,自己逃命,下面哪里还有人能有心防守?他们这下一被截住,立刻便大批大批地举手而降。

  诸将请再追君万寿。昭元点了点头,但只命少量轻骑前追,还特地叮嘱不可迫得过近,只壮声势即可。只要遇关而返,多带俘虏,便是一功。那几名率领轻骑的将军知都明白,大王肯定知道八成还是擒不住君万寿。现在之所以要紧紧追逐,主要是让君万寿不得不多多抛下随行败兵之将以阻拦自己等人,以便尽量将君万寿追成光杆。因此,这乃是轻轻巧巧的立功机会,那还能不抢着去?

  

万王之王  第七十六回 一鸣惊人试锋芒(五)

  
  昭元转至那数百名人蛊之处,见楚军将士已将他们团团围住,但还是遵从了自己之命没有伤他们。昭元道:“凡会点穴之将军都来制止他们,诸军都来捆绑。对他们不可放松,但亦不可伤害。这些都是悲苦之士,受人驱使而不自知,日后或能复原,也未可知。”

  众军齐齐动手,不一会便一切妥当,众人蛊已都被捆好,堆在兵车上。武建德道:“大王,我军是现在就大兵驱进,还是先回城休整一日?”伍参道:“大王身受重伤,自然要先全尊体要紧。”昭元看了看武建德脸色,道:“你们不用担心,寡人之伤虽重,不过失血。但力战之后,三军疲惫,若是直接攻那两关,恐怕是欲速则不达。诸军一夜未睡,武将军之体力亦需调整。传寡人之令,三军回城休整。寡人要大封将士,以嘉诸君之忠烈。”

  他这话一出,众将都是欢声雷动,伍参斗贲皇等一干本来担心他会恃勇冒进的人,也都是大大放心。这一次乃是楚军十年来第一场大胜,将士们无不振奋精神,便连留兵守敌营、乃至押俘打扫战场之事,都是办得甚是快意。武建德在昭元先施微疗之下,脸色也已好了些。不上半日,战场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众人都拥簇着昭元回到关中升座。

  昭元看着血染战袍的众将军,看着介蒂已消、危难之际死力而助的斗越椒,想起先前自己等费尽心机安排下的这个计策,竟然险些弄巧成拙,不禁感慨万千。他正要说话,诸将互望一眼,忽然齐地跪地道:“大王英明神武,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元见他们全都精神感奋,知道这一役自己已经尽服其心,心中甚慰。他亲自忍痛下座,将他们一一扶起,道:“诸卿过誉了。此战惊险不断,若非诸将士誓死用命,便十个寡人也是束手无策。今日之封,首先当犒赏三军将士,奖尔等勇猛忠心。”

  众将都道不敢。一名将军忽然出列道:“臣愚蠢,不知大王之思,曾一力反对大王,请大王降罪。”他这一说立刻便又是跪下一片,人人都是惭愧不已。昭元命他们起来,道:“各位卿家敢于直谏,便已先有了功了。决定是寡人亲作,诸卿不过劝谏而已,又何来罪?各位能够不为寡人之威所摄,几番劝谏,都是金玉良言。这次大战,寡人过于行险,险些弄巧成拙,足显诸卿远见。”诸将都是大喜。

  昭元回座正容道:“此战之中,武将军受屈最多,立功最大。武将军先曾率领诸将力拒敌军多日,后来又被寡人亲手鞭笞几死,再到后来,更是在情势不对时能迅速决断,实乃寡人之栋梁。当封以两千户,其中一千户可续传一代。”武建德大喜,道:“谢大王圣恩!”

