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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王之王 第三十九回 佛法无边难解情

(2006-01-14 07:26:57) 下一个
万王之王 第三十九回 佛法无边难解情 (如未能看全贴出的全部回目,本书在起点中文网的更新最快最全,基本上是每天更新。也可到九头鸟自己的网页http://www.ece.osu.edu/~weim/,然后选"中文版",进去后选"本庄庄文",也可以看其汇合版.由于要借用网站的自动换行缩进功能,加上此网页一般只是周末有时间集中更新,所以可能会延迟一两个星期,请谅解.信件请发至supernineheadbird@yahoo.com.)   第三十九回 佛法无边难解情(一)   三人相视一笑,又都转过头来听燃灯示意下。燃灯抚须笑道:“你三人发的愿,真是一个比一个殊胜,个个都是鬼神难及之想。这样一来,只怕日后修佛者,反而会误解你等都是什么大神了。”悉达多道:“世人开始时,或许以为如此。但只要入我等门来,通达道理之后,自然便会觉自己身心俱快,也会渐渐会知道我们本意的。”   燃灯点了点头,笑道:“说的也是。你们三人一个比一个年轻,却是一个比一个气胜。此三愿中居然以最小的弥陀心愿最大,所发之愿最是宏伟壮丽。这极乐世界四字,虽然本意并非吹牛之语,但毕竟殊胜非凡,日后不知迷倒多少俗人。你们日后传法,便可教世人往生极乐世界,或许最能引俗人之向往。”昭元微觉尴尬,但旋即释然;众人都哈哈大笑。   燃灯道:“上面都还只是我等所想。若要具体传法于世俗之人,那便不能直接对其讲大道理,那样难有几个人懂。我们还当有些具体循序渐进的法门,以资世俗之人修炼遵循。弥勒,你致意于爱护世人,免除悔过之人的罪恶之感,以免他们不敢接触佛法。此想虽然慈悲非常,但却只要你有此慈悲之心,肯去原谅悔过之人,便不难成就。因此,对于你来说,难的是别人难具你宏大佛心,却不是修行法门本身。但悉达多立志教化世人,却是复杂非常;弥陀要扬善除恶,也是困难重重。你们二人且先说说你们的法子,我们一体参详。”   悉达多道:“是。弟子以为,一人开始不懂的时候不能讲太多道理,而应该指点一些基本之事来做,让他在做这些事的过程中渐渐领悟,然后才好更深层次修为。对于普通之人,有些事对于他来说便最好不做,因为他无从去掌握好度。而多明白之后,有些事就可以做了。弟子准备用这一戒律思想来教初学之人。论及慈悲之心,也当有所侧重。比如许多人一生并未杀人,但仍然时有杀人恶念不断,甚至潜意识中会将故意杀动物视为杀人之替代。象这等人,我们便当侧重教育他不要随意杀生、不要随便吃肉。有人在家修行易于受外界干扰,长久不得门路,那便可以让他离开家,到德行高尚的清静之地来学。这些都是法门。”   弥勒道:“师弟说的极是。世间禽兽等物,本来便是互相吞噬,为人所食,亦可说彼此相杀本有也有些天理在内。但对于许多世俗之人来说,却是不可纵容。这是因为他们操刀杀生之际,往往不明白自己只是在为食物所迫而杀,还是只想借杀物之事来宣泄自己杀人恶念。其实若要出家修行,多是要吃百家之饭的,自然是别人施舍什么便吃什么。那其中或者便有少许肉水,施者不知,受者也不知,却又如何分辨?我猜二师弟所言,其本意在于修慈悲之心,而不只是为了戒杀而戒杀。”   悉达多道:“正是。出家不出家也是如此。一个人只要有了向佛之心,有坚毅之意,心便有了佛意。其出不出家,其实也没多大分别。只是有些世人希望早日被点化,另有一些则是因为怕在家容易受干扰而无可自拔,便可能想出家。出家之后,临近高人,所处也是清静无外物,自然有许多好处。但只要能先有足够明达的向佛之心,却也不是非出家不可。”   昭元笑道:“如此说来,二师兄现在参悟大道,便可多回去安慰一下爹娘了。两位老人家这次放你出来,只怕又是想念得紧。”悉达多道:“师弟这次却猜错了。这次我给爹娘说了些道理,他们居然不再说阻拦之语了,反而甚是支持我。”弥勒笑道:“看来你爹爹和你姨母都是通达智慧之人。你从此只怕就不再视回家为畏途了。”   燃灯道:“所谓物极必反,这也是同一个道理。世人关得过紧,便往往会导致别人不敢来。如今他们放得开了,你无不能再出来之忧,反而更能常慰父母之心。你说的这些清规戒律,都甚是有效,每一条都有它的原因、效果和目的。弥陀,你准备如何指点世人?”   昭元道:“弟子愚钝,不能想出许多清规戒律以助修心。但弟子觉得,万般戒律本意都在修心。只要能够持心,戒律法门再多再少,也都是一样。弟子行踪飘忽,实在难以长久静下来教导世人。因此弟子觉得,但凡世人,若是无有太多时间精力去一样样遵循清规戒律,那么便只要心依善念,念诵我之名号‘阿弥托佛’,便能一样有功德。至于太多戒律,其实都是源于慈悲之心。只要有了此心,也就不必过于坚持。”   燃灯笑道:“你的法门可真是简单。如此简单的法门,配以如此宏伟壮丽的大愿,世俗之人定然难以抗拒。只怕你反而不需动用多少你的武功法力了。”昭元脸上一红,道:“弟子若是说的有错,还请师父和二位师兄指正。”   燃灯叹息道:“你说的并没有错。所谓清规戒律,确实不过就是源于慈悲之心,也是为了培育慈悲之心。念一声阿弥陀佛,便是心念中已有佛,自然也是已有了慈悲之意。不论此意还多么薄弱,总归是已有。既然有了慈悲之心,那么这些戒律本身便不是最重要的方面,自然也不必太过执着。你这一法门,可以让更多世人遵守实行,而且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庙,都易奉行。同时,它又能戒除世人过重形式之弊,如何不好?然而人生万种万象,各自悟性、资质和境遇都不同,各有不同的方式为最适合。正如你所说的,世俗之人若是无精力,便可依你法门而行。若是有些精力来做,遵守些清规戒律,自然也有助于培育慈悲之心。因此,你二师兄的法门是略为偏重从外而内,即借助这些清规戒律来培育内心。而你的法门乃是略为偏重从内而外,所谓有了慈悲之心,自然便觉有些事当戒,有些事当行。你们虽然偏重不同,却各有所用,亦是殊途同归。”   燃灯顿了顿,又道:“弥陀,你所说的法子,乃是最没闲暇精力的普通之人,或是最没悟性之人,以及最有悟性者最为适合。这是因为,最忙之人或最无悟性之人心性最纯,最有悟性者心性最明,是以都可以由心入手,从内而外。而你师兄所说的法门,则是夹于二者之间的人最为适合。这比较象克制满瓢不荡半瓢荡的道理,需先从外部入手,努力抑制住其荡的企图,然后再慢慢由外而内。但世人并非都是全然只适合于你们二人所说之一种,无数人都是内外均乱。因此,对于他们来说,无论从哪边单纯入手都不及两面入手快,因此最好还是二者都要奉行一些。你们三人日后教育世人,当记住了,要视世人而定,不可随意偏废。”三人都是点头受教。   燃灯见三人都是脸现欢喜之色,知他们已都各自明了了自己之意、释了自己之疑。想到他们已知道了将要行之事和所偏之侧重,日后将有万千世人得他们三人所度,心中也替他们和世人欢喜。他不觉想道:“七十多年来,我一直苦苦思索的问题,今日终于圆满。但回过头来一看,这却又完全是另外一个思想之系,与婆罗门本身相差极大。先师尊若是还在,不知会如何看待我、怎样看我为他收的三个徒孙?”   但又想:“先师尊虽然身在婆罗门,身为婆罗门教主,但却也是一番慈悲心肠。若是今日得见,当也跟我一样,未必便不欢喜。我等只要尽力去做便是。只要心顺先师慈悲本意,便是与婆罗门教天差地别,又有什么关系?”   燃灯想到这里,慨然一叹,道:“看来我一生所惑,今日终于基本都解了。你们有爱护世人、原谅肯悔过的世人的过去的,有苦口婆心教现在世人不为恶的,有惩罚十恶不赦坚不悔过之人入无边苦海、以警示世人未来的。过去、现在、未来都有了,原谅、教导、警告都有了,软的硬的都齐备了。看来,这新创思想之事,似乎已是齐备了。”弥勒等都点头称善。   忽听一个声音道:“此事并未完成,因为还差另外一件事。”众人回头,却见乃是那一直在旁不说话的地藏王,都不禁微觉诧异。燃灯道:“不知地藏有何高见?”地藏王缓缓道:“因为你们还漏了一种人。这种人便是那些最后拒不悔过,而被弥陀罚入了苦海地狱之徒。难道佛家只把他们罚入苦海,然后便再也不管他们了吗?”   此言一出,人人都是心中一凛。地藏王庄容道:“先前燃灯长老曾说及弥陀为关门弟子,然而现在在下不才,也想请燃灯长老收为弟子。原因是在下已然立了志向,要去尽力度化那些已经被镇入无边苦海地狱中的恶人。不论多么艰难,也必无悔。”说完两眼直直地望向燃灯,盼他答应。燃灯沉吟道:“你可知那等十恶不赦拒不悔过之人,极是难以度化?你发下这等大愿之前,可曾仔细想过了?”   地藏王道:“我已经仔细想过了。先前他们三位在说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现在已是清楚无比。我立志要让佛光普照不独及于世人,也要及于那些已然被罚入苦海中之人。我今发誓,从今之后,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说罢脸色平合,眼中尽是坚毅之色。   燃灯沉吟半晌,忽然微微一笑,道:“为师答应你了。”地藏王大喜,连忙拜倒在地行了一礼,口称“师尊”。燃灯也坦然受礼。昭元等见他愿力宏伟,师尊也终于肯收他为徒,自也都甚是欢喜,纷纷来跟他见礼。   燃灯笑道:“想不到我虽一再提醒自己,说是不可忘了世界难有穷尽之事,但在这收徒之上,却还是险些错过了你这样一位好徒儿。看来世间之道理虽然容易明白,但要时时刻刻都去遵循,却还真是不易。”众人都是点头称是。   燃灯微笑道:“然而此事却又令为师想起了一个问题。你们几人人人都发大愿,要建美好之世界,了无贵贱之分,无平等之差。而且你们又都觉弥陀先前所言之话,已解了那孔雀明王之不平等论。然而我却要再问你们一次:你们真的觉得,你们已经回答了孔雀明王的问题么?人真的是生而平等的吗?”   昭元等心头都是剧震。他们先前都确实觉得自己所说已可释疑,可既然方才地藏王轻而易举便指出了佛法中的一极大缺憾,那么自己先前所觉,难道也能全无缺憾?燃灯现在问起,各人心头浮想联翩,人人都觉得这个问题越来越难以回答。   燃灯见众人都是苦苦思索,良久仍无人回答,微微一叹,道:“为师先前也以为它并不难回答,可是现在才又觉得,它实在是世上最难回答的问题之一。先前我们所想,只怕都是过于浅薄了。只是这个道理,怕是要到我们成佛之日,才能真正明白的。”他顿了顿,又道:“你们也不必现在就想明白它了。