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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王之王 第五十九回 虚无缥缈缘一梦

(2006-06-02 16:59:06) 下一个

万王之王  第五十九回 虚无缥缈缘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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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回 虚无缥缈缘一梦
  那些少女立刻应声道:“是!”便朝昭元慢慢围了过来。昭元听得西王母和瑶池天宫几字,脑中立刻又是一阵翻涌。依中原《山海经》传说,昆仑山中有瑶池天宫,西王母为其主,其人“豹尾虎齿”,“善啸”。其座下还有九天玄女、九光元女两位大神,分掌世间福运与劫运。这里一切缥缈如仙,若说这里便是瑶池,自己实在无法否认。可若说那位西王母就是眼前的这位中年美妇的话,却又如何能称得上什么“豹尾虎齿”、“善啸”?

  昭元呆呆地想着,两眼直直瞪着那中年美妇看去,竟然全不以这些逼近的少女为意。那美妇脸上现出怒色,道:“竖子胆大包天,竟敢如此无礼。”

  那些少女闻言,立刻便蹂身直进,冰剑直刺昭元周身大穴。昭元本能地翻身躲开,那些少女已立刻随身欺上。她们进退有致,相与配合,每一人的姿势和进退都是轻盈迅捷,而且相互之间配合极妙,绝无相互干扰。她们虽是二十七人同时攻守,却丝毫不象天龙八部那样仅六人围攻便已互相掣肘,显然是一种无懈可击的神奇剑阵。

  昭元第一击闪开,虽见敌人攻势绵绵而至,压得自己无可喘息,但心中却先放下了一大半心:“这些人八成应该不是神仙,即使是,也还道行不深。不然的话,又怎么还需结成剑阵、刺我穴位来制我?”他躲了几剑,已觉出这些少女年纪虽轻,但功力却已几乎都不弱于度母,而且其轻功身法更是恍如飞絮游丝,飘泊无定,比度母可不知强了多少倍。

  斗不数招,昭元已渐渐觉出这剑阵似乎威力越来越强,有收紧之趋势,知必定还是一种先松后紧之阵。这剑阵现在就如此绵密,若是最后由其收紧成功,那么自己肯定绝无可能脱困。他想到这里,心下便想施展重手冒险脱困。但眼前这些少女一个个都纤纤弱质,仪态万方,自己那与男人们力拼、一个不慎就可能致人死命的重手法,却又如何能下得了手?

  昭元忽见旁边有几根玉柱,立刻纵身跃至,依柱而斗,心思自己到底是来打扰了她们,需得想个法儿能既不伤她们,又能罢斗。那玉柱甚大,几乎挡下了他一面。如此一来,便相当于少了一半压力,立刻便令他大为轻松。那中年美妇眼中又是一闪,似乎有轻蔑之意,却并不说话。那些少女不紧不慢,依然是依其固有之势渐渐收紧。

  果然,昭元还没轻松十招,便又感到压迫惊人。而且那些少女的剑法似乎越来越呈加快之趋势,配合也越来越有默契。昭元心下渐觉不对,转念一想,忽然吃了一惊:“她们功力虽然不甚强,但以她们的身法,出剑之快只怕还有余地。现在她们在这短短时间里,配合便越来越好,出剑越来越快,难道她们是把我当成了练习的靶标不成?”

  昭元自己曾多次用人当对练,往往短时间内便能功力大涨,对这自然极是警惕。这剑阵如此繁复,显然是为了对付真正强敌的,可是真正值得这一剑阵对付的强敌,又能有几人?找不到刚好几乎在同一层次的对手对练,那么各种关键诀窍便无法真正领会,也就无法更进一步。自己此时一来,不正好成了她们的对练么?

  每当别人当昭元的对练时,他都很是得意和舒心,可今天他自己成了别人的对练,却顿时深深感到了被迫当人对练的悲哀。这剑阵少了一人,漏洞和不熟之下,都已能如此快速受紧,若再让她们从容练上一会,那还能有自己的活路么?

  昭元心念电转,立刻便觉不管如何,必须先行制止住她们才好再说。此念一起,见她们身法灵动,自己及之不上,便故伎重演,突然发出一指直逼一名少女之穴。这一招虽是试探,并未用足劲力,但其势却是极快。不料那少女竟似有了防备,轻轻挥洒便已凌空躲过,这一剑自然落空。

  昭元微微一惊,立刻便使足劲力,空中顿时嘶嘶连声,满座中少女皆露出惊异之色。那中年美妇也微露异容,但看了一气,却又露出不屑之色。原来昭元此功虽然威力惊人,但奈何他本人剑法实在不佳,先前只是用此来对付同样也不大会使剑的敌人。现在敌人太多,又是真正彼此比剑,立刻便令他捉襟见肘,难以发挥威力。

  这些少女身法太快,剑阵设计又极是巧妙。昭元每要攻一人,立刻便有数人封架,同时又有数人偷袭。可以说,她们人多的优势已完全弥补了功力的不足,逼得他总是难以集中逼攻,也就无法击中其中任何一名女子。周围那些围观的少女初时还甚是惊奇,等渐渐看出他的窘态,也都露出鄙夷之色。那些围攻的少女更是信心百倍,不断地加强攻势。

  渐渐的,那些少女似已习惯了那一柱的遮挡阻拦,出招再无迟疑,昭元眼前身前已都是剑光霍霍,精芒耀眼。他越来越心惊,知不出百招自己便可能会中剑受伤,心下大急,道:“在下实在不想有所重伤,各位又何必定要苦苦相逼?”忽听那个声音道:“若要不相逼,自然是有办法。”昭元道:“什么办法?”那声音道:“立刻投降。”

  昭元大怒,一股怒气上来,便想用上出非常之策。不料那声音忽然冷笑道:“你要大吼大叫么?”昭元本来确实是想用狮子吼奇功震慑她们,只要她们能有一丝迟疑,自己立刻便可能趁隙制住其中几人,然后便可借机要挟罢斗。不料现在居然被那声音喝破,而且似是有恃无恐,立刻便泄了一大半气,一时间居然无可鼓得起来。那些少女攻势稍缓,似乎在做什么准备。昭元知道她们这肯定只是暂时放松,一旦停当,自己便处境更是艰难。他忽然心生行险之计,趁这时机突然返身似乎抱住了那玉柱,身后全不设防。

  那些少女全都没有想到他怎么会出如此怪招,微一迟疑,都是挺剑又上。但这时昭元已是腾身直上数丈,忽然一蹬那玉柱,身子如离弦之箭一般,直落入那瑶池之中。满庭之中都极是惊奇,那些围攻昭元的少女立刻回身追过来,便要跃入池中继续围他。

  昭元身在莲叶之上,知她们身法尤胜于自己。既然自己都能在莲叶上停住,她们定然也能。当下他身体突然下沉,立刻便没了影踪。那些少女跃立莲叶上,见他忽然消失影综,虽然明知他是在水下,但却也只能横剑而备,无人敢没水追捕。忽然间,整个莲池中水如同龙卷风一般腾起。那些少女不及提防,立刻便是被冲得尖叫连连,好几人手中之剑脱手而飞。水柱腾起之中已现出一条人影,正是昭元,只听他哈哈笑道:“如今当可……”

  忽然一条身影如电般地飞来,与他一触即回。昭元立觉一股奇寒之气直透全身所有经脉,简直就如全身经脉都被冻成了霜华一般,那话自然再也说不出来。他本来曾在玄冰洞多年,自认不畏寒暑的;可是这奇冷之气却不但透过了他的肌体,更透过了他的意志,根本无可抵受。

  水柱落下,昭元也跟着落入了水中,连划水都已无力动臂。那些本来被水柱冲得纷纷歪倒尖叫的少女见敌人忽然颓软在水中,立刻又恢复了镇定,唰的一下二十七柄冰剑齐刷刷地指住了半浮着的昭元。只听那个声音道:“他已无力反抗了。你们还在里面作什么?”

  那些少女都是脸露怯意,齐地跃出莲池向那美妇人伏地道:“婢子无用,请西王母责罚。”那声音冷冷道:“你们起来。这不怪你们,实是这小子胆大出乎意料,竟然在瑶池放肆。”那些婢女都道:“谢西王母。”旁边已有两根金竿抓勾伸入池中,将昭元一下勾起,举于瑶池的半空之中,既不将他移开到旁边的地面上,也并不放下。

  那声音道:“你们几个都去换换衣服。今天有这野人来此,你们这么湿淋淋的,若是被他看见,成什么样子?”那些少女都是脸色羞红,挤作一团,却并不移步而回。旁边几名少女抱了几抱雪白的丝绫给她们批上,方才一个个鱼贯而出。那地面的湿迹自然也立刻便被擦得干干净净。那声音冷冷道:“你这小子胆子不小,竟敢如此在本宫瑶池放肆?”

  昭元只觉全身越来越冷,咬牙道:“在下确实不是有意来此,是被一头紫鹰带来的。还请夫人和各位姑娘见谅。”话未说完,旁边一名少女叱道:“大胆!这是西王母,岂同世俗夫人?”昭元心道:“这中年妇人,真的就是那发话的西王母?”口中道:“是。还请西王母和各位……仙子见谅。”

  那西王母忽然口唇皆动,道:“放他下来,擦干他身上水迹,让他好好说话。”声音却是与先前那声音一模一样。那两柄搭勾将他抬到地面上勉强站立,便有两名少女手持两大方洁白的白纱过来包在他身上。那纱绫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似棉非棉,似丝非丝,立刻便将昭元身上之水吸收得干干净净。他全身上下虽依然还是冷得难以抑制,但那越来越冷之势却毕竟停了下来。

  那布一拿开,一名少女便道:“晋见西王母,你当跪下。”说着那两柄搭钩便松了开来。昭元咬牙站立,微微躬身,又重复先前的话道:“在下误入此地,出于无心,还请西王母和各位仙子体谅。”那名少女见他居然在自己提醒了之后还不肯跪,吓得脸色煞白,忽然用力在他腿弯处一踢,要将他踢得跪倒。昭元身体直往前倾,整个人直接倒在地上,却又翻过身来,续道:“在下误入此地,实在出于无心,请西王母和各位仙子体谅。”

  那少女一把将他上身强行拉起,要逼他摆出跪的姿势来。西王母忽然摇了摇手,缓缓道:“你这小子为什么不肯跪本宫?你可知本宫是何等尊贵?你便是对任何人都不跪,亦当跪本宫。”昭元道:“要我这双膝盖下跪,既是极难,又是极易。若论父母尊长,兄弟结义,或是重大罪错,需我下跪,那是半点不难。但若是有人用强、用势、用利来逼来诱,却是绝无可能。便是如今日般无可反抗,也是身虽有形,心自不跪。无心之形,西王母要之何用?”

  一名少女喝道:“你擅自来此地,还不是重大罪错?神乃人之祖,而西王母更是天地之尊,万神之祖,《山海经》亦有载。你说,西王母怎不为尊长?”昭元冷冷道:“我非故意来此,而且也曾先开口请求你们放过我,可是却还是要被你们加以斧钺。我出手自卫,尽力保命,而且始终未下辣手,无论如何算不得大错。既无大错,何必要跪?我眼中向来无神,任何之神,皆为我造,存于我脑,在我面前,无人能称神。我只跪我之尊长,只尊人伦,绝不跪神。”

  那西王母面无表情,冷冷道:“本宫活生生就在你面前,难道本宫也是你造的了?你虽然在大漠,但一看便知乃是中原之人。你可知当年中原之主周穆王来参拜本宫时,也一样行了大礼?你尚是后世之人,怎么敢不行大礼?”

