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王之王 第三十六回 劫火突降骷髅城
(2005-12-23 19:51:24)
下一个
万王之王 第三十六回 劫火突降骷髅城
(如未能看全贴出的全部回目,本书在起点中文网的更新最快最全,基本上是每天更新。也可到九头鸟自己的网页http://www.ece.osu.edu/~weim/,然后选"中文版",进去后选"本庄庄文",也可以看其汇合版.由于要借用网站的自动换行缩进功能,加上此网页一般只是周末有时间集中更新,所以可能会延迟一两个星期,请谅解.信件请发至supernineheadbird@yahoo.com.)
哈哈大笑声中,贴昭元前胸后背的两只手都收了回去,但一左一右架住的那两只手,却依然还是丝毫不松。只听孔雀明王笑道:“大梵天果然料敌机先,佩服,佩服。”大梵天亦自笑道:“明王亲订此计,硬是将这个滑溜之极的小子擒得出奇轻松,也是一般地令人佩服。这意外的收获,实是你一半,我一半。”二人同时哈哈大笑。那一左一右抓住昭元双臂的拉玛和哈奴曼,也在哈哈大笑中松了手。
昭元心头悔极,恨极了自己那个自以为是的办法。但现在既已无可挽回,他也只能昂然而立,怒视着他们。大梵天阴恻恻地道:“小子,武功不错啊,竟然会解我的禁制?”孔雀明王嘿嘿笑道:“这个小子总是出人意料,不过那些都不过是小聪明。这一真正的大事,却终于还是没有出人意料。”说着忽然一伸指,拂开了一下昭元的哑穴。
昭元冷冷道:“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无需多言。”拉玛笑道:“怎么你不再象上次那样满口狡辩了?”昭元哼了一声,并不理他。大梵天笑道:“你倒也不太笨哪。这一次你既是再来,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你已经完全不一样,我们对待你的方式,自然也要完全不一样。你说,是谁帮你解的禁制?”
昭元完全就象是没听见一样。大梵天冷冷道:“你以为,我们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人所做的事,我们都已心里有数。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虽多少年来深藏不露,但瞒得过一时,又哪里瞒得过一世?你以为我们都是白痴,半点没有准备么?”
昭元一听“深藏不露”四个字,忽然脑中灵光狂闪,一句“那长老是燃灯?”几乎脱口而出。但幸亏他立刻醒悟过来,知道大梵天可能是在诈自己,急忙抑制住表情,厉声道:“就你那点本事,谁人不能解?你要不要再来一次,让我当面解给你看?”
大梵天面色一变,正要说话,孔雀明王已自冷笑道:“这小子小奸巨滑,不用非常手段,那是想也不用想的。我看还是等上几天,召拘魂使者们来,摆炼魔大阵。”
大梵天面色如水,终于点了点头,慢慢道:“小子,我已封了你穴道,你便想自杀也是没有可能的。你听着,再厉害的鹰也会被熬服。等拘魂使者来,你的机会可就不大了。我劝你还是识相些,早点说出来,说不定还有转机。”昭元完全不理他。
哈奴曼道:“大梵天尊,此人顽固愚蠢,我看是用不着跟他费口舌了。”孔雀明王也道:“我看也是。不如大梵天就再施展一下须弥禁制……”大梵天面无表情,道:“这小子对我的须弥禁制似有特殊抗力,说不定还是明王的伽蓝圣手更克他一些。”
孔雀明王和大梵天互望一眼,忽然间都是哈哈大笑。拉玛道:“不如还是多用几重锁链,锁住他罢。”孔雀明王冷冷道:“我们四人抓住的人,关在我们身边,居然还要用锁链来锁?传了出去,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拉玛面色微变,似有不愤之色,但看了看大梵天的脸色,终于还是没有发作。
大梵天忽然探了探昭元脉息,慢慢道:“还是点他穴道吧。不过他内息似是有异,自行冲穴能力可能会强不少,可要小心在意。你们不如就辛苦几天,轮流守夜,每两个时辰换着点他穴道。白天我和孔雀明王亲自来。”这等熬夜之事已颇类似仆役,拉玛和哈奴曼自然心头不愿。但现在情形已然至此,他们也就只好勉强答应。
昭元见大梵天连这个都也已料着,心下更是绝望,直恨不得干脆早死。那些拘魂使者既然号称“拘魂”,可以想见他们折磨人心志的办法是多么的酷烈。自己虽然有特别的心志,但究竟能不能挺得住、能挺多久,却毕竟还是没有谱。他现在唯一所盼的,就是自己能够多坚持几天,让宝相夫人等知道自己已经出了事,早早搬迁。
这些事既已定下,昭元便被拉到一个正中间的小帐篷里被看守起来。前半夜是拉玛守夜。到了后半夜,昭元穴道还没冲开一半,哈奴曼便来接班。其重新再点之下,立刻令昭元前功尽弃。昭元见他们防范甚严,叹了口气,也就干脆不做指望,索性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昭元正自恍惚,忽听旁边一人大打哈欠。他睁眼一看,却见哈奴曼正边揉眼睛边对旁边的人怒骂:“怎么还没叫来?”那下人垂头道:“马上,马上,拉玛大人马上就来了。”昭元正自心头一怔,忽然眼前又是身影一闪,自己更加不能动弹。原来哈奴曼已等不及,先自又点了一遍。昭元心下恨极:“真是岂有此理!”
