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王之王 第五十二回 肝肠寸断木马城
(2006-04-14 21:16:28)
下一个
万王之王 第五十二回 肝肠寸断木马城
(如未能看全贴出的全部回目,本书在起点中文网的更新最快最全,基本上是每天更新。也可到九头鸟自己的网页http://www.ece.osu.edu/~weim/,然后选"中文版",进去后选"本庄庄文",也可以看其汇合版.由于要借用网站的自动换行缩进功能,加上此网页一般只是周末有时间集中更新,所以可能会延迟一两个星期,请谅解.信件请发至supernineheadbird@yahoo.com.)
第五十二回 肝肠寸断木马城
昭元笑道:“那也不是。若是我猜的不错,阁下早已在军中大大散布了些消息,说是特洛伊最多只能坚持一年了。同时,阁下肯定还大肆宣扬了特洛伊的国库是多么丰厚,说破城后人人都能大发横财,用战胜后的利益来吸引大家。要不然,只怕现在就已有大批人要回国了。真要到了一年后的那一天,若是特洛伊还没有崩溃的迹象,你定然会利用大家的极度期望而又失望之下的奇特心理,挥军血战攻城。这一战在你们的愤激心理和完全不计伤亡之下,可以说是必胜,但你们只怕伤亡也要过半。要说以前,这等伤亡你是根本不敢承受的,这也是你们一直都攻不进去的真正原因。但现在,这过半伤亡由于是大家一起疯狂而去引起,你却反而可以逃脱责任。”
阿伽门农面色连变,忽道:“奥德赛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昭元哈哈笑道:“这些事难道就只有奥德赛能猜到么?这里有谁是傻子?我毫不夸张地说,你这里的几乎每一位国王都能猜个大概。倒是我新来乍到,要不是亲眼看到你对我们那些财富比别人更为重视的样子,一时间只怕还不能这么确定你的处境。当时,各国国王也大都十分看重我的财宝,显然他们也是各自都有心中盘算。而且还有一点就是,你也知道,一来你未必能擒得住我们,无法逼我们直接拿出钱来,二来特洛伊国库虽然不差,但绝对没有你所宣扬的那样。因此,反而是我们的到来,给你提供了名副其实的机会。只是我们又绝对不会把钱都带在身边,定然是一船船地分开运,因此你即使真擒住了我们,一样得不到太多财宝。同时,你也摸不大清楚我们的底细,不知我们是远是近,国大国小。以我们的风采来看,确实是外邦大国王族贵人无疑。再从我们的富裕财力来看,显然每一个国家又都不可能弱。因此,你心中甚至还有些担心,你若是真的擒下了我们,招来的可能不是财宝,而是我们各国学你们讨伐特洛伊一样的征伐。因此,我们在这里如此行动自如,你对我们如此礼遇,自然也不是全由好客之故。”
阿伽门农闷声不语。昭元缓缓道:“其实,若你我真是坦诚相待,这些话也就大家心知独明即可,不用说得这么明白。不过我也明白,现在我这个想法,等于是又向你提出了新的要求,自然也是该当有所补偿才是。同时,此事虽然从根本上来说,是你自己的利益悠关,但也还是需要借助你们的仁慈和宽宏大量。因此,你们若是肯配合,我们不但可以加一些钱,还要将你们的宽宏大量传遍天下万邦,让普天之下都景仰你们乃至整个希腊的赫赫之名。”昭元说完,站起身来朝阿伽门农深深一揖,道:“我为万千生灵,请求阁下普施慈悲,也为希腊积些功德。”
昭元先前说时言词犀利,句句都戳自己痛处,几乎令阿伽门农下不来台。阿伽门农正自心头窝火,极力抑制,可现在却见昭元忽然站起来朝自己施礼,而且言辞恳切,于是这心头之火立刻便也降了不少。这等好的台阶,为什么不先下了再说?
阿伽门农先回了一礼,略微想了一想,终于道:“公子既然愿意为此多出资财,我等自然也愿为此受些委屈。”腓特烈等也都知此事说到底也是极是微妙,绝对不能真把阿伽门农逼得下不了台。现在既然见阿伽门农有了允意,也都站起来朝阿伽门农深深施礼致谢。
昭元见自己软硬兼施之下终于有了些眉目,笑道:“阁下胸襟广阔,实乃希腊之荣耀。我等自然也要多出资财,好沾上一点光。经过我等兄弟磋商,我等愿意再多出一千万个金币,也就是总共一亿三千万金币。”
阿伽门农微笑道:“既然公子一再说大家都是明白人,又何必报个如此低的价来等我来要呢?”昭元哈哈笑道:“阁下果然快人快语,我等自愧不如。这样罢,我等多出三千万金币,也就是最后将为这整件事,分三十年,一共付出约一亿五千万个金币。当然了,赌场中输赢不算。而且我们现在还有一箱不太多的金宝带在身边,便请阁下先行散发给各国国王和军兵,也好请他们听从调度,不生抵制之心。当然,这也是不算在总额里面的了。先前的第二、第三箱乃是订金,自然要算的。”
阿伽门农笑道:“你们考虑如此周详,那是再好不过了。既然大家坦诚相待,那么就可以商谈真正的细节了。不过要论这些,我却不及奥德赛。”昭元笑道:“阁下不再怀疑他了么?”
阿伽门农笑道:“要说他对我有些不满,那自然是有的,也无需隐瞒。但此人对希腊热爱之心众人皆知,要说他会出卖希腊利益,那实在是连我都不会相信。别看他是你们的朋友,但我知道,他在谈判中也还是会豪不留情地为希腊争取最大的利益。你便是行贿,也没有用。因此派他来跟你们谈,反而比那几个赌棍要让我放心得多。”众人哈哈大笑。
当下众人来到奥德赛帐中商量细节,想起刚才昭元软硬兼施、又逼又求的情景,都是感慨不已。昭元沉吟道:“对这种城府极深之人,真要玩起来,我们这些年轻人哪里是他对手?因此单刀直入直指利害,再多给他些面子,这法子虽然过于简单,反而可能是最好的办法。不过这些事确实该当我们这些外人来做。若是奥德赛来做,只怕阿伽门农就算当时同意了,心中介蒂也会加深。”奥德赛点了点头道:“是啊,这些天我一直旁敲侧击,但他却一直装傻,正在烦恼着呢。”
腓特烈道:“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你要跟他说的话,还没法直接出价,不知道我们到底愿出多少,能出多少。而昭元来跟他说,那就不一样了。”众人禁不住哈哈大笑。
但说到具体细节,却又是另外一番情景。双方虽然已无根本原则上的分歧,但这细节却反而比先前更是繁杂。双方都是抱定先小人后君子的想法,一条条地细细而争,丝毫不再顾及双方的朋友之义。直到半夜菲迪普斯输光了钱回来,大怪他们怎么不去的时候,居然还没争完。结果,就只好由昭元和奥德赛继续,余人有的回去睡觉,有的则去赌场让人找平衡。
到得次日,终于争出个大概来。众人看时,只见除了那些最重要的付款、审判帕里斯和海伦、特洛伊人必须彻底融入希腊、不能再自认是特洛伊族等大原则被先列在前面外,后面还有许多新的细则。比如详细规定了具体付款的年限,而且要求七人每年轮流派船来付款,并在希腊呆到下一人的船来时为止。
一般来说,若是快船,最多半年可以往返一次。所以,若是一人缓冲一年还没来,或是某一年的金额缓冲一年还没有够数,便视为七人这一方面违约。那个时候,希腊一方不再受须平等对待特洛伊降民之条款的约束。但若是三十年全部付清,则特洛伊人自动永远获得再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希腊公民权利。
此外,还有一些细款,如昭元等一方最多只能接走一百名特洛伊人,其余人不得拒绝加入希腊一方。同时,希腊人如果遇到无可制伏的反抗,依然可以在战斗中杀死抵抗者等。
昭元一方的要求也提了不少,主要是无论如何,希腊一方不得杀死、贩卖或严重污辱放下武器的特洛伊人;不得放火;特洛伊人进入希腊时,每人可以携带不超过五十个银币的个人财产;但十年之内,昭元一方不得直接资助他们。而且在这期间内,如果他们因为欠债而沦为奴隶,则与条约无关。
昭元等与特洛伊人间的个人欠款,在三十年后可以有权选择免除,希腊方面不得干预。但三十年内,特洛伊人每年需上交十二个银币,由希腊代收,并从中提取十二分之一。昭元等选择接走的一百名特洛伊人,每人可以带走一件他们个人拿得动的东西。木马之中希腊一方之人数不能超过十四人,同时行动时他们只负责保护,不能主动出手制伏守卫等等。
众人看了又看,基本上表示同意。接下来又费了好几日功夫,添加了一些细节,终于成了一份真正的盟约。当然,这盟约对普通士兵都保密,只是在中军大帐中,在双方头面人物共百把人的公证下,彼此歃血发誓,以成盟约。盟约上自然有双方的徽记。
又过几日,那巨大的木马也已造好,希腊一方的七名勇士也都选得齐备。菲迪普斯在其中,但奥德赛不在其内。大埃阿斯虽然被抽中了,但冷眼看了昭元等许久,却最终还是拒绝参加。昭元等七人心头虽连连叹息,但将心比心,却也无法责备什么。各人在很远处举行了祭神大典,各国天师亲自致祭,将天马献给海神。同时,乞求海神更加坚决地不保佑特洛伊,好让这场战争早日结束,大家发财回乡。
这一场大祭故意选处极远,让特洛伊城头看不见,而且严格限制外传。但两军中互有奸细,自然特洛伊人还是有办法知道。木马自然就放在海边半隐蔽不隐蔽的地方。这天晚上除了昭元外,所有的人都去赌场赌钱。至于昭元,则说自己需要单独出去行动,请大家不要跟着。但问具体要做什么,他却又只是连连叹气,神情一片落寞。众人都知他需要稳定一下最后的心态,虽有一二人在他深夜归来时惊醒,但也故意不闻不问。
次日,希腊一方一反常态,不再对城头上特洛伊人的叫骂恍若不闻,而是黑压压一片聚集到城下集结,同时拉开嗓门跟城上叫骂。特洛伊人先还以为希腊人终于忍受不住,又要来攻城,都是红了眼睛要血拼一场。但到了后来,却听得希腊人只怒骂特洛伊人,说他们只知道依托城墙,应该派出同等人数,直接出来决一死战,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胆小鬼”。同时,希腊人还嚷嚷,说是胜者自然将得到这匹天马做见证。
帕里斯等盘算,自己等现在正是人人视死如归,士气上占了上风,赢面或许能有大半。这一战若胜了,自己自然大有容光,即使败了,也能增加仇恨,稳固自己的地位。只要自己等守城意志不垮,便能继续周旋,他们又能如何?当然更重要的是,毕竟自己曾经大骂过敌人胆小,现在敌人既然要同等人数前来溺战,自己怎能不应战?