要知要等你明白,便已成佛,又岂是一朝一夕之事?不过不管生来如何,我等教化世人莫要强分贵贱,却是对的。你们也莫过于钻牛角尖。”   众人听他如此说,也都觉此问题越来越难回答。那所谓“成佛才明白”的话虽只是戏言,只怕事实也的确要如此才可。现在既然实在无可回答,也就干脆都松了口气,不再想它。   燃灯笑道:“世界本来便不全,若想全然完满,那是不可能的。你们自然也不要太过执着。弥陀,你说要建极乐世界,此愿与你之所见所闻都相差过大,可能不易着手。你自此可再往西行,待过大海,或许便能让你有些具体感悟。相传西海之西亦有文明之邦,而且传说中其国相比起我们来,要平等许多许多。你若是能亲眼见一见那些,说不定就会离你所想的近上一点。现在我们都已累了,灵儿更是早就不耐烦了,大家就先散了罢。”   昭元忽然想起一事,道:“师……地藏,我还有一言要与你探讨一番。”他本来想叫他师弟,但一转头,看见他年纪比自己大了只怕二十岁还有余,这一句师弟实在说不出口,只好临时改口叫“地藏”。众人也自明白他的迟疑,都是微微而笑。   地藏道:“师兄请说。”昭元道:“你发下大愿,愿大发慈悲,不辞诸苦,去苦海地狱去度那些十恶不赦之徒,我等都甚是佩服。但是此等人既然是十恶不赦之徒,只怕你所费心力所历风险倍于别人。我知你慈悲心怀,对自己之命未必看重,但你若忽然身灭,谁又再去度化恶鬼?因此为世人着想,你却不可不备。你武功本高,不似两位师兄以教化为主、不喜武功,本来普通宵小之徒不足一晒。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为防万一,我当与你探讨我所续的《易筋经》。我虽然未必能久留此地,但你武功本高,或许能快些通达基本之义。以后再加时日修行,当可令你本身武功更上层楼。那样的话,足可弹压一众邪恶之徒。”   地藏已从宝相夫人那里听说过这《易筋经》,知其本身虽然并非什么内外武功,却能令无数武功更上层楼。现在他闻听昭元肯亲自手把手教自己,自是大喜过望。地藏双手合什道:“师兄肯不辞辛苦教化于我,我先代日后将沐佛法的万千恶鬼感谢。”   昭元微笑道:“你本来的武功,似乎与你那弟弟一样?”地藏道:“正是。伽蓝圣手是刹帝利护法之功,刹帝利中地位极高之人中,但有好武者,皆有所习。只是我后来醉心迷悟,不得解脱,功力便不如我兄弟许多。师兄见此功如何?可够将来之用么?”   昭元笑道:“天竺亦是文明古国,其武功也是博大精深。这伽蓝圣手和须弥神功本都是极高深的武功,若能再得《易筋经》之助,自然够用。武学之道,贵在于精。许多武功只要能到得极高之境,都能悟得万功同理,不必去非要同时去学太多别的武功。况且先前师尊有指引,要我去西方看看所谓平等之邦,看来我是不能久留了。我且先传你一些基本要义,待我回来之后,视你进境,再作打算。你看如何?……对了,你我虽是师兄弟,但年纪差别本大,便各呼其名罢了。”地藏道:“是。”   燃灯笑道:“你二人倒想得甚是周到,为师看来是真的可以退隐了。不过那西方之世,离此万里,又隔大海,音信难通,为师也只是听说而已。你既然起意要前去,那便还是要先明白一些事才好。今日已足,各人尚未全然复原,却已说了这么一大通,想来大家都已累了。你明日再来见为师,为师说些所知之事与你听,或许有些助益。你们几个,若是有些兴趣,便也同来。纵然你们不亲身去,也可增长些见识。”各人都点头称是,各自准备告退。   冰灵从半醒半睡中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看了看燃灯,忽然跳到他身旁,忸怩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道:“胡子爷爷,你把我哥哥踢出去,不要他当徒弟好不好?”   此言一出,人人都觉极是奇异,都止住了脚步。燃灯极是惊奇,微笑道:“为什么呀?”冰灵眨了眨眼睛,撅起小嘴道:“我爸爸也当你徒弟了,这样一来,我哥哥不就……”   燃灯哈哈大笑,道:“那你怎么不要我把你爸爸踢出去呢?那也是一样啊。”冰灵脸上一红,不依道:“爸爸是爸爸,哥哥是哥哥,不同的。”地藏笑道:“是啊,爸爸和你在一起,怎么看都知道是爸爸和女儿。你哥哥和你一起就不同了。”冰灵脸上更红,扭身又钻入宝相夫人怀里不敢见人。 第三十九回 佛法无边难解情(二)      宝相夫人笑道:“你们也莫要笑她。灵儿,论起来我是……是那长老之女,地藏王是我夫君,自然是燃灯长老的子侄辈。便踢你哥哥出去,这辈份上也还是无济于事的。”冰灵答不出来,只是撒娇不依。   燃灯点头笑道:“如此说来,灵儿是真的要我把弥陀踢出去了?那么弥陀给谁做徒弟比较好?”冰灵一听这位胡子爷爷居然有松动之象,忽然探出头来道:“当然是给我爸爸当徒弟了。”地藏王笑道:“胡闹!弥陀要传我武功,又入门在先,却怎么能给我做徒弟?这却成何体统?”冰灵撅起嘴道:“刚才胡子爷爷不是说过嘛,师父也可以向徒弟请教的。”   地藏王笑道:“这毕竟有多有少的问题。否则如此一来,不如师父都改称徒弟,徒弟都改称师父,方才顺了你的理。这个徒弟嘛,爸爸我是不能要,也不敢要。”   冰灵见地藏不肯,无奈之下对宝相夫人撒娇道:“妈妈,爸爸不要,你就要,好不好?”宝相夫人伸手刮她脸,笑道:“又是孩子话。弥陀公子乃是本部的大恩人,说起来妈妈只怕还得以尊长事之,怎么能收他当徒弟?妈妈也不能要。”冰灵一时气苦,又扭头看了看弥勒和悉达多,却见他二人只一见自己看过来,便都赶忙摇手,都道:“我也不要。”燃灯忽然笑道:“如此他们都不要,莫不成就给你当徒弟算了?”   冰灵大是窘迫,急得大嚷:“我不要!我不要!”她见众人哈哈而笑,脸上益红,只好又缩进妈妈怀中。燃灯笑道:“全都不要,那还是得胡子爷爷要了。”冰灵不依道:“大家都不要那就都不要嘛,不是很好吗?既能当你们的朋友,又能继续当我哥哥……”   昭元本来甚觉有趣,一直不肯说话,要看她怎么撒娇,现在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小妹,哥哥的这个身份嘛,其实还不是就是一个称呼而已,不过就是见到他们叫师兄师弟,见到你就叫妹妹。难道就一个称呼不同了,哥哥就不是哥哥,变成师伯了?”   冰灵蹑嘘道:“可是我怕别人说我不懂事,只知道……”昭元故意板起脸道:“这可就奇了:你什么时候懂过事啊?”冰灵又羞又急,扑上来又扭又咬。昭元忙笑道:“好好好,妹妹懂事,妹妹至少在那天哥哥装病的时候懂事过。”冰灵脸上更红,将头埋入他怀中狠狠咬他。燃灯笑道:“好了,好了,弥陀你就别逗她了。灵儿,你也要知道,这师徒、兄弟之名,其实就如弥陀所说,不过一个称呼而已。我们只是重在共同明理,其实无关什么尊卑辈份。你哥哥曾说,万事当努力以平常心看待。你怎么也要学着点,才好当他妹妹呀。”   冰灵闻言,好受了许多。她回过头来想了想,又歪头道:“可是……可是以后,他可不能拿爸爸师兄的架子来欺负我。”燃灯佯怒道:“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听着,他怎么敢?他只要一敢,胡子爷爷就踢他出去,让给你作徒弟。”冰灵嘻嘻一笑,正要答话,却听宝相夫人笑道:“便是他敢,却又怎么舍得?为娘倒是怕你要欺负他才对。”冰灵急道:“妈妈!”可是见众人都是望着自己嘻嘻而笑,便连妈妈也是如此。她实在无可躲避,只好一扭头钻到昭元身后,将头贴在他背后以避众人,搂住他腰撒娇。   众人笑了几声,纷纷各回馆舍。冰灵却怎么说也不放手,总是抱住昭元之腰要他拖着自己回去,生怕别人看见了自己的脸红模样。昭元无奈,只好让她如此,但二人如此情状,却反而更引别人而笑。   待回到屋中,冰灵还是不肯放手。昭元轻轻掰开她小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等细细看她之时,却见她脸上红意殷然,可爱非常,见自己在看她而笑,已不自觉地将小脸朝自己怀里贴去。昭元笑道:“你怎么当着那么多大人的面,忽然问出那么个小孩子的问题啊?难道你还真怕哥哥飞了不成?”   冰灵动了动,委屈道:“我……没想到爸爸也要去给人当徒弟,怕你以后对我摆架子,所以就想让你不当胡子爷爷的徒弟。”昭元笑道:“其实哥哥当胡子爷爷徒弟的事,还在见你爸爸妈妈之前呢。那时候哥哥就已当你是妹妹了,当然应以那时的称呼为优先了。况且哥哥最疼你了,又怎么舍得不要你当妹妹呢?”   冰灵心中欣喜,将头微微动了几动,身体跟他贴得更紧,轻轻道:“你真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不要我么?”昭元不假思索地道:“那是当然。”冰灵喃喃道:“可你当时第一次见到妈妈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要我了呢?”   昭元心中一动,不禁想起了当时自己义愤填膺,一时间全然无可顾及兄妹之情,令她伤心哭泣的情景。冰灵现在还提起,显是即使到了现在,她心中也还是有阴影。   昭元想到这里,心头甚是愧疚,轻轻抚摸她的头顶细发,道:“哥哥错了,哥哥当时只顾自己发脾气,全没想到小妹的感受,真是该死。哥哥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哥哥一生一世都对小妹好,一点也不让小妹伤心。”冰灵身体微微颤抖,道:“可是你当初见妈妈之前,也是这样说的啊。你……以后就真的会永远对我好么?”   昭元无言可对,满心愧疚,心头浮想连连:“难道我这样一向自诩信义、绝不轻易食言的人,也会控制不住自己?我虽然疼爱她,可那些在月氏被杀之人,难道就不值得可怜么?那时的情形若是再来一遍,我又当如何?当时情形未明,我能怎么处?”他越想越是迷惑,虽觉冰灵的身体微微颤抖,心头怜惜无限,却仍是不知该如何而答。   冰灵颤声道:“我……知道你有的时候身不由己。我怕就算你喜欢我,有一天你也没有办法,还是会不要我。哥哥,我真的好怕好怕,真的。”昭元叹了口气,轻轻抚她微微发抖的身体,柔声道:“不会的,不会的。”   冰灵轻轻道:“所以……我对于每一点你可能不要我的事,都很敏感很敏感,哪怕是这一个称呼。你们都觉得它很不重要,可是在我心中,它却是重要无比。我……真的好怕你有一天认真起来,会不要我,要我改口。”她说到这里,身体微颤,几滴晶莹的泪珠已是跌落下来,原来不知何时起她竟然已在暗暗哭泣。   昭元心头一阵激动,忽然捧起冰灵的小脸正对着自己,一字一顿地道:“哥哥已经想清楚了。