  武建德平日爱护士卒,将士感奋,众将军也都无不为他欢呼。要知楚之封邑若无特别说明,都是只终被封者之一世,便需收回。所以一般来说,极少有封邑传后者,便传也是极少。如今千户而传,那是连斗越椒都没有的荣誉,其利倒还在其次,其荣誉乃是馨竹史册。

  昭元待众人略平,又转过头来对斗越椒道:“令尹此次危难之际见真心,甘洒热血,忠勇可嘉,亦是大功。斗贲皇杀敌人之余,尚能与伍参等一起在寡人失智之时阻拦,实是将门虎子,日后必能为楚之良臣。但令尹已封五千户,已近先君所定的“邑不过百一”之界限,不宜再封个人。但令尹之功实不可不赏,寡人便今一并封于斗贲皇。斗贲皇共封一千五百户。”经这一次,昭元对斗贲皇已留下了深刻印象。当时斗贲皇拦自己冲动时,既不用手,也不用兵器,而是用头对撞,本身便显其思虑又快又深。

  要知升赏也就罢了,楚之制,非大功不封。所以即便只封百户,其荣誉亦可当提禄一级。斗贲皇才刚过二十,即得如此之大封,那是从来未有之事。众将羡慕不已之余,也有人窃窃私语。斗越椒立刻便拉斗贲皇躬身道:“大王不可。臣这一战能洗脱难言之隐,从此不再提心吊胆,都是大王宽心开导之恩。臣一家老小性命,可说都是大王此战之赏,恩遇已极。大望若再多封犬子,只怕会令其不知人世艰辛,只知少年矜夸。”

  昭元笑道:“斗卿家终于还是难以完全放心。也罢,今儿个就当众将之面,为你洗脱那个什么难言之隐。武建德,你来说。”武建德会意,便将自己和大王以及斗越椒暗中定计之事说了,只是隐去了昭元暗中命他小心斗越椒真反叛之事。

  众将虽然在城头时,即已知斗越椒和大王是先有计,但直到现在才知此事的根底。等再知原来大王这三年乃是斗越椒亲自在暗中教,人人都是惊叹难信,却又不得不信。一时间,满堂中人都是稀嘘感慨。昭元笑道:“其实此事当先怪寡人,没有说清,导致斗卿家有周公之惧。不过也好,非不如此,也难以令君万寿那只老狐狸上当。只是斗卿家也和武卿家一样,都受了许多委屈。”

  斗越椒道:“臣能大王之推心,便是为大王赴汤蹈火,亦是份所应当。然臣之子尚年少,若封以太高,容易抬高封赏之基。那样的话,既令臣下望封之心过大,也易令犬子不知进取,不体艰辛。臣知大王慷慨宽厚,但亦望大王为天下计,给其鞭策,以成其前途。”昭元见他之意甚诚,道:“斗卿家为国为民为子之目光甚是长远,确是令尹良才。也罢,寡人准你所奏。斗贲皇一并得封邑一千户,不可再少了。寡人主意已定,你二人不可再言。”

  斗越椒和斗贲皇不敢再说,谢恩回列。昭元一一论赏行封,伍参亦得七百户,杨将军敢言直谏,亦封五百户。其余以下都大功劳者,也是各有封赠,直至百户之列者乃止。这是因为若封以百户以下,则实在已非赏赐,而是大多用来对敌人亡国之君的安慰,并带些羞辱之意。比如楚文王耍流氓抢桃花夫人时,就曾封过息侯十户。

  这封邑之赏本是大事,普通将领很难有机会的。现在昭元如此不辞繁复,亲自给他们一一封至百户,自然也是因为急需收揽人心。要知若是昭元地位不稳,人心不附,那一切抱负都是免谈,所以这实在乃是当今第一要务。正因如此,昭元一方面需要极力展现自己“英明”形象,要想尽办法让斗越椒当着众人的面对自己多跪几次,竖立上下定式之威;一方面也要借机亲自封诸将以食邑,并不断重复“是寡人亲自为将带你们打仗,寡人是你们的头儿,自然跟你们一体”之类的话,以尽量显圣恩深厚,笼络人心。

