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王之王 第三十八回 万因万果皆缘份
(2006-01-07 19:3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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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王之王 第三十八回 万因万果皆缘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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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之间,那十殿拘魂使者已冲至面前,人人都是气急败坏。其中一人忽然惊道:“娘!娘!是娘!他们竟敢如此对待娘!”昭元等大吃一惊,却见那几名拘魂使者都飞速扑上,直击自己几人。降龙尊者怒道:“我们是……”那些拘魂使者一个个势如疯虎,根本容不得他有说话的机会,全都是不顾一切地向他疯狂击去,完全是要将敌人一击致命。
降龙尊者手上扶人,闪避不灵,众人更是完全救援不及。眼看降龙尊者就要被铁牌围砸得脑浆崩裂,忽听一声怒喝:“住手!你们还认得我么?”
那十名拘魂使者一听之下,竟然全都不约而同地一怔了。降龙尊者趁机得脱此劫,将那扶着的妇人一把向拘魂使者们推去,自己飞身跃开。拘魂使者们回过神来,迅速扶住那妇人,却齐齐转过身来,死死盯着弥勒看。弥勒冷冷望着他们,道:“你们认不出来?”声音与以前很不相同。那十大拘魂使者完全不答,都仍是死死瞪着他看。忽然十殿拘魂使者同时拜倒在地,磕头道:“臣等参见主人!臣等有眼无珠,罪该万死。”
众人眼见这一幕,人人都惊得呆了。弥勒望着十殿拘魂使者,幽幽叹道:“多少年来,我都想忘记过去,可终于还是办不到。你们起来罢。”十殿拘魂使者谢恩起来,一人小心翼翼地问道:“主人,您……怎么变得这么胖了?”
弥勒苦笑道:“若不是如此变形变音,又岂能逃脱你们的寻觅?又哪里能和过去一刀两断?”众拘魂使者都低头道:“臣等该死。”弥勒叹了口气,道:“不干你们之事。伯母不是被他们劫持,而是被他们解救的。若不是他们,现在伯母就算不死,也已成陀宝利国倚重的奇货了。那样一来,你们可就永远要当别人的奴隶了。你们还不陪罪?”
拘魂使者们都知道那严重后果,人人都是朝降龙尊者一礼到地。弥勒呆了一会,忽然狠狠甩了甩头,脸上似乎又闪了一闪那常见的微笑,但却只是一闪即逝。他叹了口气,终于道:“看来旧事不清,新法难行。这件事,就干脆都讲出来罢。二位师弟,各位,大家来殿里。等先救醒几位伯母叔母,再细说情由罢。”
众人来到那破旧不堪的殿内,便有几名拘魂使者过去,替那几位晕倒的老妇人振脉招魂。至于另外几人,都自动出去四处巡视戒备。弥勒看了看众人满眼疑团无数的神气,苦苦一笑,道:“做师兄的以前没有对你们尽言,实是心中有愧。我其实是摩揭陀国梵天之子。三十余年前,家父尚是年轻气盛,在一场比试中以半招之差,惜败于陀宝利国毁灭大神湿婆。家父心中不服,二人遂约定十年后再行一比。然而他们两位都没能等到那个时候,便双双走火入魔,各自英年早逝。爹爹去世时,我还只是六个月大的一个遗腹胎儿。”
昭元心头大震,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心头更是一团糟。弥勒续道:“所以,我一出生就没了爹。后来……后来娘思念爹太甚,我就又没了娘。爹去世后,我国各派势力错综复杂,妥协的结果就是,我一出生便做摩揭陀国的备位梵天。但我还不到十岁,便已几经刺杀和逼篡企图。若不是我爹当年曾救过的一位朋友对我家忠心耿耿,一路护持我长大,我早已见不到各位了。他夫妻感情极深,连生十胎,也就都成了我的侍卫。这便是这十殿拘魂使者了。他们虽是刹帝利,但跟我家的关系,却比婆罗门亲戚还要深十倍。”
昭元心下暗道:“怪不得他们连长得都这么象,原来还真是一母同胞。”但这话却是丝毫不好说起,只是道:“后来呢?”
弥勒慢慢道:“后来就是我前些时候在迦毗罗卫国时,跟你说过的那情形了。你只需将我出身的那家婆罗门换成摩揭陀国梵天,分家产变成我自己出走,一切就都一样了。再往后来,我们在龙窟外分手后,我便与天龙八部一道回来,略略暗示了一下陀宝利国的野心。但我不方便露面,加上也无证据,结果那些人根本便不当回事。他们还说,他们早就知道陀宝利过有野心,但国与国之间,彼此谁无野心?再说孔雀明王跟大梵天暗斗都来不及,哪里还能管得这事?于是就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悉达多叹了口气,道:“人人都以为他们暗斗很激烈,却经常忘了他们毕竟还是同一国,更忘了他们彼此之间从未破脸过。其实,又焉知他们不是故意如此,只是做给众人看的?”
众人都是心头一凛,默然无语。弥勒续道:“大梵天和孔雀明王北巡,吸引了全天竺的注意力。唉,摩揭陀国枉自也称强国,居然被一攻即破。那将军力责我国显贵无能护卫圣教,连本国前任出走的梵天都成了异端,乃是无可容忍之事。于是他们便将所有我国显贵都贬为贱民,说是要从本国脑手阶层的普通人中扶植新人。但新人扶植上去不到三天,便发生了祭礼之错,立刻又被废去,现在已是第三批新人了。他们也惶惶不可终日,不知能多久不出错。”
昭元心想:“这借力打力之法,确实是够狠。”只听弥勒道:“许多人在先前的大战中已经战死,又有许多人看出了他们的用意,反抗之时又被杀。几轮下来,再也无人敢反抗了。那些被贬为贱民的人中,自也包括这几位命妇。当时她们流落街头,被新上去的显贵们鄙视嘲笑和欺辱。当时,二位尊者远见卓识,按捺住贱民们想报复的心理,率领众人悄悄帮她们。若不是二位尊者,我也见不到她们了。到后来,那陀宝利占领军的将军不知为什么,忽然回过神来,又想将她们重新找出来加以要挟利用。我们担心被找出来,这才要送她们出去。”
昭元沉吟道:“看来,孔雀明王本来就是要杀这些拘魂使者的。怪不得他们彼此间如此戒备。”不料这话才一出口,忽听一名老妇人的声音道:“不光是这样的。”众人回头一看,却见两名拘魂使者正扶着一位老妇人,从那边的破旧厢房朝这边走过来。
那老妇人目中流泪,对那两名拘魂使者道:“娘一生显贵,从不知疾苦为何物,直至这些日月,才知道了这一切。落难之时,所有以前的属下都蔑视我们侮辱我们,反而是我们侮辱过蔑视过的人,才在真正帮助我们。嘿嘿,我先也以为自己高贵,别人低贱,可现在我们自己,还不是成了贱民?娘已经是贱民了,你们要是看不起为娘,那就离开为娘吧。”
那两名拘魂使者啪地跪倒在地,道:“娘,孩儿们错了。从今以后,我们绝不敢再有半点对人高低之想。”那老妇人叹了口气,道:“既然知道错了,那么还不将你们做的错事都说出来?”
一名拘魂使者转过头来朝向弥勒,却不起身,依然维持跪姿,道:“主人失踪的时候,我们兄弟中最小的也已快二十岁了。所有的人都骂我们守护无能,我们只好远出天涯海角,寻找主人。可是谁也没能料到,主人其实就在不远处,而且还招摇于市集之上。一年之后爹爹也过世了,更加没有人能真正替我们挡风遮雨。我们终于完全绝望了,在新任梵天和显贵们长期排挤之下,心下也庸俗起来。爹爹生前不肯传我们太多武功,还说过先梵天的龙华化形大法不大对得上我们的资质,于是我们就想去自练一门武功,自立门户来争取荣耀。”
昭元道:“这也不算错啊。怎么说错了?”另一名拘魂使者接道:“这本身是不算错,错的是我们的手段。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婆罗门传说中的镇教魔功,也就是尸魔功。”昭元一惊,想起孔雀明王的事,道:“你们也练了?”
那拘魂使者摇了摇头,道:“我们曾听主人先父提到过,说根据自古以来的传说,练这尸魔功不但需用死人头部尸油浸泡,而且功力不够的话,还很容易发狂,变得跟僵尸一样。因此,这功法数百年前就已被列为邪功。先梵天言犹在耳,我们当然不敢去练。”
昭元眼前一亮,道:“于是你们就去给了孔雀明王?”那拘魂使者叹了口气,道:“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我们知道这是魔功,但又找不到别的功法,因为别的正道武功都是以口传为主的,只入继承人之耳,我们根本弄不到。再到后来,实在无法,便还是想用这个来试一试。我们不知道这武功在本国有没有秘笈收藏,于是我们就假扮陀宝利毁灭大神显灵,到藏经棺中去看。结果那一次居然还真发现了一本,而且是最古老的那种纸莎草书写的。后来本国国众对此假灵之事极为震怒,专门请陀宝利孔雀明王、大梵天、燃灯长老联袂来查此事,却也没查出什么来。他们甚至无法确定,本国到底丢了什么东西。”
众人都想:“拘魂使者行踪天下无双,若是刻意遮掩,确实很难查得出来。对了,看来保密得过好也不太好,弄得明知应该是丢了东西,却还无法确定到底丢了什么。”
那拘魂使者续道:“后来,我们故意用一个无法与我们直接扯上联系的办法,把这功法透露了一点给孔雀明王。当时我们的办法虽很隐密,孔雀明王却很明白,立刻就能猜到是我们。后来我们谈到此事,我们愿以此‘须弥神功’跟他换刹帝利护法神功。”
昭元忽道:“他也骗了你们?”那拘魂使者叹了口气,道:“现在看来,肯定是如此。我们练了这么久,还是没什么大长进,那还能有别的什么原因?为了使他相信,我们一页页地摘下给他看,而且还打乱了顺序。他目光如炬,眼光高远,自然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伪造版本,也能看出来此功确实潜力无限,无法假冒。可是我们……我们的眼光就还是差了许多。当时他答应了下来,约定他给我们一句,我们给他一句。由于我们受益人多,除了绝对不能外传外,还需帮他一些忙。为了防备他杀我们,我们烧掉了秘笈,每人只记其中一部分,而且也从来也不十人一起离他过近。再后来,我们也觉得他传得有些不对劲,便又想各处搜寻武功。到沙漠城中时,我们意外发现那传说中的贱民武功已经成册,便翻了一气。”
另一名拘魂使者叹道:“当时我们心头偏执,根本就不顾万一孔雀明王真将此功练成,成为一代凶魔,会是什么情况。不过现在看来,他已被擒,也就不存在这一问题了。那尸魔功的秘笈,我们是绝对不敢再碰了。我们死后,也就再无人知道。可我们偷练你那门武功,却是好几次险些入魔,至今也没通透半节。”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书来,递给昭元。
昭元接那书时,也搭在他脉上,他也并不抵抗。昭元探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微微叹道:“你没说谎。看来,我还是把这门武功的门坎想得太低了。若是要能让很多人都能练,还需无数人一代代来,以普通人的感受和亲身经历,来将其凶险处尽量抚平。”
众人静了一会,那拘魂使者忽然连磕三头,道:“我等擅传尸魔秘笈,险些造成弥天大祸。我等更兼残酷折磨地藏王,致他发疯,实是罪该万死。”昭元看了看弥勒,见他不说话,便代他道:“此事你们自然有错,却幸喜没有造成大错。若是你们接下来能带罪立功,日后还能有赎罪之机。另外,地藏王没有发疯。”
那两名拘魂使者同声惊道:“他没发疯?怎么可能?”昭元想了想,坚定地道:“他是快要发疯了的。若是你们再折磨他几年,或许还真会如此。但他的确还没有发疯。这也是我们为什么现在不想太惩罚你们的原因之一。”
那两名拘魂使者见他面色如此坚定,居然顿时如没了主心骨一样,不住地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们怎么会失败?”
