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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王之王 第四十九回 炎黄骑士中为本

(2006-03-24 20:48:03) 下一个
万王之王 第四十九回 炎黄骑士中为本 (如未能看全贴出的全部回目,本书在起点中文网的更新最快最全,基本上是每天更新。也可到九头鸟自己的网页http://www.ece.osu.edu/~weim/,然后选"中文版",进去后选"本庄庄文",也可以看其汇合版.由于要借用网站的自动换行缩进功能,加上此网页一般只是周末有时间集中更新,所以可能会延迟一两个星期,请谅解.信件请发至supernineheadbird@yahoo.com.)   第四十九回 炎黄骑士中为本   昭元心头一阵悲酸,道:“不只是敌人,还有我们。我们会做见证人,我们……”他说到这里,心头却忽然间觉得,自己七人之力是多么的渺小。自己说是可以做见证人,可是除非直接参战,否则又怎么可能有阻止任何一方面毁约的本事?   海涛阵阵中,昭元心中也是越来越悲凉。忽然,他似乎决定了什么,郑重地举起伊丝卡软弱无力的小手,让它贴着自己的脸,一字一顿地道:“我今天对着你,以我的全部尊严立下真正的誓言:如果希腊一方答应了条件而又毁约,我将不惜一切保护特洛伊人,逼他们复约。特洛伊人存则我存,特洛伊人亡则我亡。”   他发誓言的时候,心头其实更加茫然,几乎都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骗伊丝卡。即使自己等真的参战,就自己这么几个人,难道还能真去与成千上万训练有素的军阵勇士抗衡?他们如果毁约,自己能把他们怎么样?他们那么多人,真要屠杀,自己难道就能阻止得了?   伊丝卡见昭元面色越来越郑重,眼中满是坚毅之色,知昭元已经准备不惜为这件事而亲身卷入战争。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心中安慰与愁苦一阵阵涌起,说不出是凄凉还是感激。她轻轻揩干了自己的眼泪,幽幽道:“我不要你发生命的誓言,你本来与这件事无关的。我……我也知道,特洛伊的悲惨处境确实是已经无可奈何了,你……”   昭元摇头道:“不,天下事天下人管得,何况这本来就是一场可以不打、也应该不打的战争?无论如何,为了你,我早已与这场战争密不可分了。如果他们背信弃义,那么就将是违反天地正理。我不惜生命,也要让他们受到真正的惩罚。”   伊丝卡心头阵阵感激和温暖,脸上却不知不觉又有了泪珠的滑动。她坐起身体,脸儿和昭元紧紧相贴,闭上眼睛轻轻道:“我……相信你,我……我听你的。但我不要听你说这种话,因为要是有一天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昭元鼻子一酸,正待安慰她,却听她忽然喃喃道:“不过我还是希望我们都好好活着,希望你……一辈子对我好。你说……我们能这样么?”   昭元不忍再让她伤心,道:“当然可以了。我们这次去希腊,就是要去那里好好看一看,打通人脉,让这件事能够多几分把握。到时候,无论是上策还是下策,特洛伊人终于还是能永存后世,我们自然也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伊丝卡身体渐渐回暖,脸上也红潮泛起。良久,她终于轻轻道:“那个时候,你是留在这里呢,还是带我回你家去?”昭元也禁不住悠然神往,道:“待回去见了妹妹以后,你想去哪里,我就跟你一起去。”伊丝卡道:“不,我是你的妻子,我跟你走。你想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昭元一笑,道:“我的心就是你的心,你想去的地方,也一定就是我想去的地方。就算本来不是,就因为你想去,也就成了我想去的地方。”   伊丝卡心头的幸福感,终于暂时驱走了担忧。她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樱唇微张,轻轻道:“我知道,你总是很会讨我欢喜。”昭元大乐,道:“要不是这样,怎么能做你的丈夫呢?”说着又想亲她缨唇。伊丝卡一下避开,脸上羞意大盛,低低道:“你总是这样欺负人家。你要是再这样,我就真生气不理你了。”   昭元见她轻嗔薄怒,三分生气中却还夹杂着七分羞涩,当真是说不出的可爱,心头爱意更甚。但他怕真惹伊丝卡生气,便也只好收敛了许多,让她身体坐正,连手也不敢乱抚她头发。伊丝卡噗哧一笑,却主动把头又贴在他颈中,轻轻道:“你一听话,我就……就好喜欢的。”说着秀发轻轻蹭着他的脖颈。昭元心中更是阵阵荡漾。   二人相偎许久,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客栈。众人见伊丝卡和昭元脸色,知道他们已经说过这件事,也就不再多问。次日一早,众人扬帆出发,不上一日便到了希腊本土。众人一上岸,便依先前计划和荷马的特别指点,分送大批金银给当地官长和有势力者。果然,这些行动大都得到了回应,那些官长们对特洛伊求和之事已不甚反对。   七人勇闯伊沃岛的事已经轰传开来,人人都道是他们是大英雄,先已有了重视的潜意识。同时,随行的伊丝卡实在是品貌绝伦,神殿中看去便如仙女下降一般,对昭元的气派极有帮助,自然也更容易引人敬畏。昭元本来便是主祭,因此跟那些祭司们说起话来甚是在行,知道何者是他们所喜所忌。他既不卑不亢,又大送金银,自然便得到他们好感。   各国大都因海而富,贵人多近海港。昭元等分头行动之下,往往不上一日,便能将一国几乎所有留守的重要人物都跑个遍。一两日一国,不上十日就跑了好几个比较主要的大国。这其中底比斯和科林斯、斯巴达等比较廉洁,给官长的都是以捐助军费的名义而行的。那些官长们收了之后,虽然不见得就是要贪污进自己私囊,但也一样态度变好许多。   一连十几二十日,小的国家早已被连带着跑遍了,大些的国家之中也已只有雅典还没到。这日众人来到了雅典,照例便想去送钱。但荷马却建议,要众人直接将钱带到卫城中间的国库主管那里便可,不必处处分送贵人。众人不是太信,便大头由他和莫西干等押去,说是直接赞助军费;其余几人各自拿了些珠宝,要去试探各部官员。那些官员果然都是冷言相拒,即使言明是捐助军费,也直言要送到国库之中,丝毫无欢喜或者惋惜之色。   众人虽是叹息而回,心中却甚是欢喜。昭元道:“看来这雅典果然名不虚传,制度相当健全,而且也并未因为战争而驰废。也难怪荷马说起雅典时,总是那样充满自豪。”   众人笑了一气,见押送宝物的荷马和莫西干等也回来了,人人都是兴奋不已。昭元等说的是自己等送礼被拒之事,莫西干却说起那雅典卫城的壮丽繁华,实是平生罕见。昭元等大是好奇,见天色还早,便又前往观摩。   从海港到卫城,一路上果然是越来越繁华,人烟稠密,场馆无数。其建筑基本上都是石质,构造精美,宽大壮观,石条垒成的墙上棱角整齐。昭元见这些石块虽然巨大,但接缝处之平整,竟然仅略输于中土的烧砖,坚固更是大有过之。显然,这里的每一块条石都经过了仔细打磨,每一处都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   众人一路走,一路赞叹。爱德华道:“打磨巨石之难,那是人人均知的。我家乡虽然也是石屋为多,但墙壁之粗糙比起这来,那可要明显得多了。你们呢?”众人纷纷摇头,都说自己那里也无如此费力之事。昭元心道:“中土许多地方盖房用烧砖,虽然也甚费力,但估计比这些还是要方便得多。只是中土房间多为土木结构,虽然易建,可也易坏。也许砖房比较适合于建普通之房屋,但不太适合于堡垒。”   众人又行了一阵,进了卫城,但觉熙熙攘攘,极是繁华,直可用冠盖如云来形容。昭元略一估算,觉此城若是连上周围的海港,可能能有几十万人之多。中土只有多年不曾经历战争的周都洛阳,或是以富庶闻名天下的齐都临淄,才有此等规模。其余如楚都郢、秦都咸阳、晋都绛城等,虽然也称繁华,但规模终究还是略逊。这样多的人众都集中于不大的一片地方,自然不能全靠本地出产米粮为生。他们这一路上所见,大都是非商即工,农夫不多,却也大都富足。显然,这里的贸易极是方便,其民无甚冻饿之忧。   昭元等人都是许久以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繁华的城市了。如今一见之下,人人都觉甚是赏心悦目,不想早早离开,直逛到中午肚子饿得咕咕叫,才回到船上。众人说起所见所闻,都是感慨不已。   昭元道:“没想到弹丸之地,却也能靠通商聚起如此民口,如此繁华。看来虽然农为天下之本,但我家乡一味重农轻商也有不是之处。只是如此发达的地方,却怎么没有烧砖之法,变土为石?那些建筑都是石质,那要费多少心力啊?难道每间房子都要用作堡垒么?”   荷马笑道:“这你就误解了。这里许多国家烧砖也有,只是甚为费时费力,不好掌握,操作起来的困难甚至远超石头建筑。因此,砖房只有达官贵人才消受得起。你来自中土,中土烧砖术颇为先进,远比这里要快捷方便,因此你才会觉得奇怪。不过这里既然长期用石,自然也对用石颇有心得。因此,这些建筑虽然费力,但也并不象你想象的那样费时费力。”   腓特烈笑道:“不错,各国各有所长,我们早就见怪不怪了。”昭元想想也是,便也不以为奇。众人说起白天官员拒礼之事,都是赞叹不已。荷马道:“这就是我为什么对雅典如此骄傲的原因。希腊各国大都不象别处君主那样能为所欲为,而且即使在这些约束强的国家里面,也依然以雅典对君主限制得最为厉害。这里的选举十分严厉,多年来从未废弃过。而且我们有完善的监督和审判之法,处处都是先假设此人天天想为恶,以制度来防止人行恶,因此自无此等之事。”   昭元忽道:“处处都是防人行恶,难道便不倡人行善?”荷马笑道:“自然也有,但主要还是防人为恶。需知我们这里大都相信人性本恶,因此对每一人都不过分相信,时刻做最坏准备,让他们互相牵制。”莫西干道:“东方许多都是假定人心本善的。”荷马笑道:“那我问你,你相信不相信人心本善呢?”   莫西干迟疑了一下,道:“我虽然不全信,但也不能不信大半。”荷马哈哈大笑,道:“这话本身便说明,你还是相信人性本来有恶的方面的。试问人性若是本善,这个世上最初的恶又从哪里来?而且这个世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本来物产丰饶的地方,却屡屡人民流离失所,贪官大行其是,遍地黑暗?”支奴干道:“但如此而推,找别的例子,却也同样可知人心并非本恶。况且这里的‘本’乃是指根本,并非说另外一面全不存在。”   