又过了好一会,才听外面一人进来道:“拉玛大人来了。”哈奴曼一听,顿时喜出望外,一步便冲将出去,骂道:“他娘的,你这混蛋不够义气……”忽然声音一停,就如被突然被人掐断了一般。昭元正自惊异,一个全身皆黑的人突然间冲了进来,鼻部竟然也是戴着一个类似昭元所曾用的铜器,眨眼间便已制住了帐内所有的人。
昭元心头狂喜,几乎都要叫出声来。那人一把点开他穴道,挥手示意,二人立刻便朝帐外窜去。但才窜出十几丈,便听大梵天的声音在后怒道:“何方朋友又来拜访?”其声震天,显是这一次颇为出奇不意,极为引他愤怒。
二人全不理会,拼命前奔,已是跃上了那黑衣人备好的两匹马。孔雀明王之帐离此稍远,但也迅速觉察出有异,立刻便是跃身而出。
昭元和那人都是完全头也不回地拼命而驰。后面几十上百匹马已飞速追了上来,还有人远远放箭。虽然这时距离尚远,箭到身边时其势已衰,但毕竟还是要时时回手硬接,以免马儿受伤。昭元心头微急:“难道又要跟上次被胭脂公主抓住一个样?”他心下越来越急,忽然心头一动,用尽全身力气忽哨连声,和后面大梵天以及孔雀明王的声音混杂一片。
果然,不出一会,前面已是出现了好几匹朝这边奔过来的马,上面还绑着几个皮人,正是昭元带来的马匹。正在这时,二人之马突然马失前蹄,竟然踩上了流沙。昭元大急,急忙一踩那马之背,腾身跃过。那黑衣人也想如此,但由于他的马陷入更深,这一下竟然没能跃将起来。那黑衣人当机立断,立刻顺势钻入了沙下。
昭元见那黑衣人乃是主动钻沙,并非陷入其中,这才微微放心。他腾身纵上自己的那匹汗血宝马月亮,挥掌发去,将旁边几匹马的尾巴和背上皮人全都燃着。那几匹马吃痛,立刻疯狂乱冲,黑暗中火星直舞,顿时又有几匹陷入了流沙之中。后面追兵之马见前面又有火马又有流沙,好几匹都人立起来,不肯前追,顿时引起怒骂一片。
昭元扭头回望,却见离大梵天和孔雀明王最远的一匹马旁之沙中,忽然窜起了那名黑衣人的身影。那黑衣人身手极为矫捷,一脚将那原来乘主蹬下,立刻骑上其马,朝反方向飞奔。其身后旁边的好几匹马纷纷倒地滚爬悲鸣,显然中了那人暗算,那边顿时大乱。
大梵天怒道:“不用管那人!去追那小子!去追那小子!”不料孔雀明王却厉声吼道:“我部来追这黑衣人!这黑衣人的身份比那小子要重要百倍!”追兵中立刻轰然数声,队伍立刻分成了两拨。
大梵天忽然又厉声喝道:“去追那黑衣人!一起去追那黑衣人!”两股人马立刻又一前一后,都去追那黑衣人去了。但一来措手不及,二来那人击倒的马匹抽搐阻挡,那人已是跑开了相当远的地方。昭元一面飞奔,一面时而扭头观望那黑衣人的情形。他知自己根本帮不上忙,只能赶快回去报信,至于那人是不是能活下来,已是只能暗暗希望了。
他跑出老远老远,见那黑衣人竟已反向冲过了梵天大营,而且其冲过之后,那大营立刻着起火来,浓烟滚滚。昭元心头一宽:“他只要有机会冲进镇里,以他的本事,就一定能藏将起来。而且大梵天似乎还有心虚,怕某种结果被昭示在众人面前,说不定还会阻挠一下。”
这时,昭元心头已越来越疑,这黑衣人就是宝相夫人之师,可能同时还是那雾中相救之人,只不过当时武功还有隐藏。这黑衣人虽然不一定是陀宝利人,但肯定是婆罗门中极贵之人,说不定就是死去的湿婆,或是摩揭陀国的梵天。若是他被当众揭穿面目,而又真的是其中一者的话,整个天竺婆罗门的颜面都会大损。
昭元想到这里,勉强放下心来,更加加力狂奔。月亮乃是骑惯了的千里良驹,自然比大梵天他们仓促间跨上的马要快,更别说他们还背道而驰了一段时间。但昭元依然不敢大意,先是故意朝与圣城偏差极大的方向跑了百把里,这才找到地形上最容易束拢风势,最容易加强自然风力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转换方向。这是长久以来的规范,即游骑不管是否被发现,都绝不能一开始就朝圣城方跑。即使是放信鸽,也要先放往别的方向,然后再接力传送。
这一路上只有一马,那自是再心急也得休息。但月亮实在是万里挑一的宝马,是以只比去时多费了半天,就回到了河边盆地的那座小城。算起来回城之日,离年祭还有四天时间。