况且特洛伊已是人人都知道,若是一如以前,最终必死。现在敌人肯与己方各出一万精锐,大打一场,而其后方却已在悄悄准备船只,显然是他们心头实在已是不耐。说不定他们也是想想找个什么借口,比如这一仗胜了,便摧垮自己等守城的决心,败了也好为自己要回国找到台阶,说是自己等不蒙命运女神垂青,再战无益等等。因此,这一战若是胜了,反而有可能给希腊人台阶下,而且可能还是死中求活的唯一一步棋。
当下双方约定明天就正式大战,特洛伊城中在神庙前大祭天神,精选勇士。双方都企求天神保佑这一战,同时又都让对方知晓自己在求神。
次日,双方在城外摆开一模一样的阵势,肃杀之气弥漫无比。希腊一方真正知道此谋的细节的,其实只有阿伽门农、奥德赛及那十四名勇士,普通士兵都不知道。双方二万名勇士也都相信统帅们的话,觉得能否摧毁对方之战斗意志就在此一战了,却丝毫不知在双方统帅心中,都根本不会因为这一战的胜败而真正决定什么。
战鼓擂起,双方部队整齐地渐渐接近,人人眼中都闪着嗜血的光芒。到了三十丈开外,双方勇士忽然同时发出了雷鸣般的吼声。震耳欲聋中,标枪已是如林般飞起,弓弩如林,双方的部队都怒吼着向对方冲去。无数人身上铁甲被利箭穿透扎入肉中,许多人冲着冲着倒在了地面上,但却无一人呻吟。无论是站着、跳着的人,还是受了伤只能仆着、侧着、坐着、躺着的人,只要还有一只手臂能动,就都还在舍生忘死地恶斗。
昭元等藏身在木马腹中,虽然几乎完全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但那震天的喊杀声透过厚厚的木马外壁传进来后,却依然惊心动魄。甚至连那巨大的木马本身,也被那悲壮和凄凉之气震得渺小了许多。昭元心头一阵痛:“这个办法虽然是为了能最终少死些人,却反而要先令这双方勇士舍生忘死地恶斗。他们人人都恨不得把对方全部杀绝,那是何等的惨烈景象?他们哪一人不是双方的精华?我本是要救人,可是现在,这些精英之死难道能和我完全无关么?我和奥德赛的办法,难道一开始就已经错了?”
他正在心头迷茫,忽听外面声声尖利的响声,似是有一方正在收兵。昭元朝菲迪普斯拍了一拍,觉他缓缓点了点头,知这确是希腊一方的收兵之声。一切都在依计而行,自己要达成的目标也越来越近,但昭元心中却似越来越是不敢去接近这个目标。阿伽门农曾特地召集全体将官和各营的传令官,当众下达了日后若是能入城,不允许杀放下武器的敌人的命令。众人也是暗中亲眼看见了,这才肯进入木马的。可是但现在想起来,却依然冷汗隐隐直冒。
过了许久许久,收兵的声音渐渐远去了。特洛伊战士追击的声音远去了又回来,已离这木马越来越近了。每一幕都还是如自己等先前所想所望的,可是将来的一幕幕,也还会这样么?
昭元心中越来越害怕,可是究竟怕什么,却又说不清楚。他甚至一点也不害怕特洛伊人会发现自己等人藏身在里面,而且潜意识中,甚至还莫名其妙地希望自己被发现,从而让这条计行不通。也许,如果一切都能不由自己控制,自己反而能一切都轻松许多,因为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便其实无能为力,一切结局如何,也就都与自己无关。昭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所有人都在黑衣之外还蒙上黑纱。也许,在蒙上了黑巾之后,不但能够让别人不再认识自己,就连自己也能变得不面对自己。
万王之王 第五十二回 肝肠寸断木马城(二)
外面一阵阵的欢呼此起彼伏,终于渐渐小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这只木马的赞叹,都觉得它才是想象中真正天马的形象。保密做得很好,外面虽隐隐议论纷纷,却就是没有几个人真建议把木马打开瞧瞧。依照计划,故意被捉住的几名俘虏在假装熬刑不过后,主动说这天马是故意留在这里,让特洛伊人把它毁坏以更加触怒海神的。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针对希腊人的诅咒,都骂他们心地歹毒,即使逃回故土,也还不肯放过特洛伊、对特洛伊下了这种暗算。昭元等虽然在里面,但依然能隐隐感受到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将会把这件意义非凡的战利品搬入城内,送到神庙面前,然后搬出他们最后的美酒,狂欢、狂饮、醉倒,全城都放松警惕,然后……
然后什么?昭元冷汗涔涔直冒,竟然不敢再想下去。他虽然一再强调木马中的希腊勇士不能直接出手,就是要在万一被发觉时,自己能赶快用点穴之法制住特洛伊巡夜卫士,而不是在搏斗中让他们被希腊人直接砍死。
自己一再要求提供所有要地的大致方位,就是要能够让进城的希腊军队迅速控制战略要地,让一切都在没有战斗中结束。如果血光不开,那么依照自己等所想,也就不会太容易失控。可这一切如果真的都发生了,难道就真的不会发生屠杀了吗?特洛伊人真的就会一个人也不惊觉吗?自己难道就真能有办法,总在他们大喊出声前把所有人都制住?
昭元不敢多想,可却还是忍不住想了许久。木马缓缓动了起来,显然特洛伊人果然要把木马运入城中。昭元的心中也象木马一样忽高忽低,全然不可捉摸。
黑暗中,菲迪普斯的眼睛闪着微光,似乎心中没有半点波澜,而且还对自己极为警惕。显然,奥德赛说的是对的:在菲迪普斯没喝醉的时候,他非常冷静沉稳,是一个真正的勇士。那些希腊勇士们也都是如此,眼中既闪着兴奋,又现着冷静,只有自己七人却都是默默不语。也许,离特洛伊越近,自己所想的,便反而会越远。
木马终于进城了,昭元等已经感受到了外面的欢迎人群的高呼。他忽然一个念头起来:伊丝卡和她母亲会不会也在里面?伊丝卡如果在里面,是会欢呼,还是会哭泣?
昭元一想到伊丝卡,脑中立刻热血上涌,几乎控制不住。这几天里,他总是很小心地避免自己想到伊丝卡,可在这生死关头,伊丝卡还是无可救药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
他微微吸了口长气,勉强冷静下来,暗想:“她自然是会高兴了。她那么爱特洛伊乡亲,特洛伊得胜,她怎么会不高兴?可她知道这里面潜伏的危机么?她得知我们的真实目的后,还会开心么?她还会象先前那样,感谢我救了特洛伊人么?他们还会容许她这样想么?”
夜越来越深,木马终于渐渐停了下来,四面都是欢呼和喜悦,似乎所有一切的痛苦都彻底消失了。歌声响了起来,狂舞的鼓点也响了起来,每一个人都挤到木马身边,想要摸一下这件伟大的战利品,竟然挤得如此高大沉重的木马也时不时微微摇晃。人们呼喝着,狂舞着,痛饮着,似乎要把这十年来的所有的怨气全部在这一夜中发泄干净。
昭元知道,他们虽然还是会叫人放哨,可是此情此景之下,这些岗哨都只是名存实亡,已经根本不会有平时警惕的十分之一。可是自己是应该因这一切而为他们开心呢,还是为他们痛心?
许久许久之后,所有的人声都停息了下来,周围已是死一般的寂静。昭元还在呆呆的冥想中,要不是菲迪普斯用肩膀顶了他一下,示意行动时间到了,他只怕还想一直就这样,永远只是冥想下去。
昭元不知为何微微叹了口气,随着众人打开暗门,悄悄钻出了木马。四面到处都是横七竖八倒在一起的人们,远处的街道上也一样是醉倒了的人们,甚至连那长期饥饿下瘦得可怜的猫狗之类,都已肚皮溜圆地醉倒在地上。全城都弥漫着浓烈的酒香,重重的鼻息,以及长久压抑后的彻底放松。显然,整个特洛伊都醉了。
昭元定了定神,不敢细看这些人。他真的很怕看到伊丝卡也在里面,尽管他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她不会在里面。众人小心翼翼地在黑夜掩护下离开神庙前的大殿,摸到了城墙之下。
这一路上,他们已经看好了那些东倒西歪稀稀拉拉的岗哨方位。昭元叫菲迪普斯等都在城墙下的黑影中等待,自己则飞身掠过,运足功力凌空令他们晕倒。他出手如风,奔行如飞,不到半个时辰,所有城墙上的岗哨已经全部被放倒。他来到城头,极目向远处望去,但见极远处一处极隐约的火光正有规律地闪着,那是希腊军队已经准备好了。昭元拿出两根火把,按照先前约定的暗号朝远处发出信号,可不知怎么,手臂都竟然有些颤抖。
就在他挥舞火把之时,下面的勇士们也已悄悄打开了城门。远处渐渐现出一片片黑压压的军队,整齐、快捷却又没有丝毫声响。他们甚至连马蹄都包上了步片,马嘴也被笼住,不让它们突然嘶叫。一切都似乎比预想的还要顺利,昭元的心却越来越害怕,越来越恐惧。他飞身下去,每见一人似有微醒之意就点他穴道,即使明知这样极耗真力,他也丝毫不惜。
快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希腊军队终于进了城门。昭元死死瞪着带队的人,凝神戒备,心头就如万千鼓点在疯狂敲动,准备他们只要一现要抢掠屠杀的异动,自己立刻不顾一切地出手制止他们。可是如此的铁甲洪流滚滚而入,自己到底怎样才能制止住他们?