荷马点了点头,道:“这里所说之人性善恶,不是说一个人出生时是善是恶,而是说人类本身的本性。你所说的,自然也有道理;这世界本来便有善有恶,人之本性自然也是如此。由于人们大都崇善,希望自己和别人都是善人,因此不自觉便希望相信人性本善之说,以资安慰。便是我,其实也是如此。但你们可曾听说过害群之马?”   他转头四望,但见众人都点头,续道:“一大群马本来大都是温顺之马,可里面只要有一匹马捣乱,那么整个马群就会乱糟糟一片。这道理放到人间也一样。往往一百个良民的世道,只需一个流氓,便能败坏得不成样子。这就说明恶和善其实是处于不等的地位,恶能够极大地危害善。因此,即使我相信人性中善良之处本占多,但只要其中有一点恶,导致有那么一小撮人发将出来,便能害上多得多的一大批人。因此,我虽愿意相信人性本善,但在制定制度上,却必须以人性本恶来作为基础。”   昭元道:“你说的也是有道理。其实即使是东方,制度制定上,大都也还是自觉不自觉地如此,也有同级或上下级之间的监督。不过问题是,君主或者最高的那人,便无法受限制。在这里,最高级别的官员,反而可以通过选举来受最普通之人的节制,虽然未必能总是有效,但总还算是有个名正言顺的节制。”依维干笑道:“我记得你不是说过,你要和你的师尊、还有几位师兄弟,一起去要改变人性么?现在怎么对这个又心领神会起来?”   昭元笑道:“世间惩恶扬善,本为一体,而且也是难分。制度管世,多重在惩恶;教化改心,乃是重在扬善。前者重果,后者重因。”威廉道:“若是一个人有了恶念,但却没有去做恶事,在这里便非罪人。而在东方,这本身便已经大受指摘了。”   昭元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概括起来,东方人崇尚类似于‘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的想法,想从原因级别上就杜绝罪恶。而西方人则不管是否有心,更重视结果。他们可以概括为‘但有善行,有心亦赏,但有恶行,无心亦罚’,乃是想从结果上杜绝罪恶。只是东方人的这个‘心’极难操纵,不甚稳定,很容易被人模糊和颠倒。往往一旦有圣主现世,教化良好,社会便能极好,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人人亲如兄弟姐妹。可是一但稍微有些什么差错,立刻便会纠缠于是否有恶念这等难以取证的事上,导致无数人很轻易就脱罚,而许多善行也被庸俗化。西方则是死死注重这个果,相对来说,不甚重视其因。由于结果容易取证,便好办得多。这类思维指导下,虽然人人之间总有些防备,难以达到那种亲如兄弟姐妹般的情谊,但却更可能长期保持平衡。”   荷马笑道:“正是。其实你们与我的观点也是一样的,只不过你们自己都还没意识到而已。比如说昭元,我听说他虽然致力于教化人心,可是却侧重于罚恶以使人戒惧恶念。你们几个虽一心要救人,但需要的时候也从不手软,并不回避杀人。这其实还不是一样?这说明,你们冥冥中其实早就认同了这个道理了。只要去奉行,说不说明,又有什么必要?”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恶人也喜欢宣扬善。恶人希望别人都当善人,因为如果别人都是善人,不加防备,自己便更能为所欲为。因此,怕的并不是相信善恶本身占多少,而是怕一点都不相信。那样的话,必然导致真心被人性本善或是人性本恶所迷,从而完全忽视了另外一面。若是到了觉得全然无必要防备别人,或是觉得这个世界全无希望、本来就该漆黑一片,那便是两个极端了。”   昭元道:“我总是在想,人们能不能把恶根去掉?我从来也没有能回答这个问题。当初我在天竺,曾经以为就算不能全去,起码也能去到人们自己基本觉察不到的地步。可是现在,我却越来越糊涂了。或许世界本来便是这样矛盾,事情永远也无法绝对无瑕,那么世间也就永远不能全无恶事。看来,要想长久过的好和安全,却要时刻先想着恶和不安全。要想象远古传说那样,人人之间无有戒备,天下处处兄弟姐妹,亲密无间,只怕是不大可能的。”   荷马道:“人们想亲密无间,亦是出于本性。但现实中是人人都是不同的个体,本来便是有间,又何来亲密无间?你们有没有看到,女子之间往往本来是最好的朋友,却常常能为一点小事而反目,而且彼此都恨得咬牙切齿,委屈无比?这就是因为她们过于不防对方,一觉得彼此是好朋友,就觉得自己应该毫无保留地跟对方好,而且觉得对方也应当如此,总觉得彼此应该无话不谈,心心相印。可她们毕竟也是不同的人,也会有不同的想法,这一点实在又难以完全做到。因此一旦有了一点点矛盾,彼此之间就都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可男子之间,即使是你们之间,却很难有到这种地步的期望。因此,你们虽然整体关系不如女子好时那样亲密,却往往能保持长久的情谊。”   腓特烈哈哈笑道:“不错。女子之间若是一起睡于一张床上,常常会两人面对面交抱,彼此紧贴。而男子间若不得不挤在一起睡,人人都巴不得背对背。这道理看来是源于此了。”依维干忽然笑道:“男子同住你我是见识过了,别说背对背,打架的都有。可你又没见过女子同睡,你又不是她们,怎么知道她们是这样?”   腓特烈一时语塞,道:“我这是听说……”依维干接道:“听谁说?”昭元忽然笑道:“这你就不对了。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知道女子是这样睡的?”支奴干大笑道:“昭元说的是。再说我们都只一个老婆,哪比得上他们两个那样有机会?”   腓特烈大是尴尬,只好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但却忽然又大叫一声,道:“女子与女子之间虽然难得观察,可是我却不问也知道,男子与女子之间能一点缝隙也没有。”莫西干奇道:“莫非又是你的亲身体验?”威廉笑道:“非也。你只看他,还有他,就知道了。”说着便朝昭元和爱德华一指。   众人相顾哈哈大笑,昭元面红耳赤,爱德华也是神色尴尬。支奴干笑道:“这话说的实在太对了。这两位老弟哪怕跟老婆分开几百里,却居然还是能亲密无间。你要说这话,这满室之中,还真是没一人会不赞同。”   昭元被憋得没办法,急道:“胡说八道,当然还是有缝的了!你们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否则我把你们写给老婆的信……”忽听莫西干怪笑道:“你说有缝?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要不要我们把你的这话,传给那个小姑娘伊丝卡听听啊?”   昭元一呆,荷马已笑道:“有些话是人人都要明白,但却偏偏不能说出来的,你们也就不要再互相揭短了。现在说正事要紧,你们别老是三句不离本行。”众人听他将自己等一干人的毛病全说了,一个都没漏下,便也只好收敛起来,继续听他细说。   荷马道:“雅典等几个国家还算明白点的,即使我们不送礼,也未必便不能接受我们的想法。从今天我们探的口风来看,似乎也印证了这些,也就是他们很可能愿意在收取大笔金额后,收留一批人来当公民。但这些国家毕竟是少数,不能特立独行,因此重点还是在大多数国家上。若是再无意外,再过几日,我们便可和一批各国的重要人物一起出发去前线了。如果能在那里多说服几个国王,这把握也就能更大一些。但是目前,昭元,你还要去好好劝劝那个小姑娘。最起码,你要让她能真心觉得,万一是下策的话,她也能接受。” 万王之王 第四十九回 炎黄骑士中为本(二)      昭元点了点头,道:“她现在也亲眼见了希腊的繁华,知道成为公民后的权利和义务了。依我想来,她应该也已知道,希腊公民生活不比特洛伊差。我看特洛伊人如果能先被接受一两年,同时他们行事低调些,便很有希望。他们交纳第一次税后,原来的公民看到他们确实也能有所贡献,也无威胁,自然便会有人真心为他们说话。那时候利益彼此纠缠,也就不那么容易再有反复了。”   荷马点头道:“希望如此。你的事还很多,除了说服她外,还要尽量多鼓动神庙人员同去,以方便给前线的将士台阶下。其余的人就我们去找。爱德华和莫西干等人再回去搬些财宝回来。这次不要光带最下等的金银,要找些精致些的,好送给单人,同时早去早回。大家分头行事,记住大撒金银,行事要气派。现在可节俭不得。”众人各各点头,自去准备不提。   昭元来到船头,却见伊丝卡痴立在船头,呆呆地望着大海,似乎满怀心事。昭元上前轻轻拥住她肩头,道:“你在想什么?有心事啊?”伊丝卡回过头来,幽幽道:“你真的觉得,希腊人会接受我们么?”   昭元想了想,道:“本来我也是不敢肯定的,但现在看来,情形似乎要好一些。此事若是只由个人作主,那确实难测,因为人心确实容易变。但现在你也看到了,他们国中并不是国王说了算,有很强的制约制度,而且对信用确实很在乎。若是国王说谎,只怕全国人都会看不起他。我猜想他们在接受了天价赎金后,应该不至于再去反悔。”   伊丝卡呆呆听他说完,忽然流下泪来,身体微微颤抖,哽咽道:“可是我真的好怕,我真的好怕。”昭元轻轻抚她肩头,柔声道:“别怕,别怕。只要他们不那样短视,认同特洛伊人融入,应该是没有问题。这个观念问题,由神庙祭司来说最好。你忘了,我不就是海神么?”   伊丝卡被他逗得一笑,眼泪却还是止不住,道:“可是他们……他们这里似乎祭司不是直接管这些事的,世俗才是真正作主的。”   昭元沉吟道:“话虽如此,但此事其实本质是让他们都得利,只不过我们愿意付帐而已。如此说来,真正所需的其实不是利益本身,而是观念和台阶。人往往需要推理,需要思维连续,转变起来需要理由,可神却不需要。因此,只要祭司们愿意为这事说些话,愿意帮助改变观念,那么就连台阶也有了。我想,他们还是会答应的。”   伊丝卡痴痴看着他,喃喃道:“你……真有把握么?”昭元一笑,道:“你莫忘了,与神打交道是我的老本行,我对这一行很熟悉的。”他看到伊丝卡依然无法放心,郑重道:“总之,我是不会故意去害特洛伊人的。这样做,无非是让他们有一个有尊严活下来的机会。不管怎么样,我向你保证,我与特洛伊人共存亡。”   伊丝卡眼泪渐渐止歇,眼中也慢慢现出光彩。但她却又缓缓闭上了眼睛,整个身体都软弱无力地倚在昭元身上,轻轻道:“我什么都不懂的,我只能相信你。在我心中,你做的永远都是对的。我相信,你看的永远是最准的,你也永远不会骗我伤我。”   昭元心下感动:她其实还是无法相信希腊人,但却只因为相信自己,就愿意接受自己的这一办法。她丝毫也不在乎自己的家族会因此失去王族身份,却只求能够为普通特洛伊人,保留一份起码的尊严和生命。刹那间,昭元只觉自己的肩膀似乎从未有过的沉重。伊丝卡那本来轻盈娇弱的身躯,似已变得无比的凝重,仿佛整个特洛伊的重担,都已通过她而压在了自己身上。   