众人经过考虑之后,都觉大梵天等未必真已发现了圣城方位。以他们所带的人马、所选的时机、行动之进程来看,也不象是要大规模进袭的样子。当然,一切都还是得小心。宝相夫人加倍派了巡沙游骑,昼夜巡逻,一经发现,立刻报告。昭元知宝相夫人很可能也确实不知道她师父的真实身份,而且即使知道,也绝对不会对自己说,是以也就不问。
众人这几天中,虽然都是嘴上不说,以免引起年祭之前不必要的恐慌,但心头都甚是戒备,也暗暗做了一些准备。然而才过了一天,以前先派出的沙漠游骑便飞鸽来信,说是那沙漠小镇里正大肆搜捕什么人,而且还要通辑列国。接下来几天,又有讯息前来,说是该镇已四面被围,所有的人都必须到梵天三尊面前听他们讲道。同时,大梵天和孔雀明王的法驾,也并没有起拔的迹象。宝相夫人这才放心了些,决定不取消这一次的年祭。
自从圣城被屠之后,达罗比荼人祭祖总在晚间,一来是掩人耳目,二来也是为了提醒族人当今世界之黑暗。到得年祭日晚上,昭元又摆出主祭之架势,身登圣城中心,驱魔念咒,挥洒神器。周围都是部中的好汉,但凡有资格知道圣城者几乎都来了,周围黑压压的一大片。
昭元斜眼一望,见先前阻拦自己登上圣城的那两名长老也在其中,而且还离自己甚近,不免多看了两眼。只见他们望向自己的目光都甚是奇异,既非开始时的鄙夷,又非敬佩,反而似乎是一片深思中,夹杂着忧愁乃至怀疑。昭元心中一动,疑他们可能已看过宝相夫人之抄本,正在潜心修炼中碰到了疑义和问题,当下也不以为意。
祭至中间,昭元代天受祭。宝相夫人向他行叩拜大礼,他也坦然而受。但宝相夫人却不让冰灵顺位来行大礼,冰灵、昭元心中也不愿。因此,虽然好几次都有人提醒,说是夫人血脉乃未来之主,不可不昭祭先人之类的话,都被昭元以冰灵尚未成年为由给推了开去,只给冰灵摩顶赐福。他既是大祭,又如此亲自坚持,旁人自然也不敢有异议。这一祭直至深夜,众人才能回散休息。但昭元、宝相夫人和冰灵三人,却还要在密室中守夜一宿。
三人到了密室,又是一番顶礼香烛。昭元在前摇着引魂铃为前导,绕棺而行。宝相夫人则取出一本绢书,正是昭元所录之第一副本,置于香炉中焚烧。等其一页页都烧化了,便将香灰撒在各个石棺之上。冰灵虽然极困,但知现在乃是极庄严之事,不敢撒娇,只好呆呆地盼二人早些结束。
二人撒了五十余具石棺,忽然啪地数声大响,前后左右八口石棺都棺盖突然掀起,八条黑影同时向二人扑了过来。昭元大惊,不假思索地出手相拒,啪地一响,前面两人手中黑物已被他击飞。但那二人身形竟直接在空中转身回扑,那两团被击飞的黑影,也立刻便又被他们握于手中。晃眼间,昭元已知他们并非什么鬼魅僵尸,而是八位拘魂使者打扮的人。
冰灵尖叫一声,直朝昭元跑了过来,但却被一阵劲风拂倒。她生性柔弱,一遇危险便即想到昭元身边,全然不管现在反而是昭元身边最为危险。但幸好那八位黑衣人知她根本不会跑,只分出两个去围宝相夫人,余下六位都在围攻昭元,一时间无人理她。
昭元身上的宽袍大袖十分累赘,自己又不会铁袖神功,不好用其伤敌,出招便甚不灵活。更何况拘魂使者本来便以轻功见长,自己每次掌未及他们,便已被他们躲开,反而身上吃了好几计铁牌。昭元功力充盈,所中也非要害部位,自然未受真正内伤,但宝相夫人却已越来越不能支持。
昭元心头一急,便要甩下这身衣服,好无阻碍。但那拘魂使者的拘魂铁牌被他第一下就击得脱手,都知他武功已然大进,六人围攻得极紧极密,根本不让他有机会甩下这身袍服。六人虽然都闷声不响,但进退飘忽,互相配合,都是宛如一人天生生就的一般。转眼间已过十余招,竟然没有再让昭元之指掌碰着半分。
万王之王 第三十六回 劫火突降骷髅城(二)
昭元心中焦躁,忽然眼见冰灵正焦急地望着自己这战团,似乎随时都会不顾一切地扑过来。而冰灵若万一真扑了过来,只要随便被波及一招,那便是不死也伤之局。昭元大急之下,把心一横,不再顾忌这祭袍是她族中世代宝物。他暗运内力之下,忽然波的一声,全身外袍已是片片而碎,而且都朝那围攻六人飞去,但内衫却依然完好无损。