今后不论是什么事,不论是什么人,哥哥都不会不要你。你永远都是哥哥最疼最疼的小妹。”   冰灵见他脸色坚决,心中欢喜,但旋即又是黯然,道:“可你要是真的身不由己,不得不做呢?”昭元将她揽入怀里,道:“你不是说,哥哥就是天地间最大的大英雄吗?哥哥一定有办法让这些情形不出现的。”   冰灵看着他的眼神,许久之后才终于嗯了一声,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眼睛也闭了起来,轻轻依睡在他怀中,似是对她这个回答极是相信极是满意,所有心中的担心和疑惑都已解开了。昭元心中万念盘旋,但却不敢稍动一动,生怕惊醒了她。   良久,昭元将她轻轻抱起,放在床上盖好,可自己却是心乱如麻,全无睡意,只是呆呆出神。直到傍晚,觉出有下人送来饭菜,昭元才忙止住他们声音,自己接过摆好。待要叫冰灵起来用饭,但见她睡得甚熟,一脸娇酣之态,却又不忍叫醒她,只得自己胡乱吃了些。过不多时,忽然外面一人朝自己打招呼,仔细一看,却是地藏王。   昭元悄悄出门,只听地藏王轻声道:“如今我也收了十个弟子了。”昭元一怔,旋即明白十殿拘魂使者都已拜在他门下了,心想:“他们本来便号为拘魂使者,加上手段奇特,能移魂动魄克制恶鬼,可说独一无二。由他们跟着地藏王,去度那些十恶不赦之徒,确实是再适合不过。对了,他们先前也说过,要化身跟随地藏王的。嘿嘿,他们本来还擒了地藏王痛加折磨,现在却居然这么快就肯认他为师,变得却也实在是快。”   昭元恭喜了一番,道:“想不到这么快。不知我那兄弟现在怎么样了?我正准备去看他们,却又怕打扰了众使者行功,反而欲速而不达。”   地藏王笑道:“不必担心。现在拘魂使者们有了天龙八部仙乐而助,已大得门径。你那兄弟虽然隐患已深,但据说已到了关键时刻,看来恢复之期也不远了。你现在去了,也可能确实是有些干扰。”   他顿了顿,忽然轻轻叹道:“看来拘魂使者们虽然手段阴狠,贵贱之念极强,但也都具慧根,本来倒也并非坏人。我熬他们酷刑多日,他们竟然未能完全摄我之魂,心下可能已是对我有了敬畏之意。再到后来,他们得知自己家人亲属竟然也被贬为贱民,立刻便是心情大变。方才我去他们那里,他们谢我不再追究他们之过,只是自己作恶甚多,只怕一生一世难以摆脱愧疚。他们还说,他们对我被囚禁时跟他们所说的话有所领悟,但还不甚通。我除了给他们讲了一通之外,还对他们说,我们刚刚创立了佛门。但有真心悔过之心,便有弥勒免你过去,悉达多教你现在未来行善之法,更有你亲自坐镇法统,卫道除魔。再说了,他们以前虽然只要抓人便多极力折磨,但却还都没真正弄死过什么人,罪过也还没到难以挽回的地步。因此我说,他们只要有了此心,日后行善抱世大积功德即可,不必总是太耿耿于怀。”   昭元道:“于是他们就都欢欢喜喜拜入了你门下,要一起去度救那些受苦海折磨之人赎罪。”地藏王道:“正是。他们说,既然自己原来总是将人推入苦海,令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从今之后便当多巡苦海,力求度人悔悟脱离苦难。”   昭元笑道:“看来你还没出大门,便已先度了十个恶人,当真是可喜可贺。”地藏王摇头道:“其实他们是已先度了自己,然后才肯听闻佛法的。要不然仅凭这几句话,又怎么能令他们真正弃恶扬善?先前他们抓我折磨我的时候,还不是对我说的这一套嗤之以鼻?”   昭元一想也是不错,当下便道:“说的也是。看来有慧根之人度起来就是不一般。对了,我观你那弟弟,更是难得的聪明才智之士,可有度化之法?”地藏王叹道:“说起他,那可就实在是难了。他从小便醉心权位,只怕没有这般容易。”昭元笑道:“这便是你的第一项大挑战了。”地藏王勉强笑道:“正是。十殿使者肯拜我为师,其中也有些是对我能熬他刑之敬。可我这弟弟生性只崇拜强力,却只怕也需让他能彻底佩服才好。”   昭元取出《易筋经》,翻了几翻,道:“他之功力,已是极高了。要超越他,只怕不是短时间能成的。况且这武功境界,除了刻苦练习外也要看人资质。他本来便已是资质绝伦,要令他真心佩服,其势必需要比他高上一大截才可。可要找这样的人,却又谈何容易?”想了想,又道:“不管怎么样,我先说说这里面的基本要义,你先练习再说罢。”说着便说了一些,见他悟力甚高,便索性将全书大义先说了一遍,然后再给他慢慢讲解。   这一下用了一个多时辰,昭元才说了一段。二人都知此事急则有害,是以也不强求,各自回去休息。昭元回去,却见冰灵怯怯地站在门边。想是她早已醒来,但只是在一旁看自己和地藏探讨,并未打扰。昭元张开双臂迎她入怀,笑道:“小妹越来越乖了。”   冰灵脸上一红,道:“不许你说我乖。”昭元一怔,忙道:“好,好,以后就只说哥哥越来越疼小妹了,这样可好?”冰灵脸上红晕飞舞,却也并不撒娇,只是轻声道:“我想了好久,觉得还是乖一点好,那样哥哥才会更疼我。”昭元笑道:“可是我这个宝贝妹妹却是不同的,不管乖与不乖,哥哥都是一样地疼。”   冰灵一笑,果然又恢复了先前的撒娇神气,腻到桌边要他喂自己。昭元见饭菜已凉,喂她之际便运了些功力,饭菜便并不为冷。待喂过之后,昭元极是困倦,可冰灵却是精神极好,直折腾了许久,才哄得她勉强入睡。   过不多时,昭元忽听外面好象有什么极轻极轻的声音,似是想要引起自己注意。他睁开眼睛一看,只见门缝中透着宝相夫人的白影,乃是她站在门外在朝自己招手。昭元虽然困极,但想起她不会无故来烦自己,若来则必有大事,只得勉强起来跟她出去。这一次宝相夫人却领他到一室中,还没待他坐好,劈头就是一句:“你老实说,你究竟爱不爱灵儿?”   昭元心头顿时狂跳起来,勉强道:“当然是极疼极爱了。”宝相夫人道:“你莫跟我装傻。我自然知你对她很好,但我问你的却是你到底爱不爱她。或者说,你想不想娶她做你的妻子?”昭元心中一动,脸上终于还是抑制不住地红了起来,道:“这个……似乎还不是很说得上罢。夫人也知道我与她一直都以兄妹而称的,怎么忽然说及夫妻了?”   宝相夫人摇头道:“兄妹不能一辈子在一起。你若是真想一辈子疼她,除了娶她之外,别无它法。”昭元定了定神,道:“这个……凭心而论,在下与她确实是心意相通,难分彼此。但在下自问,却又都还是局限于兄妹情谊之中的。其实……其实她还很小,我……我……也……没想那么多。何必忽然要论及婚嫁?”宝相夫人毫不放松,道:“你和她都已十几岁了,还小什么小?我闻中土有言,男女稍大便应不同席,便是兄妹至亲,也当如此。你是中土雅人,不会不知此理。难道你与她睡则同床,也只是兄妹之情?”   昭元硬起头皮道:“这是因为当初我以为她被我吓成了痴呆,愧疚满心,担心她不知怎样做基本的饮食起居,才如此的。待后来知道她其实无恙,但习惯已成自然。再加上她又那般可怜,似乎无人可依的样子,我便也只好还是如此。此外实在并无它意。”   宝相夫人一笑,道:“你先说的疑她痴呆之因,或许还有些道理。但后面可怜她云云,只怕却有些言不由衷。她先前没见你的时候,还不是一样活了这么些年?难道你会不知道?说到底,其实还是因为你心里喜欢她才会如此的,只不过死活要抬出个兄妹爱护的理由,想替自己遮掩。”   昭元无言以对,良久才道:“话虽如此,但兄妹之间也确实是有喜欢怜爱的。在下和她小时候都过于孤独,如此其实也不过是想重温些幼年之时光。虽然别人看起来是过分了些,但我们自问确实是从这里出发的。”   宝相夫人见他虽然侃侃辩解,脸上却还是在越变越红,轻轻一笑,道:“从这里出发是不错,但既已出发了,那便已不是出发点了。更何况,你这出发点本来便不纯。我看你是因为体会到和她相依的温柔快乐,喜欢那种贴心之感。因此,她只要稍微一撒娇,你就立刻就范,完全不去想她这么大还成天赖在你身上,会成什么样子。只是你愿意去想也好,不愿意去想也好,既然已经如此之大了,以兄妹之名成天这样却是不好。此事早晚要揭破的,还是当早些正一正名份才好。我是你的长辈,你也莫要害羞,老是推三阻四。我只问你一句,你究竟有没有想过让她当你的妻子?”   昭元叹了口气,道:“有。”宝相夫人点了点头,笑道:“你肯承认有就好。”昭元道:“只是……只是我虽然有时有此念头,但她却从来没有此念头。她真的是自始至终都只把我当作她哥哥来看的。”宝相夫人略一沉吟,缓缓道:“你说的前面一句或许是对。她可能确实并未有过明确的念头想当你的妻子,可能也确实是想把你当哥哥来看。但若是说到这个‘只’字,却是大有问题。我且问你,你见过一个人的亲妹妹,总会对她自己的哥哥脸红么?”    读书在起点·游戏在边锋 『 全文阅读 加入书架书签 推荐本书 打开书架 返回书目 返回书页 』 第四卷 是情是爱 第三十九回 佛法无边难解情(三      昭元心头一动,沉吟不答。宝相夫人轻轻道:“当初我一见你,就觉得她与你之间绝不只是她说的那种兄妹之情。但当时我虽偶尔出言试探,你却总是很怕触及,总早早地便挡了回来。我碍于你我未熟,也不好深问。但是我比你多活这么多年,这些事情我当年也见得多了,甚至……甚至还曾亲身经历,怎么会全然看不出来?到后来见你们相处亲密之状,这事其实便已明白了大半。尤其是今天,她爹爹说起了那日你和她去他的铁匠铺的情景。她爹爹说,当时他认出了灵儿,故意问你和她是亲兄妹还是夫妻,结果灵儿立刻便脸红无及。我一听地藏的描述,就知她其实是一点都不生气,而只是害羞而已。当然了,可能还要再加上一点怕你察觉的意思在里面……”   昭元强道:“如此不同之事突然被问,有这些反应也是难免。我当时就全无感觉。”宝相夫人不理他,续道:“……你和她,都一直在极力避免让自己想到那上面去。你们都怕一但多想,便无可再能与对方象先前那样,无拘束地相互体贴温存,是不是?其实这等之事,虽然开始难为情一些,但真正明确之后,还不是一样,甚至更亲密?你们都脸皮极薄,老是患得患失,生怕自己想到那上面去,结果也未见得好到哪去。你前些日子,有的时候很有些神情恍惚的样子。依我看,很可能是你某一时忽然有了点这种想法,然后就极力责骂自己,想抑制自己的情感。”   昭元见她说得历历有如亲见,无可辩解,只好道:“可是不管怎么样,就算我知道我的情感,她毕竟也还不知道她的情感啊。这婚姻之事么,怎么说也需双方都要清清楚楚才好啊。”   宝相夫人道:“你们二人,其实都是不知自己的情感,你还好意思说她?你要知道人生如梦,许多极好之事,一旦错过,那便终生后悔莫及。你们中土有句俗语,说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们两个自迷其中,只知得过且过,却都不知为将来打算。我今日先来点破,让你好好想想此事,不要错过大好姻缘、以至日后空自痛悔。