伊丝卡喃喃道:“我心里很乱,你陪我到海边走走好吗?”昭元心头也是一片混乱,道:“好啊。”他揽着伊丝卡纤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慢慢步下大船。二人缓缓而行,却都是不发一语,即使偶尔相视一眼,都觉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都不知从何说起。   也不知走了多久,不知不觉间,二人已到了一处遍布着大石的海滩。远处海港的喧嚣已然不再,耳边鼻边尽是海风的气息。海鸥在头顶飞翔,海浪在沙滩追逐,一切都是那么的轻松,一切都是那么的闲散。可是二人心中,却依然是无比的惶惑。   昭元将伊丝卡轻轻抱上一块大石,自己在她旁边坐下,和她并肩望向特洛伊的方向。但见远方海天一色,夕阳如金,却看不到特洛伊的身影。   伊丝卡幽幽道:“我的家乡是东岸各国之首,强大而又富庶,美丽而又祥和。大人们说,当我很小的时候,特洛伊是人世间最好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很多的商人来往,市场上物品丰富,人们快乐而又勇敢。爱琴海列国甚至一直都有一个传说,就是特洛伊那辉煌壮丽的城墙是金子做的。在我心目中,即使是今天的雅典卫城,也比不上它的繁华和壮丽。”   昭元听得悠然神往。他想起特洛伊能独抗希腊联军十年,那城池之宏伟,人民之勇猛,国家之富庶,自然是无与伦比。   伊丝卡说着说着,却忽然流下泪来,颤声道:“可是现在,这一切都看不到了。自从战争开始后,街市上就东西少得可怜。人们相互之间谈论的,也已不是追求幸福,而是仇恨、死亡和杀戮。我爸爸……他是特洛伊最伟大的英雄,可他却不让我学武,因为他总是说,希望我一生能平安和乐,不愿意我一生被仇杀包围。他每次出去征战,都与妈妈和我诀别,告诫我们如果他死在战场,不要去为他复仇。那个时候,全城的男人都象疯了一样,经常半夜号角连声,他们就批挂上阵;等回来的时候,全城总是充满了失去丈夫、失去父亲、失去儿子的哭声。特洛伊虽然还在苦苦支撑,可是它已经不再强大,不再平和,不再富裕,也不再让人羡慕。到了今天,它……它骄傲的人民,甚至都还要投入敌国去做平民。特洛伊的美丽和荣耀,只怕永远也不可能恢复了。我……我的心中好难过……”说着整个人已泣不成声。   昭元也已不知不觉中热泪盈眶,轻轻道:“这只是最坏的结局。我想,也许希腊人还能接受我们的上策。况且只要有人在,那么特洛伊就存在。他们融入希腊,本身就能使希腊传承一些特洛伊的文明,其结果正如水入百川,万世不息。”   伊丝卡擦了擦眼泪,颤声道:“你说这就是最坏的结局了,你真的觉得是这样吗?”昭元心头一颤,眼前似乎浮现起特洛伊人人吃人、城破被屠杀、或是全被卖为奴隶的情景,以及其他不知什么样的悲惨情景。   他明明知道,自己说出来给伊丝卡听的这个最坏结局,其实简直已可说是最好的结局了,哪里还能说是最坏?可是当他看到伊丝卡苍白的脸,还有那悲凄的神情,心头却是说不出的痛,心头所想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他只得努力点了点头,道:“是的,这已经是最坏的结局了,不可能再坏的。”   伊丝卡颤声道:“你不会骗我的,对吗?”昭元心头一颤,不敢看她眼神,低头道:“当然不会。我将不惜代价,为特洛伊争取最好的结局,至少要确保这个最坏的结局。”伊丝卡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血色,眼泪也渐渐止歇,身体却依然软弱无力,轻轻道:“我们的生命和尊严都在你身上了,你会保护我们度过难关的,我很放心。”   昭元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过了一会,他却又忍不住心头所想,道:“你觉得,你的同胞们对去做希腊平民这件事,会怎么看?他们愿意远离家乡吗?”伊丝卡闭上眼睛轻轻道:“我不知道。可是我想我既然相信你,他们也不会太拒绝吧。你说是吗?”   昭元心头一酸,不忍再说,勉强道:“是啊。其实在远方的生活,有的时候更精彩。比如说我吧,我虽然留恋我的家乡,但我也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一个女孩子都明白这样的道理,他们又怎么会不明白?而且我听说,特洛伊和希腊本身也都是移民所建的嘛。现在彼此再流动流动,不也是一样?”   伊丝卡嗯了一声,整个身体完全倚在昭元身上,似乎只要挨近他的身体,就可以远离那许许多多无可捉摸的可怕思绪,逃避一切恐惧和困惑。昭元感到了她心中的迷茫和无助,将她轻轻抱坐在自己腿上,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她小脸、秀发和肩头,让她和自己贴得更紧。浪花一朵朵地上来,轻轻拍打在昭元和伊丝卡的身上腿上,二人都是浑然不觉。   良久,伊丝卡忽然推开昭元,羞道:“看你,鞋袜衣服都湿了这么多,也还不知道。”昭元一笑,道:“你也是一样,还说我呢。”伊丝卡嗔道:“这都怪你。”昭元笑道:“是,是,都怪我。那我们回去吧。”   伊丝卡摇了摇头,道:“我不回去。”昭元道:“那就脱下鞋袜放在高处晒一晒夕阳吧,它们太湿了。”说着便要替伊丝卡脱鞋脱袜。伊丝卡脸上一红,一下打开他手,自己却背转过去。昭元一怔,旋即明白她是怕自己又趁机乱摸。他心头又悄悄浮现起,当初自己在花筏和鲸背上,偷偷摸她素足的温柔感受,不免又是一阵神魂荡漾。   伊丝卡脱下鞋袜放好,又狠狠瞪了昭元一眼,直到把他偷偷伸出的手瞪了回去,这才羞涩一笑,又轻轻闭上了眼睛。但她整个人却还是坐在昭元怀里,任凭双足被浪花抚摸。昭元心头惆怅,情不自禁地道:“看到这个情景,我真的好希望自己是海神啊。就算只当一朵浪花,也好过我现在。”伊丝卡红云大起,嗔道:“你又来了。你要是总这样坏,我就不理你了。”昭元揽紧她的娇躯,在她耳边凑道:“我怕我要是不这样坏,你就真的不理我了。”   伊丝卡大羞,狠狠掐了他一下,但却依然忍不住露出笑意。昭元叹道:“不这样你又不理我,这样又要被掐,真是难哪。”伊丝卡笑道:“你乖一点,我就不掐你了。”   昭元笑道:“只怕未必吧?我看是乖也要被掐,不乖也要被掐。我还是不乖的好。”说着又想亲她脸颊。伊丝卡急忙闪避,但昭元手上加劲,搂得越发紧了,终于还是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昭元只觉她小脸和自己的嘴唇一般地烫得吓人,二人之身心也似乎交融在了一起,难舍难分。   良久,伊丝卡嘤咛一声,轻轻道:“我们……不要这样。以后成婚了,日子还长着呢。”昭元一笑,道:“好啊。不过那个时候你就要补偿我了,我也不想再象现在这样乖了。”伊丝卡晕红满脸,道:“那你现在先要放手,不然,我……”昭元恋恋不舍地放开手,二人都是大大舒了一口长气,侧目偷偷相望,却又都立刻避开。   伊丝卡恨恨道:“我本来是特洛伊的公主,今天却居然在希腊的这片土地上,还被你这样轻薄,真是倒了大霉。”昭元笑道:“我本来是海神,却因为一句话说错,导致老婆再也不相信我是海神了。现在连想对她好,都还要小心被掐。”说着又假装要伸手去摸她足。伊丝卡羞涩一笑,将足移开,忽然幽幽道:“其实,我也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特洛伊公主。”   昭元道:“你是说你那位被抢的姑奶奶吗?”伊丝卡轻轻摇头,道:“我不是说她。”说着忽然一笑,脸上红晕又起,道:“我说的是被骗到这片土地上的特洛伊公主。”昭元一笑,道:“原来还有人跟我一样,能骗到大美人?居然还在我前面?真是岂有此理。”   伊丝卡嘻嘻一笑,嗔道:“你们都是一样的德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顿了顿,轻轻又道:“你知道我们现在所在的这片土地,叫什么名字吗?我不是说希腊,而是希腊所在的这片大陆。”昭元道:“听荷马说是叫欧罗巴。怎么,是这个家伙拐骗了你的先辈吗?”   伊丝卡气鼓鼓地道:“才不是呢。她是被拐骗的。你……真笨!”昭元忙道:“那是怎么回事呢?”伊丝卡悠然望着远方,良久才轻轻道:“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我家乡的地方,有一个腓尼基国。这个国家中有一位公主名叫欧罗巴,她非常非常的漂亮。天神宙斯对她心生爱慕,于是就变成了一头威武美丽的白色大公牛,来到了她和姐妹们平日玩耍的草地上,还朝她走过去。”昭元笑道:“我还以为变成了一头大色狼呢。那才叫名副其实。”   伊丝卡听他又在胡扯,只好不理他,续道:“宙斯径直朝草地上玩耍的欧罗巴走了过来。欧罗巴和姐妹们也注意到了他。她们看见如此威武雄壮、又漂亮又有风度的大公牛朝自己走了过来,都很兴奋地去围过去看。宙斯骄傲地在姑娘们面前展现着他不平凡的风度,更加赢得了姑娘们的喜欢。欧罗巴开心地说:‘姐妹们,这头漂亮的大公牛好象很喜欢我们。我们不妨骑上它去玩吧!我看它这么大,一定可以骑四个人。’她刚说完,那头大公牛就向她矮下身躯,似乎很善解人意地请她骑上去。她非常开心,就先骑了上去,回头招呼她的姐妹们也骑上来。”   伊丝卡说到这里,偷偷看了昭元一眼,见他听得入神,心下欢喜,续道:“可是这时,大公牛却立刻奔跑了起来,欧罗巴的姐妹们追赶不上。欧罗巴开始还很兴奋,看着姐妹们急急地跟在大公牛后面跑,却又追不上的样子,不停地嘻嘻直乐。可后来大公牛越跑越快,姐妹们都被甩得没有影了,连家乡也看不见了。欧罗巴这时心里才着急起来,想要下来回家。可是大公牛跑得飞快,她根本不敢从背上跳下来。她心中越来越忧愁,越来越害怕,不知道大公牛到底要把自己带往何处。”   “后来,大公牛驮着她一直来到了海边,又游过了博斯普鲁斯海峡,来到了对面这块还从来没有人来过的土地。大公牛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位英俊的男子。他向欧罗巴说明自己就是天神宙斯,因为爱慕她的美丽而来,希望能够和她欢会。于是在无可选择中,宙斯达成了他的心愿。欧罗巴醒来后,发现自己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的神智渐渐清醒起来,想起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不禁为自己被带到遥远的地而伤心,更为自己莫名其妙地失去贞节而痛悔。