那些拘魂使者都各各大惊。此袍虽乃布片,但碎片飞来之时都是不弱弓失,逼地他们都齐齐后退,各以二铁牌护眼,挡下碎片回身又战。昭元再无束缚,又见宝相夫人形势危急,冰灵早已是弦然欲泣,知今日若不下重手尽快制服他们,后果绝然不堪设想。他计念已定,加之又已熟悉了他们之身法,当下气涌全身,忽然手臂暴长,已刷地拿住了前面一人的手腕。那人腕骨立刻折断,经脉也被热力侵制,身体一个踉跄,磕然欲倒。
这自是昭元这些时日中兼修的外瑜珈通臂功。他虽然对此还不甚熟,但功力既深,探手之际已是可陡然长上半尺。那人本来以为他是要硬夺自己左手铁牌,知他功力通神,那手便先有放脱之意,只是右手要横砸过来,准备在昭元拿自己铁牌之时砸他手上腕脉。这本是极妙招数,但却没料到昭元忽然能伸长这么多,抢先抓到他左手手腕。这一下极是出奇不意,等醒悟过来时,已是劲力全失,右手铁牌也没了劲力。
但他六人配合极契,一人受制,其五人立刻来救。昭元一把夺过那人双手铁牌,放脱了他腕,回牌硬接。那五人都是救人心切,出招已老,这一下回避不及,索性五人齐上运功,要合五人之力与他对拼。昭元嘿嘿一笑,两道铁牌忽然激射而出,直冲前面二人之中腹。
那二人应变不及,被铁牌打中了肋骨,身体立刻便如筛糠一般颤抖不停,显是肋骨都被击断了好几根。昭元伸手凌空乱抓,已将六道铁牌尽数夺了下来,回手一撒。那剩下三人却还算有前车之鉴,眼见躲闪不及,都是挥手硬挡。但昭元已料到他们如此,这一下挥撒看似普通,其实却是灌注了全身功力。这三人自是经受不起,啪啪数声轻响中,几人臂骨都受重创。其中有一人更还被砸伤了下行之脉,立刻也是手如羊癫疯般剧颤。
昭元不待他们喘息,纵身抢跃,双手一抄,又将尚在空中乱弹飞舞着的六道铁牌接在手中,刷地一下又朝他们飞去。那三人大惊,虽然明知他劲力奇大,也只能再运臂而堵。不料昭元这一下却是虚招,铁牌未到,双手指风连连,趁他们情急格档、不成招式之际,已然蜻蜓点水般拂向了他们臂上十数处穴道。
这却是受了那陀宝利孔雀明王之启发,下手虽轻,封脉不深,但却能以轻换快。只要能让敌人身手滞缓,自己便易取胜。那三人无可抵挡,立刻便是几声闷哼,都被拂中。昭元抢上前去,正要点他们大穴,却觉身侧两道劲风袭来。原来那围攻宝相夫人的二人见情势突然大异,舍了宝相夫人来救同伴。
昭元要的正是这个结果,当下并不回手,腿却忽然朝前一勾一带,身体已飞速侧开。那受制三人站立不住,立刻都顺势倒了过来。攻过来的二人见铁牌便要伤及自己之人,连忙撤牌,但身体却收势不住。只听咚的一声,五人已是撞作一团。昭元双手连动,一瞬间将五人穴道尽数全点了。再回头看那三人,要么是手托一臂,要么是抚腹,欲逃不肯,欲攻不敢。昭元微微一笑,几缕轻微指风过去,三人便再也支持不住,全都软倒在地。
冰灵一下扑在昭元怀里哭道:“哥哥,我刚才好怕……”昭元轻轻抚她头顶,道:“没事,没事。倒让小妹受惊了。”再看宝相夫人,却还好并未受伤。昭元看了看这八个曾经迫得自己死去活来的敌人,想起今天自己竟然能在不到十招之内尽数擒拿,心下狂喜。先前自己还曾觉得功力进境不如以前快捷,哪知现在随手一试,竟然威力已是奇大。伤敌之际,自己已完全是举重若轻,毫不费力,实已如脱胎换骨一般。
宝相夫人不及审问敌人,便望着昭元道:“这……便是那秘本上的武功?”言语中惊喜莫名。昭元道:“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这本是我原来便有的一门奇功,但得你族中秘法相助,功力大有增进。”宝相夫人双手合十,向那些石棺顶礼,道:“各位祖先,这套武功有如此威力,当可保我族人延续。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心了。”说完忽然转过头来对其中一人喝道:“你们究竟是谁?何人派来?”那人冷笑一声,转过头去,意甚轻蔑。