那些士兵并未异动,都是按照原定计划贴着城墙走,不多时已经将整个城墙和几处制高点都占领了。接着,他们便向王宫围去。昭元心中越来越是忐忑不安,当先窜到那带队将领之前,低声道:“我先进去制伏他们,你们先在外面围住就是。但不可随意放箭放火,否则别怪我会出手杀你的人。”说话的声音都不禁微微抖动。那将领知他现在心情激动,这种说话颤抖绝非是他不敢杀人,相反正是他最容易杀人的时候。因此,那将领连连点头,半点也不敢违背,将队形远远散开。昭元咬了咬牙,黑巾蒙面,悄悄朝王宫潜去。
近了王宫,守卫自然还是比外面要严上一些,虽然几名守卫也是醉眼朦胧、呵欠连天,远不如先前精神。但昭元想了想,还是觉得用上次的办法贴屋脊而入比较稳妥。他飞身上梁,直入王宫,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显然,终于还是有人被惊醒了,发现了敌人已然蜂拥而入,正大喊出声。那几名王宫卫士到底不比寻常,一跃而起,醉态全无。昭元心头大急,咬牙直扑那几名卫士,将他们点倒,同时朝内急奔。才到回廊,便见又几名卫士朝自己迎面冲来。昭元忙出手点住,直冲而内,却见帕里斯和海伦正神色惊惶朝一边躲去。
昭元一见二人,心头立时火发,直恨不得当场便将他们杀死。但他想起来先前有约,只得咬牙忍住,啪地出手将他们抓起,如同拎小鸡一般朝后抛去。后面希腊士兵立刻蜂拥而上,按住了他们。正在这时,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们终于还是来了。”
昭元一听乃是特洛伊老王普里阿摩斯的声音,竟然莫名其妙地惭愧无极,根本不敢面对他。只听普里阿摩斯又道:“你既然来了,又何必蒙面?”
昭元心头阵阵激动,不敢回答,却忽然纵到后面那希腊领军副将身边沉声道:“此人乃特洛伊老王,业已年迈,你们不可无礼。”那副将点了点头,挥手之下,希腊人一拥而入。
忽听帕里斯厉声道:“果然是你,你这个魔鬼!我果然没有冤枉你们!你以为蒙上了脸就没人能认出你么?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昭元目光闪烁,不去理他,只是沉声对普里阿摩斯道:“特洛伊王族,此刻尽在本宫么?”
普里阿摩斯冷冷注视着昭元,却是丝毫不肯答话。这时普里阿摩斯身后忽然哗地一下涌上许多卫士,都是仅及批衣,全无铠甲。他们一见外面已被敌人包围,立刻便要抢回普里阿摩斯。昭元身形飘忽,已是连连制住了他们,但行动之间,却都觉他们眼中都是无比的仇恨和怒火,似乎要将自己整个人都烧成灰烬。昭元不敢细看,只是出手如风,直扑后面各殿。特洛伊卫士们已迅速被分割包围,许多人已被希腊人以刀箭长矛死死逼住,按在了地上。
昭元心头急惶,正待问伊丝卡之处,却听普里阿摩斯凄然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救特洛伊人么?”忽然胸间迸出了鲜血,人也慢慢软倒,但两眼却依然怒视着昭元。原来,他竟已用随身短刀自尽。昭元大惊,但要救已是不及,心头更升起无穷懊悔:“我怎么没点了他穴道?”普里阿摩斯临死的声音是那么的小,却依然震得他头皮发麻。
昭元不敢再想,回头一看,希腊众人已自搜索而出。四面不断发出遭遇砍杀之声,但幸好还大都只是兵器相碰之声,无甚临死前的惨叫声。昭元心头微松了一口气,暗道:“我在这里,他们还算收敛,没敢胡来。”又想:“必须赶快结束战斗,然后回到人最多的地方,去亲自监视阿伽门农和众军。对了,应该让腓特烈他们留在场中的。”
但昭元回头四望,却根本已不见他们的踪影。他知道这六兄弟也是跟自己一样,各自直扑各内层要地和军械库房去了。他心知这也是不得已,若不如此,在内层械库等地便极可能发生大规模的抵抗。但他心头挂念那广场上的十数万男女,他们全无反抗,万一希腊军突发兽性,那便只有任人宰割。但此时此地,自己也只能暗求多福了。
昭元又出手制住了几人,王宫内抵抗虽未停止,但已经基本被控制住。昭元心头,那本来极力按捺住的要去救伊丝卡母女的念头,立刻再也无法抑制,回身厉声喝道:“你等必须遵从军令,否则军法无情。”那些希腊士兵都轰然相应。昭元不再停留,飞身朝另外一边那远远的小殿冲去。那小殿中也已经基本平静。昭元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住地安慰自己:“小殿中只有她母女二人,当不致抵抗太烈。她们应该无事的。”却丝毫不敢想帕里斯定然也已派了许多甲士监视她们,这里的抵抗,只怕一点也不会输于正殿。
昭元冲进去一把拿住那从内殿出来的领兵官,厉声道:“除甲士外,可有其他俘虏和女子?”那领兵官被他抓得肩头剧痛,不敢隐瞒,连声道:“一个也没有。”昭元面色一沉,手上加劲,那官立刻便被压倒在地,痛得满脸青红鼓胀,连声叫道:“确实没人,确实没人!”
昭元见他样子确实不象说谎,一把丢下他直冲进去。那小殿其实不大,连同院落也不过一亩大小,来回几趟已是一览无余,确实无可藏身。昭元心头越来越急:“她们……难道已被移至别处?正殿中也没有,那到底去了哪里?”他如风般察看有无暗门机关,心头急如疯狂,脑中忽然一个念头起来:“帕里斯说‘没有冤枉你们’,却不是‘没有冤枉你’,难道……”一想到这里之下,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立刻跃身便往正殿冲去。
昭元来到正殿,却见原本还算整齐地希腊众兵队伍,现在已是一团散乱,许多人都在争抢其中物品。但昭元已完全无心理会,一把冲至帕里斯面前,掐住他脖子喝道:“你究竟把伊丝卡母女怎么样了?”帕里斯神色丝毫不动。旁边的海伦神色却甚是惊惶,直想往帕里斯身后躲去,但却绑缚在身,移动不得。昭元手上加劲,道:“快说,你把伊丝卡怎么样了?”
帕里斯满眼怒火,嘶声道:“乱臣贼子,通敌卖国,遗羞家国,留之何用!”昭元心头大怒,手上劲力越来越强,掐得帕里斯颈骨都似乎要断裂。帕里斯面色青紫,却是再也不肯发一言语。昭元心头悲愤已极,忽然野兽般地疯狂怒吼:“我现在就杀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那海伦忽然颤声道:“不,不!她没有死,她还在王宫内牢里。”
昭元全身一震,逼视着海伦道:“王宫中还有内牢?”海伦低头道:“在后园中,并不难发现。”昭元一把甩开帕里斯,提气急奔。里面正争抢着的众希腊士兵纷纷让路,生怕被他撞及。昭元冲至后园,见内园门口已被砸得大开,似乎一群人正在内哄哄而吵。昭元知里面便是内牢,那些希腊士兵定是在涌入赃物库房争抢财宝。
他飞身而入,却见那幽深的地牢黑暗阴森,牢房大多空空荡荡,更显得里面乱兵哄抢东西的嘈杂。地牢中更有许多白骨,也不知是病死还是饿死的。特洛伊被围这么多年,形势危急之下,自然不太会再费米粮来养囚犯。伊丝卡母女虽是王族,但帕里斯心黑手狠,是不是会供给她们粮食,又怎么能担保?
昭元心头越来越急,忽听远处右面拐弯的幽深处,众人轰吵声中似还夹杂着女子的尖叫。忽然,一声凄厉的声音起了来,竟然是一声女子被杀时的尖叫。昭元心头一阵战栗,一下冲了进去,却见一大群人正围着什么人在争抢。
昭元心头暴怒,大喝一声,一脚将那些希腊乱兵踢开,却见一个少女正蜷缩在墙角,而且还正死死抱住一具躯体而痛哭失声。那少女神态几近疯狂,却不是伊丝卡是谁?
万王之王 第五十二回 肝肠寸断木马城(三)
一名乱兵忽然怒道:“这小妞是我们先抢到的,你懂不懂规矩?怎么还要来抢?”说着便一刀砍将过来。昭元抓起墙上一块突出的石头,啪地一下掰断,朝后反掷而去。那人立刻便一声惨呼,重重摔倒在地。昭元头也不回地森然道:“你们有将令,不得烧杀掳掠,违者杀无赦。你们违背将令,莫非都是想死么?”那些希腊士兵见他举手投足间便杀了一人,立刻发一声喊,如飞般逃了出去。
伊丝卡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昭元定睛看处,已看清伊丝卡抱住的正是她的母亲。他连忙坐下,要给伊丝卡的母亲输送内息。伊丝卡之母身体一震,似乎感受到了昭元之助。然而昭元一看她情形,立刻心头如受雷霆重击。只见她母亲身上满是血水,一道极长极深的刀痕斜斜嵌在胸腹间,内腑已有流出之势,显然是给人一刀砍中要害,已无可救活了。她虽然还能动上一动,其实最多不过是临死返照,实已无可回天。
伊丝卡之母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昭元,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动。她只能指指伊丝卡,又指指他,似乎想盼昭元答应什么。昭元知她是要自己保全伊丝卡,当下点头道:“您放心,我便舍弃性命和一切,也绝要保护伊丝卡的安危。我一定逼希腊人遵守诺言,保全特洛伊人。”伊丝卡之母脸色一阵轻松,头忽地往下一仰,口眼歪斜,瞑目而逝。
昭元心头痛楚无以复加,撤回双掌,伊丝卡却更将头深深伏在母亲尸身上痛哭。昭元心下惨然,满腔都是愧疚,想说些话来安慰她,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只觉伊丝卡的哭声正声声直撞自己的心头,竟然似有无比的威力,撞得自己无处可藏。良久,他才轻声道:“伊丝卡,你母亲已经逝世了,你……”
伊丝卡忽然抬起头来望着他,满眼中都是疯狂之意,却不说话。昭元心头一痛,道:“伊丝卡,我对不起你母亲,我……”伊丝卡忽然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嘶声道:“你有什么对不起她的?你有什么对不起她的?你不是要出名么?你不是要当英雄么?你这一战已经名扬天下,你高兴了?”眼泪已是哗哗直下。
昭元心头惨然,道:“伊丝卡,我也没有想到我竟然来迟了一步,没能救得了你母亲。”伊丝卡冷笑道:“以你的话来说,我母亲不过一人之性命,算得了什么?我们照样应该去讨好杀父杀母的希腊人,是不是?是不是?”
昭元低头无语,心潮却疯狂起伏。刹那间,他只觉自己仿佛正在风暴中的一叶小舟之上,苦苦回旋于无边无际的苦海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意义。他顿了顿,终于道:“伊丝卡,你……”伊丝卡泪流满面,喃喃道:“伊丝卡?谁是你的伊丝卡?谁是你的伊丝卡?你真的这么无耻么?我真的这么无耻么?”说着紧咬下唇,身形摇摇欲坠,面色更是惨白一片。
昭元心痛莫名,隐隐感到自己所有的一切正在失去,自己拼命想拉住,可却又无丝毫可以着力之处。他心神激荡,悔恨无及,几乎就想一头朝墙上撞去。但正在此时,外面嘈杂争抢声已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昭元立刻想起:“我若是现在死了,无人弹压,他们越发肆无忌惮,只怕全城无一人能够保全。”当下勉强压制住了疯狂心神,颤声道:“母亲之去世是我的责任,将来……你……你……脱离危险之后,我任你处置以赎罪孽。”
伊丝卡不答,只是轻轻抚摸她怀中母亲的躯体,眼泪丝毫不断。昭元呐呐道:“阿……你现在赶快跟我出去,早点制止住他们的放肆,好多全一些性命。”伊丝卡冷冷地道:“我母亲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你要面对的是千万人,又干么不舍小而取大?”