你且想一想,你和她如此亲密,你自己虽然知道没什么,可是别人会怎么看?你让她以后如何去嫁别人?”   昭元忽然叹了口气,道:“我之所以无法答应,其实也还是因为有好几件事难解,以至于我虽极愿娶她,却是不能娶她。一是她年纪还小,心境更是幼稚,只怕还不到十岁同龄人的心境。我思她小时或许并不快乐,是以也想让她多多弥补一下。可是一旦真要做了妻子,那么便是大人了,她无论如何也难再找理由去弥补幼年的快乐时光。再者,我其实在中土早已娶了妻子。再就是我和她兄妹相称,现在几乎天下皆知,又怎么好自打嘴巴?”   宝相夫人望着他的眼睛,静静待他说完,缓缓道:“你在中土已有妻子,却又怎么天涯流浪?这是怎么回事?”昭元呆呆闷了一会,终于道:“此事也没什么可瞒你们的。我本也是中土一国之主,只是大婚之日,王后……王后……因为一事,拒不与我团圆。我一气之下,便离国出走,隐姓埋名,辗转至此。我和……和王后虽然无夫妻之实,她也不肯认我,但无论如何,她也是我用国礼明媒正娶迎进来的王后,怎么说也还是我的妻子。”   宝相夫人望着他的眼睛,见他说话吞吞吐吐,知他定是还是有许多事并不方便说,忽道:“你还准备回去么?”昭元微一迟疑,旋即道:“我已浪迹天涯,早已打算做一个普通之人了。”宝相夫人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实在已是另外一人,早已不是国王了。这样说来,你自然也就更不是她的丈夫了。既然如此,你这个原因又怎么能算原因?除非是你内心里面还是总在想着她,老想回去与她重归于好。”   昭元被她说中先前心事,急道:“没有!先前或许还是如此,但现在我已能放下她了。”宝相夫人见他回答得如此之惶急,知他心中只怕还未能全然忘情,微微叹息,道:“不管怎么说,这一个原因是不成为原因了。我相信灵儿之好不输于天下任何一名女子,你若是真娶了她,不管你现在是否真忘了那位王后,你以后都一定会忘却,更决不会再为那事而颓废了。”   昭元低头不语。宝相夫人道:“至于你说灵儿年纪尚小,这就更加不是理由了。我闻中土有云,国君年十五而生子。而通常来说,男大女小,女子自然十三四岁便可嫁人了。灵儿可不正是这等年纪?你说她婚后便难体会先前时光,更是笑话。她的快乐全然系于你一身,只要你继续对她好,她又怎么会不快乐?你对她怎么样是你们之间的事,你若是愿意象先前那样待她,她还不是能和先前一样快乐?而且你们彼此都还不用担心以后的归宿,岂不是更能无忧无虑?”   昭元心头激荡,实在不知在想什么,更不知说什么好。宝相夫人续道:“你所说的兄妹之名天下已皆知,说这是你的另外一个大顾虑,对不对?”昭元道:“不错。人言可畏,我虽然不惧,却不能不顾及她的名声。”   宝相夫人笑道:“你如此想却错了。你若是想要顾及她的名声,那便一定要娶她。你以为普天之下的人都是呆子么?虽然天下人人都知你们二人是兄妹之名,可人人却也都知你们二人的这个兄妹之名是假,真心亲爱是真,只怕只有你们自己不肯知道而已。人人都这样以为了,你若是又不娶她,你说她怎么办?她年纪还小,自然只知玩乐,但你既然已是大人,却怎么能不为她着想?你只要想娶她,便能娶她,能让她一生快乐。你难道要逃避责任么?”   昭元被她问得完全无言可对。宝相夫人沉默半晌,见他仍无一言,道:“我今天来说这么一通话,也不是马上就要你答应,其实也不过是要你好好想一想,不要以为你们这样便能永远过下去。你若是要想好好待她,能够永远这般亲密厮守,那便最好娶她。若是真的不想娶她,那便不要这样跟她亲密无间,因为那样会害了她。你虽然年轻,但经历已多,本来也该算是明白人的。可你偏偏在这等之事上,却还是一团糊涂,始终不肯也不敢去细想。可事情总要来的,怎么躲得过?你且自己好好想一想。”说罢望了昭元一眼,叹了口气,翩然出房,只剩下昭元一人明灯独坐,呆呆思考。   昭元心乱如麻,不住地想:“我喜欢冰灵,真的就能如我现在所想的那样,只是兄妹之情么?”自己与冰灵初遇时就曾为她的美丽而惊叹,当时便大有魂不守舍之感,再到后来,冰灵老是想赖在自己身上,自己也是从不拒绝。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因为对她有负疚之感么?她跟自己说话,常常脸红,自己也不是不曾为之心动,只是一直都以为她是小孩心性被自己察觉,所以才觉得害羞的。可难道她每一次都是这样的么?   昭元想着想着,身体不觉渐渐发热起来,心更是扑扑乱跳,忽然一摸脸上,竟已是烧得厉害。他心头万念俱起,无可抑制,待要行功静心,却是无从行起,而且似乎也根本不想去运那清凉功法。他呆呆良久,终于渐渐平复,回到房间,可待要推门,手到门环却又竟然按不下去。他定了定神,暗骂自己:“我一路而来,也曾多次叱侘风云,从来没有这般慌乱犹豫心虚过,怎么今天如下心虚?”   昭元悄悄掩好房门,到得床前,却见冰灵小脸上满是天真笑意,全然是无忧无虑之态。他心头一动,暗道:“这些犹豫彷徨当由我而受,由我自作决定才是,怎么能让她去受此烦恼?……可是我该作什么样的决定?我怎样做,才能既不让她迷茫,又能让她欢喜?难道便真的只有娶她当妻子这条难以启齿的办法么?”   昭元想来想去,脸上更加红热起来。他轻轻抚摸冰灵的秀发,看她那天真的笑容,心中不知怎的,竟然有一种舍不得的感觉。他甚至真的只想一生一世和她这样美好无猜,让她全无忧心之念和责任义务,自己也无需去想这些烦恼抉择之事。可正如宝相夫人所说,这种日子岂能长久?自己纵然伤心太绝,此生可以不再娶妻,只是看着她便觉快乐无比;可是自己难道能如此自私,让她也一辈子不嫁人,就这样和自己一起,陪自己而乐?   昭元痴痴半晌,仍是全无主张,只好暗暗叹了口气,喃喃道:“不管怎么样,都是要她好才对。现在我已头脑昏沉如此,却能有什么好的主张?且先睡一大觉,明日再作区处。”一想到这里,他立刻一片轻松,当下平心静气,轻轻揽住冰灵而卧。   这一觉却是格外香甜。朦胧之际,昭元似乎觉得有几缕极舒服极轻柔的微风在轻拂自己,而且还似融有极熟悉、却又极不熟悉的淡淡幽香。昭元一睁眼,却发觉原来是冰灵已是先醒了,却又不肯起来,只是在朝自己脸上轻轻吹气。冰灵一见他醒来,立刻便又闭眼装睡,但脸上却又止不住地现出调皮神情。   昭元见她情状极是可爱,当下便假意自言自语道:“原来小妹还没醒,看来我又可以偷偷出去练会功了。”冰灵大急,一把按住他,整个身体都扑在他身上压住了他,嚷道:“不,不,我已经醒了,你不能乱跑出去。”但见昭元神色怪异,知他是在故意装样子急自己,顿时气得又掐又扭。   昭元嘻嘻一笑,道:“是啊,哥哥错了,是该挨掐挨扭。可是有个小妹妹明明早就醒了,还故意朝哥哥脸上吹气调皮,那么哥哥是不是也应该来掐掐那个不听话的小妹妹啊?”冰灵脸上飞红,见他已伸手作势,似乎要真的来呵自己,吓得连忙扑入他怀里,硬将他手抵得反剪在背后,口中却是不依不饶,兀自娇笑道:“看你还能来呵我?”   昭元见她脸上又自羞红,娇美无限,心中一动,昨夜的烦恼又是涌了上来,不由得呆呆出神起来。冰灵见他不再和自己打闹,一抬头,却见他神色有异,心中也是微感奇怪,便侧过身来斜躺在他怀里,双手抱住他脖子,道:“哥哥,你怎么啦?”   昭元心头一震,忙道:“没什么。哥哥是在想……想一件很烦恼的事,你就不要听了吧。”冰灵一听,嘻嘻笑道:“好啊,烦恼事都哥哥去做,我就知道哥哥最疼我了,不会让我去烦恼的。”双手也反过去呵他之痒。   昭元暗暗叹了口气,一面抵挡一面想道:“她确实是越来越小了,全无半点长大的模样。俗话说一家千斤担,妻挑五百斤,可她却毫无这类想法,又怎么能想什么夫妻婚姻?看来我还是只当她是妹妹便罢了,让她快乐一些。宝相夫人的话,就只当是过眼云烟算了。”但转念一想,却又觉更是为难:“她如此依赖于我,便是真正夫妻之间也无如此模样。日后若是要别人娶她,谁又能象我这般容忍她,理解她,爱护她?她那时受苦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昭元终于还是暗暗下了决心,觉得还是应该旁敲侧击一下,看看冰灵的真正想法中,到底有没有考虑到婚嫁之事。当下他便故作玩笑地道:“小妹啊,你这就不对了,哥哥虽然想总是疼你,可要是你以后长大嫁人了怎么办?那时候哥哥可就不能这样疼你了。”冰灵脸上一红,道:“我……就是不嫁人,就是要哥哥和我在一起。”昭元无奈,道:“那哥哥要是以后也娶了妻子,她不喜欢哥哥这样疼你,那可怎么办?”   冰灵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神色黯然,道:“那她为什么会不喜欢你疼我呢?她不喜欢我吗?”昭元一怔,忙道:“不可能的,人人一见你就喜欢你,没有人不喜欢你的。”冰灵呆了呆,轻轻道:“可她要是偏偏就是不喜欢我,就象开始那些打我欺负我的人一样,那你……就真的会不要我吗?”昭元见她已是神情悲凄一片,盈盈欲泣,不自觉地已是心头大痛,忙道:“不会的,要是她不喜欢你,哥哥就不娶她当妻子。”   冰灵抬起头来,大大的眼睛里泪光和喜色并显,道:“真的?你……是骗我、安慰我的吗?”昭元正色道:“哥哥郑重起誓:若是有人不喜欢妹妹,就绝不娶她。要是天下人都不喜欢妹妹,哥哥就一辈子不娶,一辈子这样疼妹妹。”   冰灵大喜,闭上眼睛在他怀中蹭了蹭,喃喃道:“哥哥,我最喜欢听你说一辈子陪我了。你再说一遍好么?”昭元轻抚她头,道:“哥哥绝不会娶不喜欢你的人当妻子,哥哥永远都陪你疼你。”冰灵脸上笑意灿烂,喃喃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将来哥哥有了个喜欢我的妻子,妹妹不就又多了一个人疼么?”   昭元心头一颤,无言以对,但见她一派轻松的神情,不忍再去深入说起,只得道:“是啊,多一个人疼妹妹,妹妹自然更幸福了。”心中却更是一团乱麻:“这却如何是好?哪个妻子会容许丈夫跟妹妹一起睡?”   正自彷徨间,却又听冰灵喃喃道:“哥哥,我常常在想,要是天下人都疼我,那该多好?”昭元道:“现在不就是天下人都疼你么?”冰灵却道:“不,不,我知道你在骗我,你在安慰我,怕我伤心。我知道有好多好多的人都不疼我,他们想打我,骂我,想侮辱我,想鄙视我。真正疼我爱我的只有你和妈妈,还有度母和爸爸,还有胡子爷爷他们。我……真的好怕离开你们,因为那样我就又要面对那些不疼我的人。”   昭元道:“傻孩子,不会的。哥哥不会让你去面对他们的。”冰灵的声音有如梦忆:“哥哥,你说,要是这些不疼我的人有一天都疼我爱我了,那该多好?”