昭元冷冷道:“你与我交过手,当知我伤你们时尚未用全力。否则的话,你们现在纵然还没成八具尸体,也早已经脉受损,终生残废了。我饶了你们性命,你们还不老老实实回答问话?”那其中一人忽然冷笑道:“刹帝利勇士,领婆罗门天卫,乃是天然尊贵,岂能被你们这些杂种贱民问话?”昭元笑道:“你天然尊贵,又是勇士,却为何又会被我们所擒?莫非是我们以众凌寡?”那人昂然道:“当今天下大势,道消魔长。你们为魔,自然猖狂。”
宝相夫人忽然一把扯开那人蒙面之巾,只见那人脸色苍白中透着些许绿意,脸色跟眼神都是如鬼魅般阴冷,说不出的可怕。冰灵才看了一眼,就吓得连忙将头埋入昭元怀里。那人冷笑道:“果然是杂种贱民,全无礼防。便是亲生兄妹,却也不当如此。不过你们既然是贱民,本来就全无羞耻,那便也不用深责了。哈哈,哈哈!”他说话时虽然最后笑了数声,但脸上肌肉却是连皱也不皱,便如声音是直接发出的一般。
昭元并不生气,忽然厉声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那人闭目缓缓道:“拘魂使者追踪之术天下无双。你若是想学,何不拜个十年八年的师?只是你们都是贱民,只怕即使有心拜师,却也没人肯收你们。”说着不住冷笑。其余之人也都是一般。
昭元冷冷望着他们,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是我把你们引来的?”一名拘魂使者哈哈笑道:“你现在才知道么?”昭元心头剧震,悔恨无及:“我还以为是我自己有办法能逃得出来,原来根本就是大梵天和孔雀明王他们设下的计策,故意放我走的。这些拘魂使者如附骨之蛆一样,肯定是趁我模糊睡着时,在我身上留下了什么便于追踪之物。那黑衣人根本便不是宝相夫人之师,只怕就是先换班走了的拉玛,或是其他高手。”
宝相夫人见昭元面色越来越是苍白,全身都渐渐开始颤抖起来,忙道:“孩子,不要瞎想!现在事已至此,只想未来,不想过去!”昭元全身一震,立刻醒悟过来,道:“是。”脑中已是万念齐转,忽然大声问道:“你们为什么来了这么久,也还没等到他们?”
那拘魂使者只嘿嘿冷笑,却并不答话。昭元望着他们的神色,忽然以极快极低的语声道:“莫非你们和他们二方也都是貌合神离?”众拘魂使者全没料到,昭元前后语意竟然差别这么大,顿时目光乱闪。虽然他们立刻都醒悟了过来,但昭元已将他们的眼神看在了眼中,顿时疑惑万分,沉思不语。一名拘魂使者忽然哈哈大笑道:“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拜师?”
他这一声甚是突兀,但其他拘魂使者们却都立刻明白过来,知他是要打乱昭元的第一推断,于是也都同声全力大笑起来。昭元面色一变,似是自言自语道:“拜师?……拜师?”
这时宝相夫人已将那其他几人的面巾尽数拉下,只见他们虽然形貌大异,但脸上的苍白可怕却都是一模一样,便如一个坟墓中养出来的八个活僵尸。宝相夫人冷笑这对那第一个大笑的拘魂使者道:“当真是满瓢不荡半瓢荡。你眼前这人,可是大梵天亲自想要收徒都没收成的。就你这点本事,又岂能配得上他?看来这世界上,还果真是地位越高的越不甚张扬,真正张扬的厉害的,都是些半高不高之人。”
那人脸上肌肉忽动,眼神中大是恼羞成怒,忽然吼道:“那是这小子目光短浅,没那个福气!再说大梵天武功虽高,但身兼护教之责,却还不及孔雀明王对神殷勤。其对神务政务的优柔寡断,早已天下知闻,又有什么可值得羡慕的?你这贱人和那前国王生出了一个杂种,有什么资格……”忽听啪的一声大响,宝相夫人已一掌打脱了他三枚牙齿。但他却丝毫不肯示弱,仍然怒目而视。
昭元阻住宝相夫人,道:“此人心志凶顽死硬,夫人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倒是他是怎么知道此事的,以及现在情形如何,却是大事。”宝相夫人怒视那拘魂使者,全身都在阵阵颤抖,但那又扬起的手终于还是渐渐沉了下去。昭元慢慢道:“你们怎么知道夫人便是那位王后的?”那人牙掉了几颗,口齿漏风,但却依然不住冷笑道:“你在说什么?是想拜师么?”