她痛哭了许久,在她哭得没有力气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对她说:‘好姑娘,不要伤心。你要知道,从此以后,这片收留你的土地就将被称作欧罗巴。’”   昭元听得越来越是神往,可这时伊丝卡却偏偏住口不言。昭元忍不住问道:“后来呢?”伊丝卡脸一红,恨恨道:“后来就来了你这只大色狼。”   昭元一怔,哈哈笑道:“果然是如此,真是一点也不错。”伊丝卡晕生双颊,瞪了他一眼,轻轻道:“后来,宙斯又施展神力,让许多人发现了这里,来到了这里。于是,这里就成了现在的欧罗巴,现在的希腊。”昭元笑道:“我还想知道欧罗巴后来怎么样了。” 伊丝卡满脸红晕,转过头去,但终于还是轻轻道:“后来……后来欧罗巴接受了她的命运,和宙斯生了好几个儿女。”说到这里,声音已是小得几乎听不见。   昭元哈哈大笑,道:“那就还是嫁给了宙斯了嘛。看来我变成海神来骗你,也是大有希望的。”伊丝卡嗔道:“你才不是这样的呢,你是……”昭元道:“莫非是指我变成了大色狼?”伊丝卡气道:“明明是大色狼变成了你,才……”   昭元笑道:“……才骗到了又一个小公主当老婆。”伊丝卡急道:“人家才不要当你老婆呢,你……”昭元一把搂紧她,笑道:“我知道了,你不当我老婆,那就一定是要我当你老公。天链都送给你了,不当你老公乖乖挨掐,怕是不行了。”   伊丝卡脸上红云又是大盛,羞得说完全不出话来,心头却充满了甜蜜。昭元轻笑道:“将来,我和你也要生几个儿女,他们也要以你来命名。”伊丝卡头深深埋入他怀中,轻轻道:“不要以我的名字来命名,以你的来命名。”昭元嘻嘻笑道:“那岂不是让宙斯专美于前了吗?”想了想,又道:“反正你的族徽是太阳神,我的祖先也相传有太阳神,那么以后就以太阳来为姓名,你说好不好?”伊丝卡没有回答,但却轻轻点了点头,头已埋得更深。   昭元玉人在抱,温柔直透全身内外,心头更是思如潮涌:“她当初说不愿意被比作维那斯,也不愿意自己被比作火神或者战神,原来却是因为她想把自己比作宙斯,而她就是欧罗巴。呀,我还以为她之所以不愿意被比作维纳斯,只是因为他们都无法真正结合呢。嗯,她心底只怕还有一点愿望,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那就是她还希望我能有宙斯那样的手段和神威,救特洛伊于水火。”   昭元想到这里,轻轻扶正伊丝卡,让她面对自己,道:“我一定会想办法救特洛伊人的。只有这样,我的儿女才不会没了着落。”伊丝卡一笑,道:“哼,你的儿女,跟特洛伊有什么关系?”昭元笑道:“本来是没关系的,只是有了你,这关系就在你身上了。你不是还想过怎么命名吗?这么快就不认帐了?” 万王之王 第四十九回 炎黄骑士中为本(三)      伊丝卡娇羞不胜,无可回答,待要藏身不让他看,却又觉他手力太大。她见昭元眼睛中又不怀好意,怕他又要来强吻自己,忙道:“天色晚了,我们快些回去吧,不然……不然他们又要骂你了。”昭元见她说的一本正经,可说话间却是羞得睁不开眼,说不出的美丽可爱,心头大乐,道:“看来老婆毕竟还是疼我,我就只好乖一点了。”   伊丝卡一笑,见高处菱袜已干,便又取过穿上,和昭元映着天边红霞回到了船上。那船上众人自然早就齐整整地要看他们笑话。昭元毕竟久经阵仗,充耳不闻之下,急急便把伊丝卡交到阿茜娅手中,自己则老起脸皮来坦然面对众人取笑。   众人见他脸皮已然厚极,简直连半点红的意思也没有,便也不再白费力气,立刻便切入了正题。众人说起这半日来的所得,似乎大有收获,但说起雅典之事,却都觉有些棘手。要知按照荷马的设想,他们本来都以为这是最容易说动的地方的。不料雅典官员不肯受礼,而且答得总是模棱两可,让人始终还拿不定主意。众人商量了一气,一时并无良策,只得先行休息,待明日再想办法。   次日昭元来到卫城圣庙,如先前见各国祭司一般要求见礼。他吸取了众人各处碰壁的教训,这次只带了一件很小很小,但却闪着奇光的宝物,说是发现了一样珍宝,只是不知是不是需要供奉的圣物,特来请大天师鉴别。   那通传的人见他气宇不凡,身后的伊丝卡风采如仙,知道必非常人,于是便一面偷偷大看特看,一面忙不迭地通传进去。不一会,二人已被引到了贵客秘室。那里面已有一名老人慈眉善目端坐正中,一见二人到来,便起身招呼。   昭元笑道:“老人家年纪尊荣,不必对我们小辈多礼。”那老人屏退下人,呵呵笑道:“老朽一听仆人所言,便知二位是非常人物。这位公子年纪虽轻,但这神前气度却颇不凡,只怕早就曾登临高位,纵论人神。要论见事之明,这位公子未必便在老夫之下。老夫虽然年长几岁,却也不敢在道理面前卖老。”   昭元见他说话平和,不象有些国家的祭司一开始盛气凌人,一收到宝物便又立刻客气万分,心中便已存了几分好感。只听那天师又道:“我听人说,近来有人给雅典捐了一笔不小的军费,想来便是你们罢?”   昭元道:“不瞒长辈,此事确实是在下等所做。想来老人家也必已知道,此事虽然名为捐助,其实也有问路之意。要不是贵国官制清明,只怕早已变成行贿了。”那天师眯起双眼看了昭元和伊丝卡几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果然眼光不错,知道在我老头子面前,说什么话中听。好,好,我就喜欢这样。”   昭元歉然道:“此事本来不是好事,但为了另外一件大好事,也就只好如此。想来老丈自然也有所疑,觉得在下应该不是奸诈之人,所为必然有因。要不然的家,现在在下只怕已经被逐出殿门了。”   那大天师皱眉道:“不错。先前我一听说二位拿了样宝物,要来鉴定探讨,便有疑心二位是来行贿。要不是他们一再说起二位风采,老夫还真不打算一见。现在一见之下,自然就更加明白二位的确就是行贿而来。那样宝物虽不是凡品,但与尊夫人所佩之链比起来,简直就如田间石子一般。试问这世间那有拿着明知是石子的东西,却去求鉴定的道理?”   伊丝卡听他直说自己是昭元夫人,顿时红晕满脸,却也并不反驳。昭元也是脸上一红,道:“在下年轻,行事有欠考虑,还望恕罪。”那天师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反正你的目的就是要见到我。这样一来,反而使我对你更有兴趣了。”昭元心中一动,道:“长老莫非已知我确切来意?”   那天师道:“我虽然有些猜测,但却还望你亲自说出来才好确定。”昭元道:“我来此地,主要是想抚平特洛伊之战,令爱琴海平和如旧。想来天师也久有此愿吧?”那天师看了他一会,道:“你准备如何抚平呢?”   昭元心想:“他不问我为什么要抚平而直问手段,看来大约也是心中早已有意。”当下便道:“我准备请希腊人和特洛伊人订立盟约,特洛伊交回海伦,正式陪罪,并支付大笔罚金。希腊人则退兵,两下罢争。在下以为,这样一来,对彼此都有利。”   那天师摇头道:“此议早不知被多少人明里暗里提过多少遍了。你现在再提,又能让人觉出什么新意?”昭元道:“这笔罚金,可以大得普通人难以想象。”那天师看了看他,忽道:“是特洛伊付,还是你付?”昭元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似乎自己等人所想已大半在他料中,便道:“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不用相瞒。其实,特洛伊是肯定拿不出这笔钱来的,但我兄弟七人却是富甲天下。我们可以通过特洛伊之手,来付这笔罚金。”   那天师忽然笑道:“既然公子知道你我都是明白人,那么何不直接把真正要说的说出来,还要这般绕弯?”昭元一惊,暗想:“莫非他已知晓我们底线?”但想这等之事事体重大,事关一国人之性命,底线绝然不能轻露;否则受制于人,便难以翻身摆脱。当下他还是不动声色,道:“不知天师何以出此言?我既身为说客,这小心说话便是我的本分。”那天师看了他许久,忽然笑道:“公子年纪虽轻,这养气功夫却已世人难及。荷马还说了什么?”   昭元大吃一惊,心念剧转,但面上却极力抑制。他正要再出言试探,那天师却已笑道:“公子不必怪罪荷马,其实这些日子来,他并未来见我这个老朋友。我其实早已知他回来了,只是我与他本是故交,他又和你们出此计策,自然要避嫌。我也只是猜出来他有参与其中。他建议你来跟我攀谈,其实并非是要与我理论,而是要我亲眼看看你这个人,让我看看你是否能当得大任。”昭元心头虽然极想接过话头询问,但终于还是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只是淡淡地道:“天师之猜,颇有神奇之处。只是身为说客,便当尽本份。”   那天师抿须笑道:“好,好!果然脸皮足够厚,气度足够稳,对人人都不失防备之心,而且还能装傻装到底,死活不承认。看来你虽然年轻,但既有此城府,似乎又财可通神,大约是可以当此重任。”昭元被他大说“脸皮足够厚”之类的话,虽然确实也早就觉得自己只要不面对心仪美女,脸皮气度便能极厚极稳,但却还是禁不住脸现尴尬。   那天师道:“你的想法里,若我猜得不错,这被你说出的当是你的上策。而且即使是你自己,对这上策也没抱多大希望。你的下策,可是要我们破城之后,善待特洛伊人?”昭元无奈,只得道:“天师既然已经看出,我也就不再隐瞒。但在下也不得不说,这的的确确便是在下等人的底线,实是不能再让。”   那天师道:“我也知道。正如我先前所说,荷马要你来,并不是想要说服我什么,而是让我看你这个人。这是因为,他本来就知道,我的想法其实是跟你差不多的。雅典的这些公民,许多本来也是外邦人,本身对收纳些特洛伊人并无特别的抵触情绪。只是雅典也只是雅典,不是希腊全邦,而且雅典四面被群强包围,实在不能太特立独行。现在希腊各国大都已对此战红了眼睛,都言城破后要尽屠其男,尽没其女。平日稍有人有异议,立刻便被指为背叛和没有气节。因此,虽然有几个如我们的国家本来不愿如此,可也不得不随声附和。否则的话,不但救不了特洛伊,只怕我们自己也难保。你知道我们的难处吗?”   昭元点头道:“这些难处,我们也深有体会。不过我们在来雅典之前也已作了些准备,用了些财物先行疏通。当时我们旁敲侧击,似乎他们也不甚反对。因此,我想我们如能再多加注意和疏通,或许能好办一些。”   昭元知道,迈锡尼国王阿伽门农的嫡系诸国大都是死硬派,肯定是将此事升华说成全希腊的耻辱,号召乃至胁迫各国参战。他们本来就有优势,而雅典等国又本来就与他们有所不睦,若是在众怒之下硬抵,他们肯定会以此为借口先灭雅典等国。因此,即使是著名的智者奥德赛,开始也只有假装疯狂来消极躲避,而且被识破后还是不得不参战。如果说要寄希望雅典去硬抵,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那天师点了点头,道:“你也看得很清楚,那我就放心许多了。