  昭元昂然道:“在我面前的是你,未见得是西王母。你若称人,则非我造。但你若称神,即便非是我造,亦是前人所造,根本不能存于世上,只能存于一心之中。《山海经》我亦读过,并未见西王母为万神之祖及周穆王大礼朝见之语,岂可随便由你断章取义?况且即使周穆王当真行了大礼,那也是他自迷其中,不辨所以。无论如何,我却并不自迷。”

  那少女道:“胡说八道!《山海经》真本乃是旷世奇书,岂是你普通之人所能尽读的?你所读的散失不全,岂能半瓢而荡?”昭元道:“既有全本《山海经》,可否由小子鉴定一番,去伪存真?”一个声音怒道:“岂有此理!西王母所见,哪里还能有假?西王母说是真便是真!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让你相信?”

  昭元气往上冲,忽道:“流沙之东,大漠之南,昆仑之西,溺水之北,产九头之鸟,头凡九,一司摄食,余八首专啮人,野人以为神。”众人忽听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几句话,都是莫名其妙。

  一名少女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昭元道:“我在说一件天宫所传《山海经》所散失未载之事。仙子是不是觉得,此事与周穆王行大礼叩拜西王母,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少女顿时气得粉脸煞白,说不出话来。西王母冷冷盯着昭元,似乎要刺透他所有的心意。昭元毫不畏惧,直接与她对视,满场之中都是一片沉静,无一人敢说话。

  昭元知自己从瑶池中腾身而起的时候,正是西王母忽然戳了自己顶门一指。自己当时调集全身之力来对抗,却依然还是被那一指直透全身经脉,根本无可抵御。由此而论,这西王母之武功尤在自己和大梵天之上,便是一招一式地恶斗,自己也绝不会是她对手。她要自己小命,不要说现在,任何时候都可说是轻而易举。可是自己却也始终无法违背杜宇传给自己的处世原则,为权势而拜。因此,那九头鸟之语虽是子虚乌有,他也照样敢强辩和讽刺。

  那名一直没有说话的坐姿少女忽然走了过来,将昭元拉起站住。接着她冷笑一声,微微探身采了一幅莲叶,朝上面滴了些什么东西,再行撒在了他腿弯之处。昭元立刻便觉腿弯处似有冰雪利刃一阵阵割取自己的筋脉,全身肌肉都抖动起来,双膝剧烈颤抖,摇摇欲坠。那少女见他支持不住,就要下跪,冷冷道:“你很高贵么?你很骄傲么?现在无人按住你,你却还不是要跪?从来都是高贵者造低下者,由你造神,那还不是玷污了神?你居然还敢如此说,这可真是天大笑话。”

  昭元心头热血上涌,顿觉自己这一跪实有万钧之重。那腿处的痛苦无可抑制,但他拼命死忍,硬生生将那腿之下不看作自己之身体,身体只是剧烈晃,却竟然依然没有跪下,咬牙道:“恰恰相反,从来高贵者都是源出贫贱,乃是贫贱者造的高贵者。昔年周武王能诛万乘之纣,却不能屈首阳山伯夷、叔奇,便可知贫贱者自有高贵不屈之气。”

  他面色青紫,青筋暴起,腿弯处肌肉连跳,显然是正经历着无穷的痛苦。他身体飘摇之际,便如任何人吹口气都能将他吹倒似的,可是却硬是没有倒。但这时任何人都已看出,无论他如何倔强,只要再淋上一点,他便无论如何也支持不住。旁边一名少女又递过一片莲叶,以备那名少女再淋。那少女手动了动,似乎就要再淋,但却终于还是没有下手。

  西王母忽然道:“阿瑶,你回去。”那叫阿瑶的少女点了点头道:“是。”放下了手中莲叶,却也并不离开。西王母看了看昭元,缓缓道:“我年纪比你大许多,足可作起你母亲,是你尊长之行。”昭元眼前一黑,几乎晕去,再也支持不住,一下跪倒在了地上。他模模糊糊中,似乎觉得自己怀中物事都被抖了出来,就要掉出,连忙要塞回,却还是掉出了一物。昭元正待伸手去拾,却被旁边一只玉手抢先拿了去,紧接着便听那阿瑶的声音惊喜道:“娘,好漂亮的项链啊!”

  昭元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气力,一把抓过去道:“还我!”那阿瑶手微微一翻,昭元立刻扑了个空。阿瑶转开几步,跑到西王母身边,极是兴奋欢喜地道:“娘,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好的珠宝。送给……送给娘戴好吗?”说着便要朝那西王母戴去。

  西王母看了一眼,却只是笑了笑,道:“傻孩子,枉我这么宠你,还这么不乖。娘都这么老了,什么没见过,还要这种小孩子的东西?娘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当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看你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不想给娘,那就给你吧。”

  昭元奋力喊道:“这……是要给我母亲的,你们……”那少女喜笑颜开,却是根本不理他,立刻便道:“谢谢娘!”西王母微微一笑,对旁边一少女道:“你传令叫九天玄女和九光元女出来。”那人立刻转身朝外面喊道:“西王母有令:蕊珠宫主、广寒宫主可以出宫。”

  西王母转过头来对昭元看了看,忽然凌空一指飞出,昭元立刻便觉弥漫全身的那种彻骨冰寒突然止歇,全身都是无比的舒服,但却依然还是无法运功。他立刻便站了起来,道:“谢西王母。但这天琏是在下奉献给母亲的,还请西王母看在母子深情上开恩赐还。”

  西王母微笑道:“你这小子骨头果然硬得出奇,居然不待本宫吩咐,自己就站起来了。本宫今个心情好,也不跟你计较。不过往后你整个人都是我们的昆仑玉奴了,从此也不用想下山了,还送什么母亲?月氏天师这次亲为祭礼,足见其诚,当赐月氏调雨顺十年。你身入天宫,六根当净,从此与尘世再无关系,原来俗名自然也当舍弃,另有赐名以备呼唤。你……”

  那阿瑶道:“娘,我要亲自来折磨他,好好看看他到底有多骄傲。他叫‘从云’吧。”那西王母正待说话,昭元忽然厉声道:“在下误入天宫,实非有意,却不是卖身为奴。那天琏是在下祭先母所需,还请西王母赐还。在下立刻就走,绝不相扰。”

  那西王母似乎料不到他竟然敢如此说话,脸色立刻便是铁青,眼中寒芒也越来越是锋利。那阿瑶也吃了一惊,道:“你可知西王母掌管人神生死,万仙福劫?你母亲既然已死,其魂便已在昆仑之中了,便有祭礼,自然也会献于西王母。你还不快请西王母饶恕,难道也想去与你母亲相会?”

  昭元已看出这里管束极严,内外之通极少,而且八成是全凭神鹰。而自己偏偏又露过武功,必然会引人注意、加以提防。因此,自己若是想先行勉强为奴,而后侍机逃走,那简直是根本不可能,反而只会白白丢了尊严,说不定还真一辈子为人驱使。因此他已铁下了心要硬抗到底,根本就不理那阿瑶的警告,冷声道:“在下有错在先,歉意已致。在下一生无他,只有几根骨头。在下无识泰山之眼,不知仰慕天宫,实在不堪为奴。还请西王母体念在下思母之情和另外还有要事,另寻良质,放在下全身而去。在下永感大德。”

  西王母目中寒芒越来越盛,忽道:“你莫非还不相信你已到了天宫?”昭元道:“在下愚蠢,只知在下所能到之处,必为人世。”那阿瑶脸色微变,正要说话,忽听一人道:“蕊珠宫主因事不能来,广寒宫主有事禀报。”

  那西王母忽然怒道:“暂缓!待本宫好好处置了这个狂徒再说!”这时一白衣女子却趋身直近,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西王母忽然脸色大变,道:“老毛病真的又犯了?”那白衣女子点了点头,转过头来看了看昭元,忽然脸色又是一变,又在西王母耳边说了几句。

万王之王  第五十九回 虚无缥缈缘一梦(二)

  
  西王母忽然狠狠地盯着昭元,似乎极想一击格杀,却又似乎依然有用他之意。那阿瑶忽道:“娘,我们天宫清静,不好妄被血光所污。”西王母死死盯着昭元,终于道:“阿瑶,你在这里看着他。他如此无礼,直接让他解脱岂不反而便宜了他?千万别让他自杀。”那阿瑶点了点头,西王母起身而去。

  那阿瑶见西王母离去,立刻更是神气活现,在他面前转了几转,将他看了又看。忽然,昭元身后被人一下按住,整个人又被按得跪在地上。昭元满脸怒色,那阿瑶却笑嘻嘻地微微躬身对着他,道:“我和娘不同,就是喜看人非常不情愿跪,可是又偏偏不得不跪的样子。”

  昭元大怒,但终于还是勉强抑制住,缓缓道:“既然姑娘已经得遂心愿,还请赐还在下之物,放在下离去。”那阿瑶哼道:“这天琏是娘给我的,我自喜欢,怎么能还给你?”昭元道:“你娘是从在下手中所抢的,本来便是在下之物。”

  那阿瑶学着他的口气道:“‘本来便是在下之物’?这天琏是你造的么?奇物无主,唯有德者居之。你不过是它一时的主人,我却是它一世的主人。这条天琏这样好,你不觉你根本就不配这条天琏,我才最配么?”

  昭元一时语塞。他看了看眼前戴着天琏的阿瑶,只觉两相交映,其美无可言传,那天琏的确就象是本来就该被她戴的一样。昭元定了定神,终于还是道:“你不配。这是家母的,她比你更配一千倍,一万倍。”阿瑶见昭元先是微微发呆,后来才勉强挤出此语,知他其实也为自己美丽折服,只是口头不认而已。她心下更是得意,道:“哼,还想自欺欺人?就算你母亲见了我,也当说我最配。”

  昭元本待掉过头去不理她,但眼睛一转,忽然有了一丝幻想,觉出这个少女似乎也有些小孩心性。最起码,她能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得意,那么便远不象西王母那样难以对付。而且看起来她地位极高,现在西王母不在,或许能象当初哄天昭一样,钻钻空子也未可知。

  昭元想到这里,不免又升起了些微希望,故意道:“我不信。不信待我找到母亲,你要还能赢,那才能让我口服心服。”那阿瑶笑道:“我干嘛要你口服心服?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最喜欢看别人心口不一,一方面不得不服,一方面却还死活不甘的样子。”

  昭元冷笑道:“我口上可没有服,心中更是不服。”那阿瑶微微歪头,笑道:“不对。你口上是不服,心中却是早就服了。”昭元见她如此肯定,忽然心头一阵反感,又道:“你以为你就是世上最美的女子么?我就亲眼见过比你还美得多的,只怕你见了面自己就是心服口也服了。”那阿瑶摇头道:“我不信。从你这说话的语气来看,就知道你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昭元见她软硬不吃,忽然一阵丧气,觉得自己全是白费气力,便闭口不言,也索性闭上眼睛不看她。那阿瑶道:“你看,你已输得连看我都不敢了。”昭元怒道:“什么不敢?”那阿瑶道:“现在你又输了。你想看你就说嘛,我又不是不让你看。你要想看,就乖乖地求我,让我收你为仆,你不就可以天天看我了么?”昭元冷笑道:“我偏偏就是不能做什么仆役之事。你能打我杀我,却不能令我为仆。”

  那阿瑶微微一笑,道:“是吗?可我怎么好象听说了一件事,说是你曾经给我一个女扮男装的侍女乖乖沐足,后来还偷了一方丝巾跑了?”这话一出,昭元立刻面红耳赤。要知此事他深以为耻,一向隐瞒得极深,便是莫西干等也是不知。他一直以为应该不会有人知晓的,哪里能料道,那个玉小姐竟然是这个阿瑶的侍女?