  封将之外,自然更不能忘记传令犒赏三军将士。只是今岁西北大饥,军中粮食有乏,昭元便命人先押送俘虏先行回京,一并传捷催粮。昭元知这次大捷之后,敌军精锐大半覆没,前面纵还有战事,也定远不及这次惊险,心下可说大安。他忽然想起琴儿还被自己藏了起来,心下立刻大急,急忙就要退朝。群臣这时已知其不为女色深迷,虽然还是有不少人猜知其中诀窍,但却也只是在一片“恭送大王”声后,加上“保重尊体”一言。

  昭元心知他们误会,但也顾不得、更加不愿意解释。等他急忙便奔到那偏僻所在,果见琴儿还在那里昏睡着,嘴边的食水等物也还未动什么。他心下放心,点醒琴儿后,待要告诉她自己大胜,但想起那君万寿是她爷爷,自己本来就是要杀死君万寿的,说了岂不是让她伤心?但琴儿一看他神色便知他定是大战获胜,心下真不知是什么感觉,泪水又不知不觉便满眶。昭元抱她一并上马,轻轻一叹,柔声道:“他没死。你不用担心。”

  琴儿似乎知昭元所说的“他”是谁,悲凉之意稍稍退却,眼泪却终于还是落了下来。昭元缓缓道:“对不起,我总是不放心你,一离开你就点你穴道。但你知道,我是不会伤害你的。你既然身不由己,那么还不如由我来的好,起码我不会总是把你往火坑里送。你也不用心怀愧疚,那人也没法逼你,反正你是身不由己,任我摆布。”说着微微一笑,道:“而且,你既迷不了我也杀不了我,那么就不是你不努力,而是我乃顽石一块。你可没有对不起谁。”

  琴儿幽幽不答。昭元将她带回内堂,看她慢慢吃了些饭,心中才大是放心。偏偏这时,昭元却觉自己身上那几处伤已疼得倍加厉害起来,而那令人欲狂的奇异伤口刺激也加倍发作起来,竟似开始有一种奇痒的感觉。他心下吃惊,虽是连忙忍住要托辞出去,还是禁不住发出了两声呻吟。琴儿也似觉察到了,拉住昭元,欲言却又止。

  昭元微笑道:“别怕,我不会逼你难做,来给我治伤的。我连那天蛇之毒都能熬过,这些不过就是难受几天了。”琴儿眼泪盈盈而落,却也没有办法,凄然道:“对不起,你待我好,我却不能待你好。”昭元道:“你待自己好,莫让我们心痛,便是待我好了。”说着将她抱了一抱,轻轻一笑,便出了房门。这一次他不再吩咐擅自入室者杀无赦了,而只是挑了几名武艺高强点的卫士,让他们看住没再被点穴的琴儿。

  昭元只身来到众将士疗伤之处,一众伤兵伤将见大王亲临,都挣扎着要起身拜见。昭元止住他们,亲自察看军中郎中用药,指点诀窍。那些郎中见他居然无不懂行,条条是道,更是不敢丝毫怠慢。虽然他们明知大王身上也有伤,但现在见他如此精通,居然都不敢主动提醒他需要疗治。

  昭元来回转了几转,见那几千名轻重伤者情形大都还算稳定,也就放下心来。他见武建德不在其内,便命人随自己去见武建德。待到武建德处,昭元仔细看了看,亲自开了药帖,并且施以功力。武建德立刻困意铺天盖地袭来,简直就象是欠了八百年的觉一般。他模糊中似听昭元道:“武将军,你好好休息吧。过度透支体力精力,对人损伤甚大,能不做就不要做。今后这些天的仗,你就不要参与了。若是你感觉好了,便当续守此关,不可擅自来助战。这其余之事寡人都已替你安排好了。”武建德头目森森,想要请命,但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一片混乱中已完全昏睡过去。

  昭元回头吩咐那些人道:“武将军需大睡几日,才能完全复原。你们药煎好时,可叫醒他服药饵,平时不要吵他。药饵中寡人已配了滋养之物,你们不要再劝他吃东西。待他神智大大清楚之后,自然可一切如常。他大醒之后第三日,可以再续掌此关防务。”众下属都唯唯称是。