今天既然我已亲眼见了你,那许多本来都快要绝望的念头,或许就又有了些希望。不过无论如何,你们必须凑够较多人数,雅典才能附和。情况非常,我们不得不生存为先,仁义在后,还请公子见谅。”   他见昭元点头表示理解,似乎轻松了一些,但正要再接着说的时候,却又似是有一件极大的心事委决不下,几度欲言又止。昭元正想发问,那天师忽然站起身来,道:“失礼片刻,请见谅。”说着步出密室,似乎吩咐了些什么。昭元心念一动,但终于还是忍住了暗中跟随他偷听一下的念头。   那天师慢慢回转内室,几乎都还没有看昭元和伊丝卡一眼,便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有极大心事一般。他顿了一顿,终于还是道:“若是要接受特洛伊之民,不能雅典单独接受,必须各国都接受一些,以避嫌疑。同时,列国中即使公民比例最大的,妇女、儿童和奴隶也都无公民权,公民从来都是少数。因此,每一国接受的公民人数,不光是不能超过该国人口的十分之一,而且不能超过该国公民的十分之一。雅典即使可以多接受一些,但也不能超过这个比例。同时我还要提醒你,他们一旦被接受,必须郑重发誓效忠接受他们之国,不能再行有复国之志。而且,特洛伊人必须彻底融入,不能再将自己看成是特洛伊人,或是特洛伊族,以免留下长期隐患,诱发矛盾。这个是根本原则,我们是不能让的。至于你所说的罚金,其实对于我们来说,问题不是很大。特洛伊是东岸大邦,其民智慧勇猛,文明丝毫不亚于希腊,与普通蛮族人不同。若是得他们融入,于我诸邦其实都是大大有益。因此,只要放长眼光,这其实也本来就是对希腊有利之事,似乎也无需罚金。但现下形势,无大笔金钱确实不可,而且还要尽出其府库所有,令其穷困,才可令许多人泄愤。因此,所接受的特洛伊人开始只能当平民中的贫民,不能多带财产,以便让许多仇恨深者少些忿忿之情。你们付出的这笔赎金,最好要让别国既觉得,这确实是一笔值得放过特洛伊人的大数目,又要让他们至少勉强相信,觉得特洛伊有可能在几十百把年内拿得出来。而且到时候,雅典也会极力争取多要也多分这笔罚金。这一来是想避避嫌疑,二来也是己利为上。你们可别见怪。”   昭元看了看伊丝卡,见她目光忧郁,神情悲凄,呆呆地望着自己,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当下昭元便道:“我也不瞒天师。这位是特洛伊英雄赫克托尔之女。既然她也肯同意,那么大约也可说服特洛伊人接受了。”说着拉伊丝卡向那老人见礼。   那老人神情肃穆答礼,缓缓道:“老夫一见她,就知并非常人,否则你也不至于与她结亲。我雅典虽然尊崇阿基琉斯,但赫克托尔也是真正的英雄。大家虽是敌人,但对英雄一样景仰,没必要存什么门户之见。但你们要注意,对普通人,或者别国之天师重臣,不要提她真实身份,以防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昭元点头道:“谨遵所教。你我立场不言而明,本来便一致,便也不需多谈。只是天师年长,阅历极丰,却还想请天师赐在下几言,也好多几分把握。”那天师微笑道:“果然是滴水不漏,连敌人的便宜也要占。我对你越来越有信心了。”   昭元尴尬道:“不敢当。在下本为居中说客,实在是想办一件于双方都有利之事,谈不上什么敌友之分。但现在形势非常,此行实无异于虎口夺食,不得不尽心竭力。还请老人家看在万千生灵的份上,不吝赐教。”   那天师想了想,道:“其实也没什么好教的。不过你要注意,我虽然猜到你们的真正用意,但别人却未必能。因此,你们开始也当以上策先行争取。”昭元道:“正该如此。如此一来,便也显得有了让步。但若是确实有可能争取到了上策,还望天师慈悲为怀。”   那天师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不过若他们确实并无多少允意,不如还是由雅典来点破这一点,也好让他们觉察出我们并无异心。然后,我们才好暗中多说些话。”   昭元道:“这样也好。从今以后,我们就都各自乘船出发,而且以后也只能全靠默契行事了。天师久居高位,上层人脉甚广,可否告诉我们一些各国本来的态度,让我们也好先有所准备?”   那天师想了想,道:“要说希腊诸邦,南部多为迈锡尼和斯巴达一脉,态度大都极是坚决。中北部几个国家如雅典、科林斯、底比斯、马其顿等国,数目甚少,力量不强,马其顿等甚至都几乎被视为蛮夷。因此,这些国家自然也就不便明白表态,只能胁从。至于其他的,也是坚决的多,慈悲的少。你们来的那个岛屿,虽然也是科林斯移民所建的新国家,但数百年来却多受南部影响。更往西的叙拉古等国稍大一些,但他们中很有一些不甚愿卷入这场战争,有的甚至干脆自称不属希腊地理范畴。”  万王之王 第四十九回 炎黄骑士中为本(四)      昭元点了点头,肃然道:“多谢指点。雅典等国目光长远,肯兼收并蓄融为己用,现在虽然国小力弱,将来却未始不能威震诸邦。我等告辞,天师也请保重。若是特洛伊生灵得全,天师功德无可计量,日后海内海外万福并至,生前身后无不敬仰。”   那天师叹了口气,苦笑道:“万福并至?无不敬仰?嘿嘿,嘿嘿!”正在这时,忽听一个清脆的童音一阵风般地传了过来:“爷爷,您叫我?是不是爸爸回来了?爸爸呢?”昭元等转头看时,只见一个才四五岁、眼睛简直如点漆般的清秀小童欢叫着跑了进来,一把抓住那天师的衣袖就要往上爬,忽然又回过头来,对昭元和伊丝卡望个不住,怯怯道:“是……爸爸吗?”   那天师将他抱起,慈爱地摸了摸他头,哄道:“梭伦乖,爸爸还在那个很远很远的特洛伊打仗,再过一些天才能回来……”梭伦立刻撅起了嘴巴:“为什么总是这样回答梭伦?爷爷骗人!”那天师道:“爷爷没骗你。爸爸五年前率队增援,前线一时需要走不开,于是也就先留在那里的……”他见梭伦又要吵嚷,忙道:“爸爸虽然一时还回不来,可是我们的梭伦是个勇敢的孩子,他可以想办法自己去看爸爸,对不对?”   梭伦一怔,立刻欢叫道:“对呀!爷爷,什么时候动身?明天吗?今天吗?”那天师道:“是明天。不过前线都是勇敢的将士和坚毅的智者,要是我们的梭伦去了那里,却被大家嘲笑,不让你进去,连带着爸爸也没有光彩,那可怎么办呢?”   梭伦一呆,挠了挠头,正要说话,那天师已道:“我们的梭伦是个勇敢的孩子,他可以把自己变成勇敢的将士和坚毅的智者,对不对?那个时候再去看爸爸,就不但不会给爸爸丢人,还能为爸爸争光,对不对呀?”梭伦一拍脑袋,喜道:“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天师紧接着道:“所以呢,我们的梭伦明天就要去埃及,去见阿蒙大殿里的祭王爷爷和王宫里的摄政王,然后……”梭伦奇道:“去埃及?真的?那我不就可以再去抓祭王爷爷的胡子了吗?”那天师笑道:“这次可不能抓胡子,而是要去学知识,把我们的梭伦变成勇敢的将士和坚毅的智者。听着,可不许偷懒哦!你此去虽然是主要学政律,但神学也要涉猎。学成的时候,要对新近发现的亚特兰蒂斯的传说踪迹发表自己的见解……”说着朝昭元看了一眼,见他响应式地微笑点头,又续道:“能说服一大半祭司才算合格。还有,你……”   梭伦似是被爷爷一连串的话惊奇地跟都跟不上,忽道:“爷爷,我为什么要主学政律呢?您不是说我们是祭司出身,在文明时世不应该干预政律,不然可能导致思想禁锢,对大家、对自己都不好吗?”那天师似也被他反问得一怔,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该干预政律?我今天……已不知干预多少了。难道……难道……我不对么?”   昭元心头大急,正要说话,那天师已道:“不是祭司干预政律,而是你整个人成为平民,再也不是祭司了。”梭伦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变?”那天师道:“祭司不能去干预政律,可是当政律需要被改变时,当你想要改变政律时,那可怎么办?”   梭伦无言以对,正在摸头,那天师已不待他想,道:“那就要先把自己变成不是祭司,对不对?在雅典这样的文明时世,只有你当了最高执政官,才最有能力去做这些改变,对不对?所以……”梭伦忽然抢道:“可是爷爷,您不是说要论当今政律,雅典才是最好吗?您不是总是骄傲地谈论起这些吗?要是我要学政律,为什么不就在雅典学呢?”   那天师一句话被他咽了回去,好久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真聪明。可是你一定要去埃及学的,一定要去埃及的……”他说着说着,忽然又道:“再好的也有不足,要发现和改变自己的不足,有的时候就要学会先跳出自身,去以别人的目光来看看一看自己,对不对?埃及是最早的文明,他们有许多事早就经历过,看问题有的时候能够比我们更深远。所以,你一定要去。爷爷给你一封信,你把这封信给两位爷爷看,然后就留在那里好好学习,一定要学成才许回来,那个时候就可以光荣地去看爸爸了。现在你先回去,好好准备,才是乖孩子。现在就回去,听话。”说着说着,身体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昭元心头波澜狂舞,鼻中竟然有些发酸,几乎都险些忍不住想插话。他知这为雅典天师为了特洛伊的事,已经决定将自己的性命和荣誉全部赌上,所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小孙子。他之所以把孙子特地叫到自己面前来如此吩咐,其实就是希望借助以前的人脉,请求埃及权贵在万一的时候来保护梭伦,同时希望自己等也借助阿茜娅的原来势力来暗中疏通和保护。由此看来,这位大天师去为特洛伊做一精神劝说,其所为他带来的危险,只怕还远大于他自己所曾宣称的。   梭伦似懂非懂地望着爷爷,但终于还是听话地出去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良久良久,昭元终于叹息道:“多谢大天师。大天师恩义天高地厚,我等永铭在心。我们……我们……对了,不知令郎现在前线的那个营中?姓甚名何?我们也许能帮您给他传个信,请他先回来一趟看望看望家人。这也算是我们所能做的一点点……一点点了。”   那大天师枯槁的面容忽然间显得更加苍老,更加憔悴,轻轻道:“不用了。他……已经战死了。不过他是死在那个……那个特洛伊英雄的手下,到底也还是……也还是死得象个英雄,没辜负我的一番教诲。”   昭元望了望伊丝卡,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她颤抖着的小手,柔声道:“没关系的,他们都是勇士,大天师和我们也都是勇士。不用太多想的。”伊丝卡含泪点了点头,哽咽道:“大天师,对不起。