  那阿瑶见他窘迫非常,无言以对,嘻嘻笑道:“那个丫头说你的骨头本来出奇的硬,可是却又偏偏极好色,为了一个女子而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见人就以为是女扮男装。你本来凶得紧的,可一见到我那丫头真的是个女子,心底下立刻就软成了泥巴。而且你色心大动之下,居然还乖乖束手就擒。当然了,当时你嘴上还是说什么也不肯认输,口口声声什么大道理,吹嘘自己专情,导致她当时就觉得,你乃是天底下第一口是心非之人。我一听之下,极想看看,就叫紫儿把你带来。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昭元勉强道:“不是我色心大动,而是我从来都觉好男不跟女斗。否则你比她强上这么多倍,我见你怎么没起色心呢?”那阿瑶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道:“是么?你真没动心么?”昭元待要立刻回嘴说:“当然没有。”可是却不知怎么不敢看她,只是转过头去道:“当然没有。”那阿瑶看着他的样子,忽然伸手在他怀里一摸,摸出那方丝巾,在他面前扬了一扬,笑道:“这是什么?这么珍重地藏好,是不是偷偷带走的那方丝巾啊?”

  昭元无可说话,直恨不得一下跳入莲池让人都看不见自己。那阿瑶忽然微微一笑,将那方丝巾又塞入了他怀中,道:“我本来也想成全你的,可是那个丫头实在是看不起你啊。我也没有办法,只好让你单相思了。不过我这人有一个坏习惯,就是最喜欢听人求我,求的语气越是哀婉,我就越是开心。要是你求我求得我开心了,那个丫头也许就无可抵抗了。”昭元道:“我本来就没有单相思,是你自己这么说的。你答不答应,与我何干?”

  那阿瑶噗哧一笑,道:“你不单相思?那么你在找的那位姑娘呢?她是急切地要嫁你、在到处找你吗?”昭元心头波澜狂起,他希望伊丝卡喜欢自己,也宁愿相信她还是喜欢自己,可他却根本不敢肯定伊丝卡是否还真想嫁自己。他嘴唇微动,想要说是,可是却又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那阿瑶看他神情,笑道:“这还不是单相思么?你这家伙十成十已悄悄喜欢上人家了,居然还死活不肯承认,真是虚伪得可以。可惜啊可惜,你虚伪得太过分了:刚刚宣称那位要找的姑娘在你心头地位无可取代,却又悄悄爱上了我的侍女。唉,也难怪她看不起你。”

  昭元被她逼得无法,忽然道:“我爱的那位姑娘一味避我,说是单相思,自也不为错。我后来对你那位侍女心存歉疚,被逼之下为她沐足,但也只是因为我先前对她失礼之故。再到后来,也确实是对她微有好感,但却一来是因为她天生丽质,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二来也是因为我联想起我要找的那位姑娘。这好感和爱意可实在不是一样的,况且后来你们一再偷袭我,便这份好感也已早没了。我实在是从未爱上过你的那位侍女,还望你叫她不必自我陶醉。”那阿瑶脸色微变,冷冷道:“你先前也曾想冒犯我,是不是也该为我沐足啊?”

  昭元冷笑道:“这却不然。我对她确实是无礼之至,对你却只是好奇之下,想看看你是不是真人。况且我也根本没碰到你,自然就更不足以如此。你自以为身份比她高,便以为对你只稍一冒犯,便是罪不容诛;却不知在我眼中,你并不比她高什么。”那阿瑶忽然将天链一把扯下,扔还给他,冷冷道:“那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会要你沐足么?西王母马上就回来,你就等着去见你母亲罢。”说着离庭回座,丝毫也不看他。

  昭元将那天链又慢慢装好,郑重其事地收入怀中,心中却是平静如水。他已下定决心,与其受长期奴役之苦,毫无走脱之望,还不如就此一了百了,是以根本不肯出言恳求。

  那阿瑶忽然回过头来看了看他,冷冷道:“你们几个将他看住,莫要让他自杀。他身为大祭师,我今天就让让他体验体验,知道一下真正成为大祭礼上的三牲时,那滋味是什么样的。”昭元微微一笑,道:“我还真有此意很久了。今次得姑娘成全,又赐母子相会,我当真还该感谢姑娘。”

  昭元觉出身后按住自己的手又多了几双,心下却是一点也不惊慌,也丝毫不想摆脱,只是静待那西王母回来。忽然耳边一缕极细的声音传来,竟然似是当日那玉小姐的一名侍女的声音:“你莫要跟我们瑶姑娘强抵。瑶姑娘这次不惜兴师动众把你抓来,甚至还劳动了西王母,就是要看你武功和智计足不足以为她驯鹰,以方便她驱使。瑶姑娘时常乘神鹰外出,你若能讨好她,或者你也有机会外出寻找你那位姑娘。”

  昭元一惊,立刻便要回头,但头却被按住不让转回。他心知这新来按住自己的几位少女中,极可能有当时的某一名侍女在提醒自己,但一时不知真假,自然不愿轻易遵从。但间忽然他又心头一动:“这鹰如此神骏,初驯时定极凶猛。西王母武功虽高,可她是此间之尊,又怎么好亲自动手?看来此话当真是有可能。”

  昭元想到这里,眼前一亮:“怪不得我都如此出言顶撞,西王母和这位瑶姑娘也如此骄横,却依然只是愤怒归愤怒,始终没有痛下杀手。想来定是驯鹰之人奇缺,她们也是没有办法。若是能有驯鹰之机,那自己不是有脱身之望了么?她当时要给自己取名‘从云’,这里‘云’、‘鹰’二字接近,又有飞升之意,莫非本来就是有逼我为她们驯鹰之意?”

  一想到这里,昭元立刻全心充满了希望。他转头去看了看那位瑶姑娘,却见她根本就不看自己,心下又是一喜:“此女年纪尚小,心气高傲,容易为情绪左右,定然要比西王母等人要好骗得多。我虽然也常常陷于意气之争,但也还知道些形势长远,最多只是在彻底绝望时才如此,怎么也要比她好许多。看来这位提醒我的姑娘提醒的真对,我还真该想办法跟着这瑶姑娘,才能有所图谋。”他正寻思间,头忽然又被转得去正看着那瑶姑娘,力量也大了许多,自己无可抗拒。耳边那声音道:“还不快去?她最喜欢别人低声下气求她了。”

  昭元心头微动,但见那瑶姑娘根本不看自己,显然还在继续生自己的闷气。再说自己刚才那样骄傲,现在忽然又要上去低声下气地求她,这却情何以堪?

  昭元心头极是犹豫,忽然又想:“不对。要收新人,怎么会没有防备新人背叛的办法?况且我又是如此危险的一人?要是我自己为主人,说什么也不能对这样的一个新人掉以轻心,更不会让他有机可趁。这样求她,只怕除了自取其辱一场之外,还是什么都得不到,最后还是会忍不住求死。”可是隐隐间,他却似又觉这个少女对自己象是有些与众不同,或许真的就会一时轻信了自己,放松了警惕,从而让自己有机会逃脱呢?

  昭元一会想这,一会想那,既怕徒然丢脸,又怕失去这次机会;甚至耳边之语催了他好几次,说是西王母一回来那就只怕连机会都没有了,他却还是无法下定决心。身后那名一直传音入密的侍女似乎有些急了,忽然一下将他提起,朝那瑶姑娘推了过去,道:“这小子似乎忽然间慧根发现,明白了为瑶姑娘做事的荣幸。他现在想请瑶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收留下他,以供驱使。”说着又是暗暗传音道:“快去!”

  昭元无奈,只好慢慢过去。那瑶姑娘却依然根本不理他,只是望着别处。昭元硬着头皮低低道:“瑶姑娘,在……在下……我……”那瑶姑娘便似没听见一般,只是微微闭上眼睛,似乎便要睡着了。昭元一阵后悔,几乎就想扭头而去再行大骂。那瑶姑娘却忽然睁眼缓缓道:“是谁在说什么呀?怎么却没说完就想走?”昭元心头升起一线希望,低头道:“在下忽然觉得能来这里是福气,能服侍瑶姑娘更是福气,所以……所以想请姑娘收录。”

  那瑶姑娘忽然微微一笑,道:“忽然觉得?”昭元脸涨得通红,只得咬牙道:“是本来有此意,只是一直不好意思承认而已,方才才得觉悟。”那瑶姑娘忽然脸色一沉:“既然自称在下,自然就该站在下面了,怎么跑到我面前来说话了?”

  昭元心头一阵翻滚,几乎就想抗声回敬,但却终于忍住,道:“是。”他慢慢走下玉阶,站在庭中,想转过身来面对她,却又实在忍下这口气,这身便转得极慢。那瑶姑娘冷冷道:“怎么这么慢都不肯转过身来?莫非又不想要我收录了?”昭元转身道:“姑娘责罚的是。”

  那瑶姑娘看了他许久,道:“抬起头来。”昭元觉她话中似乎带着无比的轻蔑,更觉满堂之人都在嘲笑自己的没骨气,忽然怒目圆睁,抬起头来狠狠瞪着那瑶姑娘,但立刻又拼命抑制住。那瑶姑娘似乎全不以为意,道:“我是想收你,但我还有个习惯,那就是我喜欢什么都先问问娘再说,尤其是你这样的桀傲不驯之徒。”

  昭元怒极反笑,居然没有破口大骂,只是目光闪动,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么在下自然遵从规矩。”一名侍女急道:“瑶姑娘?”那瑶姑娘似乎眼也没抬,道:“不过现在娘不在,我也只好自己作主了。你叫什么名字?”

  昭元但觉她总是在自己就要无可忍受、就要发作的时候,忽然给自己一点希望,可是又在自己有了希望之时再给自己绝望,心下早已满是被戏耍的愤怒,现在又见她明明从侍女那里知道了一切,却还是明知故问,心头更是大怒,忽然大声道:“从云。你满意了吧?”

  那瑶姑娘似乎是吃了一惊,那名侍女已急道:“他从心底里就已经是要跟着瑶姑娘了,瑶姑娘就成全他吧?”瑶姑娘道:“那好,看在你一片诚心的份上,我就收下你了。不过却要先问你几句话。第一,你现在知道这里是天宫了吧?”

  昭元冷冷道:“知道了。”那瑶姑娘道:“那我们是不是都是神仙啊?”昭元道:“都是神仙,除了我之外。”瑶姑娘道:“我是你的主人,叫你做什么事,你自然都做,是不是?”昭元垂目道:“我有一身驯鹰本事,还请姑娘赐予驯鹰之差。”瑶姑娘道:“我问你的是我叫你做的事你做不做?”昭元咬牙道:“做。请姑娘吩咐。”

  那瑶姑娘道:“那好。我记得你先前说过你的错不大,我也不甚高贵,不肯为我沐足。很不幸现在你求我收为奴仆,我比你高贵,我现在就让你先行为我沐足。”昭元道:“在下的职司是驯鹰,不是沐足。”瑶姑娘道:“沐足乃为我收内仆之礼。礼成之后,自然派你驯鹰。”昭元冷笑道:“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礼,瑶姑娘想来以前也没有听说过罢?”瑶姑娘冷然道:“此法可立尊卑之范。从你我而起,便是此礼传下。你不听么?”