忽听外面一个声音叹道:“怎么不可能?我看是不会假的。不管如何,我们对他做下如此大孽,纵然他肯赦免我等,我等又有何颜去见别人?我等此命在他,若蒙他不弃,便当投身为他之属下为奴为仆,从此追随起止,助其所道。娘,您看行么?”
那老妇人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地藏王谦恭仁厚,你们跟着他,当是一个好归宿。嘿嘿,娘是贱民了,若是论起来,你们自然也是贱民了。除了他之外,又有几个人对贱民好过?”昭元心想:“莫非他们还是心头有些不信,想要去亲眼看看?”但这话却没说出来。
众人想起天竺思想的根深蒂固,以及偏见的可怕,都是默然不语。待了一会,昭元道:“各位,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说不定几位使者现在就可以先立一大功。”众拘魂使者都是一惊,但看了看孔雀明王,却又似有所悟。
昭元道:“迦毗罗卫国神象发威,已击溃了陀宝利国一路大军。他们现在正想要来帮助恢复摩揭陀国,想来你们也已知道。此事虽然……虽然肯定成功,但杀伐太多,终是不好。如今我们想借孔雀明王之诏命,给这些人以一个自行撤退、彼此保全的台阶。不过怎么样才能让这个台阶有光彩些,却还需你们的奇诡手段帮帮忙。”
万王之王 第三十八回 万因万果皆缘份(二)
众拘魂使者一听,顿时都兴奋起来。一名拘魂使者道:“若论别的,也还罢了。但若想装神弄鬼、假装显灵、摆扑气氛什么的,却是我们从小就无人能比的天生本事。”悉达多笑道:“不完全是这样。依我看,我们最好让孔雀明王跟我们大战一场,然后下令退兵。此事只需不让普通人看出破绽即可。眼光太高的人,自然也会明白这其实是帮他们忙。”
众人一听,都是觉此法虽然勉强,但也还算不错,当下便开始准备。降龙尊者此行,本来是约定了迦楼罗之信的,要去到不远处会面。当下众人得知天龙八部就在不远,便去先会合了他们,然后再一起行动。
到得第二天晚上,孔雀明王果然在城外小山上,跟十大拘魂使者、天龙八部还有昭元等大战了一场。孔雀明王激战之际神威凛凛,还厉声喊出“别以为你们神象有威,我们也是威灵不凡”之类的话。最后,孔雀明王才说摩揭陀国外道已除,正宗已立,命令军队撤退回国。至于自己,还要巡视一番。那将军已知迦毗罗卫大军的事,本来就有退意,因此他虽然看出那远处的孔雀明王动作有异,但却打死也不说其是假。他急于做的,自然就是令人把已抢到的好处带上,冠冕堂皇地“遵从诏命”,不失尊严地朝本国撤去,以争抢未来的王位。
昭元等冷眼望去,见那将军身边,似乎还有五名穿着婆罗门服色的近卫,同时看起还似有点眼熟。昭元忽然想起,他们可能就是五大护法明王,心头更是放心,知这撤退肯定是真。一切已定,弥勒等不愿再回城摄职,自是急着要走。那些拘魂使者们,也巴不得早点去眼见为实。因此,众人便都急催着早去圣城。
昭元本来还想留下来多看一眼再走,不料一名拘魂使者忽有意无意地提起了一下“那个小姑娘”。昭元顿时浑身麻了半边,倾刻间便变得比谁都急,连连催行。众人里面明白些的都是心头暗笑,却也无人说破。当下众人飞也似地回到迦毗罗卫国,草草交代了一下该安排的那些老妇人等,拉上支奴干和依维干便朝沙漠中行去。
这一趟基本的大事都办完了,走起来虽也是忙忙赶赶,但毕竟心情轻松得多。至于开始进沙漠时,所行方向绝对不能正对圣城方位,自然也没有忘记。昭元心头有鬼,听他们经常有意无意问自己“你怎么这么急”,自然更觉如芒在背。
众人在沙漠中行了一日半,忽见前面一处沙脊上,似有一个人在极艰难地蹒跚而爬,很象迷失了方向的旅人。昭元等急忙奔去一看,所有的人都惊呼出声:那人竟是燃灯长老!
昭元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忙扶起他要喂水喂食。不料燃灯本来就是在苦苦支持,一见他们到来,心头一松,立刻就晕了过去。昭元等吓了个半死,等确认他是太过虚弱晕过去了,这才勉强放心。等小心翼翼给燃灯灌了些水,众人更是急忙朝圣城处飞奔。
等到了圣城的时候,燃灯已经恢复了些,宝相夫人和地藏王拉着冰灵前来迎接。众人虽有一肚子的问题,但见燃灯还很虚弱,自也不敢太多问。甚至连冰灵也懂事了许多,很容易就哄好了,不太撒娇。众拘魂使者们见地藏王果然未疯,都是暗中嘬舌不已。
地藏王见孔雀明王始终被点着穴道,叹了口气,将他拂醒。二人兄弟相见,却是全无半点亲情。地藏王黯然道:“以你之才智武功,本来已足以称霸天竺了。但你霸气太浓,容不得丝毫异志,一步步算得极紧,从不留人于用过之后,终于导致如此结局。我曾劝你凡事虽要知进取,但凡事也需知足。你这样偏执,几至身死国灭,又是何苦?”
孔雀明王和他对视半晌,忽然哈哈一笑,道:“天之无道,一至于此!象这四个北方来的疯子,张口闭口就对本教不敬,至今不死;象地藏这样的乱伦国王,居然也不死;反而是我这等忠心张大本教之人要死?”
宝相夫人忽然喝道:“什么乱伦?地藏一生谦虚谨慎,我亦非他亲属,如何可称乱伦?”孔雀明王仰天笑道:“笑话!你是人么?你不过一贱民身份,却居然敢去冒充刹帝利!他与你私通,简直比和禽兽私通都不如,不算有乱人伦算什么?”
忽听燃灯缓缓道:“善哉,善哉。世上之事虽然各从其类,但终是众生平等,这位夫人自然也是人。什么刹帝利与贱民之别,本来便是虚妄,又谈什么冒充?”
孔雀明王怒道:“燃灯!你其实心早已不在婆罗门,天下明眼之人人人尽知。你莫以为拿个婆罗门长老的身份,便可来压我!你们婆罗门,根本就没一个是好东西!你本身就是个吃里扒外、姑息养奸的混帐,谁不是心里有数?那个老湿婆完全是猪头一个,新的湿婆,更是连猪头都算不上。大梵天更是猪头一个!他身为圣教第一重任,却压根没把圣教的根本利益放在眼里,只一门心思算计他和我的权势谁重,事事扯我后腿。嘿嘿,就他还自称什么维护教统?他嫉妒我刹帝利日益强盛,对你那吃里扒外的心不但故作不知,还故意遮掩,根本就是想借你的那点智慧名声来压我刹帝利!其实你的那点什么智慧,在我眼中全都是狗屎!你说什么众生平等?婆罗门应与贱民平等,我且来反问你,这世界上什么时候曾有过平等?”
他本来说前面那些话后已费力甚多,说话颇有些不连续;可一说到这里,却竟然又是精神大为激奋,嘶声吼道:“你燃灯长老出身婆罗门大族,只一出生,就有人死活坚称闻到满室异香,看到奇光闪烁,而普通人出生,却是什么也没有。这是平等么?你生下来不几岁,便能拜上任大梵天为师,别人能有这个机会么?这是平等么?莫说婆罗门与贱民之间,就是同一个阶层之内,又何尝有过平等?我最起码敢做敢说也敢当,哪象你们这群伪君子,私下里做了,还要道貌岸然死不承认、骗己骗人?你们的脸皮在哪里啊?我呸!”
众人都被他怪问所震,一时间竟然答不出来。孔雀明王对地藏王冷笑道:“你一生下来就是太子,而我一生下来,就被人教育注定要当你的臣子。你不想当国王,可却还是因为你天生高贵而当了。我想当国王,却还被无数人说没有资格当。这是平等么?”
昭元忽道:“平等不等于平均,也不等于完全相同。这些其实乃是运气,不是平等的问题。再说了,你二人虽然一个是想不当而不得,一个是想当而不得,但都是一般的痛苦。这又何所谓不平等?”
孔雀明王呸了一口,冷笑道:“一个人有无数财产数不过来,可还是有人给他送钱,让他心烦;一个人却是穷得无立锥之地,分文没有,需要钱却不可得,让他痛心。这是一般的痛苦么?这两个是平等么?一个人有万千妻妾应付不来,却还是有人希望献身,让他苦恼;一人却是根本无可娶妻,孤独终老,这是一般的痛苦么?这是平等么?你们张口闭口便说平等,其实根本就都是在昧着良心,一个个睁着眼说瞎话!”