  昭元见大事都已分配妥当,自己也忽然觉得甚是劳累。他想起自己失血已多,也确实当自己先保重,便粗粗洗浴用药一番,回房休息。回房时,却见琴儿还在床侧呆呆坐着等自己。昭元想起这几日实是与她共眠,今日已不需如此了,心头也是莫名其妙的感觉。但他立刻惊觉,慌忙暗骂自己居然对她也能有龌龊之念,实在如同禽兽,忙大顺困意要去倒向旁边的大床。但他才要挨床,忽然又奔向小榻,对琴儿道:“你睡大床,大床平些软些。”

  这一觉当真是睡得无比香甜,醒来后竟已日上三竿,乃是少有之事。昭元吃了一惊,要知他在军阵之中,即便睡觉也是总留了半分心神的,从来不会睡懒觉。可今天……难道就如此地放松么?若是在这个时候有人来杀自己,那实在是轻而易举之事。自己都难以保全,自己对琴儿那“我一定能保护你”的夸口,岂非更是不堪一击?

  昭元心惊之余,忽觉全身也舒服了不少,心下更是疑念大起。再一看,却见自己全身上下几乎每一寸肌肤,都似已被人敷抹过了药。那两处之伤已经出奇迅速地好了不少,而且也不再麻痒得让人总想全身抖颤了。昭元心头感叹,轻轻到琴儿床前,却见她正拥被而眠,状极香甜,就象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昭元心下越发地不确定,但想了一想,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没有惊动她。

  要知如果这给自己全身抹药之人是琴儿的话,那么她的本事可就太可怕了。她要杀自己害自己,岂非就只是举手之劳?自己身兼万般重任,而且还正在和她爷爷作战,便用脚趾头想想,也是该对她敬而远之、戒之有如蛇蝎的。可是自己却不知为什么,这一事反而更成了“她不会伤害自己”的佐证,说什么也无法去恨她戒她远她怀疑她,更别说囚禁她了。

  昭元不是不知道,对琴儿的这种莫名其妙的相信,其实乃是一个极大、极可怕、也极明显的弱点。可是无论昭元怎么警告自己,也终于还是不能不同情她、爱怜她、保护她、亲近她。他思虑许久许久,终于还是放弃了那些企图摆脱琴儿的心理尝试,悲哀地承认,这也许就是自己天生的某一个命门,永远也无法改变。

  这日大集群臣,商议未来的战事。众将大胜之余,又兼一日休整,都是精神饱满,纷纷请战。昭元每问及什么粮草锱重军阵编制之事,都有一名或几名将军回答已妥当,满营中一片跃跃欲试趁胜追击之气象。

  昭元心下甚喜,道:“既然万事齐备,敌人也已精锐大损,我们也就不必再等新军来相助了。传寡人之令,原守军抽两营通晓道路情势的,连同寡人带来的众将士,立刻出发。”众将齐声道:“是!”大军是要开拨了,昭元却放心不下琴儿。他思前想后,终于还是不肯让她一人留下,只让她也扮做一个随身小卒在自己身边,心头觉得是自己亲自看住了她。

  

万王之王  第七十六回 一鸣惊人试锋芒(六)

  
  兵行两日,看看已近山水关,前面却无一兵一卒阻拦,甚至连敌人的侦骑都没看见一匹。伍参奇道:“难道敌人已经溃散得全无斗志了?实在难以令人相信啊。”斗贲皇道:“只怕另外有奸计,我们还是小心的好。”众人都深以为然,反而更加小心谨慎,当夜就在远处扎营,小心戒备。

  可是那城中不断有百姓前来军营,说是敌军确实已经全数撤走。昭元和众将都是半信半疑,当下便命些眼明心细之人也自乔装百姓入城。等回报确实无敌一兵一卒,这才放心下来。不过大军虽是小心入城,但城外之寨依然不撤防,以防万一之变。