昭元不答,只是轻轻抚摸她头顶,却禁不住暗暗叹了口气。冰灵续道:“哥哥,你说,我这很久以来的心愿,将来能够实现吗?”昭元不忍说不能,只得道:“当然能了。”冰灵道:“要是他们不肯呢?”昭元道:“不用怕,哥哥有办法的。”冰灵脸上露出灿烂的笑意,一下跳起来亲了昭元脸上一下,娇笑道:“我就知道哥哥是最大的英雄,哥哥一定有办法的。”   昭元微微一笑,将她拉起帮她梳洗,心中却暗暗叹气:“她行事全无避忌,这不是只有兄妹之想是什么?还能说什么婚嫁?”又想:“也许要待她大许多之后,才能明白自己终于还是要嫁人的,那时候自然不用我替她烦恼。”可却忽然又是一念起来:“我若是总是如此对她,她却又如何能长得大?”   一时间,昭元心中便如翻了五味瓶,真是什么味道都有,全不知自己该当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梳洗已毕,冰灵心中欢喜,用饭之际吵闹得就象只小鸟,不肯好好吃饭。昭元苦笑之下,只好又来喂她。待过了一会,忽听门外一声道:“今儿是怎么了,灵儿好象特别开心?”昭元一听便知是宝相夫人已到,心头大虚,连忙推开冰灵,朝宝相夫人微微躬身行长辈之礼。他知自己脸上八成已红得不成样子,根本不敢抬头看宝相夫人。   冰灵却一下子扑了过去,道:“今天当然高兴啦!哥哥说,以后即使他娶妻子,也要让妻子和他一起疼我爱我,不然他就说什么也不要。这样哥哥不就可以永远永远疼我了么?”昭元微一抬眼,只见宝相夫人眼睛正望向自己,那眼神既似锐利如刀,又似黯然无语,就象是在质问于他:“我叫你去好好想想,却怎么弄出这么个情形来?”      起点中文网 www.cmfu.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三十九回 佛法无边难解情(四)      昭元极是惭愧,不敢再和宝相夫人目光相接,只是低头垂手站立。冰灵似乎觉出有异,道:“妈妈,哥哥,你们怎么了?”宝相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好,很好,确实是值得开心的事。”冰灵眉花眼笑,欢叫道:“妈妈也说是开心之事?那太好了,以后我就永远有人疼啦!”忽然间眉头一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妈妈,幸亏你提醒了我。”忽然跑到昭元面前道:“哥哥,你还要答应我,你以后只有我一个妹妹,不能再有妹妹了哦!”   昭元勉强笑道:“怎么啦?怕又多了个妹妹来跟你抢着撒娇么?”冰灵脸上飞红,扭住他不依:“你娶妻子我不管,但是再要妹妹反正就是不行,一百个不行,一千个不行,就是不行,说什么也不行……”说着更是手上用力,直抓昭元耳朵,逼他答应。   昭元笑道:“好好好,哥哥从今天起就只有你一个小妹妹,别人都不要。”冰灵大是欢喜,放脱了手,见他耳朵已被自己扯得微微发青发白,不免微觉歉疚和害羞。她双手抱住昭元之头,要将昭元拉下来,自己则踮起脚尖,凑上去微微吹气,一面吹还一面道:“好了,好了,哥哥别哭。”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昭元轻轻推开她手,将她拉到自己身侧,鼓足勇气对宝相夫人道:“夫人来此……不知有何要事?”他见宝相夫人眼光炯炯直盯着自己,但现在却也不好低头以避,惭愧之下只好眼珠斜转,假做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宝相夫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旁不住乱动的冰灵,叹了口气,道:“你忘了你师父昨天说叫你今天去见他,说说你要远行的事么?”   昭元恍然大悟,道:“对呀,我居然差点给忘了。多谢夫人提醒。”说着拉起冰灵便要前去。行了几步,耳中忽然一缕极细的声音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跟她说的?”昭元知是宝相夫人碍着冰灵在旁,正在传音入密,只好也依样回音道:“她……实在是还小,什么都还没想。”宝相夫人叹了口气,便也不再言语。   三人到了燃灯之室,却见昨天到来之人一个不少,自己又是最后一个。他微觉不好意思,略一问礼之后,便轻手轻脚在一旁角落坐了。燃灯笑道:“今天正是你最需要好好听,怎么心怀鬼胎,缩到角落里?”众人哄笑声中,昭元只好移至燃灯正前面。   燃灯微一扬手,众人不再嘻笑。燃灯道:“弥陀,你们师兄弟几个都发下极乐世界、灵山圣境、兜率天宫之愿,又都有人人平等之誓。然而现在毕竟还只是心愿,而且我们所近所旁,也无什么可资借鉴的。为师昨天也曾略略说起过,听故老相传,言极西之地亦有文明之域,其中亦是邦国众多,而且其立国之道与我等大不相同。其国除了有如我们一般的国王之外,大多还有类似‘公民’之一称。有些国家的国王并非父子相承,而是由公民大会选出的,有的时候国王本身还不止一人。这些国家往往有规定,公民与国王和大小官吏人人平等,普通公民并非国王之奴仆,而且人人都有机会当国王。这样之世,似乎也与你们所想的有些类似之处。当然,这也只是传说而已,而且年代久远,不知道是真是假。为师指引了这一处所在,自然是要你们有机缘便可去参看一番,多些见识。但弥勒和悉达多武功尚弱,又未出过天竺远游,这去探未知之险,还是得由你代你们三人前往。弥陀,你有什么想法?”   昭元沉吟道:“师尊所言之处确实令人颇为向往,但听之起来,又似乎与中土的上古尧舜之世颇有类同。中土自夏启废禅以来,千余年来,早已无此等之世。因此我想,只怕此事纵然有,也是多少世之前的情况了。现在那西方之世,未必能仍如先世所传。不过弟子一路西来,本来便是要浪迹天涯,往西一行,本有所愿。我准备之后过几天出发便是。”   燃灯笑道:“你之所言,当然有其道理。但我所说的年代久远,却还只是我师尊所说算起,谅来至今应该还不到百年。我师尊的人品是绝无可疑的,一生从不打诳语。他说他亲耳听到,有来往天竺的西方商人说起当时的西方之世,那么除了那商人撒谎或是误传之外,此事便还是很有可能。况且你想想,那商人又何必要骗他?于自己又没甚么好处。”   昭元点头道:“若是如此,那便大大不同了。我说师尊怎么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之事,便建议我等出行呢。看来这一趟只怕是大有所获,说不定还真能亲眼再见先世尧舜之世。”   燃灯见他说到后来,已是掩饰不住的兴奋神色,微微叹道:“你且也莫期望太高。要知当今世界虽有万般万种之人,但要说聪明与否,奸诈与否,整体上却都是一般。只要是能成一大邦,那便肯定各色人等都会有,很难有太大的高下之分。况且世道虽有反复,大势终是向前。你中土既是先有尧舜之世,后来却又成此世道这么多年,说明未必便全是退步,你也不必去对先世那样一味敬佩。这等传说中的情形,一来不见得真有,二来就算是有,只怕也未必就如那般美好可人。我这番话,你现在可能尚难理解。便是自以为明白,也只是似懂非懂。但日后你再多历些世事,自然便会明白其中真义。”   昭元点头受教,道:“师尊说的是。弟子此行,但有所见,都会以平常心看之。有精华便当学取,有糟粕便当舍弃,绝不以一眼之精华糟粕而轻易看高看低。”   燃灯笑道:“你能有如此之想,便是摆正了心态。至于实际之中如何,你但努力去做便是。要完全做到一丝都不看错不做错,却也并不现实。你回来之后,将所见所闻讲与我们听闻。我们集众人之智慧,希能多解其中之真义。”   昭元道:“是。”燃灯又道:“你此去传说之地,还要记住,这本来便是不定之事,且不可为了找到一个那样之世而死死搜索,不知回来。你此去有海船之速,昼夜行进,无需如陆路劳累,当可倍加快捷。最多一年,你便应该返回。不要死钻牛角尖,觉得不找到那样之世便不好意思回来。”昭元道:“是。弟子会注意的。少则三月半载,多则一年,定然回来。”   弥勒道:“师尊所说的那个商人,当年往来于何处?”燃灯道:“据我师尊说,他老停靠的地方,就是于陀宝利国之西南的一座大港。”地藏道:“那里海岸平浅,宜港之处不多,当易寻找。”   悉达多也道:“其实我先前周游列国,确实也曾听人说起这些事情。只不过开始我因为并无旁证,以为不是传说,便是寓言。没想到师尊之师也曾听说,看来倒确实是象有那么一回事了。我父王也在那里有一船队,赚些商旅之利,以资国库。而且近来正值淡季,生意不多,甚是轻闲。师弟不妨持我一信,去叫他们备好船舶。如此便是一家人,便于行动。”   昭元点了点头,道:“如此的话,那就方便得多了。多些师兄关心。”燃灯忽道:“海上虽然广阔,但亦当防有海寇。你虽然陆上不惧,也通水性,终不能与海寇相比。况且大海之上,你武功无法施展,需当有及远之器才可御敌于外。若是被其接近,你虽不惧近战,却也怕他们跳海凿船,那你便不好着力了。你可想好了么?”昭元沉吟道:“若说及远,莫过于弩箭之威。对了,和我同来天竺的还有我三位兄弟,都是箭道好手,当能大有帮助。”   昭元想到这里,便将弩箭制作之法比比划划说了。这弓箭是天下很早就共有的东西,中土传说是炎帝神农氏在弹的基础上创立,后又有荆山弧父、后翌、逢蒙等改进。但传到琴氏时,却终于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衍生出了更强大的“弩”,并传之于楚三侯。弩箭意在借用器具之力,突破人本身之极限,使其及远。天竺征战不如中原频繁激烈,并无发明此具之动力,是以有弓无弩。因此,昭元说了好一气,却也只有曾打过铁的地藏王明白了些。   众人又说了些其余之事,便各自离开而去。昭元却和地藏王一起,请他依照自己所说样式,打上一把铜胎铁背之弩,再准备千儿几百支铁杆羽箭。这自然是因为他觉得海船甚大,不虑携带之难,反正多备无患。   地藏王自是满口答应。但此物毕竟以前从未打过,即使召集沙漠城中原来的所有铁匠立刻开炉,要试着做出一把弹性刚性勉强能用的弩,也还需要个把月。好在昭元自己之伤也还未全好,莫西干等也需时间完全康复,便也正好趁次机会休息。   昭元去看了看莫西干,见拘魂使者们虽还在忙碌,但他已能轻易认出自己。他知道莫西干不日便可康复,当下也就抑制住心头想和他大谈一番的念头,只跟支奴干和依维干侃了几侃,也就不好再多打扰他们了。待出得门来,行了一段,却见燃灯不知何时在路旁站着,正自微微而笑。   昭元见他笑意似乎与平时略有不同,想起今早的“心怀鬼胎”之语,心中不自禁地发起虚来。但他也只得强自镇定,上前道:“师尊。”