我们……我……”   那大天师轻轻叹息道:“这是一场悲剧,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只要大家都光明正大地搏斗,那么对于这些勇士本身来说,无论结果如何,谁也没有错。”他顿了顿,终于又道:“不要说这个了。说起这个战和条约来,还是你们当担重任,我们实是无法到台前相助,只能暗地尽点心力。你们出发前,我会亲去前线一行,尽点绵力便是。至于能否成事,却是不敢多想了。我老了,早已不畏什么生死,也不想保持什么名,但不能不为雅典之民的长远安危考虑。因此,我行事必须瞻前顾后,照顾雅典的形象,尽量避免牵头,消除隐患。”   昭元见他说起这番话时正色凛然,连那老态龙钟之态,也都焕发出了一种年轻人才有的神采,心下甚是感叹,便拱手告辞。那件宝物自然也就送给了神庙,说是已确知是圣物,甘心捐献。那些小祭司们也个个有赏,于是一个个喜笑颜开,直把他们送到船边才回。   昭元见伊丝卡神情落寞,知她心情不好,便道:“伊丝卡,我们现在又得到了一国的确切意图,特洛伊的安全便多了一分,你怎的不高兴?是不是因为他说过,特洛伊人只能是贫民身份进入希腊各邦?”   伊丝卡呆呆地看着大海,黯然道:“即使是雅典,除了公民外,也一样有奴隶。雅典的奴隶,除了战争俘获外,更多的是破产公民。我怕他们入了雅典之后,最后还是会有许多人不得不沦为奴隶。”   昭元笑道:“这个你倒莫要担心。特洛伊不能保留财产,我却可以保留我自己的财产吧。到时候他们取得了公民身份,我再暗地里想办法给他们送些钱接济一下。这样多挨几年,不就成了?”伊丝卡眼睛一亮,转身道:“那你是说……你是说你会留在这里了?”   昭元将她纤腰搂住,笑道:“老婆在这里,我怎么能不留呢?便赶我走我也不走。而且,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先回去一趟,把我妹妹接来,我们就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了。你说好不好?”伊丝卡大喜,道:“真的?”昭元道:“当然是真的了。只要你愿意,我们就真的这样。你说那个时候我们每天都快乐,该多么好?”   伊丝卡闭上眼睛,依偎在他怀里喃喃道:“那时候,我们就一起在这里,每天看海浪,喂海鸥,踏草地,还要……”昭元伸手刮了一下她柔滑的小脸,笑道:“还要生儿育女,对不对?”伊丝卡红云满脸,却并没有象以前那样掐他,只是埋头他怀中。二人紧紧相贴,心中都充满了温馨。   接下来几日,爱德华等也已回来;各人再出去游说,果然比先前更加顺利。相比起来,反而是雅典天师的口气还算严厉些的,措施条目都先说的清清楚楚。其他许多国家反而是只满口子地答应,似乎一切都好办。昭元等却是暗暗担心,因为他们知道,这等措辞严厉条目利益限制清楚,反而是真正愿意认真接受协议,并准备守信的表现。而那些满口答应的,只怕答应起来虽容易,反悔起来却也容易。但目前实在也无办法,却也只好如此。   又过了几日,希腊各邦基本上都跑遍了。一些权要已被说动陆续出发,还有一些也在准备中。众人见后方已通,便买了一艘极华丽壮观的大船,扬帆东行。既然要去大军所在,最好便要有易于辨认的大旗来帮助识别。但他们既然为中人,便又不愿用希腊一方的旗帜。   众人想了很久,都觉那五环旗若用作此行旗帜,意义上不太好说通。如果说只代表自己等七人,那么置荷马、伊丝卡、阿茜娅于何地?如果说代表希腊、特洛伊和自己等三方,取其联合之意,却又似乎应是三环旗才好。但舍此之外,却又很难找到一个既能代表自己等的使命,又易于与诸国区分,同时还能简单好画、便于记忆的旗帜。   昭元想了很久,忽然想起杜宇曾说过,“中庸”二字就如它本身的两个字所暗示的那样,乃是普天之下最重要、但也最容易被庸人庸俗化的道理。他心下忽然一动:“何不将‘中’字正写于旗帜之上?‘中’字既是一个字,又是一个简单的图形,而且任何人都很容易理解它最能代表‘不偏不倚、公正恰当’的含义。用它来象征我们调停的和平愿望,岂非最是恰当?况且它本身还象是一柄正立着的宝剑,象征我们是有武力为后盾,也从来也不会忘记武力的。它的剑尖朝下,又可以代表我们不愿轻易使用武力威胁,和我们的和平愿望暗合。”   昭元想到这里,顿时觉得这个“中”字简直就是一面天造地设的好旗帜,而创造这个字的古人,更简直就是普天之下最伟大的先贤,因为其竟能将无数深深的道理,全都藏在这样一个简单的符号中。   当下昭元便迫不及待地找来布帛颜料,开始画将起来。一番尝试后他觉得,应该把旗帜的底色涂成象征火焰和热情的红色,而将那个同时寓示和平与武力的宝剑一般的中字,涂成金黄色,因为这样最为好看,意义也最深。当然,他之所以这样画,心头其实还藏有一份自己都没注意的心思:中土之人都是炎黄子孙,这炎代表火焰和光明,自然便是红色,而黄为黄帝的颜色,同时也代表着金色。金属的勇猛和犀利,可以暗示祖先传承下来的精神。宝剑光辉置身烈火之中,亦深含不畏艰险、不畏磨练、迎难而上和浴火重生之意。   昭元画完之后,自己也越来越觉得得意,一时竟还忘了去拉别人来看来商量。等荷马等再一次召集大家商量时,众人一看他画的这个旗帜就都两眼放光,不住口地说好。几乎还没等昭元自己来解释,其含义便被众人七嘴八舌地给说了个精光,甚至许多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含义,也给指出来了。   如此人气之下,这面“中字旗”自然无可争议地成了此行的代表旗帜。众人纷纷出谋划策,将这旗帜改进得更庄重、更美观、更简单。到晚上的时候,众人才终于确定下来了它的最终比例搭配。众人兴致勃勃,还纷纷制作了许多小的中字徽记,船上、武器上、帐篷上、礼帖上好多都镶嵌上了中字徽。   船行极速,不上三日,已直抵希腊军营。希腊一方的海船先来盘查,一见昭元等的大大旗帜和徽记,都不禁连连称奇。荷马声称要会见主帅,有要事商谈。船兵中似乎有认得荷马的,自然对待他们甚是客气。那战船主官见他们气宇不凡,船也是买的自己这方的民船,又没有什么诸如抛石机等威胁大的武备,也就挥手放行。   众人上了岸,荷马等八人便想要直抵中军大营,去见阿伽门农等将帅。然而守卫的亲兵却说,主帅正在后帐和女奴摆酒行乐,不能会见客人。昭元等暗示荷马身份,但那亲兵依然甚是傲慢,只言这是军地,不通平民之礼,依然不甚尊重。   众人不知到底主帅是真在行乐,还是只是这亲兵故意刁难,但众目睽睽之下,却也不好使用银子。待问主帅几时能见客,却也无肯定回答。众人无奈,只好暂时停在军营之边,先扎起帐篷休息。他们帐篷极是华丽,倒也引得众军兵甚是羡慕。   众人想起白天冷遇,都是心头愤愤,但既然是来当客,自然不能发作,也只能隐忍。骂了一阵,夜色渐深,正要歇息,昭元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的喧嚣之声。他心头一动,侧耳再听,却又若隐若现,难以捉摸,似乎是许多人聚集在一起取乐。他叫起腓特烈等,一起起来细听,渐渐发觉似是远处有一处赌场,而且还人气极旺、正在开赌。 万王之王 第四十九回 炎黄骑士中为本(五)      腓特烈大喜,道:“真没想到,这军营中居然也有赌场!今天正他娘的不爽,不去爽几把,怎么能睡得着?弟兄们谁和我一起去?”莫西干笑道:“你这话问反了。这等情形之下,谁还能忍得住?应该问‘有谁不和我去’才对。”   众人哈哈大笑,抓了些金银便要出去。昭元本不想去,但想起这赌既然如此近军营,自然与军营少不了关系。而以他经验来论,人在赌兴正酣之时,极易泄露真情。再说了,自己等反正无聊,去看看也好。他想了想,便道:“等等,大家再多带些金银去。”   威廉一愕,道:“干嘛?”昭元道:“输钱。”威廉顿时明白过来,不由得大发牢骚:“你别想那么多不好吗?连赌也要拼命输钱,那还叫爽吗?”但说归说,人却还是回来继续抓钱。支奴干也觉扫兴,道:“现在在非常之地,要行非常之事,自然只好将就了。待此间事情一了,我们非要寻他一个场子,好好赌他几天几夜不可。”   众人循声而往,果见远处紧挨着军营的一个地方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待到近前,更见迎面看门的就有几个人甚是眼熟,原来正是白天所见之几个军兵。由于七人当时跟他们理论了好半天,看得眼熟,是以现在虽然他们未穿盔甲,却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些人见他们也来赌博,心下本来微觉奇怪,但见他们衣着豪富,气度不凡,知他们定是大富之人。这等人一进赌场,自然便是待宰肥羊,又哪有不欢迎之理?   果然,这一次没费什么话,众人便已被让到最里间。那里面陈设极是豪华,与外面普通围桌散赌之简陋大不相同,显是早就准备的贵客之地。桌旁之人也都一看就知地位甚高,眉宇中大都透着军旅之气,正围着几个大赌桌赌得天昏地暗,即使暼见他们进来,也懒得打什么招呼。昭元等相顾一笑,知道这赌场虽然说起来还是在军营外,但看情形,十成赌客中倒有九成九是军人。看来,虽然古今中外的军旅律令大都是禁赌,但在这旷日持久的战争里,终于还是成了有名无实。   赌场中有钱便是大爷,七人便亮出些金银,买了些筹码,随手下注。昭元和莫西干四人怀有武功,对这赌之一道,自然是颇有所得,试了一会便已能摸着道。腓特烈和威廉虽然热衷于赌,却从来也没去玩什么花巧,要输居然也甚难,于是便干脆放开手段玩。爱德华是弓箭手,从小对手之巧劲要求极高,以前虽然未怎么赌过,但来了几轮之后,居然也有些心领神会。   昭元暗中观察了许久,见这里的人全都热衷于赌钱,没有一个人提及半句军旅之事,不免微觉失望。但他知这等事无论如何不能急,也就释然:反正如果能有,便是运气,即使不能有,也可以先借此多搭人缘,润滑以后的说词。他定下心来后,便只注意观察哪些人是好对付的老实人,哪些人在悄悄出老千,更着意看哪一种办法最方便随心所欲地输钱。   这希腊一方的赌法有些跟中土类似,有些跟阿茜娅的领地类似,有些跟天竺类似,但也还是多有新奇之处。昭元想要多见识多掌握,自然也就努力多体验几番。这个赌场除了普天之下最通用、最普遍的掷骰子外,还有一些诸如转盘赌、轮番赌、蒙人赌的赌法,甚至还有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普遍,肯定是几个人偶尔拍脑袋才拍出来的幼稚赌法。   最大的一桌,自然是被转盘赌所霸占。这里的转盘赌是从来没有庄家的,乃是一个车轮上有十六个格,输赢乱分,赌者各凭运气。由于参赌人多,输赢自是甚为热烈。轮番赌是各人轮流坐庄,倒是有些象是中土的一种牌法。还有些小点的桌子,乃是好多种人少的赌法,但基本上都是双方各自有几种选择,象猜酒的锤子、剪刀、布一样,根据某种组合规则、相克关系来决定谁输钱谁赢钱。