地藏王缓缓道:“你虽然极为恼怒,以为这不平等,可我却真的觉得,想不当国王而非得当,是多么巨大的一种痛苦。你与我兄弟这么多年,当知我乃是真心之言。”
孔雀明王冷笑道:“天下有亿万之人,便有亿万不平等。多数人喜欢快乐,可是却也有人不喜,便如你等一般,喜欢代别人受穷受苦、让别人折磨自己为乐。此乃自虐之心态,人所共鄙,却又如何能以常理而测?”
弥勒笑道:“明王错了。地藏之行,非为自虐,乃是为了度化世人。自虐之人,乃是只以受苦而为乐,苦便是他本来的目的。而我等却是愿意亲身布施给人,让其发泄戾气,使其不再伤害别人。所谓人皆有恻隐之心,再到后来,其或者良心发现,便不再以伤害人为乐了。我等乃是为了别人的不受苦而为乐,并非以自己的苦而乐,如何能称自虐?”
孔雀明王呸了一声,轻蔑地道:“任你巧舌如簧,也难自圆其说。以打人为乐的人和以杀人为乐的人,难道不平等?你为什么只肯让人打而不让人杀?现在我想杀你,杀了你我也许就不想杀别人了,你怎么不把你的狗头伸过来让我杀?还要反抗什么?同一个人对不同的事,心中会区分轻重缓急,这是平等么?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感受不同,你以为乐,我以为苦,这本身又如何是平等?又如何可称平等?”悉达多道:“那是你心中认为不同,却并非其本身不平等。”
孔雀明王怒道:“同一件事,何以会心中认为不同?同样生在世上,为什么会有人受苦,有人得乐?这不是不平等是什么?你们含着银匙出生,即使脑袋里面装的全是大粪也没有关系,永远愁的只是怎样享乐怎样挥霍。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奋斗一生,所赚的钱,也许还不够你们一天挥霍的!这不是不平等是什么?你们也好意思昧着良心说平等?是不是这样一来,就可以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地享受那些了?”
众人一时语塞,都觉他所言虽然都是强词夺理,但却一时间也难以辩驳得他心服。孔雀明王哈哈大笑,忽然厉声道:“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无论天竺、中土还是西方,也无论是你的部落、我的国家还是他的教派,从来都是不平等的,也永远不可能全然平等!平等从来就没有真正存在过,也永远不可能现实存在!你们这些自诩什么平等的,大多生来就是富贵乃至帝王之家,能不费脑力心力去谋取身上衣裳口中之食,才能成天在此胡思乱想满口喷粪,居然还硬能把一个从来没有存在过,也永远不可能存在的事,想得跟真的一样!可笑你们人人明白这个道理,却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来承认这个现实!我且问你们,你们可有什么资格来责备我?你们不是虚伪是什么?你们不觉得惭愧么?”
昭元沉吟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你所说之平等,乃是绝对平均之意,本身便与我等所说之平等有些歧义。因此,我们根本便无可一致。若是如你所说,的确世上从无绝对平均之事。但是我们所说的平等,却是一种待人接物行为处事的态度,希望去平等对待。这二者间,有绝对与相对的差别。”
弥勒道:“不错。我们所说的平等,其中有趋向于绝对平等之势,但却并不真要求绝对平均。只要心中不存因别人出身而高贵之低贱之,便已是平等之一种了。”悉达多道:“正是。更重要的是,即便人本身虽不绝对平等,却也该当以尽量平等之态度来对待他们。这样一来,自然便可免去无数人间惨剧。”
孔雀明王狂笑道:“偷换概念,顾左右而言它,无耻之极!”地藏王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与我等非同道之人,自然彼此全无所通之处。”孔雀明王笑得气结:“这便是你们论辩之道么?无耻啊无耻!”忽然声音一断,整个人竟从马背上歪了下来,滚倒在了沙地之上。
昭元一惊,勉强到他身旁一把脉,道:“不过是闭过气了,无生命之妨。”一名普通尊者忽然厉声道:“为什么要救他?他死了不好么?”昭元正要说话,一名拘魂使者道:“我们可以对其施些拘魂催眠之术,令他心神为我们所制,日后说不定还有用。”那尊者一听,似乎觉得有理,但立刻又道:“拘魂催眠之术虽然并非全然虚妄,但要施展,最需被施术人之配合。如今他是昏迷,醒来之后肯定又不肯合作,你们又怎么能办得到?”
那拘魂使者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摄魂之术确实极是不易,但却先可摄心,再行摄魂。我听说即使是弥陀公子,先前与天龙八部相斗时,也险些被其魔音所制。当时弥陀公子不是一样地在戒备?可还不是差点着道?这是因为人人都有弱点,只要肯花时间、精力和内力,找到这些弱点,自然便可先摄心,再摄魂。也就是说,可以先配合他,再令他配合自己。此法极耗时间,孔雀明王功力通神,自然更需极长时间才可能办到。但想来以我兄弟之力,全力施展,应当还是有希望。再说我等可趁现在封其经脉,每隔一天便再封一次,他绝对无可反抗。只要他不与人动手,又少见近臣,别人便难以发现他已被我们所制。”
那尊者早就听说拘魂使者们稀奇古怪的本事甚多,现在又听了他的解释,觉得也有道理,当下也就不再说话。另外一名拘魂使者道:“我等拼上一两个月,说什么也要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他曾侵伐家乡,这等为家乡尽力之事,多费时间内力自然无有可惜。只是一来我们还不能说有绝对的把握,二来这等之术需要常常维持,一但时间间隔太久,其人便易自醒。因此一旦开始,便难以停下,我们也难得脱身了。看来,以后我等不愿再耗真力时,便得将他囚禁起来,或是干脆一刀杀死。”
昭元忽道:“不可轻易杀他。此人武功通神,不在梵天和我之下。而且听大家口气,那伽蓝圣手也是一大绝学。若是杀了他,岂不是废了世间一门正派绝学?”那拘魂使者沉吟道:“这倒也是。看来以后我们还是多费些精力看着他,务必要让此功传世。反正我们有十位兄弟,每天分出二人看住他,小心一些便是了。”
当下众人议定,便先回沙城城中休息。拘魂使者虽见地藏王、莫西干等人没有明显的疯狂症状,却还是特地提醒他们要注意休养,最好能让自己等人指点一下安全收魂门径。众人知拘魂使者手段不凡,也怕实际上还留有隐患,自然也是不敢大意。
这日满城一片忙乱,待得大体收拾完全,已是半夜时分。昭元方待休息,冰灵就吵着要去看看爹爹地藏王,看他怎么被收魂。昭元哄之不下,只好带她先去拘魂使者那里。只见四位拘魂使者正分坐地藏王四面方位,都是双掌缓缓而动,恍惚也有当初天龙八部魔舞之象。昭元心头一动:“看来果然是还有隐患没除。”众人见昭元到来,都是喜形于色。
一名拘魂使者道:“阿弥陀公子来的正好,我等正愁人手不够功力不足呢。若是明日还不能令地藏王真正收魂扫尾,那便更增心中愧疚了。公子既来,或者当可助我等一臂之力。……只是这位小妹妹却不可吵闹。”
昭元一笑,摸了摸冰灵之头,笑道:“能有所助益,自然是义不容辞。小妹,这可是救你爹爹的大事。你要是想早点有个好爸爸,那就要先忍一忍才好。”冰灵点了点头。昭元来天竺日久,知道“阿”字有神圣之意,若是在一人名前加“阿”字,那便是对此人极恭敬之意。这些拘魂使者现在如此称呼自己,而且也不再称冰灵为贱民,显然确实心境已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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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王之王 第三十八回 万因万果皆缘份(三)
昭元见冰灵很听话,便道:“时间已是不多,我先帮忙罢。……不过你们之法似乎极怪,要是有我的话,会不会弄巧成拙?”那拘魂使者笑道:“公子果然目光如炬。我等这纵魂法门所需内息甚怪,宝相夫人曾来相助,却反而更糟。但公子与普通高手不同,善能变运神魂内息之法,似是甚通灵意。只要如能依我等运功之法,应该可有助益。本来我兄弟十人若都在此,同运功力,当可速成。但我们先已分出二人施法孔雀明王,另外四人照看贵兄弟,怕有反复。这里既只剩得我等四人,这收魂的第一步收心便十分费力。公子虽然受了重伤,但毕竟本来功力极高。现在公子既已休息了一气,当可至少抵我兄弟一人。”
他说着,便将摄魂纵魂之基本要义说了一下。至于其中有些精微之处,一时难说明白的,便只将基本运劲法门之一路点上一点。然昭元是大祭师出身,对这其实领悟极快,倒是大出拘魂使者们意料之外。行了一气,虽然依然不如所想之快,但情形毕竟也好多了。
轻松了些之后,一名拘魂使者道:“公子的武功真是恢复神速,才不过大半月,便能成这样了。不知是不是那本被我们偷过的秘笈的功夫?”昭元笑了笑,道:“既是也不是。你们是不是很想学?你们既然已转换心境,我自然也不瞒你们。只是其中风险甚多,视于各人资质悟性,所需之年限、所有之风险和最终之成就都可有天壤之别。各位最好要小心一些。”
那些拘魂使者听他肯名正言顺地教自己等,都是甚喜,但后来听他郑重说起风险成就,不免现出失望之色。一人道:“不知公子能否多加指点?”昭元道:“指点自然应当。只是我可能不能在此久呆,只怕难以长久。”众拘魂使者脸上都露出失望之色。
到得次日之晨,众人收功之际,地藏也是收魂已毕。冰灵欢叫一声,扑在他怀中撒娇。拘魂使者们一见地藏王睁眼,都先为自己先前对他的折磨谢罪。
地藏王笑道:“当初本来就是我叫你们将暴气发于我身,才好少些发于别人的,现在怎么能怪你们?如今你们果然心存了善念,那更是我功德一件,我来怪你们作什么?只是你们本来不相信我的那句‘牢狱中人亦可度’的话,现在却当相信了。可不要总以为牢狱中人都是无可救药,随意折磨之为乐。”拘魂使者听他随口原谅了自己等,都甚是感激。一人道:“我等本来不相信,但现在却是不得不相信了。我等本来也曾在摩揭陀国兼管婆罗门刑罚,日后自当尊地藏之志,力度天下牢狱之人。”
地藏王笑道:“那好极了。我不过受几日之苦,却能引十大拘魂使者发慈悲之心,又有何憾?”他笑了笑,转头对昭元望来望去,打量个不停。冰灵和昭元都是满脸通红,昭元忙道:“在下……在下有事要出去了。你们父女倆好好叙叙。”不料地藏王和冰灵同时喊了起来,一个道:“你留下。”一个却是“哥哥你别走!”昭元只得止住了脚步,转头一看,只见地藏王正看着冰灵,脸上似乎有些很少见的笑意。冰灵却低下头去,满脸红晕。
地藏王道:“这位公子一路爱护灵儿,老夫甚是感激。我听他们说,你似乎是叫弥陀?”昭元忙道:“保护灵儿是应该的。在下本不是天竺人氏,这弥陀二字,乃是来天竺后取的化名,方便读念。在下本名可称昭元,景元,或是屈元、景建。”
地藏王微微一笑,道:“你很好啊。你虽然年纪轻轻,却甚是懂事,不但救了灵儿,还能把灵儿照顾得这般好。我记得那日在铁匠铺处,没有我在旁边,她也很快乐的。”昭元和冰灵听他说起铁匠铺那一幕,想起他当时所问的那句“你们是亲兄妹,不是夫妻?”,都是脸上更红。昭元尴尬道:“眼睁睁地看一个弱女子受无端欺凌,任谁都按捺不住。这乃是天下皆然,并非是在下一人所能为之。”
地藏王笑道:“虽然不是只你一人肯为,但要让灵儿如此依恋信赖,那却只有你一人了。”冰灵脸儿更红,将头深深埋入,生怕别人看到自己脸色。昭元更是尴尬,正要说话,地藏王已轻轻叹道:“这些日子,你还真是父兄爹妈的责任一股脑全包了,这才没让她孤苦伶仃。说起来,我和她娘亲还都要谢谢你。你虽然年纪尚轻,但心有如此责任感,又懂得如此照顾,必非等闲之人。日后,你定然前途无量。但我观你心境似乎有些颓废,凡事都似乎不愿去承担责任,便是夸奖也不肯接受,莫非是因为你在故土遭受了什么大变故?”