昭元低头道:“我对不起你们,现在我更怕对不起她的嘱托,怕再对不起更多的人。所以……”伊丝卡凄然一笑,一丝丝理着母亲的乱发,道:“你不必管我了,我跟妈妈在一起。只有她才能真正保护我,爱护我,不惜生命来保护我不受杀戮和污辱。你那天说的很对,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只有妈妈才是爱我的,我……也要最爱她。你……走吧,我从今以后不想再见到你。”
昭元见她似已萌死志,心头大恸,道:“你母亲生死保护的是你,是想让你好好地活下去,你怎么能……”伊丝卡忽然狠狠瞪着他,嘶声道:“我唯一的亲人都离我而去了,我怎么能好好活下去?我怎么能好好活下去?她因为你而在我面前死去,你告诉我,我怎么好好活下去?”
昭元心头痛悔莫名,根本不敢回答,只是轻声道:“我是万恶之源,但是现在我们先出去弹压他们。”伊丝卡背转身去冷冷道:“你自去弹压他们,还理我作甚?我决不会拖累你成大名的。”说话间,眼泪已是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昭元极力忍住心头悲凄,一把握住了她手便要将她朝外拉,根本不敢如先前一般揽住她。伊丝卡奋力挣扎,另一手的指甲用尽全身力气在他掌上猛抓,每一下都是血痕道道。昭元不敢运功相抗,咬牙忍住,依然运力将她朝外拉。
伊丝卡忽然狠狠一口咬在他手上。昭元虽觉手背鲜血泉涌,但却依然不敢回头,手上也更是丝毫不放,将她朝外拉去。他定了定神,另一手又将她母亲躯体抱起,大步朝外走去。伊丝卡死死咬住不放,昭元咬牙忍住心头手头之痛楚,朝外疾行,只觉手背上热意横流,已不知是自己鲜血迸流,还是伊丝卡的珠泪在滚落。
良久,伊丝卡终于不再挣扎,木然地任他拉着。昭元听到外面嘈杂声正越来越大,似乎外面局势已大大混乱起来,心头也是越来越慌,更加加力奔跑起来。二人终于到了门外正殿,却见殿中争抢虽然还未停止,那更大的声音却似是从远处传来。
那些士兵见昭元抱着一具尸身,拉着一个少女出来,目光极是奇异,都情不自禁地停止了争抢,让开一条路任他们走过。昭元走过那领兵副将身旁,忽然厉声喝道:“这是你带的兵?”那副将知他心头激愤,只怕立刻便会出手杀人,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叩头。昭元横扫了一眼周围,那些兵也都放下了手中财物,但他目光只要稍离,便又立刻抓起。伊丝卡是脸色木然,长发垂前,似乎对一切都已再不关心,更完全丧失了灵魂,只是被昭元带着走。
二人一路走前,前面抢掠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忽然左边一条小弄里冲出了腓特烈等人,口中大叫着:“发生了什么事?”显然也是觉得不对,忙冲过来看。他们见昭元拉着伊丝卡,还抱着一具尸体,神情如痴如狂,都知已发生了大变故,便也不再言语。右边的奥德赛和菲迪普斯等人也跟了过来。
昭元的嘴唇已咬出了鲜血,忽道:“伊丝卡,你慢点再过来。”说着朝奥德赛看了一眼。奥德赛点了点头,道:“我们手下会保护她,她没事。”昭元不答,放下伊丝卡的手,又放下伊丝卡母亲的身体,忽然掉头喝道:“兄弟们,我们上!”
众人一言不发,都疾向远方那停放木马的地方冲去。待到近前,一股血腥之气已弥漫过来。众人心头都是越来越急,越发发力疾奔。到了进前,只见那些特洛伊人已都被绑了起来,木马也已被拉到一边,阿伽门农等人正在神庙台阶上指指点点。许多希腊人手持刀剑,在人丛里走来走去,似乎在做什么事。再近一看,原来竟是在割取地面上降人的耳朵。
腓特烈暴喝一声,一斧飞去,正中一名割耳之人手中的短剑。那剑和斧疾如星矢般飞过阿伽门农等人头顶,正中旁边的神庙大堂上的大钟,声音震天。满场中一时都惊呆了。昭元飞身跃上木马头顶,冷冷对阿伽门农和众将道:“这就是你们的许诺?”
那大钟就在阿伽门农身后数丈之处,首当其冲之下,自然震得他两耳发麻。现在他听昭元如此无礼地问起,心头更是大怒,喝道:“你们这样无礼,侮辱本帅,也配让我们跟你们讲什么诺言?”说着两手一挥,那些希腊将士都迅速退出人群,弯弓搭矛对着已经冲到木马前面的腓特烈威廉等人。威廉等自然也持弓持斧想向。阿伽门农冷笑道:“看到了没有?你们就这点人马,居然还敢发如此大的狂言?你凭什么来让本帅跟你讲价钱?”
忽听奥德赛道:“这不是讲价的问题,乃是信用的问题。我们确实是与他们有约定,而且曾经对全军下了命令,怎能赖着不认?现在全军都是见证,爱琴海的骄傲可不能有损啊。”昭元回头一看,只见奥德赛和菲迪普斯等人不知何时跑了过来。但其身后,远远地依然能看见,伊丝卡正在一群卫士的拥簇下慢慢走了过来。昭元这才略略放下了心。
摩撒勒嘿嘿冷笑道:“情况不同,当通权而变,却绝不是违约。而且当初说的是特洛伊人投降,我们便不加杀戮。可是现在他们根本不服,全无投降之意,我们若不加以防备,如何能够保护自己安全?”
昭元冷笑道:“割人一耳,便是能保护自己安全了?他们已经被你们捆绑了起来,还怎么威胁你们的安全?”他心知希腊各国交战,即使是要将人卖为奴隶,亦是无割耳之礼。这等之礼除了要计算个人所得的俘虏个数外,就只有野蛮部落才有,乃是将特别身强体壮的勇士挑出来,准备在血祭上献给凶神,并非是要作奴隶。无论如何,希腊人如此作,绝对是明摆着没想把特洛伊人当自己潜在的平民。
摩撒勒冷笑道:“弟兄们血战之后,自然难以控制欲望;一时难禁,也不算过分。何况我们只是如此统计一下战利品,并不算是违约。”他说话始终闪烁其辞,似乎丝毫不管通与不通。昭元嘿嘿笑道:“你们是血战入城的吗?这是你们的战利品吗?”阿伽门农忽然暴喝道:“怎么不是?要不是我们无数勇士诈败,你能进城吗?”昭元厉声道:“要不是我们的这条计策,你再多十倍的人血战,也一样进不了城!你们的十年不就是这么过来吗?”
阿伽门农面色越来越是阴沉,一手似乎要缓缓举起。昭元丝毫也不畏惧,手上慢慢举起一弯形状奇异、寒芒伸缩的短刃,冷笑道:“你若以为我们完全没有防备,那就错了。你既不守信用,那么也别怪我们无情。今天你若是想再行发令,我死之前,必定让你血溅当场。你若是以为你穿着铠甲,与我相距也有十丈,我杀不了你,那你便来试试。”阿伽门农目光冷竣,死死瞪着他,但手却也不再朝上举。一时间,场中一片死寂。
忽听摩撒勒呵呵笑道:“大家何必这样呢?当初协约上说收他们为公民,现在还是可以收他们为公民。大家又何必伤了和气呢?”但昭元心知他们做得如此有准备,显然是早已从根本便不打算收他们为公民,那所曾有的一切宣誓,根本就是用来骗自己这个傻瓜为他们卖命的。当下他只是凝神以备,眼神丝毫不离阿伽门农。摩撒勒缓步走了开来,道:“这等行军打仗之事,一但冲入城中,勇士们血气方刚,难以抑制。有些出格的事,也是难免。他们打了十年的仗,发泄一下也难控制。各位何必过于执着细节?”
昭元神色不动,只是冷笑道:“你们进城时秩序井然,只要你们有心,自然能够避免出格。可你们却故意粗放这些士兵进入人群,现在又以这来搪塞,不是故意是什么?”忽然远处一阵轻声,却听摩撒勒忽然笑道:“好,好!”昭元忍不住余光过去,却是大吃一惊:原来伊丝卡不知道何时已被另外一群人制住,奥德赛的卫士都已被放倒踩在地上。奥德赛大怒,道:“你……”摩撒勒面色一沉道:“你难道要听凭他们威胁主帅么?”
只听阿伽门农嘿嘿笑道:“现在大家可以好好谈一谈,大可不必伤了和气。你们本来也是外人,与此事无关,现在又何必为他们而卖命?若是你们就此而退,我除了担保你们没事之外,还会让你们几位在爱琴海永享大名。”昭元心头念如泉涌,却并不答话。只听摩撒勒冷笑道:“我知你武艺高强,但我这么多勇士刀剑驾在她脖子上,你便是有天大的本领也救不了她。我劝你还是莫要企图救她的好。”
昭元一字一顿地道:“你们不守信用,是不是就以为完全没事了?”摩撒勒哈哈笑道:“一人为什么要守信用?那是因为那人怕如果不守信用的话,别人能对他造成更大的伤害。可现在我们已经灭了特洛伊,整个爱琴海就只有我们希腊各国,大家一起做的这件事,又有谁能是这个‘别人’?你们几个最多不过是外邦野人,能将我们奈何?”
说话间,那些人已将伊丝卡推至近前。摩撒勒一把揪起伊丝卡批散的长发,正要猛扯,却忽然呆住了。伊丝卡虽极是悲苦憔悴,神色木然,对一切都已不关心,但天生丽质到底无可掩藏,看起来依然是无论什么都丝毫不在海伦之下。而且她虽然憔悴无比,但浑身仍是洋溢着纯洁少女的神韵,这却又是海伦所无可比拟的。
摩撒勒呆了一呆,刷地一下,又覆下了伊丝卡的长发,暗自忖道:“怪不得这小子如此看重她,原来果然是个无与伦比的美人。刚才海伦一现身,便曾引起全体将士的惊叹,人人都觉得这场战争打得一点也不冤。甚至就连那个一再声称要把她杀死的斯巴达王墨涅拉俄斯,也死活下不了手,居然还为她找理由开脱。现在的这个美人,若是让这样一群人见了,争抢起来,那还能有我的份么?”