  城中百姓都是夹道相迎,争要看看这位酒色三年的昏君,究竟是怎么能忽然领兵打仗,居然还一战而胜的。昭元本不喜被人如此象看猴一般地看,但知众百姓失陷已久,急需精神抚慰,加上自己也确实需要尽量收揽人心,也就只好做出最精神最英武的样子,端端正正风风光光入城。

  待入城已定,忽然发现那武堂正案上有帛书一道,却是敌军留书。其意大致为:我们几个小国自不量力,冒犯大国,如今已然知错,不敢再挡大王军威。请大王看在我等知错必改、诚心服从的份上,许我等成为盟附,从此互叙和乐,约为兄弟,世代世代友好相处。

  众将都看得眉头连皱。昭元笑道:“诸卿有何高见?”一名将军道:“依臣看,这极可能是敌军疑兵之计,要我军掉以轻心,而后再偷袭我们。”昭元点了点头,道:“有些道理。”另外一名将军道:“臣看这虽然也是有可能,但现在看来又不甚象。说不定他们真的被打怕了,就此撤兵回国,要保全本国也有可能。”昭元道:“也有道理。”转头对斗越椒道:“斗卿家,你有何见解?”斗越椒道:“臣以为,前者可能性小些,后面的可能性大些。”

  昭元微笑道:“这话怎讲?”斗越椒道:“敌军峡江关一战,精锐大丧,已是自守尚且不暇。若是还要拉长战线,一部分一部分地抵抗,只怕每一部分都会被我们轻易歼灭。因此,若是臣为君万寿,多半会选全兵回国而守,以为上策。这样一来,一能避免每一处分兵都被我们吃掉,二来可以加强国内防守,三来也还能给作出主动送上台阶的姿态,从而有更大的希望要大王看在他们什么‘主动撤退的份上’,主动撤兵、饶了他们。”昭元笑道:“那你们觉得寡人是饶他们好,还是不饶他们好呢?”

  斗越椒道:“当然不饶。大王与那君万寿有大仇,岂能容他逍遥自在?”昭元皱眉道:“君万寿之事,乃寡人私下之恩怨,当尽量不影响军国大事。况且我们纵然灭了其国,以他的本事,会坐着等我们来捆缚么?寡人是问你们,若是无此恩怨,当饶不当饶?”

  斗越椒似乎若有所思,但却终于没有说话。群臣一时也都拿不定他的主意,不知道他内心里是想饶还是不想饶,一个个都还没有说话。昭元忽然怒道:“你们先前劝谏寡人的勇气哪里去了?难道一有封邑之后,就立刻变得懒散起来,只求安全保本么?是要等寡人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后,你们再行一一跟风么?若是再不回答,你们的封邑全数收回!寡人养你们何用?”

  群臣中有此意者虽然不是没有,但毕竟也还是不多,此刻听大王如此震怒,都是吓得跪倒在地,齐道:“臣该死!臣该死!”昭元怒气稍平,却并不叫他们起来,只是缓缓道:“寡人知你们是在想寡人和君万寿的关系,怕介入私人恩怨。因此,即使寡人特地说不以此事为念,你们也还是不敢轻易发话。你们八成是觉得,既然没到危急时刻,那就犯不着冒掉脑袋的危险。但行军打仗,若是时时刻刻不思危险,那么便会时时刻刻陷身危险。这个道理你们既然都不是不明白,那么就该好好遵从。”

  群臣都唯唯听训。昭元命他们起来,冷冷道:“寡人知你们大都还是有忠勇之心,只是惧怕后果,不到非常之时,不肯冒此险。寡人今规定,文武百官但凡朝朝堂上议事,哪怕是直接要劝寡人降敌都不为罪。寡人若违此誓,天诛地灭。群臣凡一月不进言者,即行免官。如长期只是跟风、无己见者,一样免官。你们这可放心了?”