昭元心道:“他果然眼光厉害,才说了几句话,就能猜出这许多。”当下道:“伯……先生教训的是。在下确实是有些心中介蒂难解,但现在却也不想去解。”
地藏王目光闪闪,道:“你现在还年轻,自以为只要浪迹天涯,便可与故土了无干戈,再无是非之扰。可你却不知道,只要有人便有是非。便是人不去找是非,是非一样来找人。你看我离国出走,不还是一样又陷入了是非之中么?我这些天想到了一个道理,那便是人既然不能逃避,那么何不主动去化解?”
昭元心中一动:“他说的也是有理。我处处逃避施故土是非,可心中何曾全忘。我能忘记爹爹、妈妈么?我能忘记杜先生、琴儿和天昭妹妹么?我真能全然忘记樊舜华么?”
昭元想来想去,情不自禁叹了口气,又一个念头起来:“便是我在天涯,心中所想依然是丝丝而连故土。我虽然自认对樊舜华不再痴迷,可我到现在还无丝毫无回故土之念,仍然一味想往西远行,难道不是我心中终于还是难忘于她、怕再见她?”
地藏王见昭元微微出神,笑道:“我方才所说,你且回去好好想想。时间也已不早了,你师父或者一会便要召见你们问话。你先带灵儿回去休息,免得你师父召见时哈欠连天。我也要休息了。”说着摸了摸冰灵之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昭元轻轻拉过冰灵,向地藏王微微一礼。一名拘魂使者轻声道:“莫西干神智中的暗伤要重得多,不过我们那四位兄弟一定会治好他的。只是现在还望你莫要去打扰。”昭元无奈,但知这也是不得已,只得点了,拉着冰灵轻轻走了出去。门口却遇到宝相夫人,原来她也是一夜未睡,急于来看地藏王情形。二人相视一笑,昭元便赶快拉正想撒娇的冰灵回避。
大约过了两个来时辰,昭元被人叫醒,天色居然已是近午。他急忙梳洗一下,胡乱用过早饭,便直奔燃灯之处。只见燃灯之室内弥勒、悉达多和宝相夫人、地藏王都已在燃灯旁边就座。众人冰灵困态依然,几乎是被昭元半拉扯半搂抱着前来,都是微微而笑。
昭元也依样坐下之后,宝相夫人道:“灵儿,大人要商量些事。你既然这么困,就不如先回去睡罢。”冰灵大喜道:“好啊好啊。哥哥,他们大人继续在这里,我们再回去睡吧!”宝相夫人一怔,失笑道:“你哥哥是大人,娘是说你自己回去睡。”冰灵嚷道:“哥哥和我差不多大的。我是小孩,哥哥就也是小孩,不是大人。”
宝相夫人笑道:“你哥哥虽然在年纪上只比你大得几岁,可是在我们眼中,他却比你要大得多得多。你知道什么叫小孩什么叫大人?小孩就是指总喜欢依赖别人,总想对别人撒娇的人,而大人却是指可以让别人来依靠,可以让别人来撒娇的人。你跟你哥哥完全不同,怎么能一样?”
冰灵一时语塞,撅起嘴道:“我……要是不当小孩,怎显他能称大人?我不走。”她见众人已远不是昨天那幅死气歪歪的样子了,撒娇的胆子不免也大了起来,连带昨天的委屈也一股脑地发作起来。昭元见众人来的这般齐整,知道所商之事定然重大,不好再由冰灵胡闹,当下也道:“这次确实有大事,待一会商量完了,哥哥再陪你出去玩好不好?”
冰灵抱住他头颈道:“不好!不好!要么我就在这里,要么你也跟我回去睡!”宝相夫人道:“灵儿乖,不要不听话。大人们确实有事……”忽听燃灯缓缓道:“也罢,就让她也在这里罢。她年纪这样小,眼中脑中又只有弥陀一人,便听到什么也是一耳进一耳出,无甚大碍。只是不可吵闹。”众人听他说起“眼中脑中又只有弥陀一人”,都是哈哈而笑。昭元极是尴尬。冰灵听到那位“长胡子爷爷”答应了自己留下来,心中一喜,也就不再吵闹。众人笑了几声,见没反应,便又都静了下来。
悉达多道:“师弟,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十殿使者和天龙八部都在帮你的那位兄弟恢复,而且效果似乎不错。他虽然隐患遗留的多些,但已查明了那迷失的三魂七魄之确切所在,应该能很快解决。”昭元奇道:“天龙八部也去了?不会……不会弄巧成拙吧?”
弥勒笑道:“他们也算是此道老手了。你不记得么?当初龙窟初别时,你二师兄曾说起天龙八部魔音也可转为雅意。这些日子来,你二师兄和我创了一首清心普善之曲。他们八个奏得熟了,灌以内力,配以乾达婆的仙舞,居然大有助人平复心神之奇效。”昭元大喜,却又懊恼道:“早知如此,昨夜我等也不必累个半死了。”地藏王也是哈哈而笑,声音宏亮,显然精神已然全复。燃灯也是微微而笑。
昭元见燃灯虽然仍然虚弱,但气色甚好,终于壮起胆子道:“师尊,您怎么会到沙漠中的呢?”这话一出,弥勒和悉达多等都是面色一黯,颇有愤慨之色。弥勒正要开言,燃灯已轻轻道:“还是我来吧。我现在已经被大梵天废成贱民了,并被流放于边鄙。”
昭元吃了一大惊,想起原来燃灯地位之尊崇,几乎无法相信,不觉道:“是大梵天做的?他竟然敢如此?”燃灯微微叹息道:“婆罗三圣,若论实权,从来都是以大梵天为尊。不是他,那就只能说是篡逼了,哪里还能说废?”昭元想起当时在沙漠中遇到燃灯时,他全身衣物特别脏乱破旧,确实有些象是贱民之衣,也是不得不信。
那沙漠中虽然时常有几十名圣城游骑,分散在这横直都是千余里的荒漠之中,可那只是为了防备敌人大规模进兵的,察看的也多只是大部队扬起的沙尘、地面震撼等标志。要找这等单个的人,简直就等于没有。便是上次大梵天的那种来人的规模,若不是他们先就被沙漠小镇的潜伏人众报告,以及大梵天和孔雀明王故意招摇,要发现他们的行踪也会渺茫之极。因此,没能早早救到燃灯是很自然的事。只是那大梵天如此狠毒,的确太也出人意料。
燃灯轻轻道:“你们别恨我二师弟。多少年来,我庇护过许多异教之端,对我不满的教众其实早就无数了。如今又发生了沙漠一役,别人怎么能再容忍我?纵然二师弟是我一手抚养长大,也没办法再包庇我了。他连夜回国后,召集了秘密法会,将我废为贱民。同时,他还得按照规矩,只配一囊水,把我流放到离最近之城七天步行距离的沙漠中。你们能遇上我,只怕还是他偷偷留的情。对外面的普通婆罗门众,他们说不定已直接说我驾崩了。嘿嘿,无论如何,燃灯长老确实已经驾崩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一个老贱民而已。师弟费这一片苦心,我总不能让他白费。你们以后不要跟别人说我还活着。”
众人见他坚持,都是勉强应了一声。但听他如此替大梵天开脱,简直不要说怨恨,便连责备,也是丝毫没有,心头实在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昭元心头叹息:“唉,保护大神保护了无数的人,到头来居然保护不了自己。”
悉达多见众人情绪太过低落,勉强道:“我们今日齐集,主要是为了商量以后的事。此战虽然转危为安,但大梵天等退走,毕竟已是露了圣城位置。若是他日后大举再来,只怕又是一番危险。”昭元一听,也是深有忧色,道:“正是。大梵天顾及身份,当时不肯杀我,但日后定然重来。那时我最多敌得大梵天一人,他那左右胁侍之合力几乎不在他之下,却是无人可以力敌。更何况你们和我都不可能在此守上一世,这圣城日后还是会很危险的。”
地藏王忽道:“我听说大梵天不杀你,是因为被另一极高功力之人喝破,并非全然因为他顾及自己身份。若是有如此一人暗中相助,谅那左右胁侍也难以张狂。”
昭元心中一动,道:“在座的都不是外人,许多话便都可说了。依我看,那人显然是……是宝相夫人之师才有可能。”说着眼望宝相夫人,却见她正看着燃灯。昭元心想:“看他做什么?他若是,还会被流放到这么惨么?”但忽然间脑中一闪:“燃灯真的是被流放到那里的么?他怎么能那么巧,刚好在快支持不住的时候就被我们发现?”