  昭元脸上肌肉抽动,忽然低头道:“要定尊卑,亦是不难。那位先前下界到人间的姑娘呢?她是瑶姑娘之仆,在下曾为她沐足,早已显尊卑之别。”瑶姑娘道:“那我没有亲眼见。”昭元咬牙道:“那么她现在何处?只要她来,我愿当面为她沐足。”

  那瑶姑娘冷笑道:“你这么说,难道是喜欢为她沐足,而鄙视为我沐足么?可惜了你一番苦心,她虽只是一个侍女,却也根本看不起你。”昭元道:“我不需她看得起我。总之若要定尊卑之别,我愿更屈一等,为她沐足。”那瑶姑娘忽然怒道:“废话少说,尊卑必定,以免日后抵赖。你洗是不洗?”

  昭元心头大怒,一句“不洗”正待出口,耳边那声音道:“你已经吃了这么多亏,眼看就要到头了,又何必功亏一篑?”昭元心中有如针刺,心头已是全无被羞辱炸感,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愤怒。他咬了咬牙,终于道:“洗。请瑶姑娘过来这边。”

  那瑶姑娘见他终于还是屈服,脸现得意之色,待要再说几句,见他脸色铁青,话却又收了回去,只是道:“为什么要过那边?你们几个去取香汤来,太史小心伺候记录。”

  昭元忽道:“不用舍近求远。瑶姑娘是瑶池少主,美丽高雅皆是无双,怎么能效侍女之所为,用盆沐足?当以姑娘神仙风姿,临此瑶池之水,清波沐足,才子侍浴,方留佳话。”

  那瑶姑娘见他忽然如此恭顺,微觉奇怪,冷笑道:“这瑶池乃是天庭总称,我也因此而得封号,你以为就是这池水么?美玉之园,方为瑶池。你这般粗陋,也算是才子么?”但心头却对他所说这情景也自颇为神往,不由得砰然心动。要知她一向极为自负自己的美丽,以及那自幼便被封的瑶池少主的身份,自然觉得若是真如昭元所言,确实也是无比的美事。

  昭元道:“我虽是粗陋驯鹰之人,但有幸服侍瑶姑娘的,岂能是普通之人?便不是才子,也只能暂充一下了。依在……依从云之愚见,瑶池并非只是美玉之园,而是本来只在心中,无物可以形拟。此地之所以得名为瑶池,必是因为有了瑶姑娘才有此福气。是以并非瑶姑娘得封瑶池为号,而是瑶池有幸得奉瑶姑娘而得瑶池之名。瑶姑娘仙姿玉足,非瑶池不足为沐。瑶池天地圣居,非瑶姑娘不配被供奉。瑶姑娘无论在任何之地,该地便自为瑶池,如今瑶姑娘若肯临幸这一泓清波,这里自然也就是名副其实的瑶池。”

  瑶姑娘心头欢喜,暗觉他说话甚是动听,脸上却是丝毫不肯露出来,只是冷冷道:“此法虽然是你想出,倒也不失风雅之意。既然如此,你何不赶快准备,以成此礼?”昭元看了看那些在瑶姑娘身边寸步不离的侍女们,见她们都是微疑和迷惑的神色,似乎对自己这主意有些不解,便道:“还请各位仙子扶瑶姑娘到玉栏边。”

  瑶姑娘冷笑道:“沐足还要人帮忙?”昭元道:“瑶姑娘身份尊贵,行事自然不同凡响。我只配拘水沐足,那里敢碰触瑶姑娘万金之体?”

  瑶姑娘微微一笑,甚是得意,哼了一声道:“算你明白。”旁边众侍女上来扶她来到玉栏边坐下。昭元忽然身体游鱼一般跃入水中,慢慢游至她足边三尺处,道:“请各位仙子为瑶姑娘宽松鞋袜。”那瑶池之底不知是什么,既非土,又非沙,根本没有沉渣可言,处处都是清波照人。

  瑶姑娘忽然脑中一闪,暗想:“我说这小子却怎么忽然为我着想,其实却是为他自己着想,死要面子。他不肯当众蹲跪在我足边为我沐足,嫌那样太过丢人,却想出这样一个办法,借我风姿和瑶池之美来增他雅化。哼,这样一来,肯定人人都以为是一幅绝好雅画,只怕没一人会觉得他是被迫来为我沐足。”

  她想到这里,不免心头有些不甘。但她想象着瑶池之中自己戏水、清波掩映的场景,也确实美好无限,心中不自觉又欢喜起来,觉得昭元虽然是为他自己着想,但到底也还是夸赞和讨好了自己,也就不想计较他占便宜。瑶姑娘微一沉吟,便道:“不用了,你自来为我宽松鞋袜。”说着便将双足轻轻放在他面前,微微抬高等他。

万王之王  第五十九回 虚无缥缈缘一梦(三)

  


  昭元道:“既然姑娘不嫌弃在下,那就不得不勉为其难了。”说着轻轻游上前为她先褪去一边,复又去褪另外一边,轻握那足时,心头感觉竟然跟几十天前被迫为那位侍女沐足时也有几分相似。这一次却是不知道为什么,昭元似乎对这伺候之道比上次为那侍女沐足时要熟悉百倍,双手的每一下动作都是极为和谐,竟似将这褪鞋褪袜之事也演成了无上的风雅。瑶姑娘见他所行样样都是极顺自己心意,心头不自觉地越来越是受用和得意起来。虽然她面上还是竭力作出冷竣的样子,但那些侍女都是与她一样心性,又哪会猜不出来?

  一名侍女笑道:“瑶姑娘,他真的很不错啊,比我们都强多了。姑娘以后是不是就不要我们了?”另一名侍女笑嘻嘻地道:“那还不是他先有过一次练习,这次就是这样好了?”先一名侍女道:“不对不对,一次哪够?我看一定是上一次他给那位姐妹洗过之后,一直偷偷地在家里练习,天天想,天天练,用心体会,现在才会这样得心应手。瑶姑娘,你说是不是啊?”

  瑶姑娘脸越来越红,转过头去狠狠地瞪着她们,要她们住口。可是这些侍女却偏偏都放肆得很,一个个都是丝毫不惧。她想要骂她们,却又说不出话来,只能深深低下头去。又只听又一名侍女道:“不对啊,我们也是天天体会,可为什么就不能讨瑶姑娘这么欢喜呢?”

  一人答道:“我们没有这小子这么聪明啊。你想想啊,他请瑶姑娘瑶池戏水,那是多么好的一幅图画景象,哪里象我们这样只知道笨笨地为瑶姑娘洗浴呢?”又一名侍女摇头道:“不对,还是不对。就算是我们也这样,瑶姑娘还是不会这样欢喜。这个小子最开始的时候还不是就跟我们一样,笨笨的比我们还不如,可还不是把那位姐妹弄得一点也不生气,还很害羞?说不定人家现在还想着什么时候再让这小子为她沐足,可瑶姑娘却偏偏故意说她不喜欢这小子,一点也不体谅她。这是不是太残忍了些?瑶姑娘,你说是不是啊?”

  先一人道:“这你就不对了。瑶姑娘一向待我们很好,如同姐妹一般,又怎么会太残忍呢?我想瑶姑娘把那位姐妹先关起来,一定是对她出奇的好,怕她被骗,误了终生。你看,瑶姑娘大老远地把这小子抓来,甚至还不惜亲身再验,可见对那位姐妹多关心、多好。瑶姑娘现在亲自验过之后,已经和那位姐妹越来越象了,也已经深深体会到她的感觉了。我看过不了几天,瑶姑娘就会放那位姐妹出来,让这小子跟她见面了。嘻嘻,到时候,还不知会怎么样呢。瑶姑娘,你说是不是啊?”

  昭元任凭她们评说,自己全似没有听见,只是悉心伺候。那瑶姑娘却是越来越挂不住,终于再也忍不住,气极道:“你们全都闭嘴,给我滚远些!”可是她一说话,却是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因为她的声音已变得极是滑稽,半点也无威慑之力。那些侍女果然无一人退开,都只是抿嘴嘻嘻而笑。

  瑶姑娘气极,反手要打要掐。那些侍女嘻笑着躲开闪开,却还是又飞身回来,又扶住她,笑道:“我们也学了点二十八宿的身法的。瑶姑娘要脱开我们,只怕还要放出那位姐妹,让她把这小子迷傻,让这小子帮忙来打我们才行。”瑶姑娘脸上发烧,想要对她们摆出凶的样子来,却还是无论如何凶不起来。她心头又羞又恼,一肚子的火似乎都要发在昭元身上,双足一翘,便想踢他一下。但昭元似早有准备,却是抢先柔柔握住,轻轻抚弄。瑶姑娘身体一阵发软,虽觉他用力极轻极轻,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

  一名侍女故作正经地道:“其实就是不放那位姐妹,这小子也还不是赶快抢上来,眼巴巴地想帮忙?我们瑶姑娘是天地之美,无论任何人一见,都要抛妻弃子想来亲近,何况这小子还如此好色口是心非?他虽然还没妻子可抛,先前满口的尊严和原则倒已是抛了个干净。你没看他现在是多尽心多体贴么?可惜啊,现在想帮忙,我们瑶姑娘说不定还不让呢。”又一人道:“是啊,他现在慧根发现,豁然开朗,恍然大悟,超凡入圣,痛改前非……”

  瑶姑娘越来越羞,忽然气鼓鼓地道:“从云,现在尊卑既定,那么你说,那条天琏是不是我最配啊?”昭元身体微微一抖,低头道:“是。”一名侍女笑道:“是还不快拿出来?”

  昭元伸手入怀将那天盒摸出,却又不自觉地带出了那团丝巾的一角;待要急忙藏回,却是已来不及。那侍女笑道:“喲,将人家的拭足巾这么珍重地藏好,生怕丢了,真是一往情深啊,居然还好意思说完全没有喜欢人家?”

  另外一名少女抿嘴笑道:“他是大狗熊,却偏偏要充大英雄,这个自然就不好说出口了。可惜呀可惜,再怎么藏,也还是给露出来了。不过不管怎么样,总还是痴心一片,对不对?瑶姑娘,你就体念体念人家内心里的煎熬,把那位姐妹放出来吧。”

  瑶姑娘脸色绯红,伸手便要从昭元打开的天盒中取那天琏,却又停手。旁边一名侍女笑嘻嘻地提起那天琏,轻轻戴在瑶姑娘颈上,笑道:“瑶姑娘真是太美太美了,美得连我都想娶她了。西王母都亲口说了,说这天琏就是适合女孩子戴,他却硬要说送给他妈妈。唉,真不知是要骗别人,还是要骗他自己。”

  另一名侍女扳起脸道:“你真笨,应该由这小子乖乖地替瑶姑娘戴上去,你瞎来什么呀?”那先一位侍女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小子太笨太酸,要叫他自己送上去给瑶姑娘戴,定又会心中千肯万肯,行事却偏要拖拖拉拉,想戴又不肯戴。说不定啊,他还要找什么借口,明里定要那位姐妹出来给那位姐妹戴,心中却暗暗打着主意,盼着那位姐妹再献给瑶姑娘。与其再多此一举,还不如直截了当,先送上来。否则的话,他要是忽然发相思病死了,那时候却还不得从一众色鬼中去找?这别的嘛,自然是以后再说,我们就帮不上忙了。”

  昭元只是低着头轻轻抚洗,对这些调笑全若未闻。一名侍女忽然极神秘地道:“他好象要洗一辈子诶,这么久也没完。”瑶姑娘和昭元同时身体一震,但昭元立刻便又一如以前。瑶姑娘大羞之下,想要挣扎起身,可那些少女似乎手上都在有意无意地使着什么力,令她无法起来。她羞极窘极,只得干脆紧紧闭起双目,脸色更是极红。

  另外一名侍女吃吃笑道:“瑶姑娘自己都没嫌弃时间长,你急什么呀?有你在这里,瑶姑娘才嫌弃呢。”先一名侍女道:“你以为你不是么?可惜姑娘不肯发话叫我们走,我们也就只能这么惹人讨厌了。”后一名侍女道:“姑娘没发话么?我怎么好象已经听到了?”