万王之王 第五十二回 肝肠寸断木马城(四)
他想到这里,心头立刻打起了另外一个主意,不再想用伊丝卡来交换了,道:“元帅这话甚是有理。你们七个就此离去,我们也不要你们的钱财。大家一笔勾销,依然作朋友,岂不是大家都好?”昭元沉吟片刻,忽向他一指,道:“你过来。”
摩撒勒虽不知他何意,但见他离自己甚远,而且估计他也断断不会弃了阿伽门农而来伤害自己,便道:“你有话便说,莫非大庭广众之下,你也要说悄悄话么?”但身体却还是向前走了几步,到离那木马五丈的地方站定。
摩撒勒正要说话,忽然眼前一花,似乎什么东西朝自己急速飞来。他急忙闭眼,但却已是不及,一只眼睛被那物冲了个正着,整个人几乎仰天倒在了地上。昭元哈哈大笑,冷冷地道:“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你把我们又看成了什么人?你以为能够普天之下,真能有人敢在我们面前不守信用,而且还不必付出任何代价么?”
摩撒勒头疼欲裂,一只眼只觉火辣辣地拙热剧痛,完全不敢睁眼。原来昭元运起了昊阳真力,突然将那手指鲜血以剑气迸喷到他眼中,令他一只眼睛几乎当场硬生生被烫瞎。
只听昭元冷冷道:“我今天告诉你们,在我兄弟面前,绝对无人能放肆而不受惩罚!这名女子是我亲口允诺要保护的人,任何人敢动她,我必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特洛伊已被破,现在该当是你们兑现诺言的时候了。我不管你们在想什么,现在特洛伊人已无可抵抗,那么无论他们心中作何想,你们绝对不能再行屠杀或是凌辱。否则,摩撒勒就是你们的榜样。我告诉你们,我的确不愿杀人,但我今天既然已经杀了一人,你们便最好不要以为我会因为下不了手而不来杀你们。”
阿伽门农沉吟道:“其实现在也不算晚。若是你不相信摩撒勒所言,我现在依然可以正式收他们为公民,而且可以让在场所有人,包括三军将士在内,一起立下誓言。”菲迪普斯喜道:“既然元帅同意,那自然一切都好,大家也不必伤了和气。”
昭元忽然厉声道:“不行!”阿伽门农面色一变,道:“你信不过我们所有的人?这里可是全希腊的勇士,可不止是我们几个国王。”
昭元看了他许久,缓缓道:“不是信不过你们,而是我忽然有了新的要求。”
阿伽门农嘿嘿冷笑道:“好,好!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在这等情势下,居然还能多提要求的。你说罢!”昭元道:“我要用一笔比先前条约中还大得多的财产,来买下特洛伊所有的人。”阿伽门农冷冷道:“你能给得出来么?我们又会接受么?”昭元不答,只是忽然向那几名茫然站在伊丝卡旁边的卫士道:“你们把小姐请过来。”
他的话就象是有魔力一样,那些卫士居然不由自主地就将伊丝卡带到了昭元旁边。昭元柔声道:“阿……伊丝卡,你把天链给他们看看。”
伊丝卡冷冷道:“我早已不要它了。”昭元心头翻如潮水,只觉胸中一阵阵地翻着苦水,勉强道:“那你把它扔到哪里去了?”伊丝卡不答。昭元道:“是不是被乱兵所抢?”说着朝她旁边的众甲士扫视过去。那些人顿时吓得面色如土。
伊丝卡垂头下去,再也不理睬昭元。昭元见她眼中似已经完全不看自己,心头大痛,正要说话,忽听伊丝卡凄然道:“是入牢的时候被收走了。”昭元心头大震,知道这天链定然到了海伦手中。就在这一瞬间,他立刻想到伊丝卡母女入狱的事,也顿时觉得,这只怕还不只是因为帕里斯想陷害她们。海伦嫉妒那天链,想据为己有,很可能也是一大原因。如此说来,就怪不得今天海伦一见到自己,就那样惊慌。
昭元心潮起伏,忽对那一直躲在阿伽门农和墨涅拉俄斯身后的海伦厉声道:“你出来!”海伦全身一震,不由自主地走了出来。昭元飞身下了木马,沉声道:“拿来。”
墨涅拉俄斯怒吼道:“你敢威胁我的妻子?”昭元猛然厉声道:“拿来!”海伦面色惨白,颤抖着从袖中拿出那条天链来。那奇异的光芒立刻闪现,便如晨曦中的太阳突然跃了出来一般。昭元一手接过,直视着阿伽门农,冷冷道:“你现在应当知道,我能拿得出来钱罢?”
阿伽门农忽然道:“我们要是不同意呢?”说着整个人疏然趁着海伦挡在自己面前的时机,迅速地躲到了身后甲士兵身后。昭元身随心动,飞速回退到了木马腿侧。两旁士兵立刻都举起长矛和弓箭,密密麻麻地朝昭元等人指了过来。
阿伽门农冷笑道:“若是我们万箭齐发,这里面最多就是你能逃得性命,但肯定也已是重伤之躯。我们再派人追杀,你还能活命?而且你的兄弟们,还有你的这位小美人,再加上全特洛伊的人,必然全都无幸。你难道还救得了他们么?我告诉你们,对于特洛伊人,我们是铁定一定要消灭干净的。就算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们的勇士最终也一定要屠城。我看你先前给你机会,你们不老老实实抽身而走,现在只怕要走也走不成了。如果你们不再存在,那么一切就都跟本来没有你们一模一样。你们的生存意义,也就止于今日!”说着手一斜挥,两边甲士游走合围,立刻便要将木马全部围住。
腓特烈和威廉忽然同时厉喝:“昭元,你走!”那巨大的木马突的轰然倒塌下来,原来他二人竟忽地挥斧劈断了那木马之腿。众甲士惊惶失措之下,一阵惊呼声中,竟然没能同时万箭齐发。腓特烈等六人已趁这时机混身乱军之中,似乎拼命要朝阿伽门农冲去。
昭元知他们心意,一把飞接过腓特烈抛来的盾牌,迅速护住一面,同时飞速纵退。他身法比腓特烈等人快得多,立刻便退到了一间大屋后隐没不见。那些持弓卫士见自己最主要要对付的人突然消失,一时间反而茫然不知所措施。
突然,一人手持铁矛,如飞将军般凌空直向众人飞刺了过来。众甲士吓得肝胆俱裂,但要躲避却已是不及。那人连人带矛都直扎入了歪倒的木马腹部,半截身体露在外,挣扎不停。这时候却又听远方砰的一下,火光四溅,原来却是那铁矛竟然穿过了木马,硬生生扎进了远处地石墙,把坚硬的花岗岩撞出了火花。
只听远处一个极巨大、极震撼、极可怕的声音传了来:“既然已经彻底撕破脸,你们毫无顾忌,那么我也就再无顾忌了。不错,我的确无法救得了特洛伊人。而且,我不但救不了特洛伊这许多人,就连眼前的这几个人,我都没法救他们。但是,我却可以为他们复仇!”
众人听得这冷森森的声音从上面传将下来,竟然都是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心中一凛之下,都情不自禁地停下了手。只见一个挺着盾牌的黑影立在远处城墙上,正背对着即将升起的太阳,对自己等说话。昭元虽然已经离自己等极远,但所说的每一句话,却依然是清清楚楚。
昭元厉声道:“我对着所有人立下真正的誓言:如果你们胆敢伤害我的兄弟们一根毫毛,把特洛伊人全部杀光或是卖为奴隶,我将不惜用我一生的时间,将在场的所有希腊国王、将军和领军官兵全部杀死。你能防得了我,他却未必能防得了我;你们能防我一时,却防不了我一世。你们不是说要跟我们没来一样么?好!我就替你们估算一下,若是我们完全不来,固然特洛伊人全部被你们所杀,可是你们这些在场的人也要死去大半!既然你们要按照先前特洛伊人的结局来对待特洛伊人,那么我也用你们本来应得的结局来对待你们!”
他话出声如洪钟,震得场中每一个人都是耳膜激荡,竟连庙中的大钟也似被他语音所震,嗡嗡相和。昭元冷笑道:“我要告诉你们,特洛伊虽已没有能力对惩罚你们的毁约,可是那约根本就不是你们跟他们立的,而是我们跟你们立的!我要告诉你们,没有人能对我们毁约,绝对没有!若是因为我们而使特洛伊人提早被屠,那么我们本身的罪孽已经无可抵挡,那又何必在乎再多增添一些?所有骂名担在我身,但我却要让你们乃至全世界都知道,敢在我们面前公然毁信,结果将是什么下场。你们若是不信,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各自开始各自的行程,各自按照各自的方式行事。我们且看看,最后到底是谁无可忍受!”
满场中一片寂静,似乎人人都在思考他的话,盘算着自己的得失。昭元心知此时乃是极其关键的时刻,能否真正威慑住他们,已是此事成败的最后稻草,是以每一句话说来都是杀气腾腾,绝不留丝毫余地。至于自己是不是真能下得了手,已是丝毫顾之不得。
许久之后,忽听爱德华道:“我们兄弟一体,他愿意出此大财,我们岂可袖手旁观?我们也出同样多的财产,以作为你们放过特洛伊人离开的补偿。”
莫西干等互望一眼,都知现在已是彻底撕破了脸,即使希腊一方再同意收他们为公民,也注定永远不可能再对他们一视同仁。即使在自己等极力监视的情形下能够勉强如此,日后自己等一故去,必然会掀起大规模的迫害,以出今天这口气。正因为特洛伊人完全融入的希望已经彻底断绝,是以昭元才会临时要求直接买下他们的性命,带他们远走他乡。
但这办法毕竟是让特洛伊人脱离希腊控制,与希腊多年来彻底消灭特洛伊的基本国策全然不符。虽然有昭元的强力威胁,但以自己等跟昭元相处这么久所知,纵然他说得再狠十倍,其实也未必真能下得了如此狠手。因此,若不趁希腊人还没认识到这一点之前,就赶快让他们答应,那么立刻便会是一场空前的大屠杀。因此,威廉等六人都点头,表示自己等也都把钱捐出来,给希腊一方作为补偿。
但场中气氛却仍是丝毫不松。良久,阿伽门农忽道:“你们要把他们带往何处?”昭元沉声道:“带往另外一个世界。你们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们。”墨涅拉俄斯忽然冷冷道:“你这么空口说话,却是谁信?”