昭元心头剧震,再一看燃灯,却见他正微微而笑。昭元再也忍不住了,那个盘旋已久的念头终于脱口而出:“师尊,那个人可是你?难道真的是你在深藏不露地暗中相助?”
燃灯呵呵笑道:“甚么深藏不露?我老头子几乎完全不会武功,却又怎么能在那时候来助你们?”昭元见他不象是开玩笑,心头更奇,念头忽闪,道:“难道老湿婆真的只是假死?难道摩揭陀梵天没有真死?”
燃灯叹道:“人人都有此疑,人人都抓不住证据,却不知人人都已误入歧途而不自知。大梵天和湿婆虽然和我是师兄弟,可是师尊多年为教义困扰,几度发狂,却并不是直接养大他们的。真正亲手将他们抚养长大的人,其实是我。我与他们之间,名为师兄弟,实在无异于父子骨肉。他们是什么样,还能瞒得过我?四十年前,湿婆和摩揭陀梵天都还是神功初成血气方刚的青年。湿婆师弟是我天竺千余年来,最年轻的婆罗三圣。摩揭陀梵天更是自学成才,竟然和他的一位朋友合创了龙华化形大法,更是少有的武学奇才。他们都是我婆罗门多少年来,少有的几个青年豪杰中的两位。可是他们竟都不约而同地为情所困,为了一个女子而决斗,终至两败俱伤……”
所有的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昭元和弥勒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燃灯苦笑道:“你们想不到吧?嘿嘿,此事说来是我婆罗门一大丑闻,知道的人少得可怜,且都老成持重,所以几十年来此事才没流传开来。当年我也曾劝他们收敛一些心气,可他们跟我都几乎有隔辈之差,无论我怎么劝,都根本劝不进他们的耳。后来他们咽不下那口气,各自苦炼神功,而且居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尸魔功。再到后来,他们都是情焚于心,功焚于脉,竟然双双走火入魔。”
昭元惊道:“尸魔功?他们也打了这魔功的主意?”燃灯摇头叹息道:“情之一物,真是世上最难通彻的道理。我至今也不明白,情之以字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硬是将两个杰出的青年英才,都给折磨成了那样。尸魔功相传源于中土的降头术……”
昭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本能地蹦将起来,道:“怎么可能?我在中土的时候,明明听我先师说过降头术是源于南洋、天竺一带的!”燃灯一怔,既而似乎想到了什么,笑道:“这等久远之事难以确考其源,自然是好事都拼命想说是源于自己那里的,坏事都拼命想说是源于别人那里的。代代口传之后,自然双方都深信不疑。你还不明白吗?”
万王之王 第三十八回 万因万果皆缘份(四)
昭元一听,顿时释然:“确实有理。”想起来自己刚才那一幅一蹦老高的样子,顿时羞惭得不成样子,几乎都想埋头钻入冰灵怀中去。幸好众人也没怎么多笑他。
燃灯续道:“也许摩揭陀梵天具体练的是什么,我还未必能十成十确信,但湿婆一直躲在他的冰泉离宫里苦练,他练的定然是尸魔功无疑。当年他死的时候,是我和大梵天亲手秘密为他装殓,然后才公开下葬的。当时他全身都泡在尸油池子里,全身都微泛绿色,那是绝对不可能认错的。可以说,那尸体绝然是他这个人,那入魔之象也是这种魔功。而摩揭陀梵天幼时曾拜我为护身天兄,后来也曾多年在我这里体味人生,其实也与我有半父子、半兄弟之义。他临死时遗言,也是要请我去亲自为他这错位的一生超度,亲手抚他安息。我纵然认错他的伤势,也绝对不可能认错他的躯体。”
众人都是心头疑念千回百转。昭元想起了在冰泉离宫里出现的僵尸,想起了拘魂使者们所说的“……不慎会变得跟僵尸一样……”的话,几乎就要忍不住提出疑问。但他立刻又几乎恨不得狠狠捶打自己的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人死不能复生,这是杜先生亲口说过的。师尊亲眼看见的,自然也不可能错。那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忽然,昭元又是心头一震:“天哪,难道我在冰泉离宫带冰灵玩时,所爬过的那个空水池,就是练尸魔功的尸油池?”他想到这里,更是几欲作呕,但也只能拼命忍住,生怕不小心露出口风,给冰灵心里带来阴影。众人见他情状有异,都侧目看了过来。
昭元忽然醒悟过来,忙遮掩道:“若是这样……这样……的话,难道说婆罗门中竟然还能有这样一位高人,武功丝毫不在大梵天和湿婆他们之下?可是人人都说,婆罗门须弥神功近百年来,都是以本世大梵天和湿婆为尊,可见其修炼之难。难道还真有另外之人,也能将其练得出神入化?他如果如此厉害,又怎么肯甘心隐姓埋名如此多年?”
燃灯哈哈笑道:“你有这么些疑问,为何不问宝相夫人?我看她已经猜到了。”昭元再看宝相夫人,果见她神色奇异,忙道:“夫人,是这样的么?尊师到底是谁,可肯见告么?”宝相夫人神色苍茫,缓缓道:“我猜,我之师父,其实便是某一个所有人都见过的人。我的母亲,更就是那个引得湿婆和摩揭陀梵天为情而死的女子。”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昭元等人无不目瞪口呆。一时间,人人心头都在狂转那个“人人都见过的人”,都似乎知道了他是谁,却又都说不出来。只听宝相夫人续道:“我猜,我的师父不但是我师父,而且还是我的亲生父亲,也就是灵儿的亲外公。”
满室中都是一片死静,人人都在默默思考她方才这段话。昭元心头直如千锤万锤猛砸,因为这些根本就是他心中一直有,但却又一直被强烈否认着的那个最疯狂的猜想。难道这个最疯狂、最不可能的可能,竟然偏偏就是活生生的事实?
昭元看了看冰灵,见她只是斜斜偎睡在自己怀里,一脸茫然地瞪着大眼睛望来望去,不知听没听进去,更不知明白了没有。昭元闭上眼睛,心中汹涌澎湃个不停。可当他想起先前一些极其古怪的事时,却越来越觉此事虽然荒诞,但还真是解释许多奇怪事的最好答案:“难道宝相夫人所说的,还真是真的?如此说来,先前我在梵天离宫力拼天龙八部后、见到大梵天时,他已见过冰灵,且已认出了是他的外孙女。他肯定已知道我是要救冰灵的人,因此才对我手下留情,肯定不完全是因为看中了我的资质。”
想到这里,一幕幕情景更都浮了上来:“我力拼天龙八部那么大的动静,大梵天武功如此之高,怎么会那么晚才惊觉出来?现在看来,只怕是他一出来就发现了冰灵和度母她们,于是就故意在暗中安排她们的去向了。看来降龙伏虎二尊者在刹帝利王府潜伏的事,以及他们挖掘地道、众人在冰泉离宫隐藏的事,都是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了。”
忽然间一个念头一闪:“冰泉离宫如此壮丽,却为何会荒废?难道是因为大梵天发现了他们有朝那里面挖掘地道的意思,是以故意让其荒废,好让他们得逞?还是他本来就故意选这个不中用的新湿婆,让他没脸没面,从而名正言顺地多少年不敢去?先前我听宝相夫人说,在天竺腹地行事困难,每建一处营穴或者通道,都很快便被发现。后来他们才忽然想到去到最危险的梵天离宫旁打主意,居然还一举成功。我先还以为她把这招最危险就是最安全的方法使得极妙,看来真正原因却是如此。天哪,我说那周围怎么有那么密集的驿站?而且他们标准都还那么高,可开店的却居然都是最低那一等的首陀罗?”
昭元的心绪飞得越来越狂野:“难道他就是引发二人争夺的罪魁祸首?或是挑动其师弟练尸魔功的人?……不,不,如果是那样,燃灯一定能看出来,定然会对他鄙夷万分,绝不会还这般处处回护他。而他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来杀燃灯灭口,绝不会这样顾念兄弟深情,处心积虑要让燃灯活下来。他和宝相夫人之母的事,肯定是在那之后。对了,宝相夫人之族已有策略,就是极力与最有权势之人联姻。唉,也许她本身就不愿意嫁给那二人中的任何一个,这才有意无意挑动他们决斗。大梵天终生未娶,难道也是因为这个绝世大美女的缘故?”
“大梵天之所以故意把湿婆的事,还有摩揭陀国梵天的事纠缠起来,让他们真真假假,似是而非,甚至还颇显蹊跷,肯定就是想把人们潜意识里就往这上面引。这样一来,就不会多怀疑他。嗯,孔雀明王肯定也是上了他的大当,以为自己抓住了他门中的什么把柄丑闻,幻想哪天没准还真能有望去身兼湿婆之位。其实,他根本就没抓住最重要最危险的部分。这湿婆的位子,难道不正是大梵天故意留给他窥视和心动,好转移他注意力的么?”