  那先一名侍女故意道:“什么?我怎么没听见?”后一名侍女道:“我可听得再清楚不过了,那可是瑶姑娘的心声:这些丫头太可恶了,一个个装作不知道,还非要我说出来。瞧我不把她们统统贬到下界,也好眼不见为静。瑶姑娘,你说我听到的对不对啊?”

  瑶姑娘羞急之下,只能双手捂住眼睛,又气又急:“你们……都滚开!不许再在这里饶舌!”那些侍女们互望一眼,都嘻嘻笑着放开了扶住她的手,一个个退开几步,却依然是笑声不停。一名侍女笑道:“我们都被叫滚开了,这小子却没被叫滚开,是不是……”

  话未说完,瑶姑娘忽然一声尖叫,竟已被从玉栏上拉入了池中。那些侍女本来一个个正准备更加取笑她的,忽然见此大变,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待回过神来,瑶姑娘整个人都已被昭元从玉栏上拉得消失不见,池中却是水花翻涌,显然是主人正在极力挣扎。众少女大惊之下,都是丝毫顾不得其他,尖叫声中纷纷跃入水中相救。

  昭元苦苦尽心伺候,熬了许久,就是要盼这个机会。瑶姑娘和这几名侍女的武功,要是在平日,根本就是不在自己眼里的。可相对于现在武功被制的自己,她们的武功却都是一个个高不可攀,自己绝对无法力敌。因此,他才不惜死死压住心头的咬牙切齿,面上尽心竭力、极尽温柔地伺候,将瑶姑娘侍奉得极是体贴;甚至那些侍女出言羞他臊他,他也完全不反驳。苦苦坚持之下,终于苦尽甘来,哄得她们再无防备,导致自己得逞。这样的好机会,如何会放过?

  他曾在爱琴海大战巨鲸,这一到水中,自然立刻就是他的天下。那瑶姑娘虽然武功比他现在要高许多,但一来不习水性,二来又是惊慌失措,顿时惶急无限,只知挣扎,全无反制章法。她觉昭元双手双脚都在极力压缠自己身体,极力不让自己呼吸,心中大急,急欲呼救,却偏偏被灌了一口水。说起来,昭元一直都在处心积虑,她却是渐渐被哄得失了防备,又失了先手,这下要扳回局面,谈何容易?

  昭元知道此是千钧一发,若不先将瑶姑娘淹晕,令她彻底失去反抗之力,自己便绝对无可能挟她而为威胁。他想到这里,自然咬牙不理她在水中求饶的神情,更不让她贴着水底以得借力,只是压缠着她在堪堪离水底一尺之处,或贴壁,或横游,总是如一条大鱼一般,极力躲避那些侍女们的拦截。那些侍女虽然人多势众,但毕竟远不及他熟习水性,拦了几次,居然每次都被他漏过。众侍女忧心如焚,想起小主人受苦之痛,有的已急得哭了出来。

  昭元知自己屏息悠长,自然绝不露出水面,只是奋力潜游回避。那水底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无论是他先前在水中为瑶姑娘沐足,还是现在一大群人在其中或游或捕,都带不起半点渣滓泛起,可是居然偏偏又能生长玉莲。但昭元现在全然顾不得这些,只能集中心神,死死挟搂紧怀中的瑶姑娘,并用心体察她的抵抗力道。

  渐渐的,那瑶姑娘的挣扎越来越是无力,终于几乎体察不到。昭元不放心,还将头侧贴在她胸口听了几听,又试她手脉,这才终于确信她确实已晕了过去。他心头大喜,一松之下,却也被灌了一大口水。他连忙定住心神,突然挟瑶姑娘一起露出头来,喊道:“你们统统别动!你们主人在我手上!”

  那些侍女正急得天地难应,忽然见到他和小主人露出头来,都是又喜又惊,齐齐道了一声“瑶姑娘!”,便要围过来。昭元拨开瑶姑娘微微散开的长发,让她们看清楚,冷冷道:“你们主人现在已晕过去了。你们放心,只要你们马上招来神鹰送我离开,你们主人就绝不会有事。我知道我现在没有武功,所以下手绝对不敢有半点保留。你们不要近我身体,否则我立刻与她同归于尽。”

  那些侍女听他如此说,都是一个个地呆在当场,想去救又不敢去救。一名侍女忽然流下泪来,道:“枉我们瑶姑娘对你……对你另眼相看,全不提防,你却行此忤逆之事。你还有良心么?”昭元心头微觉愧疚,但箭在弦上,其势已不得不发,当下冷笑道:“我是什么人?逼我行僮仆之事,难道也是另眼相看,青眼有加?”

  那侍女怒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让你为瑶姑娘沐足,那是天大的荣幸,难道还辱没了你?我们瑶姑娘从来眼高过顶,她一向谓世上根本无男子能值他多看一眼的,如今却让你如此亲近,难道不是对你青眼有加?你敢说你一点都看不出来么?”

  昭元心头微觉惭愧,但想起瑶姑娘先前逼自己屈服时的种种高傲轻蔑之态,顿时又充满了无名之火,冷笑道:“她自以为高贵,那是她的事;我自有自尊,却是我的事。她以为她待天下人为仆便已算是莫大荣幸,天下人就真的都会如此没骨气?难道天下人都会心甘情愿地以被她视为仆役而感到荣幸?就算天下人都如此,却也还有我不如此!我能帮任何人做事,却不愿有任何人待我以仆,即使是她也绝不例外!”

  他这话一泄久被这群女子压住的心胸郁气,已不自觉地又有王者之威。那些侍女见他神情如此激动,也都不自觉楞了一楞,就连那瑶姑娘吃他这一大吼,也似乎微微嗯了一声。昭元吃了一惊,惟恐她醒过来,连忙又侧耳听了听她心跳,这方才放心。

  一名侍女道:“她不是待你以仆,是……是要你向她认错,你怎么如此偏执?”昭元冷冷道:“认错?我有什么错?我先还以为是我误闯,现在已知我根本就是被她和那个西王母抓来的。我有什么错?应该是她向我认错才对!你说是不是?你们还不快招神鹰来?”

  万王之王  第五十九回 虚无缥缈缘一梦(四)

 
  一名侍女秀眉微蹙,轻轻叹道:“瑶姑娘最受不了的就是你这股骄傲之气,你为什么就不能改改?那样……”昭元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她受得了?我天生就是这幅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可话虽如此说,心头却偏偏似有一个声音在唱反调,就象是在怀疑、乃至鄙夷自己其实还是希望她能受得了。

  他与瑶姑娘身体紧贴半立于水中,先还不觉,现在却忽然觉瑶姑娘身体真的好轻柔好温软,简直就象是要把自己的身体也给软成了一抹云彩。昭元连忙定了定神,却忽然又觉她樱唇似离自己太近,只好又将她微微抱得偏了一点,口中急道:“快点!不然我真的下手了!”

  那些侍女却是无一人肯动。昭元一急,怒道:“你们以为我不敢下手么?”一名侍女摇头道:“神鹰禁制极严,一但收宫,我们便完全指挥不动。只有西王母和瑶姑娘亲自发令,才能指动神鹰出宫。否则,神鹰就是被打死,也绝不会飞出宫的。”

  昭元见她们神色,疑她们所言确是实情,只觉眼前一黑,心中一片冰凉:“我这一场冒险,难道竟是完全白搭?”他心头怒极,却又偏偏无计可施,忽然恨不能将怀中的这位瑶姑娘狠狠摔在水中泄愤。可是他一低头,瑶姑娘那娇柔弱质和绝世仙姿映入眼帘,却又令他无论如何下不了手。

  瑶姑娘虽然是在水中被闷了很久,可是她身上的那绝美衣裙却不知是什么做的,一离水就是丝毫不沾,跟昭元这湿透的狼狈模样对比极是分明。她微微贴在昭元怀中,似晕非晕,似醒非醒,温柔和美好的感觉却是阵阵透昭元心脾而入,就象是要拢束他的心灵。若非昭元极力忍住心头那种晕眩感,那情形简直就象他马上就要被瑶姑娘俘虏一样。

  一名侍女看他神情,忽道:“其实你最难的关都已经过了,最起码瑶姑娘已经对你全不设防了,前程可说已是一片光明。你只要多服侍几日,甚至连逃都不用逃,瑶姑娘说不定自己就会带你到人间去了。你为什么非要行此谋逆之事?”

  昭元忽觉心中郁闷就如同要炸开一般,厉声道:“我就是绝无法容忍有人逼我为仆!世界上没有一件事的补救会太晚!哪怕是只能少当一天的奴仆,再大的风险,我也要冒!”

  他先前起意想擒住瑶姑娘要挟时,确实是因为瑶姑娘对自己太过分,令自己无法忍受。当时,自己内心实是翻江倒海,但怒极之下,却居然没有暴跳如雷,反而定下了强忍报复之计。只是由于当时那些侍女寸步不离,似乎对自己有些潜意识的防范,是以自己才特意点明请她们扶持瑶姑娘,以消她们疑虑。再到后来,他更是不惜屈身肉麻,极力讨好,才终于盼得她们都完全放松了警惕,这才得以成功。

  当时,昭元也不是没有听到那些侍女对瑶姑娘的取笑,知道瑶姑娘已的确对自己有些好感。他也曾想过,既然瑶姑娘很满意自己的完全屈服,自然也就会对自己不太设防。如此说来,日后自己脱困之可能,便也大了许多。因此,当时他心中的愤怒,其实已有不少被希望所取代。但他后来忽然又想到一念,顿时觉得自己若是就此打住,那岂不是真的就完全成了卑躬屈膝、向一女子跪地乞求以苟全性命的人了?自己这本来是忍辱负重、以图将来的心志,只怕也就再也不会有人相信,人人都会觉自己确实是为色所迷,彻底软了主心骨。

  昭元当时两相权衡,终于敌不过心头深深潜藏着的骄傲,是以才最终咬牙发动,尽力一博。他自己也觉得用这种办法,来对付这样一位绝世美女,实在极显亵渎和龌龊,因此满心都盼能在瑶姑娘醒来之前就逃离瑶池,从此再不相见。可是他完全没料到的是,瑶姑娘如果不醒来的话,自己居然还根本走不了。

  要说与西王母相对,昭元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的。他本来就对自己的要挟手段心存愧疚,那所说的要是不放自己走就要伤害瑶姑娘的话,其实也就只能骗骗这些没太多经验的年轻侍女,要说骗西王母,那是门都没有。

  可是现在不面对西王母,就要面对醒过来的瑶姑娘,虽然前者是害怕,后者只是愧疚,但却都是一样的难受。要知昭元虽坚定地认为自己并没有相信她们是神仙,但实际上,他心中对瑶姑娘和那一众少女的绝代风华早已在悄悄投降,因为这一切根本就绝无可能在人间找出匹配来。因此,他心中其实早已真正把她们当成了真正的仙女,实在是非常不愿意去亵渎和冒犯。自己这一出手,其实早已是面对了自己心中之大不韪,早就已是万分艰难的了。现在自己更还要去面对她,那是情何以堪?