燃灯微笑道:“我知你心怀犹豫难解之事。但此行却也正好可以清醒一下,或许还能助你解脱,免得象现在这样心乱。”   昭元见他如此说,知他确实已从宝相夫人那里知道了自己之事,只好道:“弟子糊涂,耽误了修行悟道。弟子日后自当屏去一切杂念,象师兄们一样专心修行。”   燃灯笑道:“你误会了,以为我是在责备于你。你之杂念其实也并非杂念,乃是正念,有何避忌?你师兄定的那些戒律,乃是让普通之人能多些精力悟道,免得干扰。似你这等已深具慧根之人,道理已然通达,又何必去为了遵守戒律而遵守戒律?只是你年纪还是太轻,所历又极是奇特,导致性情很有些扭曲。有时行事,你能随口便出道理,连七八十岁的人也未必能悟到。可有的时侯,你却迷茫无限,便是连自己同年龄的人都视为理所当然、丝毫不难的事,你也做不好。这些为师也不强你,但你却需牢记你自己亲口说过的那个道理,那便是一切当顺其自然,方才事半功倍。你记住,万事都以平常心看待,不要过于趋避。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当随自然心。”说罢看了看冰灵,见她和昭元一样,也是似懂非懂,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昭元微一沉吟,自思:“对呀!现在她全不知兄妹之外为何物,我也一半糊涂,现在能彼此弄出什么明白结果来?不如我自己出去个一年半载,天地开阔,自然便可清醒。此次西行,连弥勒和悉达多,师尊都不赞成去,可见危险如何他也没底。我此去最起码得是人人能自保才是,肯定不能带冰灵去冒险。那时她见不到我,又渐渐长大,自然便也该好好思考一下,想想她自己将来的打算到底如何。待我回来,她心中也已确定,那么无论将来是夫妻还是兄妹,都会好处得多。……当然现在还是先打算是兄妹为好。”   但转念一想,却又觉此事还有麻烦:“那样的话,我便不能带她前去了。以她对我这样依恋的的情形,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先前燃灯说起要他远行,他一直都以为自然是带冰灵而行的。而冰灵也一点不哭不闹,自然也是理所当然地觉得,昭元一定会带她同去的。显然,在潜意识里,二人都觉得对方已是自己的一部分,根本不应分开、也不会分开的。若是要真不带她去,那可怎么去说服她?   昭元一路胡思乱想,但回到房中,还是又勉强陪冰灵笑闹。这日下午他又遇见了宝相夫人,由于此时心中略已坦然,也就跟她相对说了几句话。宝相夫人见他似乎又有新的主张,但问起他时,他却又答不出来,便也只好不再追问。问他是否带冰灵同去时,昭元回答说不带。宝相夫人问他怎么办,自然又是无言以对。宝相夫人叹了口气,便即离开。   这几日昭元每日教地藏王、十殿使者、天龙八部等人《易筋经》,觉得确实还是地藏王领悟要快得多。对其他那几人,自己教来教去,教得死去活来,他们却始终只稍明其义,一旦要依自己所说运内息,便不得要领。反而是地藏跟他们探讨几下,他们却能理解一点,模仿一些。昭元初时也觉奇怪,但后来也就明白:自己乃是不到数月便通创此经,那是因为自己武功本高,且有体质奇特之故。许多之事,自己以为解释得很是清楚了,觉得乃是极小的一个台阶,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极难。地藏功力很高,同时也是初学,所谓同学同思,自然颇能体谅他们之苦。因此,地藏才更能时时明其真正所疑所需。   昭元确信此理之后,想起自己一来不大擅长教他们,二来时间已短,便干脆只教地藏,再由地藏王去教他们。莫西干已渐渐恢复,昭元便给他们说了这些时日之事,又说起自己准备再次西行,盼他们三位能同去相助。莫西干等自是欣然而应。当下众人打发了几名久通商旅的人,让他们带了自己四人的帛书顺便往月氏传信,报个平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众人都已全然恢复。天竺腹地的眼线也果然回报,说是大梵天并无再征之意。众人见不出意料,也就更加放心下来。昭元本来几次想跟冰灵说,自己不准备带她去,但每次见她全无忧虑的样子,都是不忍心说。他心头总是想:“说了的话,她定然不依,反而这些本来可快乐之时日也不快乐了。且还是等晚些再说。”   这一日,地藏终于将那弩箭等物打好。昭元一看,见弩机通体暗绿,隐隐透着铜铁光泽,弹性比先前在月氏所做的略差,刚度则有过之。待装上箭一试,却觉拉上板机时极其费力,要是别人的话,只怕还真是得累个半死。这自然是因为他们先前并未制作过这等器具,这一下将其做得过硬,远非寻常战阵中所用的可比。但如此一来,射程却也极远,算是好处。   昭元试了几箭,箭箭都能力透三百步外,甚是威猛。但准头实在是不佳,只能是凑和。当然,要说第一次制作便能做成这样,那已是难得了。再说这驽箭本来是为两军对战而制,不以求准为第一要务,而是极力求远求劲。两军对阵时彼此都是万弩齐发,只要能足够远,便射不中这人也能射中旁人,要那么准作甚?再说了,即使再好的准头,远了之后也准不到哪里去。昭元心想:以后自己多多体会这把弩机,善加运用,令其顺手,也就是了。   这一日他和莫西干等准备好物品,便要向众人告别。冰灵依依不舍道:“爸爸妈妈,我走了之后,一定会想你们的。我会过得很好的,你们也保重啊。”昭元却道:“小妹,哥哥这一去,不久就会回来。你要在家听话哦!”冰灵睁大眼睛奇道:“怎么?你不带我去吗?”昭元道:“此去波涛险恶,情况复杂,带了你怕你会受不了,那样哥哥会心疼……”   冰灵一下子哭了出来,急道:“我不听,我不听!你说过要总是陪我的,我要跟你一起去。” 说着死死抓住他不放。宝相夫人道:“总是陪你,是你哥哥疼你的话。但你想一想,你沐浴的时候,你哥哥还不是在外面等着?还有,你晚上睡着的时候,我们也曾找你哥哥出来说话,你也不是不知道啊。你哥哥是要一辈子陪着你的,但若是将一辈子比作你睡的一夜的话,这一下便是如同那出去的一小会。你又有什么等不得的呢?”   冰灵哭道:“不一样的,不一样的。那时是我不知道,现在我却是知道的。”宝相夫人柔声道:“那时你其实也知道的,就算当时不知道,后来也是知道的,对么?”   冰灵拼命摇头:“不,不,不对,不对……”宝相夫人脸一沉,道:“灵儿听话。这次你哥哥是真的要去做一些事,其中的风险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他怕你危险,这才想把你留在安全的地方。你要是去了,他要分心照顾你,反而会拖累了他。要是他遇到了真正的危险,却为了照顾你而分心死去,那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哥哥了。你说,那个时候你可怎么办?”   冰灵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样对自己说话,见母亲脸色确实是非常认真,所说也确实是人情之常,回答不出来,但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手上反而抓得更加紧了。    第三十九回 佛法无边难解情(五)      宝相夫人见她如此,心下也自难过,柔声道:“我知道,灵儿也长大了,也知道疼哥哥的。当初哥哥练功入魔的时候,灵儿不是也知道照顾哥哥吗?哥哥疼灵儿,灵儿也爱哥哥,舍不得让哥哥去为自己而冒险的,是不是?你就当哥哥是出去了一小会,不久就回来再陪你,好不好?这一小会很快就过去了的。你每天念一念哥哥的名字,很快哥哥就会回来出现在你面前了,对不对?”   冰灵咬唇不答,良久才终于哭出声来:“可是,我真的会觉得很长很长啊……我怕我会受不了的,我真的怕我会等不到哥哥回来。”宝相夫人道:“对小孩子当然是很长,可是对于大人,就知道它其实不长。妈妈知道灵儿长大了,也懂事了……”冰灵死死抱住昭元脖颈,眼泪颗颗滚落,泣不成声:“不,不,我……就是不想长大,我就是不想长大。我一点也不想懂事,我只想哥哥永远跟以前一样陪我疼我……”   昭元叹了口气,轻轻抚她头道:“小妹别怕,哥哥只是去看一看就回来,很快很快的。哥哥知道小妹很勇敢,哥哥也最喜欢小妹能勇敢起来。小妹让哥哥高兴一下,好不好?”冰灵不答,只是不住地抽泣。   昭元揽过她身体,将脸和她的小脸贴住,道:“小妹,哥哥生长的地方有一句古话,说是只要两个人能你想着我,我想着你,那么即使相隔千山万水,也一样近在两心之间。哥哥不论走到哪里,都一定会想着小妹的。小妹也想着哥哥,对不对?那不就是我们没有分开吗?除非小妹心里不想着哥哥……”   冰灵急忙抬起头来道:“不,不,不会的,我总是想着你,就怕你不想着我……”昭元板起脸道:“哪的话?哥哥最疼妹妹了。哥哥就算被人打晕了,谁也不想,也还是忘不了你。”冰灵眼泪更是哗哗而流,却不说话,只是死死抓住他脖颈,良久依然不肯松手。昭元正要轻轻掰开她小手,却见她忽然仰起小脸,凄然道:“哥哥,你真的不要带我去么?”   昭元见她泪光盈然,娇躯随着抽泣和乞求而阵阵颤抖,就如唯一的灵魂要被硬生生夺走一样。他忽然一阵心酸难抑,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说“我带你去”。但他见周围燃灯和弥勒、悉达多等人都望向自己,显然都是怕自己为一时感情冲动毁掉此行,终于还是勉强压住了心头涌动,咬牙道:“不,哥哥带着时刻想你的心去,哥哥把你装在心里。不论走到哪里,你都跟哥哥在一起的。哥哥时时刻刻都想着你。”   冰灵望着他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围众人,忽然又是泪流满面,喃喃道:“哥哥,你是大英雄,英雄是所有人的,不只是我一个小丫头的,对不对?大英雄要做大事,不能一辈子都只陪我哄我,对不对?你……这次要离我而去,我就知道你一定不能时刻都想着我。一到你们所说的大事关头,你……你就会……就会……”说着已是泣不成声。昭元无言以对,只好轻轻抚摸她头顶,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良久,冰灵才终于好了些,轻轻道:“哥哥,我知道你刚才说的都是……都是骗我安慰我的。但是……你这样骗我,我还是很开心很开心。”   昭元见她说得凄婉,心中感伤之意再也无可抑制。自从离开中土之后,那从来没有真正流过的泪水,竟然当真哗哗流了下来。冰灵呆呆望着他,替他擦了擦眼泪,慢慢道:“哥哥,你肯为我哭,我已经很开心很开心了。