昭元的思绪飞得更远,那许多许多极细小的细节也都飞上了他心头:“怪不得他总是对我箐眼有加,连左右胁侍都有些看不过去,原来却是看在我想救他外孙女、不惜为他外孙女拼命的份上。否则的话,我当时便已武功甚高,又显然不肯服他,若是留着我,日后很可能成他后患。他若不念此情,肯定会觉得先杀我、或是废我武功,让我一辈子做个类似燃灯师尊一般的人物,才比较稳妥。他不惜耗费自己内力,给我下古今未有的禁制,又故意带左右胁侍离开,以巡幸天下,自然是想找个机会让我自行离开。他知我敢于力拼他,对贱民有大恩,定然会被接到沙漠圣城。等到禁制要发作之时,他直接来解救便是。他觉察出国主异动,不愿自己血脉断绝,而只要有我在那里抵着,或许便不用他暗中冒险出手,也能对那国主造成极大妨碍。那冰泉离宫中的僵尸肯定是他。那沙漠中指引方向的,则应该是地藏王。”
昭元想着想着,又转到了沙漠中的一幕:“宝相夫人当初带我到骷髅城中时,曾经随手举起一个头骨,问我说是不是与她的头骨相象。自己当时其实觉得并不特别相象,而且觉得她和冰灵的头骨反而更象婆罗门中的普通人,看来也是这个原因。冰灵梳洗干净后,肤色甚白,眼睛微蓝,年纪虽小,却是雪肤花貌,气质高雅,明明是婆罗门、刹帝利等大贵阶层大贵之女的样子,哪有半点普通贱民的样子?宝相夫人也是如此。看来她母亲、祖母本身只怕也是这等的后代,否则也难迷倒大梵天、湿婆、婆罗门梵天这等之人。嘿嘿,这位美女可还真是了不得,居然还能令两人一决生死,一人情根深种,终生竟不再娶。当初宝相夫人说起她母亲,只说她是与一位婆罗门中地位极高之人生下自己,只怕也是本来便有所疑惑,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现在看来那地位极高四字,自然是最适合大梵天本人了。”
“再到宝相夫人和冰灵去祭太夫人陵时,那黑衣人自称是其师父,我当时还觉得有些奇怪的。那黑衣人全身都是黑布,连眼睛也不肯露,其实是很容易冒充的,可宝相夫人怎么那么相信他?当时我还以为只是不肯让我见而已,他们之间或许已经见久了,有了某种感觉,于是便也没太疑心。现在看来,一方面是教了她多年的武功,另一方面只怕也是父女天性,是以才一见就能确认。后来他大说他得宝相夫人之母救助,说什么还债报恩之语,后来又说什么本来人死恩消,只是自己因为教了多年、有了感情,所以才再来帮忙云云,现在看来都是欲盖弥彰,漏洞甚多。唉,可笑我当时,居然也还相信了大半。”
“如此说来,当时他夹杂着写下那段解除我禁制的话,根本就是其所施禁制的正对应解法。可笑我还以为他也是婆罗门中人,加上武功高了之后能够触类旁通,所写之法碰巧能解大梵天禁制。嘿嘿,怪不得当时他总劝我向大梵天低头,并且坚定地说大梵天不是无耻小人。他若不是大梵天本人,又怎么能如此‘确信’?怪不得我虽直接顶撞他,多次损及大梵天,并且不肯相信他那么知道大梵天的为人,他虽极是恼怒,却终于还是没有发作。”
“后来他答应孔雀明王前来,自然是要防止国主真的一鼓将自己等全数捉拿或是杀死,准备随时暗中相助。他在进攻前特地先来见宝相夫人,明着是说要带冰灵走,只怕另一个目的,也是要看看我功力恢复得如何。对了,他跟我搏斗,却始终不擒下我,只是保持压力,难道就是为了想方设法陪我练功?后来见我不急不燥,沉着而战,居然也能抵挡他,甚至还扯下了他面巾,他才不坚持要带走冰灵。他说的那一句什么‘够了’的话,肯定是说我已有能力逼孔雀明王不得不严使出邪功,说不定还能承受得一掌半掌。只要孔雀明王被迫使出邪功,不论结果如何,肯定都是威望剧降;那时候要怎么对付他都容易得多。后来两方对阵,宝相夫人神色有异,肯定是因为疑心大梵天就是自己师父。当时他明明已经知道我喜欢临阵借敌人之力练功,但敌人功力太强又不利,却还是硬要派左右胁侍先出战,显然就是要让我拿他们练功。可笑我却居然太过大意,几乎丧命。想来那一声提醒,也是他发出的了。”
“如此说来,最后他擒住我时,除极力威胁之外,还大肆贬低冰灵、利诱于我,想来也是要看我是会不顾一切只想保护于她,还是一到生死关头便只顾自己。其实这却是最险之刻。我自己并非太过迂腐之人,要不是当时我精疲力竭、失血已多、头脑昏沉,只怕不会那样鲁莽地去直接顶撞于他。那样的话,我说不定会想办法先软下来,先求保住二人性命再说。如果我当时真那样,只怕他立刻便会将我毙于掌下。嘿嘿,这只怕才是真正的鬼门关呢。”
但想到这里,心头又是一动:“只怕又不对。当时我在他擒拿之中,他自然看得出我是头脑清醒还是昏沉,说不定会依照不同情形来作区分。”但此事毕竟还是难以拿准,只需一个不慎,自己这条小命可就是谁也救不回来了。他越想越后怕,终于还是一身冷汗。
“他后来说的那神秘人发声示警,肯定就是他自己在故弄玄虚。我说当时近处并无别的高手,若是能从沙丘后或下面发声、还能有那等威势,那功力岂不是都快高过大梵天了?他故意遮掩,自己又头脑昏沉,听他一说,自然也就不疑是他。不过怎么别人也都以为是人在地下说话?难道是因为当时大家都已经伤得差不多了?……嗯,是了,他这次带来的婆罗门奇少,肯定都是精挑细选的绝对亲信,便于防止万一。他后来说的那些话,故意说那人也是婆罗门中人,自然也是不愿本门太失面子,实是明贬实褒。那些亲信揣摩此意,心领神会,谁会来提出疑问?如此看来,有他在那边厢主持此事,宝相夫人怕什么?怪不得刚刚我们担心之时,与此事最休戚相关的宝相夫人却并不太担心,那自是知道这些。既然孔雀明王已被制,少了鼓动之人,那边又有他暗中压制,这下一次的征伐,只怕是永远都不会来了。”
昭元想到这里,长长迂了口气,但觉心中的一切莫名其妙的地方,都已找到了合理的答案。他抬起头,却见燃灯正望着自己,忙道:“弟子方才想了好一会,觉得宝相夫人所说指,确实是大有可能。”
燃灯笑道:“不是大有可能,而是根本就是。我比他大了差不多二十年,可说是一半是他师兄,一半是他父亲。他的心性,为师也知道不少。他当年的这件荒唐事,也是为师帮他遮掩了些,才得以过去的。为师本来便不喜武功,对他又处处天然回护,对名位权势更是丝毫不感兴趣,是以他对我从无所忌,事我极为恭敬,许多事也不怎么瞒我。不过他后来还跑到你们这里做了这么多的事,却是我所不大知道的了。”
昭元知燃灯所说之“少年时荒唐事”,八成便是指他与宝相夫人之母的事,心知此事之确只怕最少也有了九成九了。再看旁边弥勒等人,他们本来知道原委不多,对此事也仍然是有些稀里糊涂。显然,他们也都觉得,大梵天确实最可能是宝相夫人之父,但同时又都觉得此事实在太过突兀,实在太过难以相信。
众人正默想间,燃灯忽然叹了口气,道:“这个人是谁,我想你们该明白的都已经很明白了。沙城和圣城,至少在他在世之时,是绝对不会有事的。他幼年时父母染毒身死,是我一手抚养长大,实无异于我的亲骨肉。他在我的影响下,即使是按照你们的标准,也始终没做过什么真正的大恶之事。还望你们看在我的份上,体谅一下他的处境,帮忙保护一下他。对于此事,你们心里明白即可,但任何时候都不要明说他的名号。”
众人都是不得不点头,心下叹息不已。燃灯慢慢道:“其实说起来,我们几个对婆罗门、对圣教来说,都是心头有愧。真正对圣教忠心耿耿全无二心的,却还真就是孔雀明王。唉,只可惜他野心太大,过分触犯了婆罗门的根本利益,终于导致暗箭难防。”
昭元奇道:“怎么触犯婆罗门根本利益?难道只争抢一个名位,就犯了根本利益?”但此话才一出口,便已自己知道了答案,大觉自己问得浅薄。燃灯笑道:“那虽是一利益,但毕竟还不是很大。真正大的,自然要看实利。这个神秘人虽然说起来也是有些背叛圣教、背叛婆罗门,但从长远来看,却也是未必。说不定,他还真正压制住了对婆罗门真正最重大、最长远的威胁。”
众人知他所指乃是孔雀明王所代表的刹帝利,但都一时间又觉得有些难以太对上。燃灯幽幽道:“在孔雀明王看来,婆罗门和刹帝利都是高高在上,本身并无高下之分。虽然这二门本身也有小打小闹,但总地来说,自然应该合作压制其他等级。可是在婆罗门看来,刹帝利却也应是比自己低的一级。你们现在看到的二者几乎平等的景象,是百把年来各国刹帝利势力不断强大而积累起来的,并不是一开始就如此的。到了我们这一代,正是婆罗门势力最衰、而刹帝利势力最强的阶段,眼看都快要被翻过天来了。在孔雀明王看来,即使翻过天,也还是这两个等级在上,自然还是圣教不乱。可是在婆罗门看来,若是被他们翻过天来,这个圣教也就已经没法再叫什么婆罗门教了。”
昭元连连点头,道:“不错。祭司看人,往往潜意识里总会觉得自己超然于上,完全与别人不在一个等级。”燃灯道:“正是。因此,这两个阶层各自认为对圣教威胁最大的敌人,并不完全一样。不过有一样是一样的,那就是他们虽然嘴上都说的咬牙切齿,其实心头都不认为你们这里的几个贱民是真正的大威胁。”
万王之王 第三十八回 万因万果皆缘份(五)
众人想起大梵天和孔雀明王来征圣城时,根本就没带几个人,其真正目的显然不在此,都是不得不信。宝相夫人甚至都觉得有些丧气。燃灯续道:“孔雀明王认为,婆罗圣教流传千年,高低贵贱早已深入灵魂,其根基根本不可能由几个贱民发起的思想,就受到根本伤害。要知若是人长期以来被别人以为贱,别人就会觉得他的所有思想和物品都贱。那么自然而然的,绝大多数人会避之都惟恐不及,又哪里会去多听、甚至昄依?只有象你们这样的贵胄们昄依改变,才真正会有巨大的震撼作用。因此,孔雀明王对迦毗罗卫国诸等级不甚严明的情况非常担心。至于摩揭陀国,则主要是因为它太强盛,已经威胁到了陀宝利国的领袖地位。”
昭元等都觉孔雀明王所虑确实也是实在,都是无言可答:这二国成了这样,对婆罗圣教的突破口确实容易发源于此二国。燃灯道:“大梵天认定婆罗门教的思想在天竺根深蒂固,即使有什么思想能暂时盛行几十几百年,也依然会被其彻底反扑回来。因此,在大梵天看来,戒日国、摩揭陀国虽是重大威胁,可是却还有更重大的威胁,那就本国、乃至整个天竺的刹帝利阶层的权势膨胀。你们说他会怎么做?”