  昭元明明知道,多等一刻,西王母先回来、自己输个精光的可能便大一分。可是他却又偏偏不知道该如何去解这危局,忧急惭窘之下,几乎都想一头撞死算了。怀中瑶姑娘吐气芳华,渐渐已有醒转之象。昭元也觉察到了,却是丝毫没有阻止的打算,更加没有阻止的勇气。那些侍女见小主人终于要醒,而昭元正神思恍惚、无所适从,也都只敢目不转睛地看着,不敢发出一声,生怕引起昭元突然心情大变,又横生枝节。

  昭元叹了口气,一手搂紧这唯一的要挟,一手摘下瑶姑娘颈中天链,收到怀中藏好,冷冷地盯着她。瑶姑娘终于醒了过来,一睁眼之下,却见昭元正狠狠地盯着自己,不免吓了一跳,但旋即又想起了自己被他用诡计而擒的事。她定了定神,觉出自己正被昭元紧搂在怀中,脸上不禁一红。但她全身气力毕竟尚未恢复,却还无从挣扎,只能气道:“你好啊,竟然敢如此对我?还不快放我下来?”

  昭元冷冷道:“你觉得我会放你么?”瑶姑娘美目闪了几闪,忽然射出了似曾相识的目光,直透他心,道:“那你想怎么样?你这样对我,不觉得羞愧么?”她说话间口气轻送,每一下都是微微甜香中还带着些许婴儿般的奶味,当真是柔腻之极,让人无可抵御。

  昭元死死压住心头愧疚和敬慕,极力用冷冷的语气道:“我想请你送我离开天宫,回返人间。我今日之冒犯,实在情非得以。到了人间之后,我定日日烧香为祭,以补罪孽。”

  那瑶姑娘觉他说话口气已越来越软,而且还不敢再看自己,眼珠忽然一转,又瞪着他道:“你以为,你对我的冒犯,只需烧几柱香就能抵了么?”昭元努力回避她的眼睛,道:“那你认为,当如何才能抵偿呢?”瑶姑娘道:“我还没有想好。总之我总有世界,你一切所能付出的报答本来就是我的。你要是再拿出来献给我,那能算什么报答?况且你这次亲为祭礼,本来就是我的奴仆……”

  她才说到这里,昭元忽然转过头来狠狠瞪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我不管什么别的,我最无法忍受有人将我作为奴仆。我不需要你受得了,我天生就是这个脾气。如果我没了这个自尊,那我也就不是我了。那样的话,我更宁愿去死。”

  瑶姑娘见他忽然如此激动和愤怒,吃了一惊,再看旁边的侍女也正在极力朝自己打眼色,立刻猜到自己昏迷时的大致情景。她长长的睫毛微微扑闪,虽是闭口不言,但心头却是一点也不害怕,只是跟昭元对视。昭元瞪了她一气,怒气渐消,忽觉自己已离她檀口不足两寸,她口泽甜香直抵自己鼻端,连忙不自觉地转头避了开去,心头狂跳不已。可瑶姑娘丝丝秀发却依然轻轻拂在他脸上腮上,拂得他心烦意乱,连抱住瑶姑娘的手也禁不住微抖起来。他想要将瑶姑娘送远些,不再紧贴自己,可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送不出去。

  瑶姑娘见昭元终于又不敢看自己,显是又为自己风采所摄,心头甚是得意,道:“好,我不当你是奴仆。但是你这样对我,这冒犯可就大了。你那什么烧香致祭根本不抵用。除非……”昭元道:“除非什么?”瑶姑娘微微一笑,道:“除非你在天宫做一辈子苦工来抵偿。但你放心,不把你看作奴仆。”

  昭元见她还是绕到了要留下自己之上,一股被戏耍的感觉顿时上来,怒道:“你可是在耍我?”那些侍女见昭元又是神色激动,都着急地朝瑶姑娘打手势,劝她不要再说。瑶姑娘却是毫不畏惧,竟如一百二十分地确信他不会伤害自己一般,依然嘻嘻笑道:“你知道我是在耍你,你就气成这样了?我不过是轻轻耍了你几下,你却居然敢这样骗我冒犯我,你自己说我该多生气?你怎么居然还敢理直气壮地来责备我?”

  昭元道:“可你并没有生气,怎能跟我比?”瑶姑娘顿时玉脸羞红,道:“胡说!你怎知我没有生气?你自己说你这样对我,是不是天大的无礼?”昭元不答,却道:“你放我走,我真的非常非常感激,一生……几生几世都感激不尽,日后定然……定然……结草以报。”但他才说完便微后悔,觉这位瑶姑娘深居天界,未必知道这个引喻的来由。

  要说这结草之事,轰传还不到十年,说的乃是晋国大将魏武子和其子魏颗、魏錡等之事。据说魏武子战功赫赫,乃是晋国有名的猛将。他有一爱妾名为祖姬,极是宠爱,但未生育。按照传统,他死时自然当殉葬极隆,这小妾也当生殉。但魏武子甚是厌恶那些喜用生人殉葬的旧礼,每次出征前都特地嘱咐三个儿子,说“我若战死沙场,你们不准用她殉葬。你们一定要将她好生再嫁出去,莫让她后半世孤苦无依。”

  但后来魏武子真要死之时,却又对三个儿子说:“这个小妾是我平生所爱,你们要让她殉葬陪我。”魏颗料理丧事时,尊照魏武子先前的吩咐,选择士人将那名小妾又嫁了出去。他兄弟魏錡问起此事时,魏颗回答说:“父亲大人一生反对生殉,屡次嘱咐我们善嫁此妾,显然是经历了反复思考,深思熟虑下才作的决定。他临终之际忽然又如此说,当是弥留之际头脑混乱,无可细想所致。孝子从治命,不从乱命。”

  后来魏颗兄弟率兵与秦军在令狐作战,碰上秦军中有一勇士名杜回。杜回力大无穷,无人能敌,导致二人屡吃败仗,无计可施。一日魏颗营中闷坐,恍惚间似听有人不住在耳边提及“青草坡”三字。他觉得极是奇怪,反正也无法可施,就把下次大战的地方选在青草坡。

  果然战斗一开始,杜回勇猛无敌,晋军又是大败。可是当杜回追击的时候,忽然两脚象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般,纵跳不灵。魏颗趁机反攻,抓住了杜回,并反败为胜。当天晚上,魏颗梦见一位老人前来,自称是那位小妾已死了的父亲,告诉他说:“蒙将军从先人治命,全了小女一命,老汉九泉之下,亦感大德。今次老汉特来结草以亢杜回,盼能助将军成此大功。将军善自保重,后世子孙贵不可言。”此事流传甚广,一时间生殉之俗大衰,全了无数人性命。

  昭元还正在担心此事流传不久,那瑶姑娘未必知晓,正在想别的什么引喻,不料那瑶姑娘眨了眨眼睛,却居然似是知道这件传说。只听她轻轻哼了一声,道:“昆仑是神鬼之都,我稀罕你这只死鬼报什么报?我不要什么来世之报,我就要你这一世先报了眼前再说。”

  昭元气急,实在按捺不住,冷声道:“姑娘所说眼前之报,在下实难实现。在下急于离开这里,行事不择手段,过分了些,确实是在下的不是。但姑娘若是将在下逼得太急,在下也还是只有更加出手冒犯。”他顿了一顿,又道:“我想姑娘也明白,在下虽然已无武功,到底还是一勇之夫。若是在下想令姑娘双目失明,谅姑娘现在全身无力,也是难以抗拒。”

  那些侍女听他终于说出这般明确威胁的话来,都是脸上变色,齐齐道:“你敢!”昭元冷笑一声,伸指在瑶姑娘眼边作势,道:“你们以为我不敢么?”那瑶姑娘全不害怕,嘻嘻笑道:“她们自然以为你敢,但我却知道,你一百二十分的不敢。”昭元一咬牙,手指慢慢抓下,几乎就要擦至她眼皮,道:“你现在还以为我不敢么?”那些侍女齐地惊呼出声,但瑶姑娘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敢。你难道还真以为你敢?”

  昭元牙齿错得格格响,但她那美丽的双眼本身就象一件无比美好的艺术品,自己实在无法忍心将它毁去,这手自然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昭元转过头去,想不被她美丽所慑,再下移一点点,起码吓她一吓。可是等昭元真转过眼去后,手却不但无法下移,反而还莫名其妙地自己往上抬了抬,似乎是生怕自己会不小心误碰了她。

  昭元忽然心头全溃,叹了口气,回过头来,低头道:“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对你,求求你放我回去。我真的是从头错到尾,就算被你看成仆役,也……也……愿意。”

  那些侍女先前见昭元手已实在太近,都知只要受扰一动,小主人的双眼就完了。因此她们都是心到了嗓子眼,虽然个个都想上前阻止,但也只能干着急,恨不能以身相替。可是现在昭元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软了下来,不但主动认错,居然还主动开口放弃了一切的坚持,低声下气地请求小主人赐恩。他现在的这一切跟刚才的强横比起来,简直就是完全判若两人,看在众少女眼里,自然人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目之聪。

万王之王  第五十九回 虚无缥缈缘一梦(五)

  

  瑶姑娘却似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微微笑道:“你现在才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死要面子活受罪。”她说完,随手往脖中一抚,忽然觉出天琏不在,正要说话,却见昭元已从怀中取出那天盒,急慌慌地要给她戴上,口中还念念有词:“在下又错了,取了姑娘心爱之物,罪该万死。”

  瑶姑娘见他如此惶恐恭敬,几乎就想笑出来,面上却还是冷冷道:“哼,你一向奸诈狡猾,这一定又是阴谋诡计。你是不是想脱身之后,哪天再偷偷来我这里把它偷走,是不是?”

  昭元本来确有此意,听她这么一说,只好坚称道:“不,不,瑶姑娘最适合这天琏了,天琏也因为瑶姑娘才生辉。我要拿走它,只怕它还不愿意呢。”心下却想:“这天链事关我老妈,我是说什么也要取回的。只要我脱身之后有备而来,她又能其奈我何?就算她骂我口是心非。那也没有办法了。”

  那瑶姑娘见他目光闪烁,似乎看穿了他心意,道:“哼,你又在想坏主意了,当我不记得你先前是怎么骗我的么?不过这次我既然有了防备,谅你也偷不走。”说着不再推拒,让昭元给她笨手笨脚地戴上。众侍女见他现在明明还是挟持着小主人,可行事起来,却反而象是被小主人挟持得动弹不得,都是忍不住想笑。可毕竟小主人还在他手上,却也不敢真笑出来,免得他又觉太过无脸、忽然又发神经。

  瑶姑娘见他老老实实、极为恭顺地将天琏为自己戴上,又想象着自己戴上天琏后两相辉映的美丽,心下更是得意之极。不料她才一抬眼,却忽然发觉昭元正定定地看着自己,顿时脸上飞红,怒道:“看什么看?”