将来会有好多好多的人,知道一个最大最大的大英雄曾经为我而哭。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真的,真的好开心好开心。”   她一遍遍地重复,小手在昭元身上不住地抚摸,便如一件自己最心爱之物就要永远离开自己一般。昭元心中忽然一惊,急道:“小妹,你可不要傻,你……”冰灵摇了摇头,泪水已湿了昭元胸前衣襟,喃喃道:“哥哥,你放心,小妹真的勇敢起来了,不会就不能熬过的。小妹一定会等你回来的,你别怕。等到了那个时候,哥哥再夸小妹一句,好不好?”   昭元哽咽道:“好,当然好。哥哥现在就夸你,天天夸你,时时夸你,永远都疼你想你夸你。”冰灵泪水渐歇,慢慢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痴痴地看了看他的神色,道:“哥哥,我……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诚意的。可是我也知道,你们大英雄大豪杰,心中是不可能时时刻刻只想着我这样一个小丫头的。我……也知道,我……我……永远没有你们的大事重要。可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真正地告诉你,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的。将来……将来……当你想我的时候,我在想你,当你没想我的时候,我也依然是在想着你。”   昭元心中一阵颤动,看着她痴痴的眼神,心中蓦然一个念头起来:“得小妹如此,我一生好有什么可遗憾的?便是爹爹妈妈都没有疼爱过我,便是我从小到大从无亲情,我又有什么不快乐?我又有什么委屈可言?”   冰灵仰起头,身体微微朝后弯曲,两眼朝周围看了又看,忽然脸上微现羞色,犹豫了许久,终于轻轻道:“哥哥,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昭元一惊,但见她说完这话以后,整个身体都如没了支持一般,完全软在了自己怀中。她那晶莹如玉的肌肤下隐隐透着红晕,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紧紧闭着,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正是那心中掩饰不住的紧张。她的每一下心跳,都似乎和自己的心跳融为了一体,她那娇俏的樱唇也是微微而动,便如一朵风中摇曳着的最美丽的娇红小花。昭元痴痴望着,缓缓低下头去,心中也不知自己是要亲她的额头?亲她的面颊?还是要亲她的樱唇?   冰灵忽然身体一振,整个人便要从昭元怀里逃出来。昭元似觉她小脸挨了自己一下,却见她已满脸红晕,见自己正望向她,正在更加想要逃出。昭元不敢使力,终于放她而出。冰灵一头扑入宝相夫人怀里,说什么也不肯出来。   地藏王舒了一口气,道:“好了,没事了。她总算知道陪我们爹娘的日子就这么一会,将来陪你的日子却是长着呢。”昭元满脸飞红,忙抱拳一揖,转身便要急于逃开,但却忍不住回头看了冰灵一眼。只见她背对自己,身体微微颤抖,整个头都埋在妈妈怀中,根本不敢回头看自己。再看宝相夫人,却见她似乎轻轻叹了口气,眼睛更是意味深长地望了自己一眼。   昭元急忙转回头去,丝毫不敢想她那一眼之深意,只知拼命催促手下快行。莫西干等也是急忙呼喝下人,极力弄得越嘈杂越好。直至过了那两座大沙丘,昭元却依然不敢回头。他只觉心头迷迷茫茫,无论如何想都是自己之错自己之痛,骑在马背上的身体,竟如行尸走肉一般失魂落魄。莫西干等甚知他心意,都并不问他,一行人只是默默前进。   待行了几十里,第一次休憩之时,昭元终于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来处天地间已只剩片片黄沙,那座沙漠小城早已不见。昭元但觉自己如同失去了最亲近之人一般,心头一阵隐隐而痛,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莫西干见他如此情形,也自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依维干却走过来道:“昭元,我知道你和冰灵情深义重,难舍难分,心里难过。这自然是人之常情,但总这样下去,却也不是办法。我有一言相劝,不知你肯听不肯听?”   昭元叹了口气,道:“兄长但说无妨。”依维干道:“我与你年纪最近,不象他们两个那样,总觉这些儿女之情可有可无。因此我自认对你的这些情形,也是最能体会。你若老是这样依依不舍,满心愁苦,走走停停,缓缓而行,那可要何日才能完成西行之事,何时才能再回来见她?”昭元心中一动,若有所思。依维干续道:“我且问你:你能做到不去这西方一行,中途便回去陪她么?你又能做到逍遥西行,全然忘记了她么?”   昭元心如潮水,其乱如麻。依维干道:“你不必回答,我也知道你的答案,那便是这二者你都做之不到。做不到前面之事,是因为你重英雄之义。你知道既然身为男儿,有如此多人倚重,便当增长见识,为世人谋利。因此,有些事纵然再不想做,却也需去做。你做不到后面之事,却是因为你也一般地重亲友之情,难以只为了成其名声,而不择手段、全无牵挂。既然你二者都做不到,那么你便只有一途,就是尽快西行,不要拖拉。只要能早早达成所见,便可早早回来见她陪她。”   支奴干道:“不错。若要早早回来,自需早早离去;世事本来便是如此矛盾,却也如此简单明了。你心中苦苦思念,不但根本无济于事,反而还对你从根本上解除这种异地相思之苦,有很大的阻碍。”   昭元沉思良久,心头终于渐渐明亮起来:“是啊,我要早回,不早去怎么行?这是唯一的解脱之法啊。灵儿她年纪幼稚,不懂这番道理也就罢了,我却怎么能如此糊涂,硬让自己去纠缠彷徨于两个根本无解的困境之间?为了要早早回去疼她,同时又不辜负师尊和师兄弟们的期望,我自然当先尽量不让这些儿女之思影响自己,专心致志将此事早早办好,早早回来。”又想:“我此番前去,虽然主要是为了探究道理,但若是有所见所闻,回来讲给她听,不也是能让她更加快乐么?我此行既然也是为了帮她寻找快乐,自当努力向前才是。”   想到这里,昭元终于勉强一笑,道:“各位兄弟说的是。从今而后,我当努力让自己不为此思所困而做糊涂之事。短暂相别,不也是为了以后更加能体会在一起的快乐么?”   莫西干等见他终于有了些笑意,知他虽然还是有些勉强,但毕竟已是想通了大局。莫西干道:“不错。大丈夫做事,当拿得起,放得下。既然无可避免,那便要好好去面对,将心思放在如何对付今后之事上;而不是整日里怨天尤人,自我折磨。更何况好男儿志在四方,每行一路,便长见识,每受一苦,便增毅力魄力。焉有一辈子躺在家里的好男儿大丈夫?今天你们虽然暂别,焉知今后你们不感谢这一段暂别,因为它能让你们都各自长大?人人都有几种身份,两面所思都是对的;想多面兼顾,亦是无可厚非。但却不要为其所困,那样的话,反而一样都顾不着,无可解脱。”   昭元怕他又再多说,连忙道:“兄长说的极是。只是我似已是明白了这些,而兄长自己却似乎有些不对。”莫西干奇道:“我有何不对?”昭元道:“你说人人都有几种身份,确实是当多面兼顾,但你自己却似并未将大嫂放于心上。莫非你自己有些过于偏重?”   ]支奴干笑道:“昭元,你这只怕却是错怪他了。你怎知他没将嫂子放在心上?你以为他托那人带回去的家书,是写给谁的话居多?”昭元和依维干都是哈哈大笑。莫西干甚是尴尬,忽道:“莫听他的。这话显然是他先为了自己解套,是以便先让你们笑我,以便忘了他。你们想想啊,这些大大肉麻之话,他说的却如此意味深长,那自是对此极有心得之故了。”   众人更是笑意难制。昭元道:“话可不是这么说。这里我们几人里以你为大,这些事嘛,自然是人人都先看兄长的了。若有好事,我等三人自然是毫不落后,都来争抢。若是此等尴尬之事,却又有谁肯去替兄长出头,徒成箭靶?不去说你,难道还去说别人?”   莫西干生怕他们又绕回家书之事上,连忙接口叹道:“看来当兄长就是有这一点不好,好处什么也捞不到,坏处却要首先来扛。我还真奇怪了,这世上却怎么还有这么些人抢着当兄长?”依维干笑道:“那是因为人除了有实利之感外,还有荣誉之感。若是没有荣誉之感,那便是有昭元之图。若是连昭元之图都没有,那就是变态了。”话未说完,众人已是哈哈大笑。一路上的哀伤,似乎都在这一笑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昭元每当要深思之际,立刻便默念方才兄弟们所言。果然,专心之下,行进之速快了许多,这一日轻松便走了二百余里才歇宿。但他白日能极力与众人说笑,勉强压住心神,一到夜深人静,却终于还是难制对冰灵的想念。而且最糟糕的是,这却是怎么用清凉心法也是无效的。一到夜里,他便总是有一种自己身侧空空如也的感觉,默默盼望着自己怀里能还有她的温柔。   昭元苦笑了一声,干脆便不去想法抑制。他缓步走出帐篷,昂首看天上群星;然而满天星光灿烂,却又是无一不象冰灵那宝石般的眼睛。他呆立良久,忽然想起那天自己和悉达多连夜赶路时的话:“……这些天地日月星辰,又有什么不同?”想到这里,顿觉它们便如是冰灵的心灵倾诉一般,自己几乎都能与这些星星交言。   夜深之下,凉风习习,昭元却是毫无感觉,只是呆呆地仰望星空。直到天色微明,他才回过心神,回到帐篷中闷坐。他痴痴闷想着,一个念头爬了上来:“嘿嘿,我说我会将她带在心里,难道是骗她的?也许她以为我是在骗她,可我自己却知道不是。”   但昭元忽然间又是灵光一闪:“既然如此,我与她其实便根本未分开。我行至哪里,便带她到哪里,她与我根本便是一体。那么我又何必做这等失魂落魄之态,全无男儿气概?又何必朝朝暮暮都去这般想着她,以致误了应做之事?” 第三十九回 佛法无边难解情(六)      昭元这念一起,立刻便觉全身舒泰,居然也不再胡思乱想了。他随便往毛毯上一躺,怀中毫无空空之感,立刻便是酣然入眠。次日一起,众人见他果然容光焕发,连昨日与自己等说笑时的勉强之态也全然无影无踪,都是暗暗称奇。昭元心中既然已知“情至深处枉苦想”的可笑,这一日便走得分外快捷。众人盘算行程,即使算上弯路,也最多不过六七日便能到那座海港。   一路上,昭元对周围之事,又似大大多了兴趣。但凡有趣事异物,他无不去看个究竟,竟比先前过月氏大漠时还要欢喜。莫西干等见他终于摆脱了自扰之局,也就不再担心触他思索,言行间也不再禁忌。