昭元冷笑道:“你当然可以不信,不过你既然不信,你自然也不用相信我先前说的能杀死你们的话了。你们尽管放手去干,我反正无力阻止,你们还犹豫什么?”心头却暗暗打定了主意:“若是他们真的要大屠杀,我纵然下不了手把这些士兵全部杀死,说什么也要把这些支持屠杀的国王、将军、领兵队长全部杀光,然后再自杀以谢特洛伊人。”
墨涅拉俄斯大怒,道:“大哥,别听他的!我们不怕的!”阿伽门农却缓缓道:“这话由这位公子口中郑重说出,那是比什么契约都都要可靠。这个我还是信得过的。”墨涅斯急道:“大哥,他……”阿伽门农摇手止住他道:“话虽如此,若是你们真能出得起现价五十亿金币的价格,这些特洛伊人的命就卖给你们,却又何妨?只是他们的命忒也值钱了些。”
昭元一听他话音松动,心下大喜,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只是道:“不是他们的命值钱,而是元帅和众王的宽容值钱。我买的虽然是他们的性命,其实却是各位的慈悲和胸襟。”
阿伽门农见他立刻便为自己搭上台阶,心下也自宽慰,当下也顺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依我看,这件事这样了结也好。不过你要把他们带往何处,难道确实不能知晓?”昭元道:“我们从哪里来,就会将他们带向哪里。只要我不死,终我一生一世,他们都绝不会再在爱琴海出现。”顿了顿又道:“我就是保证。”
阿伽门农点头道:“好。从现在起,特洛伊人就归你了。你的钱财年限可以放宽至五十年内。”昭元冷冷道:“不用放宽至五十年。”说着忽然提气大声道:“兄弟们,你们还要不要那里的财产?”
威廉等都想:“他们现在肯定能猜到,我们的财产都在伊沃岛。他们这一去,难道还能给我们留下什么?况且我们从今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留此何用?”便道:“统统都给他们!”
昭元道:“好。既然我兄弟们都同意了,你们所得只怕还能远不止这个数目。想来你现在也猜到了,我们的财产其实是在我们去剿灭海岛的伊沃岛上。你们去了那里,找到岛上的一座火山,其内一座山洞中便有亚特兰蒂斯的宝藏。那里有我们兄弟的五环为证。”
阿伽门农点了点头,道:“好。我同意了。”墨涅拉俄斯冷笑道:“你这么轻易就说了出来,是不怕我们再违背诺言呢,还是那里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呢?”昭元冷声道:“本来要他们当你们公民的时候,我的确是怕极了你们违约。但现在既然已经完全撕破了脸,那便全无顾忌,我反而是一点也不怕了。因为我谅你们根本就不敢违约。”
墨涅拉俄斯目光闪动,怒意又起,正要发作,阿伽门农已低声道:“算了,此人现在已经真正急了。你也不想把他逼得铤而走险吧?那样的话,只怕我们虽然名义上胜了,却丝毫也体会不到胜利的喜悦。还有,你若死了,自然无福消受海伦,这美人岂不是白抢回来了?他现在是巴不得把特洛伊人带得离我们越远越好,只怕几千年几百年都再见不着面,相对于我们来说,还不是他们都已经死了?再说他这几个人一看就是极重信诺,他说不会让那些特洛伊人出现在我们面前,那就是真的不会。这个倒不用担心。”
墨涅拉俄斯看了看身边的海伦,望着这个十年、甚至再多十年的战争,也无法让自己恨起来的女人,气不觉消了一消。但他一看旁边被打昏的帕里斯,立刻又气往上冲,喝道:“你买的特洛伊人中,不能包括帕里斯。”
昭元冷笑道:“我恨不得他被千刀万剐,便是买了他来,还不是跟你一样?这自然是不包括他。”墨涅拉俄斯点了点头,道:“那好,我同意了。”心想:“诸般事由,都是由此人勾引海伦而起。我回去好好招待招待他,自然也能泄我心头之恨。”
阿伽门农见这个最坚决的弟弟同意了,当下便道:“大家既然都没有异议,那么……”忽听一人道:“且慢!他买的特洛伊人不能包括此人。”众人一看,却是摩撒勒。他被昭元弄伤了一只眼睛,痛了许久,现在终于缓过劲来。现在一听众人马上就要同意,想起自己已白白损失了一只眼睛,将来定然会被同僚嘲笑,心中顿时极为不甘,立刻指着伊丝卡叫了起来。
万王之王 第五十二回 肝肠寸断木马城(五)
昭元将腓特烈的盾牌挡在自己前面,随时戒备,然后才从城墙上跃下,缓缓走来。他将盾牌还给腓特烈,换了一面威廉缴获的防护面更大些的盾牌,力贯其上,慢慢道:“她为什么不能被包含?我亲口对她母亲许诺过,要保护她的。”
摩撒勒冷笑道:“你亲口许诺?她是你什么人?她是你妻子么?”昭元看了伊丝卡一眼,见她冷冷地望着自己,面色更是说不出的凄苦,心下一叹,道:“非亲非故,但她却是特洛伊人。我自然要买。”忽然伊丝卡尖叫一声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买我?”摩撒勒一怔,哈哈大笑道:“听见了吗?她自己也不愿意。”
昭元一看伊丝卡,只见她珠泪盈盈,却不肯闭眼,定要和自己对视。昭元知她心情激愤,对自己恨意极强,当下不敢看她,只是思索如何回答。摩撒勒冷笑道:“她不肯跟你,买卖之约谅你也不敢提,那么她就本是自由之身。她是我部下的俘虏,自然便是归我了。”
昭元冷笑道:“你部下乃是从奥德赛部下手中抢的,而且是我将她暂时托付给奥德赛保护的。”摩撒勒冷笑道:“我是说,先在地牢里面,就是我的部下先发现了她的。当时你还杀了我一个部下,我还没跟你算帐呢。”
昭元冷冷道:“原来是你部下乱兵杀了她母亲,真是死的活该。说起来你管教不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真要比最先发现,也还是我最先在大海中发现了她,自然更是优先。”摩撒勒哈哈大笑,道:“大海中发现了她?你问问她,她可承认么?在她心目中你才是杀她妈的凶手!况且你一张口这么说就行了?我还说我的密探更早便发现了她,你却又如何?”
昭元见阿伽门农等都不说话,知他们故意想借此人跟自己为难,好从中渔利。要知此乃私人恩怨,昭元不好冲别人相胁。因此对他们来说,乃是有了好处他们分享,有了坏处此人承担。因此,他们自然都是抱定主意看热闹,绝不会出言喝止。而伊丝卡对昭元恨意极深,情绪激动,只怕还有求死之念,也是绝对不可能帮昭元指认。同时,现在形势又十分诡异,昭元当务之急乃是尽快带特洛伊人离开希腊人势力所及之地,也肯定不愿多生枝节,招致反复。
昭元极力压住心头翻滚,倒吸一口长气,缓缓对摩撒勒道:“我知你怒我伤你眼睛,在此我向你道歉……陪罪。”
摩撒勒嘿嘿冷笑道:“道歉?道歉值几个钱?我先向你道歉,再把你砍头,你可愿意?”昭元冷冷道:“你这眼睛虽然受了伤,但并未全瞎。我医术精湛,若是能即时让我为你医治,或者眼力不致大损。”摩撒勒道:“明明是你伤我眼睛,现在又以治疗来相威胁?你怎么不直接威胁将我杀死?”昭元缓缓道:“你莫非是想伤我一眼,以为补偿?”
摩撒勒不住冷笑,道:“伤你一眼,何足为偿?要伤你心才是惩罚。此女从此归我,便能让你永远知道爱琴海是你伤心之海。”昭元目光闪动,良久不答,忽然慢慢道:“你知我不是迂腐之人,若是真有事当头,我可以毫无顾忌。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摩撒勒心头怨毒无比,全无惧色,哈哈笑道:“原来这样一位自称要救万千生灵的人,所真正看重的竟然不过是一名女子,其他人在他眼中完全是猪狗不如。我今天让全世界都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便立刻死去,也依然是流芳百世。我又有何遗憾?”
昭元心想:“他故意在此刻提出,其实是摆明了要赌自己终还是会以特洛伊人的全体命运为重。此事虽然名义是私人恩怨,但自己此时实际上已与希腊各国无异仇敌,只是形势还处于一种极其危险的平衡之中。若是自己真的杀掉一名希腊国王,说不定立刻便起公愤,导致情绪压倒理智。可自己若是完全不能动他,难道就让他当众将伊丝卡带走凌辱?”
昭元目光越来越是冷俊,满场中气氛也越来越是紧张。忽听阿伽门农道:“私人恩怨,与我们无关,尽可日后再行了结,今日不宜干扰大局。这个女子,我看也就算了。我还是愿意相信这位公子的。既然这位公子帮我们攻破了特洛伊,自然也可算是特洛伊的敌人。而且又是这位公子最先在海上发现而救,那么按照我们爱琴海的规矩,只要这位公子认定他是俘虏了这位姑娘,而不是救了她,那么这位姑娘便是这位公子的俘虏。我们双方虽非盟友,但亦非敌人,按例不能争抢对方的俘虏。摩撒勒多分一份财宝,此事也就免提了。”
这话已极是明白,就是要昭元当众说,他乃是俘虏了伊丝卡而不是救了她。只要这样,那么不论伊丝卡自己愿不愿意承认,就都能明白地归昭元所有。双方虽是争抢一名女子,但自始至终都是借口两人的私人恩怨,并未说直接深触伊丝卡本身美色,也就都有了台阶。
只是他这话明着似乎是两面皆帮,息事宁人,实际上却是暗中挑拨了昭元等和特洛伊人的关系,让他们对昭元存上更深的鄙夷和仇视。长期之下,昭元只怕本身便会被他们气走,撒手不管,那么特洛伊人肯定还会是希腊人口中之食。同时,这也是因为阿伽门农早已看出了昭元和伊丝卡之间的微妙关系,知道昭元其实无论如何也不敢说伊丝卡是他的俘虏,那么摩撒勒自然便占了优势。也正因此,摩撒勒丝毫不急,反而是昭元无可回答。
昭元看了看伊丝卡,见她满眼尽是绝望和凄凉,早已对一切丧失了生气,似对自己的命运已全不关心。昭元心头忽然浮起一幕可怕的情景:她也许不会去寻死,反而会任凭别人欺凌虐待,来让自己这个害了她母亲的人心头永远愧疚,永远痛苦,永远遭受折磨。
昭元想了许久,终于缓缓道:“她是我的俘虏,但她也是我的债主。我俘虏了她的身体,她却俘虏了我的心神。我有负于她,因此我当保护她周全。”
摩撒勒哈哈大笑,道:“你以为你这白痴之语,能蒙混得了我们?这满城人中,可有一人相信么?你问问她自己,相信不相信,愿意不愿意跟你?”但周围却是无一人跟他大笑。
忽听菲迪普斯冷声道:“昭元,你先前在赌场中愚弄我之事也就罢了,我也不来和你计较。但你将我们希腊勇士当众伸头扎入木马,后来又公然砍倒木马,却是侮辱了我们希腊人。你视我们希腊人如无物,更是千真万确。你若不留下点什么,只怕我们希腊勇士无法容忍。”昭元料不到他突然发言,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只是冷冷看着他。
菲迪普斯道:“据说你天赋异秉,不惧任何剧毒,极是狂妄。但你可知道,你是犯了我的大忌?我祖先的毒箭乃是九头蛇之天毒,未必怕你这凡间之防毒之术。我今与你訂一个约。你现在就受我一箭,听天由命,你看如何?”