昭元叹道:“对他来说,最好的莫过于令这几大敌人互相拼耗一番,都来个半死不活。”燃灯点头道:“正是。因此,派往戒日国和摩揭陀国的两路大军,他最多只能允许溃散一路。既然你们先选了一路,那么剩下的一路他无论如何也要保全的。你们既是配合了这些,他也就没有跟你们撕破脸皮。”
昭元点了点头,忽道:“我怀疑……他也是先有些想选迦毗罗卫国。他先救走支奴干等人,事先提醒他们去戒日国训练兵马,提醒戒备,想来也是顺水推舟。……嗯,可能是他还觉得摩揭陀国毕竟更为强盛,必须先行多挫一挫。”
燃灯道:“正是。不光是在这大计上,他对孔雀明王个人也做了很长远的准备。比如说,我梵天离宫保存了尸魔功最古老、也最正宗的纸莎草版本……”昭元奇道:“陀宝利国还有更古老的纸莎草版本?”燃灯苦笑道:“什么更古老?这功的正宗纸莎草版本根本就只有一个。别的国家即使有,也肯定要么有错漏,不是纸莎草版本。”
昭元顿时恍然大悟:“难道摩揭陀国的那个版本,本来就是大梵天自己悄悄放进去,然后等着十殿拘魂使者来替自己给孔雀明王的?怪不得摩揭陀国的人,自己也觉得没丢什么东西。”
只听燃灯续道:“尸魔功处理不好会走火入魔,但这毕竟只是传说。再说了,什么功处理不好不会入魔?只不过可能性大小而已。然而湿婆虽是为情所困,但以他的天赋和武功基础,却依然入魔得如此轻易,显然本身就证明了这尸魔功入魔可能性极高。因此,这传言自是属实,而且入魔可能性已经可能到了可说是必然的程度。而且更重要的是,天竺婆罗门稍微有点资历的人都知道,须弥神功本身就是尸魔功的一个分支,只不过是被人改弱,从而不须尸油、只需桐油即可的一种功法。拘魂使者自然也会说,他们弄到的功法是须弥神功最早脱出的一个古版。孔雀明王得那武功,一见是真古之版,自然也有些怀疑其可能还是尸魔功的阶段。但他发觉其跟大梵天本人练功,以及大梵天教弟子练功时的语句相合,而那些乃是平时自己费尽万千辛苦搜集来的,自然不由得他不信……”
昭元听到这里,吃了一惊:“原来大梵天还是教过弟子的,只不过这些弟子被刻意教的是尸魔功,唯一目的就是被孔雀明王搜集到。他们的命运如何?难道都死了?……不对,燃灯既然说他没做过大恶之事,那就很可能是后来找个理由说他们资质不佳,来个半途而废。”
燃灯续道:“……再加上孔雀明再试之下,觉其确实威力无穷,极似须弥神功,自然便会不断修习。只要孔雀明王被人发觉确实在修炼尸魔功,那么他肯定威名扫地。即使他很隐蔽,谁也抓不住证据,无可制他,最后也极可能猝不及防地暴毙。那时只要稍加挑拨,甚至丝毫不加挑拨,刹帝利内部都肯定会争得一团糟。”
昭元叹道:“看来大梵天得到的比这都好。他只不过趁乱进去打废了孔雀明王,又假装在……在……地下……在地上传了几句语,就什么都解决了。”燃灯见他吞吞吐吐,笑道:“在深沙下面能说话,我似乎是没有听说过。但我却知有一种腹语术,若是运用得当,振动下传掌握得好,确实能够让人觉得是从脚底一带蔓延开的。”
昭元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如此。”
燃灯见众人都已渐渐明白,笑道:“其实,这些事本来也容易猜得的。最起码的证据,就是这人惊人的武功。我虽不甚懂武功,但也知人力有时而穷,武功得之不易。这人能有一身象大梵天这样顶尖的武功,岂是能说练就练得来的?这天生资质、名师指点、所遇运气、苦练时日,半点都少不得。因此,弥陀,你其实第一次与宝相夫人之师见面时,便该有此怀疑了。只是你尚年轻,兼又奇遇连连,总以为人定胜天,不敢小瞧了天下任何一人。其实你却不知道,你已不自觉地将天下人都看得过高了。”
燃灯说着,又转过头来对弥勒和悉达多道:“你二人也是一般。你们都是聪明仁厚之人,我自是不担心你们会看不起别人。但我却要你们记住:小看别人固然不对,但处处都过高看待别人,却也有害无益。这中间如何掌握,没人能真正教你,只能你们自己去用心体验。”
昭元等三人都是点头受教。燃灯微笑道:“当然,这中间的度确实也是极是难以拿捏。为师年纪已一大把,自己也仍然常常拿错,你们都还如此年轻,自也不可过分要求自己。若是过分只求精准,忽略大势,那便又是舍本逐末了。你们记清楚了。”
众人齐声称是,满室中一阵寂静,居然一时冷了场。弥勒道:“师尊之教诲,实是对我等有无比之启迪。不知师尊这些时日来,可有什么新的参悟以解我等心中之疑?”
燃灯笑道:“为师已老,经验虽丰,但论起新的思悟来,未必及得上你们这些年轻人。这次为师主要是想听听你们有何感悟。弥勒,你是大师兄,便你先说。”
弥勒道:“是。弟子这些时日来,首先经历的便是摩竭托国国难。国难之中,全国那些自以为最高贵、万世不变的婆罗门、刹帝利,无数沦为贱民或是奴隶。徒儿想起先前‘人生来本无贵贱之别,贵贱源出强分’的话,更是感慨万千。”
燃灯笑道:“你心宽体胖,笑口常开,今日却居然也来叹气,那定是真的感触极深了。但感慨之外,却不知又有何感悟?”弥勒道:“弟子苦苦思索,总觉人生来虽本无贵贱,然而人所生之世却是处处贵贱分明。这自是因为人生下来后便所处环境不同,所有境遇不同,自己能力不同,遭人对待不同,和自己心态不同。由此贵贱得生,然后贵贱才托以神创。因此,归根结底实是人们自己造成的贵贱之别,而非先天之别。若是人们自己努力消除这些差别,自然便能渐渐无分贵贱。即使不能全无分别,至少也必能不象现在这般残酷。”
燃灯颌首道:“不错。你之所言,确实一语中的。世上不平之事,本来其实是人们自己为之。人们不满之余,却又不自觉地相信它本是神创,而不去用自己之力来消除它,这实是一大悲哀。”
他顿了顿,又转头向悉达多道:“你和你师兄创立清心普善之乐之舞,又有天龙八部相助,短短这些时日,便已令无数人心境平和。现在你国中争斗大少,百姓安居乐业,你盛名传至列国,人人都以你为释伽部之不世圣人,称你为释伽牟尼。为师虽然相隔甚远,但一路上却也颇有听闻,甚是欣慰。我知你这些时日定然也有感悟,何不说出来大家听听?”
悉达多道:“师尊夸奖了。这音乐最初本不是为了此事,而是为了快些恢复武功之因。只是后来,我们发觉普通人听了也有平心静气之效,得二师兄、天龙八部、以及我那十大侍卫所助,将这曲改了又改,奏了又奏,日日而演,才终成今日之曲。说到根本,弟子觉大师兄所悟之根由极是,是以便一心想如何才能消除世人本身所造之不平。所谓音乐一途,其实不过是一法而已。我之所思的根本,便是如何才能让人们少些无谓争斗之心,共创无贵贱之世。但弟子愚钝,迄今为止,只知从己做起,善心待人,抚劝争斗,却实在无从得出其他高明法门。”
燃灯点头道:“从己做起,善心待人,这八个字本身便是最广泛最有效的法门,你怎么还担心它不是好的法门?但它同时却又是最难的法门。这其中的基本道理,千百年来稍有智慧之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千百年来,又有哪一处、哪一世道能够做到?于是许多世来,人们反而开始怀疑其中的道理,渐渐嘲笑起它来。如今你于浊世之中,却还能真正亲身奉行,不惧嘲笑,极是难得。做事情当知其因,还还当能制其因。你已能亲身奉行以制其因,为师极是欣慰。”
燃灯说罢,转过头来又对昭元道:“你两位师兄皆有大悟,你却又有何悟?”昭元见弥勒和悉达多都说出了大道理,也都是光辉灿烂,不免大是惭愧。他这些时日只是纠缠于武功,并未如何思及大智慧,听二人说理的时候心中便已打起鼓来。这下他见师父果然转向自己询问,只好硬着头皮道:“弟子愚钝,这些时日来只知纠缠于末节,从未思及大智慧,难说有甚感悟。况且二位师兄一探本因,一制本因,弟子实在已无可悟出新的道理。”
燃灯笑道:“如此说来,你是怪为师把你放在最后一个来说,结果大道理都被你两位师兄先说了?”众人哈哈大笑,昭元更是尴尬。但转念一想,又觉二位师兄所言,确实也是已将大道理都说得尽了。在他们之后的自己,又能说什么?