这一路上,自也走得甚是欢畅。   待五日后,前面渐渐有了人迹。第七日中,已是到了海港之内。昭元命下人带上悉达多的书信,径直去拜那迦毗罗卫国的船行所在,递过该书。主行之人认得是太子亲笔,又见信中处处都是着意吩咐,自然知道这些人与太子交情非浅。再说他们一个个又都是气宇轩昂,手下随从众多,甚至连太子的几名外侍也充在其中引领,排场极大。这一切,自是极明显地要让自己知道,这些人是绝对丝毫怠慢不得的。因此,整个商馆上上下下都将昭元等伺候得如同在宫廷中一般,事无巨细,都是心动便成,简直不需说话。   至于要船出海的事,那自然是将这一船行里最大最好的船,以及最好的水手,全都召了来。这时是航海淡季,生意不多,那些人本来多半是整天泡在声色场所休憩的。但既然来了如此大人物,他们虽然不愿,却也不得不来。   昭元见行主殷勤,便想打赏他们,让他们卖力之时毫无怨言。但自己四人远从楼兰带来的金珠等物,已早早就失陷在陀宝利国了,这次带的资费实在不多。他想了想,便和莫西干等去赌场中转了一转,准备先赢点小钱,顺便也看看风土人情。   这海港虽然破烂,但来往商贾却都是巨富,虽然在淡季,赌场生意却是丝毫不衰。昭元随便转了几转,赢了数千金银,赌场中人竟然丝毫不皱眉头。这自是因为一来此赌场确实财大气粗,二来昭元等赢的时候甚是注意,将所赢之来源分散于众大客商之间。因此,真正属于从赌场庄家那里赢来的,连半成都不到。   面对如此知趣的客人,赌场自然不但无丝毫强留他们不走之意,反而差遣人众,帮他们将金银等物送回船行。同时还要借机大对周围不明之人宣传,说这是从赌场中赢的钱,要显赌场气概。昭元等微笑之余,也不揭穿,反而赏了这些人不少。这些人自然更是卖力。   到得那行主清点,但觉光是昭元等从中拿出来打赏自己和众水手的,便已够了此港船行一年的纯利的两成。他欢喜之下,知是碰上了财神爷,连忙率众人来谢。莫西干笑道:“我们虽是太子的朋友,但你们正值休憩之时,我们来此打扰,却也是为难你们。这次的赏钱,便当是你们多忙了一年半年。日后大海之上,若是尽心竭力,自然还会有赏。”   那行主得了这利,更是飞也似地忙上忙下打点,众船工也都是精神振奋,与先前完全判若两人。行主见昭元等虽然不熟航海,但却都是很有兴趣的样子,便将各处的航海图志尽数买了来,找来有经验的老水工一样样讲解。昭元等自是赏钱不断。   这一日,昭元终于问起那西方诸国之事。那行主甚是困惑,道:“公子们所问的,小人的确不甚了了。这里偶尔也确实有极远处的客商往来,说是那里似乎有什么平等之国的。据他们说,那些国虽不大,但大都甚是富庶,还吹得天花乱坠。但大家也只当是吹牛之语,无人在意。但公子既然如此认真,那想来是有也未可知。待小的再去多问问详情再说。”   过不多时,那行主回来道:“据他们说,此事甚是虚无缥缈,但若是真究起来,便需在大海外再过一海。”昭元皱眉道:“什么‘大海外再过一海’?莫非是说两片海中间有块陆地?”   那行主道:“正是。小人说话含糊,公子莫怪。只是我等都只在这边行海经商,从来也没理会那边居然还有一海什么的,是以不大知道具体什么情形。小的以为,若是果真如此,我等送公子去了那边岸边之后,公子只怕还需上岸;待过了其地后,再行浮海而行。但那时候,小的们可就帮不上忙了,公子可能得再雇那边的水手。”   昭元没想到这么复杂,皱了皱眉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当下和莫西干等商量了一下。众人都觉若是果真如此,那便要再多准备些金银以备不测,当下又去赌场中转了几圈。这几次却是每次都换个不同的赌场,待得将城中大些的赌场转了遍,船行中的金银已是堆积如山。莫西干笑道:“金银等物,天下通用。这许多财物,到时候便买它十几艘大船都够了。想来那里的船,总不会奇贵无比罢?”   昭元道:“便是奇贵无比,当地必然也有赌场。这天下的赌具赌艺,不也是一样通用的么?就我们几个捞钱圣手,难道还怕它怎的?”四人哈哈大笑,便不再去赌场了,每日只是细细随那老船工学西方言语和航海之事。   到得快要临行之际,那海船已然准备妥当,行主邀昭元等先去看看。昭元见那海船果然甚大,除了自己一干人等金银外,剩下空间还甚大,便道:“我等此行既和你们平常经商顺路,也不用带驮马等大牲畜,你们便顺便带些货物前去碰碰运气。反正还有这样大地方,闲着也是闲着,浪费了不好。你们送我等登岸后可自行回去。我等已明海事,自会再搭船回来,不必你们等候。”那行主甚是感激昭元等体谅,谢声不绝。   待得终于出海,却是天海都是一片蓝,四面单调之极。但好在几人都曾多行大漠,对这等单调环境并不陌生。再加上他们每日都找那些老船工问些风土人情,不去想单调之事,这日子也就并不太难熬。   这海船果然甚速,有风帆之利,无劳歇之苦,昼夜行进,当真是倍于陆路。不到一月,众人便已深达海之彼端。昭元等上了岸,见从人似颇有思归畏前之意,便也施了些赏钱,打发他们要多早回去就多早回去。至于自己四人,则多带金银,买些驼马,好走陆路。   那随船的几名老船工考虑周到,已先在此端海港中替他们雇好了几个向导仆役。再加上昭元对当地人物语言早有准备,是以走起来倒也并不困难。   昭元见这海港虽不甚大,但民口众多,而且相当繁华富庶,不免赞叹不已。问之当地人,得知这乃是埃及王朝下面一个分封侯国的东南部之一港。再一多问,便颇觉这地方有些象中土的各诸侯国:其首领名为王朝任命,其实不过是先自立、后追认。其领主几年前已死,由其女儿摄政。   逢港必须补给,自然是要买不少东西。再说这一片大陆与出发处大不相同,处处充满了异国情调,众人自然也就边走边游。出城之后,虽然也还是海边,但两边的树却是比出发的那个海港少得多了,甚至连草也没多少。这自是此地降雨甚是稀少,树草之类都很难得的缘故。也正因因此,此地的林草之类都甚是被看重:难得的几小块草地都似被人特地立了名字,树木也大多被涂了一圈圈一片片的白石灰保护。有的树草旁边,还专门写有砍树要受罚的威胁话。至于花儿之类耗水之物,就更难得一见了。   莫西干等倒是很是好奇,东看看西看看,要比较与月氏沙漠的异同。昭元走了一气,忽道:“这里虽然也是沙漠,却比月氏的要好,最起码这沙好象不怎么流动。”   支奴干笑道:“没想到你这堪比沙盲的家伙,现在居然也敢在我们面前炫耀沙漠知识了。沙漠分好多级别,我们的那一种,可实在是最差最糟的一种了。象这种地方,在我们眼中已经算是水草丰美些的了。”昭元忙摇头道:“不一定。有的地方虽然看起来不是沙漠,却也不见得比沙漠好多少。你们见过盐碱地没有?见过石漠没有?”   莫西干确实没亲眼见过,自然是被他唬得一楞一楞的。其实昭元自己也没怎么见过,不过是听杜宇说过,便随口乱吹,先占点便宜再说。等到被莫西干等人发觉,昭元其实也就是在信口开河时,已是被他侃了几百句都不止了。   一路上他们极力模仿本地口音,询问本地及周围的情况。这一带乃是两洋商道,来往之人极多,自然路上也不少伴。这陆上行路不比海上,一天至少要歇一次,睡一觉。不过他们反正是要借机与人攀谈,多打听那什么西方邦国的事,自然也就丝毫不以为意。   这里之人似是对那“西方之国”知道甚多,一经问起,人人都能说出不少来。而且虽然他们说的各有差异,其根本大意却并无多少出入,显然应是口传之讹。昭元等暗自心喜,都道此行想不到如此顺利,看来不久便能完事回沙漠圣城。   那些人都说极西之海虽然也大,但周围却都是陆地相围,而且相隔也甚是狭窄,多岛屿半岛,便于舟楫通行经商。那些国家大都以商而富,是以西面海中所行船只倒有大半是他们邦国的,要找他们丝毫不难。只需到达对岸,随便问问,便能找到所需的船只,直达其国。   昭元等不断的赏钱下去,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才不几天,一路上该怎么走、应该注意什么、各种商品的大致价钱、彼处的口音等等,都已大致有数。这陆路其实不长,三日之后昭元等便又看见了大海。那向导将昭元等领到一处高崖上,指着下面又一片临海城市说:“这便是我们领主的城堡。”   昭元等在向导的介绍中眺望那城堡。只见它依山傍海,左高右低,三面被水包围,乃是一个半岛,风景甚美。环绕其周围,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水汊,其中左边的因地势崎岖,兼又临近领主大人的私宅,无船停泊;右侧平坦一些的地方,则很多都被利用起来做码头。   四人进到城中,却有另外一拨人来接手。那先前的向导虽然有些舍不得昭元这个大金主,但还是爽快地交手过去,显是这几帮人有某种约定的规矩,或是地盘划分默契之类。那新向导阅人无数,自然一眼就看出昭元是大方之人,不停地介绍这那,颠前颠后地讨好,要极力从他们身上多搜刮点钱。昭元等既发现了几个大赌场,自然放下心来,干脆就将采买各种必备之物的事都交给他办。只要这人办事还能过得去,也就任凭他去刮些油水。   那向导很明白这种默契,一面叫伙伴们拼命替他们花钱,将事做得光亮,一面亲自要领他们四处游览。四人见这里风景优美,树木花草都是远盛于一路上所见,很是养眼,自然也是乐得多轻闲几天。但其人不停地窜前窜后讨好打扰,却也让人心烦。于是昭元便干脆对他说,只领到一地后就不要来纠缠,自己等自然会回去。只要其知趣,赏钱是不会少的。   这一日间,昭元四人已从城东游到城西,采购了许多本地特产,如小饰物、衣帽、特产香料等等,甚至还到赌场中去熟悉了一下情况。当然,跟所有的地方一样,最好的赏景之处,自然都被领主大人的府邸霸占了。要知昭元当年在洛阳游学时,几乎凡是好的景致,如太华山、芬芳泉、斯人苑等,统统都被权贵们霸占了最好的地方,神仙洞一带甚至成了墓地。因此,昭元和公孙门诸同学早就对这种行为一肚子气,不想到了这里,却居然也是如此。不过昭元等也没坚持什么,反正他们脚程轻快,便想信步转到那少有人至的小山脉的另外一侧,眺望眺望海景,顺便骂骂领主无耻。   不料到了那边一看,却见那边远远看去似乎有一座陵园,而且还似甚为高贵,风格有些象是领主府的侧面。只是因为其略略背转掩映着,从远处看不是很明显。昭元等一见,兴致狂倒,几乎当场就想痛骂。莫西干笑道:“普天之下的领主都是一样,活着占好地方,连死了也要霸占好地方。不过好在这里还没堵路,俺们还可攀爬。他娘的,一定要爬得高一点,俯视俯视这领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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