比如有的最懒的人,甚至都只规定叫“天”和“地”两种,一但双方叫成不一样,一人便给另一人三个金币;一但一样,要都是“天”就反过来给两个,若都是“地”,就反过来给四个。总之,都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平衡组合。   但别看这种小桌赌似乎规模不大,但全场最热烈的,却还真要数一种小桌的蒙人赌。这种赌乃是各自翻牌猜来猜去,时而自己宣称什么,时而又要去冒险看别人宣称的是否正确。比如一人宣称自己按下的一张牌是某张牌,别的人可以选择信,也可以选择不信。如果信,那么宣称的人就得一个金币;如果选择不信,则要翻牌确认。如果那人宣称的与牌确实一致,那么不信的人就要遭受两个金币的大罚。当然,如果发现那人所宣称的与牌不一致,这不信的人便得到三个金币的补偿。由于这种赌法非常需要揣人心理,大碰运气,而且特别激烈,因此时不时能爆发出雷鸣般的狂喜声和怒骂声。   昭元转了一气,发现虽然也有些出老千的,但手段在自己看来都不甚高明,心下暗想:“看来还是比较好控制。”他虽然觉得自己在看人心理上占点便宜,但这等赌实在桌子太小,规模不大,不如轮盘赌那样能同时讨好许多人,也就渐渐多往轮盘赌那里去。他很注意地观察赌盘,赌格等的重心分布,以及转动特性,准备作为主要的输钱方法。   莫西干等人不象他这样老想什么都看,也就主要只是用自己最熟的骰子来做,对别的无甚兴趣。众人知道无论何事都不可做得过分,因此总是输赢相间,大呼小叫,只暗中略略维持着总量上的输钱。   这赌的魅力就在于,一但沉迷进去,立刻便不知日月,而且时刻都能让人保持兴奋。过了一气,那些原来的赌徒见他们也是兴致勃勃,而且出手豪爽,有输有赢,便也不再把他们当外人。众人侃起赌经,吹嘘自己的赢钱经历,一个个眉飞色舞,简直都快不分彼此了。   昭元自然没有完全死心,总还是在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们的情况。过不多时,他已与他们混熟了许多,最起码对他们本身的姓名、来自的地方、什么身份有了初步了解。   原来这几十个好赌的人都是联军的将军,因为眼看战争长期相持不下,实在难得看到结束,无聊之下,便暗暗开起了赌场取乐。初时他们还偷偷摸摸,而且还远离军营;不料一开之后,顾客盈门,全军无论上下,倒有大半赌瘾发作。   各营将军既然禁之不住,又见连主帅阿伽门农都在整天纵情声色,自己也实在无聊。于是这事便索性公开了,只是没进军营而已。   昭元现在已从轮盘赌中认识了许多的将领,比如梅纳斯透斯,欧律阿罗斯,梅格斯,托阿斯等等,还有全希腊最英俊的英雄尼瑞乌斯,有名的弓箭手透克洛斯,医术高明的帕达里律奥斯兄弟等等。这里面最引他注目的,当数那被抢走的特洛伊王姐的儿子大埃阿斯。   昭元知道当今天下都是以父系为主,这大埃阿斯自然是希腊一方的参战将领无疑。但既然知道这层关系,便有些想以这个大埃阿斯为突破口。不料他才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了一点点,大埃阿斯便立刻避而不谈此事,而且对昭元似乎起了很深的戒备之心。同时,他还似乎告诫了他的同父异母兄弟透克洛斯,二人一起有意无意地离昭元远起来。   昭元心下暗暗叹气,只好借故先退到旁边,去玩别的赌法。他很理解大埃阿斯身份敏感,必须尽最大努力跟别人一样,以保护自己,未必便真是完全没有感情。既然这样,自己还能期望他做什么呢?   昭元一时不好再回到轮盘赌那里,也就只好去参与那小一些的蒙人赌。他对人之心理的掌握要比普通人强,自然也就能确定一些。所谓人随钱走,钱随气走,气随运走,他大呼小叫,再加暗中输钱之下,居然硬是把这个很小的赌也给变成了大赌,许多旁边玩别的人都加入进来了。在这里,他自然又认识了一大批英雄,比如克里特邦国来的伊多墨纽斯,来自恩普特伊岛的智者摩撒勒,伯罗奔尼撒的斯忒涅罗斯等等。   这其中兴致最高的,却是一个叫菲迪普斯的家伙,长的极是高大勇猛。由于菲迪普斯兴致实在是出奇的高,昭元不免也对他多看了几眼,已在不经意间先向别人问到了一些他的情况,心头有所盘算。   过了一会,昭元找个机会,装作大是佩服的样子,笑着对菲迪普斯道:“这位这几把手气奇好的,是不是就是那位杀死了许多怪兽的大力士英雄赫拉克勒斯的后代?他娘的,你手劲大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手气也这么好?难道还真是一粘英雄气,什么都便宜?我怎么就这么倒霉,一会就被你给抓住三次呢?任谁也抓不住我这么多啊。”   菲迪普斯甚是高兴,醉熏熏地道:“这位兄弟,前辈的事就别提了,提起来都羞死我。其实你不知道啊,我力气虽然大些,可是要论赌场,我简直从来都是狗熊一只,老是输钱的。当然今天不知怎的,一碰上你,居然还真是没怎么输。你放心,只要多坚持一会,我就输了。我是倒霉蛋,运气从来不好的,你再差也肯定差不过我。”   昭元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正所谓酒中朋友义,赌中兄弟情。这来赌场嘛,就是花钱找乐子,来个大家同乐的。大家又何必把输赢气运之类,看得这么重呢?况且人言赌场失意,必然情场得意,战场得意。你我虽然失意于赌场,但却得益于战场情场,我看倒也是大乐事一件。想起来,这正是无数男儿梦寐以求的好事,又算什么运气不好?”   菲迪普斯大喜,大力拍他肩膀道:“好兄弟,好兄弟,我活了这么多年,人人都怪我醉了之后就喜欢赌,现在终于有人理解我了!”   昭元笑道:“常言道酒醉三分醒,有时候只有醉了才能真正解其真义。其实这输赢嘛,在我等看来,不就是几个钱吗?以兄台这等人物,难道还看重钱吗?他们拿这些钱去干别的事也是买乐子,我们拿来赌场输赢,还不也是买乐子?依我看,老兄你才是真正的清醒!”摩撒勒道:“其实菲迪普斯说你是他一大知己,却还漏掉了我。我多年来帮他开脱,总是帮他而行,怎么也算是一位朋友吧?”   昭元见他说话间虽然也有醉意,但却远不甚深,知道此人其实乃是半醉不醉。他想起这人手法不错,经常赢钱,便是自己输的钱也是大半被他赢了去,知这人定是总怂恿菲迪普斯来赌钱,好占些便宜,当下便笑道:“不错。这世间难得有几个明理的人凑在一起,今天不多喝几杯怎么成?待会尽兴之后,我们定要好好醉他一场,你们看如何?”菲迪普斯和摩撒勒都大声叫好。腓特烈等知道昭元别有用心,也都不管不顾,任凭他在那里大发谬论。   菲迪普斯甚是兴奋,对摩撒勒道:“说真的,要不是你,我早就赌不下去了。那些人都不肯借钱给我,奥德赛还老是抬我老妈来压我,只有你够朋友,总肯借钱给我。嘿嘿,那帮家伙嘴上不说,其实肯定是怕我还不起。他娘的,我怎么会还不起债?”   昭元笑道:“先别说只有他肯借钱给你。最起码你今天碰上了我,这个‘只’字就得去掉了。我家资亿万,又遇到了你这样的同心之人,不借钱给你,还借钱给谁?不过先说好,这可是借,不是给。你将来可是要还的。”   菲迪普斯大喜,道:“你愿借多少?”昭元道:“小到几十几百个金币,大到几十几百座金库,只要你开口,我立刻就借了给你。”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钻石,道:“你看,这是不是怎么也要值几千个金币?今个就借给你,大家先好好乐上个几天几夜。”   菲迪普斯大喜,回头向赌场主人叫道:“老板,老板,快拿契约带来!”昭元忙止住他道:“你我之间,不用什么契约,我是看你值得借才借给你。既然我坚信你是可信之人,那么哪怕几十几百座金库借出给你,只要你一言答应,什么契约都是多余。要是那些发誓如同放屁之人开口要借,便找来全天下所有人当见证,立的字据黑白分明,谁又真敢借给他?这契约嘛,最终还是要看人。对于不可信任的人,再严的契约,对他来说还是等于没有。”   菲迪普斯更是感激,道:“兄台当真如此相信我?”昭元道:“不瞒你说,我这亿万家财,倒有一大半是我本人赚回来的。你莫看我年轻,我十二岁便出外经商,这双眼睛看人却是老练得狠。什么人值得信赖,什么人可以合作,那是清清楚楚。要不然,只需随便被人坑上几次,哪里还能有现在的身家?象你这等英雄豪杰,显然都是些为荣誉能不惜性命的主,这信用简直就连瞎子都能看见。我若是还看不见,那这双眼睛不是白长了么?”   菲迪普斯哈哈大笑,道:“好,好!就凭你对俺这分信任,我便交了你这位朋友!奥德赛总说我头脑清醒时一切都好,一喝醉就昏得没边只会输钱,把我骂得一文不值。嘿嘿,现在我倒要让他好好看看,我喝醉了之后,却反而能交上真正的朋友,怎么也要羞他一羞。”   昭元道:“要说酒醉是不是真醒,最有资格评论的还不是我,而是要先轮到我这两位兄弟。”说着便将正赌得起劲的腓特烈和威廉拉了过来,笑道:“你可知道我这两位兄弟是怎么认识,乃至成为生死相交的朋友的?”菲迪普斯大感兴趣,道:“莫非就是因为酒?”    万王之王 第四十九回 炎黄骑士中为本(六)      昭元正容道:“要不是酒后他们两个狠狠打了一架,谁也打不倒谁,现在能成这样的朋友吗?人人都骂酒,其实依我看,酒醉之后心机不再,彼此都能坦诚相见,反而正是交朋友的最好时机。而且也只有这个时候交到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   菲迪普斯简直觉得他每一个字都直贴自己心坎,欢喜得大叫:“他娘的,我一直都觉得酒就是好,可是直到今天,才知道酒竟然是这样的好!你等等,我把那个混蛋扯进来好好教训他一顿!他娘的,居然骂我这么久!”说着一脚踢倒凳子,一阵风便冲了出去。   昭元正在得意,忽见他要跑去拉人,吓了一大跳。要知昭元既知此人和奥德赛关系密切,自然生怕他是要去拉以智谋著称的奥德赛来,那样自己的把戏肯定会被戳穿。可刚才自己装酷之下,要伸手去拉已是不及,现在便只好愁眉苦脸,苦苦想法怎么去遮掩。腓特烈和威廉见他大发谬论后,终于就要自作主自受了,都是幸灾乐祸,连笑数声后便径直又去大赌特赌去了。莫西干等也是窃笑不已。   过不多时,外面大叫大嚷中,菲迪普斯已兴高采烈地扯着一个人进来。那人却是一个清瘦中年汉子,身上连战袍都还没脱,显是从军营中被硬扯出来的。菲迪普斯呵呵笑道:“奥德赛,今天我交了一位新朋友,说的道理简直让我耳目一新,最起码我现在知道了酒实在是天底下最好的宝贝。他娘的,你这家伙居然还一个劲吓我。”奥德赛看了看昭元,又扫了众人一眼,道:“这就是你的朋友吗?” 菲迪普斯笑道:“哼哼,看你今后再怎么蒙我?”   奥德赛冷冷望着昭元等,忽道:“我看你们似乎也不是什么小人,怎么还要这般误导我兄弟?”昭元本来便心中有愧,忙笑道:“说误导未必过重,最多是误会罢了。