昭元正在沉吟,摩撒勒已截口笑道:“不错。你若是能现在就当面受他一箭而不死,这女子便归你。若是你不行,那便归我。”昭元心想:“若是我身死,那么输去的可不会只是伊丝卡一人,而是所有的特洛伊人的生命。何况我若是中了烈毒,虽然不见得就死,但短时间内行动身法也会受其影响,那时候,他们不待自己恢复便能杀死自己。此事绝不能行险。”当下摇头道:“你们想诱我上当,却也不能用此法。”
菲迪普斯脸色陡变,声音更冷,道:“你说我是想诱你上当?”昭元恍若不闻,眼睛余光始终看向阿伽门农的方向,慢慢道:“今天我一定要带走她,不惜任何代价,不惜跟任何人破脸搏命。请不要逼我。”
菲迪普斯见他说话极不客气,眼睛骤然血红,厉声吼道:“我不用毒箭,现在就跟你一搏生死!”说着已是巨身一扑,锤盾直扑。昭元陡然微掉方向,以盾迎向,忽然厉声道:“你信不信我能取你性命?”菲迪普斯疯狂吼道:“没有骄傲,性命何用?”说着已是一锤砸在昭元盾上,撞击声如巨钟狂震,将奥德赛的惊呼和劝阻声完全震没。
昭元心头狂怒,但却极力抑制住自己心神,拼命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真动手伤他。周围的甲士都是冷眼观看,甚至还有意无意地结成人墙,挡住了拼命高呼住手的奥德赛。腓特烈、莫西干等人都是又惊又怒,紧张万分,极力扫视威慑四面甲士,生怕他们群起发难。
菲迪普斯虽在狂怒之下,但无论进锤回击,依然极是迅捷。昭元这一面要始终望向阿伽门农那一侧,时刻保持距离,那一面便只能硬挡其巨锤猛击。菲迪普斯神力惊人,锤盾剧震之下,才几下昭元虎口便已现震裂之势,鲜血迸流。昭元眼望着阿伽门农等人脸上的冷笑,感受着背后那来自伊丝卡眼中奇寒彻骨的冷意,心头越来越是绝望,简直连自己都不知是应该杀人还是应该放弃。
正在这时,忽听莫西干一声厉喝:“无耻!”昭元猛一回头,面前已是四箭齐落,已用不着他闪避。原来那雅典娜神庙大钟后,竟忽然向自己的侧面飞来了一箭。只是因为莫西干等三人眼明手快,飞速发箭将其射落。爱德华更已是一箭反射而去。
昭元正要冷笑,忽然耳边一声惊人的怒吼,持盾之手的虎口剧痛噬人。原来那盾竟然已被菲迪普斯这惊人疯狂的全力一击,硬生生震成碎片,连同那被砸瘪的巨锤一起,向他猛砸而来。昭元咬紧牙关顺势后退,忽然手臂处竟然一麻,似乎被什么东西刺入了。昭元几乎还没来得及去看是什么,眼前那木马废墟中忽然钻出一人,而且迅速藏入了两边林立的盾牌后。旁边之人已是惊呼:“透克洛斯!透克洛斯的毒箭!”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的眼睛都盯在了昭元身上脸上,因为他那持盾的前臂上已赫然斜穿着一支利箭,正是透克洛斯得到的、源自赫拉克勒斯的毒箭。便是赫克托尔阿基琉斯,要是中了赫拉克勒斯的毒箭,半刻之内也是必死无疑。昭元究竟能不能抗得住?
菲迪普斯飞身退后,哈哈大笑:“你的确说对了,你是被我们算计了!你想不到就在我敲碎此盾这一眨眼的功夫,箭就能从这个你以为最安全的方向飞过来罢?你现在便是断臂也是无用了,点几个穴道又算什么?你若是能挨过半刻不死,便把整个世界都给了你,我们也无话可说,还说什么这个女子!不过我们说话依然算数。你死之后,只要你的兄弟不反悔,我可以保证,特洛伊民仍能够到我们永远看不见的地方去。”
昭元身形依然屹立不倒,可是每一个人都看了出来,他的身体在极快极快地微微颤抖着,因为那极可怕的毒液已经发生了作用。腓特烈等焦急地围过来,可是昭元却已完全不能说话,甚至连向他们点点头的力气都没有。所有人都是凝神而望昭元,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天意的抉择,既有人在等待一个必然,又有人在期待着一个奇迹。
昭元咬紧紧牙关,忽然啪地一下拔掉那箭。顿时,他脸色更加苍白,中箭处鲜血狂喷,连颜色都已微微发出可怕的蓝意。恍惚间,昭元似乎见伊丝卡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关切之色,可是待急忙再看时,她却又恢复了那种极冷极漠然的神色,似乎自己生死与她全然无关。
昭元那最后一根支柱轰然倒下,脑中模糊之意更甚,缓缓闭上了眼睛。他脸色已是白得吓人,身体便如任何一人吹口气就能吹倒一般,但却终于还是没有倒下。
菲迪普斯的脸色渐渐惊异起来,那远远偷看的透克洛斯面色更是越来越是惊奇。忽然,菲迪普斯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个动作简直就象是能传染一样,刹那间,满场中竟然每一人都在拼命地揉着眼睛,人人心头都在重复着三个字:“不可能”。
又过一会,昭元面色渐渐红润,虽然略显憔悴,终于还是渐复常态。他忽然重又睁开眼睛,哈哈一笑,道:“天意已决,这下你们有何话说?”说完忽然似想起了什么,立刻又抓起一盾戒备。众人都是惊奇万分,他这话问将出来时,满场中竟然无一人记得起回答。
摩撒勒悄悄捡起那箭,看了看它,又看了看昭元,几乎不敢相信。菲迪普斯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一面飞奔过来,一面举着一个皮套喊道:“快放手!别用手直接拿!”昭元忽然凌空虚拍一掌,那箭头突从摩撒勒手中飞出,扎入旁边一马之后股。那马悲嘶一声,轰地一下倒在地上,全身都抽搐起来,口吐白沫,转眼间竟已毙命。昭元冷笑道:“你胆子不小,居然敢直握箭头?我这次救了你一命,你与我的账,却又如何来算?”
摩撒勒听他一说,顿觉手上已是微现麻痒,吓得魂飞魄散,飞步奔出要寻水清洗。昭元嘿嘿冷笑道:“我能挺过,就以为你能挺过?你这双手,若不好好彻底清洗解毒,你就等着从此拥有一双真正的巨人大手罢!”
阿伽门农目光闪动,道:“既然昭元挺过了这一箭,还救了摩撒勒一次,摩撒勒先前的那点亏也就不算什么了。现在我正式宣布:我们双方都正式同意昭元等七人的提议。也就是说,他们可以用伊沃岛上的全部财产,买得除帕里斯以外所有特洛伊人的性命和尊严。但是,他们必须保证带特洛伊人到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去。希腊一方面不再整体追究。”
昭元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兄弟们也同意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道:“我先离开,我六位兄弟各自带领一队特洛伊人,集中到王城后半截的库房暂住。城墙你们控制,库房武器你们清空,但需要留下食物。我保证他们手无存铁,你们在后城也只能留不超过一百名士兵,只负责看守城门和警戒。三日后我们出发远离,从此天涯永别,各行各路。”
阿伽门农点了点头,道:“好,就这样办。”说着手一挥,众希腊将士都去清点那些库房。昭元极力忍住心头激动,看了伊丝卡一眼,不待她答话便一下点了她穴道,将她半搂半抱起来,当先退入后城。那些希腊士兵直到下午,才完全清空库房。众人想起梦面黑巾早已无用,也就撕下面巾,带着特洛伊人缓缓退入后城。
众人都早早去进食饮水,但伊丝卡却是什么都丝毫不沾,只是怒视着昭元,一句话也不说。便阿茜娅来劝,也是无用。昭元无奈,只好离开,自己也丝毫无心进食。他不敢丝毫放松警惕,但旁边希腊人倒也守信,那一百名军兵都只远远站在高处警戒。昭元看了几看,觉得这么远距离下,纵然他们同时发箭,自己也是不惧,便暂时放下了重盾。
天色越来越暗,腓特烈等都忙于招呼那些特洛伊人,根本无人在昭元身边相陪。一时间,虽然到处都是拥挤在地上的特洛伊之民,可说人气极是旺盛,可昭元却不知怎地,满心都是说不出的孤单。他不敢去跟腓特烈等人一样去关照他们,甚至连面巾也不敢去掉,便如被抛弃于世外的一个人,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万王之王 第五十二回 肝肠寸断木马城(六)
昭元呆呆地站了许久,见稍远处一群特洛伊人中忽然燃起一堆熊熊之火,象是在焚烧什么东西。昭元定睛一看,只见那些人都是神情肃穆,悲凄之意尽显,似乎全然不成队伍,但却又似极为整齐相通。那正在火中的,则似乎是一具躯体。昭元心头一动,悄悄凑过去一看,却见那正是伊丝卡之母的躯体。
昭元急道:“你们如此焚烧她的躯体,可得到伊丝卡的同意了么?”那些人根本不理他,便如他根本不在面前一般。昭元连喊几声,依然无一人回答。人人似乎都根本就没有看他,只是默默朝那火中的躯体注视。
昭元叹了口气,想要扑灭那火,但众人一见他要靠近,立刻便都挺身过来,无声地挡住了他。所有的人都冷冷地注视着他,眼中充满了愤恨。昭元心头痛如刀割,但满腹委屈却无可发泄,只能回身奔回伊丝卡所在地,道:“伊丝卡,他们在焚烧你母亲的躯体,你赶快去!……快去!”