  昭元一时失态,也是脸色微红,忙低头道:“是,在下又错了。……在下每一件事、每一句话都错了,从头到尾都错了,就从来没有一件对过。姑娘生在下的气,实在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在下现在郑重悔罪,还盼姑娘不要跟我计较,高抬贵手。鉴于……鉴于在下愚蠢透顶,日后定会再错,为免再惹姑娘生气,还请姑娘将在下早早放逐出去。”

  瑶姑娘哼道:“既然你什么都是错的,那么你要我放你,大概也是错的了。”昭元忙道:“这件却是对的。”瑶姑娘道:“那又说什么‘什么都是错的’?”昭元脸色涨得通红,垂头道:“是,是,姑娘责怪的是,在下又错了。”

  众侍女见他语无伦次,只是唯唯诺诺,想起先前他威胁时的强横,都是叹为观止。一名侍女睁大眼睛道:“天哪,瑶姑娘……瑶姑娘真的是好厉害好厉害哦,连这头野牛竟然也能被驯成这样。难道还当真是如瑶姑娘先说的,人之初,性本贱?”

  另一名侍女摇头叹道:“真是没有想到,先前我们说的当由这小子亲自给瑶姑娘戴上天链,不料转眼间居然真的应验了。”那瑶姑娘极是得意,道:“你们都不知他的心意,自然会害怕拿不准……”一名少女笑嘻嘻道:“是啊,我们都不知他心意,他的心意只有瑶姑娘一个人能知道。别人嘛,当然是什么都不知道才最好。”瑶姑娘脸上顿红,心中更悔,急道:“胡说!住口!”

  又一名侍女忽然笑道:“不知他是什么心意?瑶姑娘说出来听听?也好让我们长长见识。”瑶姑娘见她们又开始嘻皮笑脸,知道喝她们不住,羞得满脸通红,几乎就要将头埋入昭元怀里。虽然她还算幸运,立刻惊觉,但已是窘得无以复加。那些侍女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一名侍女道:“我猜呢,那心意是这样的:这小子好色,想抱瑶姑娘。瑶姑娘呢,也不……不很生气,于是就不怕。”另一名侍女道:“这你就错了。这小子并非好色,而是我们的瑶姑娘太美丽了。这小子虽然一见男人便如饿虎,但只要一见女子,便立刻衰如老鼠,只知浑身发软大叫好男不跟女斗,又哪里能舍得对我们的瑶姑娘下手?唉,我今天可算是知道了,什么叫船上人不急岸上人急。我们可也真笨。”先一名侍女道:“你这用得不恰当,当是‘不在其中,不知其味’。我看哪,我们还是少替他们操心了。”

  那瑶姑娘越来越是窘迫,忽然觉出自己还被昭元搂抱在怀里,更是羞气,道:“你现在还这样对我么?还不快放我下来?”昭元低头道:“是,在下自然要放开瑶姑娘。现在事情已了,还请瑶姑娘放在下走。”他口中虽如此说,手却丝毫不放松。

  瑶姑娘哼了一声,道:“我说了事情已了么?我说了要放你走么?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在月氏时对我……的侍女说过什么话?你一定要一辈子在这里做苦工。”

  昭元眼见她连眼也不抬,对自己极是轻蔑,显是根本就没放自己走的意思,心头越来越是绝望。忽然间,他一念起来:“明明是她被我擒住,若按照她所说,全世界除了她外都是贱命,那怎么也该是她求我放她更为迫切才对。可现在怎么变成了我求她放我,还求得如此迫切?真是岂有此理!”一想到这里,昭元心头更是又羞又恼,忽然间希望全灭,陡然将那瑶姑娘的身体猛力搂得正对自己,一字一顿地道:“你真的说什么也不肯放我?”

  瑶姑娘觉他忽然将自己抱得极紧,心下一惊,随即道:“不放!你居然还不死心,还想威胁我?”昭元见她那轻蔑的神态,心下恨极,冷笑道:“前面那些算是我下不了手,可这一下却不同。既然我如此苦苦求你,你还是不肯放我,那我只好更加冒犯了。”

  瑶姑娘笑道:“你那些伎俩,我根本都不屑一顾。你以为你还敢做什么?我倒还真想看看,你还能有什么本事来逼我。”昭元咬了咬牙,极力以最平静的口气道:“你信不信我敢当着这里所有人的面亲你?”

  那一众侍女听他居然如此威胁,全都目瞪口呆,瑶姑娘更是满脸羞红。她心头鹿撞,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敢如此,只觉这一威胁果然是跟以前完全不同,根本就无法象先前一样预料他到底敢不敢。可若是现在服输,那不还是让他要挟成功了么?自己是何等身份,怎么能在他那口是心非、外强中干的威胁下屈服?

  她只觉似有一团完全无可捉摸、梦幻般的云在包围着自己,心头砰砰狂跳,却终于还是坚决道:“不信!你根本就没这个胆子。”昭元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嘎声道:“你不信?你可想试试看?”瑶姑娘脸上红云越来越盛,却依然不肯认输,闭上眼睛道:“我就是不相信。”只是声音已小了许多。

  昭元气往上冲,一下将她臻首搂得离自己更近了些,离她樱唇已不到一寸,几乎都口泽可及。他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怀中人儿的芳心在狂跳着,那绝对是羞涩与害怕的体现;,是他自己的心却更是在发疯般地狂跳,竟然几乎连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这个威胁。瑶姑娘身上那股似能融掉人心灵的甜香悄悄度来,更是令他恐惧,令他惭愧,也令他向往。

  昭元脑中阵阵晕眩,一面拼命给自己壮着胆,一面苦苦地问:“你真的不相信?你真的不后悔?你……真的……真的不后悔?”简直都让人无可分辨那究竟是在求,还是在问。瑶姑娘脸儿更红,根本不敢睁眼,身体也微缩了缩,却依然不肯向昭元的色厉内荏示弱,更不屑发一言相应。她心头只觉自己是处于一个五彩缤纷、无比琦丽、但却又无比诡异、无可捉摸的梦中,根本不知昭元是敢还是不敢,更不知自己心底里面究竟是盼他敢,还是盼他不敢。到底梦的那一边是幸福?哪一边是失望?她不知道,也根本不敢知道。

  昭元只觉自己口唇离她樱口越来越近,心头更是其乱如麻。他似乎极盼瑶姑娘回心转意屈服自己,以免自己不得不抉择,可却又似更怕她突然回心转意,以致自己失去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眼前玉人那越来越近的无比美丽让他眼前彻底模糊起来,脑海中也是模糊一片,简直已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到底还是不是人、究竟还是不活在人世。他每近一分,都似有无比的阻力,可是又有无比的动力;每进一分,都是无比的艰难,却又无比的幸福和欹旎。

  终于,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唇微微凑上了一丝无可名状、无可理解、更无可相信的美好。那种甚至还有些烫意的轻软和温柔,那种震撼一切的羞涩和颤抖,就如无坚不摧的金箭一样,摧枯拉朽般地突破着昭元那早已经不存在的心防。

  怀中玉人也似乎轻轻“嚶宁”了一声,似乎想要逃避,可却早已被那无处不在的少女羞怯彻底融走了力气。昭元只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已被一种电闪雷鸣般的晕眩完全吞没,全身都象是在被最烈的心火烫着炸着,可却又根本不是痛苦,而是无比的幸福和美好。那种幸福是那样的捉摸不定,可却又是那样的美好,美好得自己无法不迷醉,更加无法去言传。他忽然不顾一切地想要把这捉摸不定的美好变成更实在的现实,顶门上却突然一痛,耳边也似乎传来了一声西王母的厉叱“大胆狂徒,竟敢如此?”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昭元忽觉头脑中炸裂般的疼痛,而且那股疼痛简直比被巨量烈酒伤脑之后的头痛,都还要厉害上百倍,甚至都让他没有力气睁眼。那股剧痛似乎还让他有一种惊人的入幻感和失落感,就如刚刚经历了一个既无比美好、又无比可怕的梦。

  昭元忽然双手拼命抓头,疯狂而又徒劳地要去寻找什么东西来狠狠撞自己一下,似乎想借外力的剧痛来转移脑中的剧痛。可他却什么都没有碰到,反而觉得自己身边象是又有了一种久违的、极期盼也极熟悉的感觉。他一惊之下,还没来得及睁眼,那种感觉已经立刻更加明确起来。只听一个自己魂思梦绕、无比亲切的声音轻轻道:“哥哥,你醒了?”

  昭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极力睁开眼睛,只见一张稚气、憔悴、哀怨而又纯真的小脸正展现在眼前。那双无比熟悉的眼睛,也正呆呆地望着自己,似乎想哭,又似乎想笑,正是冰灵的眼睛。冰灵见昭元呆呆地瞧着自己,知他还是精神恍惚,柔声道:“哥哥,你很累很累,是么?我陪你好久了,你再睡一会,好么?”

  刹那间,昭元只觉所有的苦痛都已是一扫而光,全身全心所有的精力都在支持着自己痴痴望向她。他情不自禁地一把将冰灵紧紧拥住,泪如泉涌,哽咽道:“小妹,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可知道,这些天我们多么担心你?你……过得还好吗?”

  冰灵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哥哥,我还好,她们都对我很好很好,可是……可是我好想你和妈妈啊。我想回家,可是她们不让我回去,说这里就是我的家。我……真的好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昭元紧紧拥住她的身体,让她和以前一样紧贴着自己,垂泪道:“不会的,不会的。哥哥一定会来看你救你的,一定不会让你孤苦伶仃一个人的。”

  冰灵哽咽无语,泪珠串串滑落,哭道:“哥哥,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天天都在等你。我等了好久好久,可是你却还是没有来。她们说没有人能找到这里来的,叫我不要等了,可是我不信,我真的一点也不信。我一天天地苦苦相捱,几乎都要绝望了,终于还是等到了你。哥哥,你这些天到哪去了?”昭元见她脸上话中,满是与她年纪极不符的无尽憔悴和哀怨,心头一阵阵抽痛,颤声道:“哥哥没有照顾好小妹,让小妹受苦了,哥哥该死。哥哥这些天一直都在找你,一直都在想你。但是哥哥笨,这么久才见到你。”

  二人相拥而泣许久,冰灵的泪意才微停,身体也放松了许多。昭元轻轻捧起她的脸,仔细看了看,见她虽然憔悴,但却没有冻饿之状,心下微微放心:“看来,那劫持她的人还算有人性。”冰灵见他微微发怔,道:“哥哥,你在看什么?”

  昭元道:“我在看那些坏人有没有虐待你。要是有的话,哥哥非跟她们拼命不可。” 他口中说着话,双眼已看向她和自己的身上,只见她一身都还是当初跟自己分离时的打扮,自己身上却满是极华贵极奇异的质料,似乎是被人整个换了一身衣服。

  再看周围,只见二人所处乃是一间甚似中原布局的静室。静室中陈设着许多字画古玩,虽然并不甚起眼,但昭元眼力非凡,自然一眼看出那些都是价值极高的珍贵古董。他又朝外面看了几眼,隐隐见有层层亭台楼阁,竟似是处在一处极大的宫院之内。此室之门紧闭,其上只有一很小小窗。屋中那些精美大件桌椅都暗暗透露着凉意,竟然都是石制或铁制。

  冰灵慢慢道:“她们对别人都很凶,但待我都很好很好,我冲她们又哭又求,她们也从来不生气。有一位跟我妈妈一样大的阿姨经常来看我,说这里就是我的家,她也可以当我妈妈,一样疼我。可是我还是想回家,我还是想你在我身边。”说着眼中又涌出泪意。

  昭元心头难过,又将她搂紧了些,柔声道:“好妹妹,这些天真是委屈你了。哥哥真的很怕你落到那些仇视你的人手中,担心得不得了。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呢?她们为什么要抓你呢?”