我是说这酒本来无好无坏的,关键在人怎么用它待它。人若是酒的主人,便能以它来得快乐。只要酒不成为人的主人,那就只有好而无坏处。” 菲迪普斯奇道:“你……怎么说的跟先前不一样啦?”奥德赛缓缓道:“那你看看我这位兄弟,他是酒的主人还是酒的奴隶啊?”   昭元一时语塞,勉强道:“他……当然可以当酒的主人了。”菲迪普斯对奥德赛怒叫道:“岂有此理,你居然说我是酒的奴隶?”奥德赛皱眉道:“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还要我说?”   菲迪普斯一怔,似乎就要清醒,昭元忙道:“虽然他现在是迷醉了些,但却也无伤大雅。你我之辈,平时不是也曾经极力去找什么‘沉醉’、‘迷人’的场景,来让自己去从中取得快乐么?这正如老爸对儿女,虽然时时因为宠爱儿女而让儿女骑在头上,但老爸毕竟还是老爸,儿女毕竟还是儿女。所谓偶尔为之,不伤大雅嘛。”   菲迪普斯大笑道:“是啊,是啊,偶尔为之,无伤……”忽然吐了起来,旁边便有人忙来扶他到一旁醒酒。奥德赛转过头来,紧紧盯着昭元,上上下下地打量,忽道:“你这人为什么这么喜欢为谬论而强辩?你到底想做什么?”昭元最怕他单刀直入当众问及实质问题,忙道:“我来就是为了找乐子,顺便也多结交一些朋友。”   奥德赛冷冷地道:“这赌之一字,乃是万恶之源。赌场之中,难道也是什么好地方?居然还适合结交朋友?”昭元正要答话,忽听菲迪普斯喘息着边呕边说:“大哥,这就不对了。人说小赌能养妻活儿,大赌能发家致富,许多人都是从赌场中发的财啊。你总是说赌让人悲惨,可我明明亲眼看见,赌场里的人从来都是最兴高采烈,人人都可以赢钱的啊。”   奥德赛道:“那你呢?” 菲迪普斯尴尬道:“那是我运气太衰。再说,可能有人老是趁我酒醉的时候作弊耍我。可是今天……今天我交到了一个不耍我的好朋友,他又有钱,又不看重钱,我运气似乎也好了。我若不趁机多赌几次,怎么舍得啊?”   他说着说着,忽然两眼放光,兴奋地道:“对了,你不是说你曾经想过可能的事,觉运气是对半的,有输就有赢吗?我以前已经输了这么多,说明那许多欠我的赢的机会,肯定都在等着我的。要是现在停了手,那些钱又怎么回来啊?你放心,我只要熬到该我赢钱的时候,一赢回原来的钱,再趁机赚一点,立刻就收手的……”   奥德赛扫了几眼那正蒙人赌、天地赌赌得天昏地暗的家伙们,脸上更是鄙夷之色大起,不耐烦道:“我告诉你的是输赢对半。你若赢了,自然会有人输,怎么可能人人赢钱?而且……而且最要命的是,赌场中龙蛇混杂,阴谋诡计无数,又怎么能以那种纯可能来算?别的不说,我且问你,若是在你手气开始好的时候,你这位朋友忽然退出,你可怎么办?”   菲迪普斯一谔,勉强忍住酒嗝,道:“这……这位朋友,你会中途退出,不让我赢够钱吗?”昭元笑道:“当然不会。这些钱在常人眼中或者是一大笔钱,可是在我身上,却不过是九牛一毛。我纵横天下,钱财不少,朋友却还不多。因此别人重视的是钱财,我重视的却偏偏是朋友。我怎么会做这等没品的事?”   昭元顿了顿,发觉奥德赛对自己目光越来越怀疑,显然早已看出了自己其实就是来输钱的。他见奥得赛似乎就要开口直问自己真正来意,连忙抢先道:“奥德赛兄是希腊有名的智士,方才你那一言,说是不可能所有的人都赢钱,却令我忽然有了一个疑问。当然,这要基于一个非常好的赌场来进行。我想问你,设若真有一个赌场,人气极旺,赌客们也信誉极好,个个极富,从不赖帐,并在有人要求的时候总是肯奉陪到底。而且,这家赌场乃是福利性质,并不从赌客那里提成。同时,在这赌场中绝无作弊事件,也无手法高下,一切全凭运气。那么这是不是能算是一个好的赌场,可以用你所说的可能性来评测呢?”   奥德赛目光闪动,似乎要看透昭元的真正心意,忽道:“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赌场?这样的分析又有什么意义?”说着一拉菲迪普斯,道:“兄弟,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要跟这种别有用心的人纠缠,更别上他圈套。”   昭元忽然一错身,拦在了奥德赛面前,笑道:“奥德赛兄,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说我不是好人也就罢了,可却不能眼睁睁地对眼前的事实视而不见,以至于无形中对各位将军有了冒犯。我且问你:我们现在所见的这家赌场,不就是这样的么?来这里的人大都是找乐子,服侍我们的人之所得,亦只是赌客高兴所给的赏金,并非是固定的跟赌有关的提成。同时,这里也无代表赌场的庄家,大家乃是轮流坐庄。可以说,这简直就是一家公平不过的客栈酒楼,只是为各位提供了个场地来赌而已。奥德赛兄说没有这样的赌场,是说这里的赌场主人暗中施了某些不公平手段呢,还是说在座的将军中,有哪一位是没品之徒?”   这时周围之人大都已经停止了赌博,连外面的许多人也都感觉到了异样,都挤进来要看热闹。昭元先前游历时,只要一缺钱便出入赌场,对这一行实在熟悉得很。因此,他一眼便看出,这赌场之所以如此明目张胆,定是其后有高层默许、甚至参红;而那些跑堂的所得赏钱,定有一部分上交。而且这些将军大半都是各国国王,本来就互相不服,自己只要随口一说,稍稍捧他们一下,立刻便能让奥德赛无法以“无这样的赌场”来回避。   果然,奥德赛看了看周围众人的脸色,立刻便知自己若是在这群醉鬼面前再说出一个“不”,那么从此自己便会与他们都有了闲隙,人人都会以为他们瞧自己不起。他目光闪动,忽然甩开了菲迪普斯,不发一言,便要出去。   那赌场主人忽然笑道:“奥德赛不发一言就走,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说,我这赌场有什么上下其手、不公平对待各位赌客的事,导致你都懒得跟我们理论?说起来这场子虽然不是什么大场子,可也是阿伽门农点过头的,说是善待大家,就要让大家累后能找点乐子。我们不过是趁大爷们高兴的时候讨掉赏钱,自然每一位客人都是大爷,从来没有过什么不公平对待,或是帮某位赌客作弊的事。如果忽然间蒙上了不清不楚的名声,我们可实在承担不起。”说着又向众人道:“大家说是不是啊?咱们这场子,无论是场主还是赌客,可曾有人信誉有缺过?”   众人齐声高呼:“自然没有!”一人道:“奥德赛,你这样就不对了。说起来你也是自家人,怎么还不如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看得清楚?可大家都是铁铮铮的汉子,这里可从来也没赖帐的事发生过。你就算是对我摩撒勒有成见,那也只是你我之间的事,可别延扯到大家身上。”又一人也道:“这位朋友既然是说请教,那么莫说是彬彬有礼地当众请教,就算是他真是有意刁难,你身为希腊的骄傲,怎么也不能这样随意回避吧?”   昭元一看,这几位说话的果然都是赢自己钱最多的几位,显是他们也怕自己拂袖而去便没了财源。昭元心下暗笑,脸上却是丝毫不露,道:“各位也许是误会了。奥德赛名扬四海,怎么会如此?就算是普通人不明白,我们也能猜出他大概是有些什么要事,绝不是故意怠慢我和各位。”   他说话间,故意说“就算是普通人不明白”,那是摆明了普通人将议论纷纷。对于这话,奥德赛和众将军怎么会听不出来?只听人群中一人高呼:“什么要事?每次打完仗他就是在干想老婆,不肯来和大家一起乐,摆明了重色轻友。”又一人道:“要是有大事,我们还能在这里赌钱么?难道就只他知道军情之重,我们便都不知道?”   奥德赛终于回过身来,对昭元冷冷地道:“你有什么问题,不妨就问罢,也好当着众人的面前说个清楚。”昭元知他准备伺机当众揭穿自己的心意,心下也自惴惴,但势成骑虎,却也只能继续。   他想了一想,道:“各位,小弟愚蠢,有个问题始终不明白,本已忘了的。但方才经奥德赛一提,却又想了起来。按说这赌场中有输有赢,本是常理。但是小弟有一次傻想,却想出了一个似乎人人都能赢钱的保险办法,一时间竟自己也参详不透,还请大家一起解答。”   昭元说话间,已踱到赌桌前,看了看众人,道:“设若有我刚所说的某一个人气极旺的赌场,而且也假设对于每一人来说,每一把输赢之机会都是对半。这也就是说,他在这赌场中的每一刻,身上的钱与他进赌场的时候比较起来,比其为多和比其为少的机会都各是一半,是也不是?”   众人虽然大都微醉,但这道理并不难懂,自然都纷纷点头。昭元又道:“那便是说,这人有一半的时候,身上的钱是比进来的时候多的。也就是说,这人总能有赢钱的时候。是也不是?”众人又是纷纷点头。   昭元笑道:“那么如果这个人这时候对当天的赌局已心满意足,便收手回去,那么他便是赢了钱,是也不是?”众人都不住地点头。昭元忽然道:“若是他每一次都这样选在赢钱的时候回去,下次又如此类推,是不是每次都赢钱?而若是每个人都如此,那么是不是每个人每次都赢钱,人人都皆大欢喜?”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似有什么不对劲,与直觉大不相同,可头脑昏沉之下,却又一时间难以指明,他说的这个办法到底有什么不对。昭元笑道:“在下非狡辩之人,自己也知此法不对,但实在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此法哪里不对。因此,在下才直说出来请大家指教。反正大家赌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一下,就权当这是一场乐子。”说着微微一笑,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众人见他直认此事本来不对,乃是一场同乐之事,并非故意搅局刁难。因此,众人对他的怀疑之心也就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这人还算坦率,大约还是个可交之人”之类的想法。因此,满室中一片寂静,人人都在思索怎么去清楚反驳,并无半点紧张之气氛。   腓特烈想了一气,依旧头脑一片昏沉,忽然大叫道:“他奶奶的,早知道如此,今晚就不喝酒了,搞到现在明明知道不对,就是想不出来。他娘的,这对俺可实在不是什么乐子,恕不奉陪。你们要想自己去想,我去赌钱去了。”话音未落,立刻便起了一大片附和之声,声声笑骂中,赌桌又开始了大赌,昭元和奥德赛反而被挤到了室之一角。众人中已只剩下菲迪普斯还边呕吐边不肯离开,非要听听他们怎么解决这个明明是胡搅蛮缠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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