燃灯待众人笑毕,叹道:“弥陀,你在这里犯了一个错误。他们二人虽然先说,占了言语之先,但世间道理又怎能说得尽?你一路西来,从来不敢看轻别人,可无形中却又看轻了你自己。其实,你年纪轻轻便能让为师肯收你为关门弟子,岂是碌碌之人?你心中虽无常念,可是每到危急关头,却总是能够坚持正道力挽狂澜,那便是因为这些真正的大道理。只是这些早已被你视为了根本上的理所当然,是以反而觉它不出。但无论如何,这本身实在已极是不易,你现在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日后却定能参悟更深。因此,你决不可妄自菲薄,以为就以你大师兄、二师兄已穷尽了天下道理,从此便可大大偷懒,只躺在他们的道理上睡大觉。”昭元满面羞惭,点头受教。
燃灯又道:“惰性人人都有,你虽然从小勤苦,并非懒惰之人,但太过年轻,少年心性一时难去,不能完全免俗。对于这,为师自然也不想太多责怪你。但你要知道,若你们只是一个碌碌之人,那么懒些也就罢了。可既然天地之灵已集于你们,你们便当尽智力心力,去不辜负于它。因此,我对你和你几个师兄的要求远比普通人严格,也是理所当然。我是盼你莫要成天只知去逗你妹妹玩,而弃了从深参悟之道。”
万王之王 第三十八回 万因万果皆缘份(六)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昭元虽知燃灯和众人并非故意取笑自己,但仍极是惭愧,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感觉。冰灵也羞得掉头钻进宝相夫人怀里,说什么也不敢见人。
良久,笑声方歇,昭元简直都有一种被憋了极长一口气、而后突然舒畅的感觉。然而,弥漫于全室的那种无形尴尬,一时间却是难以全消。久而久之,他简直都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平时那些全然无感的平常之态,现在竟都是说不出的舒服和令人向往。
他情急之下,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先前自己写《易筋经》的《洗髓篇》时,所遵循的那个道理。那不就是以平常心、回归本脉,来对待那本意是非常之法、务求另移本脉的《伐毛篇》么?其虽然简单,却反而成就了更进一层境界,让自己全不再受《伐毛篇》的境界束缚。现在自己的这尴尬之意,其实也不过是别人笑己,导致自己为别人所制。自己若是不随别人所想而起舞,只以平常心待之,那又怎会有这尴尬之意?
昭元想到这里,果然便平心静气,全无尴尬之态,众人却一时反而有些错愕。昭元心中一动,不觉脱口道:“师尊,弟子想到了一个新的道理。”燃灯笑道:“你说。”
昭元道:“弟子本不愿尴尬,但世间总难令所有的尴尬之事之境消失,尴尬便始终难以全消。但弟子心中只要不存尴尬,立刻便是四海不觉尴尬,反而是诸位以为弟子当尴尬的人尴尬。由此弟子想到,大师兄和二师兄所讲感悟,一是说明贵贱之理在于后天环境,一是指出当从己行事开始,来免后天不平之事。这些虽都是至理名言,但却都是以形为主。可这世上不等之事终多,很多甚至根本就不可能在形上全然消除。譬如说我等三人与师尊,一为徒,一为师,在俗人眼中,自然大有尊卑之别。人人生而有父母,这子女与父母之间,在俗人看来自然又是大有尊卑之别。我们必须加倍礼敬尊长,这是美德,在‘形’上的不平等怎么可能完全消除?只是在弟子等勉强不俗的人看来,这等‘尊卑’之别,却或者只是探究道理,或者只是血脉相连,虽然当有师徒、父子之名之形,却并无本质尊卑之别。因此,要除这尊卑之别,除了要在形上努力之外,还需在意上修行。如能让人人皆以平常心看待世上有差别之事,世间强分贵贱、处处不平之事,便会少得多了。”
悉达多道:“师弟说的好极了,不但说出了这‘意’字是强分贵贱的根本之一,而且还替我等应对了先前孔雀明王的‘人生来便是不平等的’的强词夺理。”弥勒也笑道:“不错。师弟这一番话和我们的合起来,便能让人们明白本源。人们平时,只需尽力作自己能作之善事,对于许多本来便不等之象,或是暂时无可改变之象,也可以努力先以平常心看之,不随其本身起舞。这样既能避免钻牛角尖,又能对那些自己不能直接着力之事先起些作用。”
燃灯点头道:“不错。即使某种贵贱的原因极是难解,人人无从排解,但若是千万人都能以平常心看之,不以其本身为贵贱,那强力鼓吹维持该贵贱之别者,也就没了兴趣和着力点。因此,这也在实际上起到了作用。弥陀能说出此话,为师很是高兴。他虽然是临时感悟,但却是针对你二人度化世人过于偏形的问题而发,说出了修形之外修意的重要。你们三人从今而后,便都要注意,修行修行,当形意皆修,不可偏废。”三人都是点头称是。地藏王和宝相夫人也都深觉其妙,冰灵却是似懂非懂。
燃灯顿了顿道:“你们三人,都不负我所望。你们于世理领悟之上,虽然各有偏重,但却都是慈悲心怀,度化世人,可说殊途同归。为师这些时日来,虽然也有这些意思,但却从未觉得如此明白过。我等师徒,可都还真是亦师亦徒。”弥勒等三人都是低头道:“不敢。”
燃灯正色道:“不是为师过谦,而是世人本来便是如此。我们要度化天下人,让世间少些无谓之争,本身便是要为天下人之师。然要为天下人师,必先以天下人为师,才能获足够的知识和感悟。在这之后,才能做得天下人之师。而且不光为天下人师之前需以天下人为师,便是在你已为天下人之师之时,也要时刻注意以天下人为师,乃至以弟子为师。只有这样,才能不断地丰富自己,探究道理。这等道理说难是难,说易也易,但真正能做得到的,却还从来也没几个人。不管如何,我等师徒四人,都需首先做起。”三人凛然受教。
燃灯道:“为师这些时日来,每每思及婆罗门教之义的许多偏执之处,便扼腕叹息,谋思改良。然而该教已然深入人心,教内却又实在难以改动。因此为师在想,我等或许应该完全创立全新的思想体系。为师设想,若是能悟得最高境界的道理,而且又能了无牵挂、万愿皆成的,便可称佛。若是已悟大道,但还有愿未了的,可称菩萨。其下还可有阿罗汉等正果,各自对应不同所悟境界。我们所立这一系,便可称为佛家。”弥勒道:“佛这一字甚好,便于发音,意味深切。只是何为最高境界?又如何知道这是最高境界?”
燃灯道:“这个问题,为师也不知道。先前为师曾教你三师弟,说是世间道理从无穷尽,但实际上来说,你三师弟那个怕道理被人说光的想法,其实也并非全无道理。世间的道理虽然从无穷尽,可真正称得上大道理的,却只怕并不多。而其中能被当世之人认识到的,就更是少的可怜了。如何才是最高?现在说最高,自然便是指当今之世所识的最高那级便是。但日后是否还有变化,便不得而知了。为师和你们三人,也要继续为此而求索。”说罢看了看弥勒等三人,微微一笑,道:“我燃灯一生苦思七十余年,只收了你们三个徒弟,却还没想到,你们竟然分别代表了三大类不同之人。”
他见昭元等三人都现出不解之色,微微笑道:“你们看你们三人,单就皮肤来说,分别便是白色、紫色和黄色;论生身之处,更是万里之隔。然而如此不同之三人,却居然同有慈悲之心,同聚于一门之中,精研道理,岂不是天际胜会?”
弥勒等一想,却也果然是如此。论起渊源,弥勒乃是婆罗门,乃是正统的雅利安人;悉达多乃是本土血份居多,却又是刹帝利;昭元更是与天竺根本不搭边。可这三人居然能同聚一起,那还当真是天大的缘分。
燃灯道:“你等从今以后,当共度世人。若是你等能成佛,也当各有名号。弥勒之名,得自魔揭陀婆罗门尊号,便可称弥勒佛。悉达多得其族人称为释伽牟尼,可称释伽牟尼佛。弥陀曾得十殿使者尊为阿弥托,那便称阿弥陀佛。你等虽然一体,却也当依各自本性而各有侧重,以便宜行事。你等各自说说当如何行事。”
弥勒正容道:“弟子当游行天下,教化世人。若是世人愚钝,便当以我身而受天下人之恶念,待之以平合之心、欢喜之象,令其无趣。久而久之,当可度无数世人脱离苦海。”
悉达多正容道:“师兄大发慈悲,肯谅肯受世人之过,我便当努力教世人不为恶、不为过。”昭元正容道:“二位师兄一位肯解过,一位教人不为恶,我便当以霹雳手段,行菩萨心肠。也就是说,我当以雷霆之威,警告世人不可为恶。若是有冥顽之人不肯理会二位师兄之苦心点化,仍要一意为恶,弟子当让他承受大恶之后果,并以之为余下的天下人之警。”
燃灯点头道:“你等三人之侧重,甚合我意。你三人手段,有文有武;文重于教,武重于备。弥勒可免除世人为过去所恶而太过担心,悉达多可教世人现在不可为恶,而弥陀则警告世人,未来若是一意为大恶、拒不悔改,则必将有大祸。是以一位普通之人,受弥勒之教,未识佛前所行之恶,便只需悔改补偿便可。再受悉达多之教,从此当知应尊行正道,不再为恶。若是实在有凶顽之徒,不理平和教化,执意荼毒世人,那么不论他如何强横,弥陀必能令他堕入无边苦海,受地狱之苦。当然,这些都只是你们的手段偏重。要对普通人度化,还需令他们知道,他们通达道理后,能有诸多好处,在最开始就给他们以起码的信心。你等准备如何对世人描述通达道理后的美好?”
弥勒望了望悉达多和昭元,笑道:“我等本来是要度化世人,让世人都能以平常心处世,看淡些利益和贵贱的。哪知一旦要面对世人,却还是要发美愿,吸引他们以逐利之方式来遵守。”悉达多也自苦笑道:“正是。我等本来乃是最求平常之目的,可为了达到这个平常的目的,却不得不发殊胜之愿。这还真是造化弄人。”
昭元也觉颇有讽刺之意,但想了想,又道:“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毕竟普通世人不同于我等。对于普通人来说,逐利亦是求生之道,甚至乃是本能,实不应过分贬斥。本能之下,要让他们领受佛法,不叙美好,又如何能够?只需其渐渐通达,渐渐领悟我们等其实的本意,那便也就是了。若师兄们实在觉得我等要发些殊胜大愿,与我们所追求的有所矛盾,那便还请以平常心看之。师兄们难道忘了我说的那一番道理么?”
弥勒哈哈笑道:“不是师弟提醒,我等还真是忘了。既然如此,我便先发大愿:世人若是通达佛法,日后便能随我至兜率天宫。其中自然美好,万事万物,都是美好。”悉达多也道:“我再来:世人若是通达佛法,便可随我而居灵山胜境。那里人人都以佛法为乐,道理通达,世道无限美好。”昭元笑道:“我再来:世人若是通达佛法,便可随我而生活于极乐世界。其中绝无贵贱之别,人人平等,无有众苦,但受诸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