  冰灵道:“她们说这里是上清天宫,也叫雪莲冰宫,离我家很远很远,说我一辈子都回不去了。她们还说,她们仙宫要挑选秀女,所以就四面到处找人。那天我们看到的那头大鹰,就是四面找人的人。那个人回去报告后,天极圣母就派了她的左右胁侍来抓我来。”

  昭元一听“仙宫”二字,颅内顿时又惊人地剧痛起来。他咬牙压住那股剧痛,微微沉思道:“她们为什么要抓你?只是因为你可爱么?”冰灵脸上微微一红,道:“天极圣母阿姨说我虽然不会武功,但资质惊人,要教我学一门很厉害很厉害的武功。她还说我要是学好了武功,就可以去找妈妈和你。可我知道她是想骗我学武功,所以我就没有听。她还说,我要是不听,就把我迷晕,可我还是不听。但她也没有打我骂我。”

万王之王  第五十九回 虚无缥缈缘一梦(六)

  

  昭元心下渐渐明白:冰灵虽然本人不会武功,但毕竟乃是婆罗门武尊大梵天和刹帝利武尊孔雀明王、地藏王两大家系的嫡传之后,其资质确实极可能是上上之选。虽然自己这一路上没见过几个武功高的女子,但那似梦非梦中的西王母着实让自己大吃了一惊,从此丝毫不敢看轻女子之武功。在冰灵被劫走的那天,自己是亲眼见识过这天极圣母的左右胁侍武功的,那么天极圣母本人的武功绝不会低。既然天极圣母说那是一门极厉害的武功,那么定然确实就是一门无上的绝学,而且可能还特别适合女子修习。

  冰灵见他若有所思,道:“哥哥,你在想什么?”昭元道:“我在想,这个天极圣母是不是就是我曾经梦见的一个人。哥哥也是骑鹰来的,不过是被骗来的。”他默默想着眼前的这一切和梦中的那一切,头中那股痛更是剧烈得象是要将他身体对半锯开。

  冰灵大感兴趣,道:“真的?”昭元点了点头,将自己经历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当然,他并没有将自己和瑶姑娘的欹旎事说得太过清楚,只说自己正要威逼瑶姑娘放自己走时,便又晕绝。冰灵听得入神,道:“哥哥,你真的觉得那是梦吗?我觉得好象是真的呢。”

  昭元想了想,越来越疑心那里面的瑶姑娘就是睡梦中身侧的冰灵,但这却无法说出来。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按说……按说那里面确实有人……有点与这里对应的,应该是个梦的。可是这里似乎寒气逼人,你又说这是一座非常大的宫苑,那么应该不是在沙漠附近。我实在是记得本来明明白白在沙漠中,四面荒凉无际,若不是被紫鹰带飞,又怎么可能来到这里?难道天极圣母连你都迷不晕,却偏偏能够迷晕我,在我记忆中硬插进这一段?”

  昭元仔细想了想先前情景,只觉那情形虽是如此清晰地印在了脑海之中,清晰得就象是刻在了自己灵魂之中。可偏偏进出那瑶池的时候,自己却先是神思恍惚,后来更是直接晕倒,导致这一段记忆完全说不上连续,当真有如是硬插进来的一般。况且自己脑袋如此之痛,大异寻常,亦是极有可能被人强行试行迷魂术之类的邪术。

  昭元想了想,又道:“小妹,你见到的那些人,是什么样的?”冰灵想了想,道:“好象就是黑衣白衣都有,可是长的什么样我也说不清。哥哥,你很需要知道么?”昭元知她从来不谙世事,这些可能只是见面能认出,但要说特征却也难说清,便道:“其实也没关系。她们肯定还要来见我的,那个时候就知道了。对了,她们怎么会让你来照顾我呢?”

  冰灵忽然脸一红,却是低头不说,许久才道:“那位天极圣母阿姨说,我这么对你念念不忘,一定是……一定不是哥哥……的妹妹。她说她能找到比你更好的人来让我喜欢。”昭元见她忽然脸上晕红,自然知那话之意,心下也微觉尴尬,忙道:“那你是不是就答应了呢?”话才说完,忽觉自己问得似乎颇有急意,一时间也觉极不好意思。冰灵见他问的甚是急切,脸上更红,轻轻道:“我不肯,我说你就是我最喜欢的,再也不会有人让我更喜欢了。”

  昭元见她声音越来越细,到后来几乎不可闻,根本不敢看自己,自己脸上也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冰灵低头轻轻道:“天极圣母阿姨叫了许多男人,要我选,可是我都不喜欢。后来,那位当她左胁侍、叫雨仙主的阿姨,说她曾经暗中观察过我跟你在一起的情景,说我可能真的再也不会喜欢别的人了。圣母阿姨听到后好象很生气,但还是没有骂我,只是说我要是听话,她会把你也找来。我一直以为她是在骗我,可是却没想到,我竟然真的能在这里见到你。”说着将头轻轻歪在昭元颈中摩蹭,身体也如水一般相偎。

  昭元砰然心动,但又立即警觉。他几乎就要本能地推开冰灵,避免纠缠太深,可却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动手。冰灵的声音更轻,已是微微哽咽起来,黯然道:“哥哥,这几天我本来绝望了的。我……甚至都在想,我变成鬼以后,就可以不被她们管住,可以自己去找你。哥哥,你不要怪我不勇敢,好么?”

  昭元听她竟曾萌死志,吃了一惊,连忙拥紧她道:“傻孩子,怎么能这样想?哥哥是人,你要跟哥哥在一起,也要保重才行啊。哥哥没有别的亲人,这一辈子最疼你了,你以后千万不要这样瞎想。要不然你死了,哥哥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冰灵被他搂得身上越来越热,轻轻道:“昨天天极阿姨把你带来,说这个人就比你强,我一定喜欢。我一看就认出了就是你。她说索性以后就让你和我总在一起,还说只要我听话肯学武功,就是……就是……”昭元奇怪,道:“就是什么?”冰灵直往他怀里钻,良久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她说……就是跟你生好多娃娃,她也不管。”

  昭元只觉一股奇异的感觉融遍全身,说不出的舒服,但却也是说不出的禁忌。他感觉到怀中冰灵的身体热得烫人,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知道她心中比自己还要难以面对,还要难堪。可自己却又为什么不立即出声责备?她又为什么还是要把这么难堪和禁忌的话,来说给自己听?这一切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昭元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知那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所曾经有过的想法,又泛了起来。自己曾经以为自己早已对这一笑置之,连刻意回避都已不需要,可是今天它们再度袭来的时候,竟然比先前要倍加猛烈,自己几乎完全无法抵挡。他甚至感觉到怀中的冰灵身体微微发抖,似乎她的心和自己的心一样都在颤抖,一样都在把持不住。

  他知冰灵和自己虽然托为兄妹,二人也都自以为是真正的兄妹,但实际上自己心中,从来都有一股被自己鄙为邪恶之极的念头在作怪。只有在二人分别、自己去爱琴海的路上,自己才以确认她对自己是全然纯洁的兄妹之情的办法,使自己完全得以解脱。可是在今天看来,自己还能再明明白白告诉自己,她对自己真只是纯洁的兄妹之情么?

  自己初见冰灵时,她似乎还只有十二三岁、十三四岁,一切都非常容易地被自己一句“她还小”的话来搪塞过去,不用被迫去面对什么。可是一年多过去了,现在的她,无论怎么看,都已经是一名真正的绝美少女了。在中土来讲,她甚至都已归入可以几乎成亲的年纪了。自己难道还能去一样回避面对么?

  昭元看着怀中的冰灵,心头也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身体度过来的温柔。恍惚就在刹那之间,他竟然难以分清这种温柔,到底和自己拥着伊丝卡,或是梦中胁迫瑶姑娘时,所体受的温柔和美好有什么不同。

  冰灵忽然轻轻道:“哥哥,你喜欢不喜欢我?”昭元道:“当然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冰灵说话时,樱口无意识地在他脖上轻轻吹气,丝丝柔发让他无可适从。冰灵却似还全无体察,脸也紧紧贴住他,道:“哥哥,那你喜欢不喜欢亲我?”昭元吃了一惊,道:“我喜欢亲你的额头。”冰灵喃喃道:“那……那有一天我梦见你亲我的脸,你当时是不喜欢我了?”

  昭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冰灵说的那一天,绝对不是指自己在伊丝卡走后安慰她的那一天,而是他根本就以为已经完全遗忘了的那一天。难道那一天冰灵其实是跟自己一样没有睡着?还是那一天自己其实和她一样,都在做梦,为梦所迷?

  冰灵轻轻道:“哥哥,你真的是那个时候不喜欢我吗?”昭元道:“不是的,不是的。哥哥每时每刻都疼你爱你,你不要胡思乱想。”冰灵微微蹭了蹭,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在他耳边撒娇道:“那你还记不记得你要走的时候,你还欠我……欠我……”

  昭元头脑一阵昏乱,忽然一下将她扳过身来。只见她双目紧闭,樱口微张,脸儿欲燃,身体微微颤抖,带动着那长长的睫毛也微微而抖颤,简直跟那天她临别时对自己说“哥哥,你亲我一下好不好?”时一模一样,说不出的美丽和可爱。

  昭元呆呆望着她,越来越怀疑自己睡熟时,身侧的冰灵就是梦中的瑶姑娘。他只觉一股欲念骤然起来,正要凑上前去,手忽然似是碰到了一样硬硬的东西,正是自己送给她的天琏。昭元脑中忽然莫名其妙冷静了下来,几乎就要打自己一个耳光。

  昭元正在恼恨自己心中的肮脏,忽见冰灵似乎微微睁眼,偷偷瞧了自己一眼,却又立刻闭上。冰灵身上更烫,良久才轻轻道:“哥哥,我忽然有一个新的感觉。”昭元道:“什么感觉?”冰灵扭了扭身体,似乎想再伏在他肩头,用蚊子般细的声音若有若无地道:“我觉得长大好象也不是我想象的那么不好。哥哥一定会更加疼我,我也更加爱哥哥,你说是吗?我是不是真的不应该害怕长大?”

  昭元心头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又是浮想联翩,无可回答。他本来是和所有人一样,一心要冰灵接受她正在渐渐长大的事实。可是现在,当冰灵真的需要自己肯定回答的时候,自己却又不知为什么,根本不敢来回答。

  他叹了口气,终于压抑住自己的心神,松了松手,让冰灵又贴在自己胸前,柔声道:“小妹,人长大是个很微妙的过程。有的时候,你不希望长大,可是却偏偏人人都说你长大了。有的时候,你希望长大,却又偏偏长不大。长大了,也是有好处有坏处的。哥哥只知道人是一定要长大的,可是长大之后到底是好是坏,哥哥自己也不知道。”

  冰灵腻道:“不,我只想知道我要是长大了,你是不是会对我更好,更加爱我疼我?只要你更加爱我疼我,不会不要我,我就觉得长大了什么都好。”昭元终于无可回避,终于勉强道:“当然,你长大了,哥哥更加疼你,怎么会不要你呢?倒是你要不要哥哥,却还还没准。”冰灵噗哧一笑,道:“不,我也要哥哥。哥哥也一定要我,不许不疼我。”

  昭元见她忽然似又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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