伊丝卡本来目光散乱,痴意尽显,根本不理阿茜娅的劝说,可一听这言,却忽然一跃而起,发疯般地朝外奔去。昭元和阿茜娅紧跟其后,但见伊丝卡早已如飞般奔到了那些人面前,但却依旧被那些人挡住不让进去。伊丝卡泪流满面,似乎在苦苦哀求什么,但那些人都全无放她进去的意思,只是无声而又紧紧地堵住她去路。
伊丝卡终于不再求什么了,只是呆呆而立,忽然间发足狂奔而回,蒙头痛哭。昭元知那些人就算先前还没有完全相信,现在必然也已将她当成了特洛伊的叛徒,自然都觉得她根本不配参加母亲的葬礼。他深知此等被自己族人遗弃的可怕,心头惨然,不待阿茜娅摇手示意他出去,便自行退出了那间小屋。
昭元心头苦闷,仰头望天,但见月色清幽,一如先前的皎洁。他默默回想起来,回想起自己当初,不也正是在这月色中认识了伊丝卡?那个时候是何等的柔情蜜意?自己对拯救特洛伊,又是如何地充满信心?自己甚至还曾幻想,全希腊和特洛伊都称诵自己,他们全都对自己顶礼膜拜,自己可以在无数人的祝福中,携着伊丝卡步入婚姻的殿堂。现在月色依旧是那样的清凉柔美,可自己遇到的每一样现实,却为何都与自己当初的想象几乎完全相反?
昭元呆呆地望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发觉旁边凑近了许多人。他回头一看,却见正是腓特烈等人安抚众人回来。众人相顾,都是默默无语。又过一会,依维干缓缓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难过。不管怎么样,他们终于还是活了下来,我们也算没有白来。”
支奴干道:“而且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恨我们,还是有一些人明白我们的苦心的。那些恨我们的人,再过些年也还是会明白,我们其实是救了他们的。”腓特烈道:“不管怎么样,过去的也就过去算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考虑如何把他们带到希腊人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否则,只怕希腊人终究还是不肯死心。这个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和希腊人定义的可得不同。”
昭元怔怔望着远方,并不说话。威廉恨恨道:“说实话,这些希腊人看起来一个个道貌岸然,可一见对方势弱,立刻一个个不惜落井下石。我先前还以为那菲迪普斯、透克洛斯等人,就算跟我们关系不好,但既然自称英雄,怎么也还能算是血性男儿。不料我还真是彻底看走眼了,他们居然在最后关头帮那魔撒勒来难为我们,而且还居然阴阳怪气地说什么‘永远见不到的地方’!幸亏昭元居然真的挺住了,否则我们只怕连自己都要葬身于此。”
爱德华也恨恨道:“那大钟后发冷箭的竟然是大埃阿斯,而且居然还兄弟俩都发冷箭!真是气愤怎么没能射死他?亏他还同时有希腊和特洛伊的血脉!”
昭元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他们都是在帮我们。那箭根本没有毒。”爱德华一惊,道:“那你怎么会……”昭元目光空洞,缓缓道:“我虽然不畏许多种毒,但一物是否有毒,依然还是能感觉出来。那箭根本就没有毒。我的脸色苍白是我装出来的。”
众人沉默了一会,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良久,莫西干才轻轻叹道:“我也觉得有些蹊跷,但却想不到竟然是如此。……那摩撒勒要抢那支箭,难道他是也有怀疑?但是那箭后来怎么又能毒死马呢?”
昭元道:“我长期与毒物为伍,并且服用各种毒物,又被特殊训练,体质已自与旁人不同。我的鲜血肯定有大量毒质,若是直接被人喝下去,可能无碍,反而有强身健体之效。但若直接混人血脉过多,那人便会中毒。而且我的血刺激性大,若触人手,容易引起麻痒之感。但要说肿胀难消的话,却是言过其实,只是吓唬他的。”
腓特烈点头道:“怪不得你故意让摩撒勒自己把那箭抓在手中,然后又令它平空飞出去验毒。看来,你也配合他们配合得不错,回报了他们一下。”昭元轻轻叹道:“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这摩撒勒若是真起了疑心,那只怕便是附骨之蛆,无穷烦恼。不过我还是觉得,他对菲迪普斯、透克洛斯和奥德赛等人的疑心并未全去。他们几个以后在分份额、回希腊的归途中,很可能还是会有麻烦的。只是对于这些,我们都无能为力了。”
支奴干摇头道:“说起来,这件事我们本来觉得各自都有利益,哪知阿伽门农等人目光短浅,硬是给弄成了这样一个结局。”威廉道:“他们眼中只有希腊,动不动就以别人是不是能算希腊人来定性。其实就算不是希腊人,目光气度难道就少了么?我看倒是那名极不受重视的马其顿国王腓力很有眼光。别人都是说用希腊人的方式对希腊人,用野蛮人的方式对野蛮人,就连我们,也是拼命要把特洛伊人归于希腊人。可这人却提出要用希腊人的方式来对待所有的人,这个气度却是极为不凡。不过他这下成为异类,可要小心一些了。”
众人都是叹息不已。昭元缓缓道:“开始的时候,我担心的始终是普通士兵。当时担心的,乃是他们遇到过大抵抗,血光一开,那便有可能控制不住欲望,易起屠城之想。因此,我总是死死盯着他们。可是现在看来,那几名国王却是此次的祸首。”
依维干一拍大腿道:“不错。开始他们进城的时候还是秩序井然,我们还以为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不料后来却满城开抢,对俘虏割耳划脸。那不是他们早有预谋和故意纵容,能是什么?看来那些争抢的士兵罪还在其次,真正大头的还是将帅,乃是典型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若是我们去做统帅,便给那些小兵天大的胆,也不会发生如此之事。”
众人都是默默不语。夜色更加清冷。远处的特洛伊人的葬礼也结束了,火光渐渐小了下去。远远看过去,特洛伊人人人都是肃穆无比,似乎在把伊丝卡之母的骨灰撒在周围的土地上。显然,他们知道过几天就要永别家乡,因此要让英雄的妻子与他们的故土同在。过不多时,那些特洛伊人忽然排成一队,缓缓朝七人这边走了来,在七人面前走过,却是不发一语。七人看了一会,都是不太明白。莫西干忽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人忽然冷冷回答道:“我想问,是不是你们帮希腊人攻入了特洛伊?”昭元忽然胸中一阵气苦,全然无可抑制,一下跃起身来正立在那人面前,一字一顿地道:“是我一个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吃多了撑的来趟这趟浑水。他们都是被我欺骗来的,与他们无关。你们要看,就过来看看清楚,好好记得我的面相,不要忘了有朝一日来找我报仇。”
那些人见他情绪极为激动,微微低了低头,但又慢慢抬起头来与他对视。昭元毫不回避,端端正正站在那里,任他们看得清楚。腓特烈道:“其实我们是一起来做这件事的。你们也要想一想,如果我们不来,你们必定全死或者全部为奴。这相比之下,到底哪一个好?你们又何必这样看待我们?”昭元大喝道:“不要说了!是我自己犯贱,自找的烦恼!我被他们怪罪,乃是天经地义,还有什么可说?”
那些特洛伊人见他神情激动,都是面色阴晴不定,忽然低下头不再看他,队伍又慢慢走开。后面的人也不再前来。昭元心头气苦,忽然一下跃入人群之中,一脚踢散一堆鞲火,厉声喝道:“你们都起来,统统都起来,来看一眼我这个引敌人攻破你们家园、割你们耳朵、逼你们背井离乡的罪魁祸首!起来,起来,起来呀!看清楚啊,看清楚啊,一生一世也不要忘记,永永远远都不要忘!你们起来啊,你们起来啊!还睡着干什么?起来!起来啊!”那些木柴被他踢得四面飞散,特洛伊人都四下回避,人群中却无一人回答。昭元一脚脚踢着那些火堆,久已无缘的眼泪却再也强忍不住,哗哗而下,四处横飞。
威廉等见他状似疯狂,瞅个机会,一下齐齐扑上,将他按住在地上。昭元心头气苦无极,神智疯狂,虽是极力挣扎不开,口中依然是不住地大喊。那些特洛伊人本来都被他吼了起来,现在见他已被按住,也都又缓缓坐下,满场之中无一人答言。莫西干端来一盆井水,哗地一下泼了昭元全身。昭元但觉一阵凉意从头到脚,脑中意识又渐渐清醒,但心头之气却依然是无法平息。但是,他却依然死死想要忍住泪水,说什么也不愿再让其流下。
莫西干一个示意,腓特烈等将他慢慢拖离了场中,直到见他情绪终于渐渐稳定下来,却依终于慢慢放松了手。昭元脸色白得如同死人,一言不发,只是和那些特洛伊人死死对视。腓特烈等都知他此时心痛如割,想出言安慰几句,却又实在无话可说。
场中死一般的寂静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忽然那些特洛伊人慢慢都转过身来,面向昭元等人,深深鞠了一躬。昭元木然坐着,面色阴沉,一言不发,连眼珠也没动一下,便如完全没看见一般。腓特烈等人更是目瞪口呆。
一名年纪甚大的领头特洛伊人缓缓道:“论理,你们不来,我们虽然或者能多活两年,但最终还是有死而已。你们的到来,确实是让我们有了一条活路。从理智上,我们应该感谢你们。因此,这一鞠躬,是我们的心意。”
那人顿了一顿,又道:“可是感情上,你却是藏身木马破城毁家的祸首,我们实在无法接受。这一个头之后,我们与你再不相欠。我们既不会感激你,也不会去找你报仇。从此以后,我们不再希望见到你。不知道你可同意?”
昭元忽然嘿嘿冷笑道:“你们问我是不是同意?哈哈,哈哈!你们宽大为怀,放我一条生路,不再记恨报仇,我怎么能不感激?以后你们也不来找我,我也不去找你们,各走各的路,永远不再见,我还能有什么不同意?我同意!我感激!我怎么会不同意?我怎么能不感激?你们是不是还不相信?没关系,我发誓,我发誓!我现在就发誓!发最恶毒的誓!”
他心情激荡,立刻便要起来发誓,腓特烈等又连忙按住他。那些特洛伊人都低头不语。昭元不住冷笑,挣了几挣之后,终于慢慢又平静下来。腓特烈等却依然不敢完全放手。
昭元慢慢站起身来,晃了几晃,忽然大声道:“放开我!我回去睡觉!”腓特烈等一惊之下,手微微一松。昭元脱开掌握,飞奔至一黑黑角落,一把撕开旁边的几床被褥,便和身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