宝相夫人气极,怒喝道:“大胆奴才!”便又要朝他搧来。昭元止住她势,低声道:“看来情形只怕不大妙。尊夫可能已被他们擒到。”宝相夫人泪光盈然,忽然以手掩面,悲声道:“是我害了地藏,是我害了他……”
那人哈哈笑道:“你们既然知道地藏终于落在了我们手中,还不识相些,快些放我们回去?”昭元笑道:“只怕这话当由我们来问你才对。我们既然知道地藏在你们手中,却又怎么肯放你们回去?”那人本也知讹诈无效,冷冷道:“你们胆子倒是不小,可惜若是不放我等回去,日后大军来袭,你们再大的胆子也是没用。那个时候,你们可不要后悔。”
昭元笑道:“那可未必。就算要后悔,先后悔的也一定是你们。”旁边一名拘魂使者忽然学着他的语气冷笑道:“那可未必。你们这里不过是芝麻小城,大梵天和孔雀明王却暗地里准备了数万之众,各处都有。你们到时候若要后悔,只怕还来不及……”
昭元忽然手指连动,在八个人身上各自点了几点,又飞快地从每人身上摸出几颗粉红色的丹丸,笑道:“不错。不过却不是不放你们便会后悔,而是若不给你们常常补掌,再小心翼翼搜出这些烟雾药丸,那可就要真正后悔了。”
那人见所谋终被识破,怒吼一声,一口唾沫朝昭元吐了过来。昭元闪身躲过,笑道:“看来你们身上的奇特之处真是越来越多,也是越来越奇妙。你们被我封了穴道,居然能在如此快的时间里便解得差不多,还有逃命的宝贝,当真是比鬼魅还要怪。我还真的越来越想跟你们学点艺了。”那几名拘魂者都是朝他怒目而视。
昭元说完,忽然脸色一沉,道:“按照你们的尊卑说法,既然你们的命价值钱得多,我们为何要放你们?”那人怒道:“以下犯上,天人共愤。你们若是敢动我们一跟毫毛,日后你们在天竺定然无可立足。”昭元道:“那地藏本是一国之主,尊崇非凡,现在却被你们所囚,还不是一样的以下犯上?”
那人冷笑道:“他以前是国王,但却与贱民私通,实是千古未闻的人伦大乱,自然从此便为贱民。你且问问天竺众生,谁不是恨他恨得咬牙切齿?现在还有谁把他当国王?这个家伙先前还不是跟你们一样强横?可现在还不是被我们十兄弟擒下,象条狗一样没日没夜地被我们折磨?嘿嘿,沙漠中故作神秘,镇上打铁装神弄鬼,这等伎俩,居然也敢在我们拘魂十使面前使出来?!简直就是侮辱我们!这次大梵天和孔雀明王亲自前来,你们若是敢不放我们,以后……”
昭元心念电转:原来那在沙漠大雾中突然救自己之人,果然就是那打铁之人,而且更是冰灵的父亲。怪不得他一听冰灵的声音,就忽然问自己和冰灵是不是亲兄妹,后来又留书示警,指点路径,更还在沙漠中救护。其始终一言不发,显然也是这个原因。看来度母她们去看的时候,只怕是被他愚弄了一番。但他既然能一下便识出冰灵的声音,那么便说明他纵然从未与冰灵直接见面,但却肯定暗中偷头去看过她无数次,不然绝不可能一下便听出其音。如此说来,冰灵怪他从来不记得自己这个女儿,却也有些错怪了他。
昭元想到这里,不免又看了看冰灵。冰灵眼中含泪,见昭元在看她,顿时眼泪抑制不住,扑过来轻轻道:“哥哥,我……”昭元轻轻拍她身体,柔声道:“小妹,看来你怪你爸爸从来不理你,只怕还是有些错怪他了。他还是很爱很爱你的。他明知拘魂使者如附骨之蛆,一惹之下便无可摆脱,却还是不顾一切要来救你。”冰灵哭个不住,宝相夫人也暗暗垂泪。昭元叹道:“现在他失手被囚,哥哥一定想办法去救他,你们也莫要太担心。”
那拘魂使者忽道:“你们不放我等,难道还想能救他么?”宝相夫人冷冷道:“就是要用你等之命,来让他们有所顾忌。”那人冷笑道:“你以为这样便可保他狗命么?孔雀明王足智多谋,定然能救出我等性命。那时他便更是哭天不应,叫地不灵了。”昭元道:“只怕孔雀明王足智多谋,却谋在了你们身上。你们以为孔雀明王会将他放回来换你们之命么?”