  群臣都连道不敢。昭元冷冷道:“此令现在开始执行。而且今日乃非常情况,人人都要说话,各抒己见,无所忌讳。若是有人被寡人看出来是跟风,寡人现在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砍他脑袋!斗越椒,你先来。”

  斗越椒见昭元如此恼怒,知他这次确实是要多听众人的异见,大起胆来道:“臣以为,君万寿主蜀之政,此人实有争衡天下之心。而他若要从蜀而出,目前面对的第一个真正强敌便是楚。因此,臣以为当伐,以免他日久恢复实力,又为大患。”昭元连头都不点,冷声道:“伍参,你说呢?”

  伍参道:“臣也以为当伐,但却绝非跟令尹之风。”昭元寒着脸道:“说原因。”伍参道:“他们如此,乃是如同一人先打了我们几拳,碰到硬骨头觉得痛了,就反过来有些怕我们打还他。于是他就立刻回拳,还说我们不打你了,你也别来打我,我们友好相处。可如此一来,他便可总是打我们,一见不对,就可撤回家中不受惩罚。那岂非我们总是吃亏?”

  昭元忽然想起自己在晋强词夺理、非要带走琴儿之事,眼珠一转,道:“若是二人一伙,一人想害另外一家人,而这二人中的另外一人阻止了这事,没成大害,但还是有小害。而后那阻止者就以他阻止之功,来要求那一家人不惩罚先前施害之人。你们觉得如何?”一名将军道:“臣以为大王这个比喻与此事甚象,都是厚颜无耻之徒,必须施以惩罚。因此臣也以为当伐。”昭元忽然怒道:“若是此人就是寡人,你是不是还要说寡人厚颜无耻?”

  那将军大吃一惊,扑地跪倒不敢答话。昭元眼睛一扫,众将军立刻跪倒了一大片。昭元厉声道:“你们说,若那人就是寡人,你们可还是认为寡人厚颜无耻?”连问三遍,竟是无人敢回答。昭元冷笑道:“你们不肯说,是不是都以为寡人确实厚颜无耻?都跟风是不是?”忽然一人道:“臣以为,此事与那事不同。”昭元笑道:“如何不同?”那人居然一时还答不出来。昭元伸手止住他,道:“还有谁认为有本质不同?”下面却是无人回答。

  昭元哈哈大笑,道:“左右执刑官,将此人带下去好好看管,待寡人大战回来再行慢慢审问。”那人吃了一惊,道:“大王,大王,臣与他们不同,臣不是跟风啊!”昭元笑道:“你不是跟他们之风,而是跟寡人之口风。而且,寡人疑心你就是那个谍探。押下去!”那人大惊,但左右执刑官已不由分说将他押了下去。昭元笑道:“众卿起来。寡人刚刚乃是相试,却让众卿受惊了。”伍参等都出了口气。一名将军道:“原来那人不是大王,臣等还以为……”

  昭元道:“不,那人就是寡人。寡人有愧于此,日后必然有报。不过此事毕竟乃私人之事,寡人就是再愧疚,也绝不会以国事相报。你们在评判此事上能够不附和寡人,寡人甚是欣慰。从这件事上,你们也当能看出,寡人不是鼠肚鸡肠、不能容人之君。因此你们以后胆子需大些,能够直斥过失,方为寡人良臣。

  他顿了顿,又一指道:“寡人不是残暴之人。即便是那人,寡人虽然疑他是奸细,但也还是没有直接格杀,必要小心查证之后才定刑。寡人其实并未全然认定他就是奸细,也未认定现在我们中就再无奸细,对这些寡人自会小心在意。但现在是公开的朝堂问政之事,你们现在都只当没奸细一般议论。如是特别重要、不能入三耳的事,可以特地先提醒寡人。但普通军阵策略议论,就当没有奸细在听,出了事由寡人负责。同时,不要怕跟寡人口风对不上。寡人跟别人不同,虽然最后决定由寡人来做,但议论时就是跟你们一样的一名将军,是跟你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你们若敢直言,那便能正友视听,乃是有功无过,何罪之有?”

  群臣都是大大放心。昭元见群臣心意已基本被自己理顺,也就脸色宽了许多,不再那么寒光四射。昭元其实也并非真的就觉得,那人为奸细的可能性特别大,只是现在需要用此事来冲击群臣跟自己口风的心理,是以现在一定要把那人说得很象奸细。因此,他对这件事虽似显得特别暴怒,但却又特意先不杀那人,非说还要回去细查。

  一名将军忽道:“臣以为,那人虽然跟风,但说的也不无道理。”昭元微微一笑,道:“犯颜直谏的来了。你这话怎说?”那将军道:“这区别便是一为对人,一为对国。二者虽然有许多相似,但毕竟也有极大不同。大王私下有负别人,以大王之力,私下补偿不难。可是如今敌国侵我疆土,而且不恤平民,乃是根本上的凶残之辈。国家之间其实根本不懂感恩,只懂利益、畏惧和惩罚。我军若不彻底将其打痛,那便无法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恩德。”

  昭元笑道:“寡人虽也有此意,但你们依然要畅所欲言,不可跟风。”又一名将军犹豫道:“臣赞同黄将军之见,但臣实无法说出新理由。”昭元点了点头,道:“理由不是人人能有新的,但只要不是全无主见,便非跟风。你们呢?”众将皆道:“臣以为当伐!”

  那说不出新理由的将军忽然道:“臣忽然又想到了理由。譬如一名恶人强占了邻人地基,跟邻人狠狠打了一架,终于不敌邻人,于是连忙退出,要和邻人友好,并说邻人再来惩罚他就是自卫过当。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昭元一笑,正待说话,又一人道:“其实就是敌人打了我一拳,我一定要加倍打还敌人,不能因为他拳头收回去的那一瞬间,就开始什么和平友好。除非是没有能力要隐忍待机,若是真想以德抱怨,自以为道德高尚,在别人眼中他就只能是白痴和自虐。”众人大笑。一人道:“不错。只有当已经彻底打垮了他,这时给的恩德才能被他认为是恩德。否则的话,他只会认为这是一种进贡,反而会更加看不起施恩者。”

  昭元挥手止住众人越来越多的比喻,道:“虽然都有相似,但也都不甚恰当。大家不记得先前不是说人和国家不同么?现在大家还是都在情不自禁拿人当比喻了。其实真正的理由就只有这么几条:首先,从能力看,我们有能力重重惩罚他们。第二,从楚国利益看,我们有必要惩罚他们。第三,从蜀国之民来看,我们有必要解救他们。庸、百濮、群蛮三国两方虽无第三条,但即使只有前两条,此次也要永除后患。”

  伍参奇道:“大王不但有灭庸之意,还有并蜀之意?”昭元道:“不错。君万寿本来就是篡杜……宇之权,而且他为了夸兵天下,竟然不惜冒天下之大不帏,乃至训练人蛊。真不知他要残害多少百姓,才能有这么大的一支人蛊之队。因此,无论于公于私,寡人都要灭掉他不可。”心下暗想:“灭掉你不但能为杜先生报仇,为百姓除害,为楚增三城巴地,而且更能大立我在军中之威。这一箭数雕之事,岂能因你一求而罢?”

  一名姓黄的将军道:“那君万寿一来残暴,大失民心,二来酒色过度,竟然无后。大王要并蜀,现在也正是机会。不过杜宇是因为无后,主动让位给他的,只是他即位后过于残暴,民众才生怨恨。我们要伐他,这篡位理由似乎不大好用。蜀乃大国,民心至今尚思杜宇。若是真要并之,最好能找与杜宇有关系之人,封个县公之类的来治理蜀地,方易长治久安。”

  昭元一笑,道:“这个不必担心。不论是要君家后裔,还是杜宇传人,都当是我们去管。”他见众人一脸惊异,忽然醒悟过来,颇悔自己失言,连忙又道:“百姓思念杜宇,乃是思念他宽厚爱民。我们只要善待百姓,不就是真正的杜宇传人么?若是如君万寿这般残暴,便是杜宇的亲生儿孙,又怎么能算得上是他真正的传人?”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