那人冷笑道:“我等本非他国中之人,受他之邀而来相助,乃是客卿身份,可比不得他的奴才。”昭元哈哈笑道:“枉你一世为人,却还在这上面犯糊涂。孔雀明王若是并不足智多谋、心狠手辣,或许还会讲些义气,可惜的是他偏偏就是心狠手辣。客卿并非他能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才,以他这等嗜权之人,又岂能长期容忍?那自然是先行致用,用完便杀。如此之事,前面已有天龙八部之鉴。天龙八部诸族与你之国相去不远,你怎会不知?”
那人眼中光芒一闪,喝道:“天龙八部是因为无理顶撞孔雀明王,罪有应得。”昭元一笑,道:“是不是无理顶撞,你自己心中有数,我却也不来驳你。你们被我擒下之前,地藏便已被擒了。他是现在孔雀明王的心头大患,一日不死,孔雀明王的王位便一日不得安。现在他已落入了他手中,又并无别人监督以致不好下手,却又何以至今不杀?莫非是他当时便预料到了你们将要为我所擒,所以预先便擒下了他,好交换你等性命?”
那人一时语塞,但却仍似是毫不相信。昭元冷笑道:“你不要装傻。且不说别的,便你若是孔雀明王,遇到这等情形,自然也要囚地藏,用来逼宝相夫人等就范。就算此计不成,也可使她们行动大有顾忌,自己便好行事得多。你们既不能换回,正好借我们之手将你们除去。这样一来,你们那两兄弟乃至天下人便都会怪罪于我们,而不是他。如此一石二鸟之计,他却为何不用?”
昭元说到这里,心头忽然一动:“孔雀明王未必知道我有神功练成,但纵然知道,以他功力,也未必便输于我。他带同大队人马前来,那是摧枯拉朽之势,却怎么又要用这等方法先来偷袭?莫非孔雀明王他们,真的还不知道这些拘魂使者的具体行动?”
那人怒道:“胡扯!胡扯!放屁!放屁!”昭元笑道:“你们不信,那便待日后自行分晓。那时可莫怪我没先说清了。”说罢点了他们昏穴,对宝相夫人道:“我们且先将他们拉出,再召集属下将他们带回城去。”
宝相夫人点了点头,一边帮忙移,一边叹息:“我先前还以为,我们这城极是秘密,除了我们自己之外,无人能够知晓。不料这世上知道的人,却从来都是奇多无比。光是知道了好多年的,便至少有我师父和地藏两人。现在这里又被他们探知,只怕不多时便会人人都知道了。唉,一场大劫眼看便至,我等究竟能不能安然度过?”
万王之王 第三十六回 劫火突降骷髅城(三)
昭元安慰她道:“此事真要来的话,那是谁也拦不住。想来你们千年来受苦如此之多,上天慈悲,当不致再体惨烈。”宝相夫人幽幽道:“上天慈悲,可是却为什么数千年都加苦于我部?难道现在就忽然又发了善心?你也曾说,我部前些年挑拨各部争斗,实为造孽。那么焉知这不是上天的惩罚?”
昭元见她愁眉深锁,心下也是伤感无限。他转头之际,却见冰灵忽然依偎到宝相夫人面前,还轻轻安慰道:“妈妈,不会有事的,上天不会罚我们的。哥哥就是上天,他肯原谅我们,那么上天就不会再来伤害我们的。就算上天想伤害我们,也有哥哥保护。”
宝相夫人见她满脸稚气,说话间却甚是坚决,真的是想来劝自己不要担心,不由得更是心头难受。昭元也看了看她,二人都是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宝相夫人忽然颤声道:“要是……要是有非常之况,还请公子照顾灵儿。”昭元点了点头,黯然道:“那是自然。我便拼得自己性命不要,也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于她。但现在却莫要想这么多,事情也未必便坏到那个地步。”说到这里,忽然一个念头浮起,脱口道:“不好!这次听他们口气,似乎十殿拘魂使者都来了。可是这里却为什么只见他们八个?”
宝相夫人倒吸一口凉气,道:“沙漠城中?”昭元点了点头。二人都是面色连变,连忙招呼人来将他们慢慢运走,自己则顾不得押送,只急急赶上小船便要回去。二人心中都是一个念头:“今天大祭,城中高手不多,而且大喜之下又都松了警惕,若是被人偷袭,后果不堪设想。”
三人渡河之际,虽然看不见那小城,却幸好还没发现那城被焚烧的烟尘之象,这才稍微放下了点心。等到得城外,却见门里门外人马都是惶惶奔走,原来却是藏书楼失窃。再一问明,原来是昭元所著的《易筋经》的一套完整副本,已全无踪影。
这套武功本来是宝相夫人要用来保卫自己之部的,乃是灌注了极大的期望。虽然她也不甚瞒手下近臣,但到底滋事体大,知道的也就不过百人。便是今天参加大祭之人,也是大半只知有大欢喜之事,却不知到底是什么事。可是如今这秘本居然被人窃去,这却如何是好?
宝相夫人心中痛极,甩手一个巴掌,已将那侍卫打翻在地,喝道:“何人泄密?”昭元连忙拦住她道:“未必便是有人泄密或是有内奸。此事若是由拘魂使者所为,那便也怪不得他们。拘魂使者追踪之术无双,无论来去还是潜伏都是毫无踪影,完全做得此事。况且便算是真有内奸,现在人心惶惶,局势混乱,也不是追究的时候。”
宝相夫人不过一时心急,一经提醒,立刻醒悟,便扶起那卫士,好言安慰了几句。等三人急忙驰回宫中,果见那藏书楼里被翻得四处都是。别的东西似乎都在,只昭元所录的副本已无踪迹,而且连同先前的原文也一并失却。昭元见宝相夫人触景伤情,忙道:“我心中还记得清楚,失去几本其实无妨。况且此功若非先天奇遇,不可能于短时间内练成,我们尽可慢慢查访。”宝相夫人叹道:“你也明白,我不是怕我们再无此功,而是怕别人也有此功,传抄出去。若是那样的话,日后我部要多些安全,便又是一场镜花水月了。”
昭元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叹息道:“其实这也是难免的事。世上武功流传,本来便是难以禁绝。这套武功传出,天下人受益,自然也便会记贵部先人之功,也算是有失有得。不过此功法与常理大异,若不得我指点,未必便能很快真能贯通。其短期内,效果只怕反而比不上许多普通武功。我看其未必能流传很开。”
宝相夫人虽知昭元也只是宽心之语,但无奈之下,却也只好权作安心。她想到既是拘魂使者所为,那么现在定然已是无可追上,当务之急便是要确保那八名使者不被劫走。二人急忙回去审视,且好八人都还在,当下便将他们运入沙漠城中收押起来,严加守卫。同时,又谕示全城内外个个小心准备,既要防备偷袭,也要准备随时弃城离开。
过不多时,度母回报,神色极为慌张。原来外面的游骑,竟然十骑中有九骑被人突然杀死,这才导致敌人突然来袭,己方还全然不知。度母跪地自请严责。但宝相夫人知拘魂使者的暗袭极是难防,那些游骑身手实在不足防拘魂使者,当下也不甚责怪。
众人眼见天色很快就要拂晓,若然来人到了很近之处,又带有大队人马的话,立刻便会有一场浩劫。宝相夫人身心皆颤,一面命人加强防守和探查,一面命人准备舟楫等物,注意探看水上有无埋伏。
过不一会,处处火光回报,说是水上尚属安全,陆路吸引注意力的撤退之路也还正常。宝相夫人这才略略放心。可是待要让昭元带冰灵从水上先走,二人却都是不愿意,一定要跟她一起走。当下三人也只好极力收齐物品,准备一旦城破,便能以最快速度安全撤走。至于有些老弱病残行动迟缓些的,自然立刻便被安排先走了。
三人在内室中如坐针毡,都是苦思如何对付。本来这圣城乃是一个很好的避难之所。但既然已被拘魂使者探知,那么就未必安全了。为了避免后来之人另行搜查,宝相夫人终于决定一旦抵挡不住,便立刻大半浮水而走,少部分冲出吸引注意力,不避于圣城之内。度母等忙内忙外,不时进来汇报,却都是因为舟船不够,正在指挥人众临时编排木筏。但情势已急之下,只怕到头来依然还是不够。昭元和宝相夫人听了,更是头疼不已。
又过了一气,却也依然除了自己等先行苦撑、多耗费些时间之外,别无它法。但对手若是真的今日便大举来袭,那么自己等能不能捱够时间?二人苦苦思索,都是忧心入焚,只盼敌人能够晚来一些,甚至都开始无奈地幻想起敌人根本不来了。
过了一气,宝相夫人忽然低声道:“有人来了!”昭元大惊,手一扬便扑灭了灯火,一手拉住冰灵,一手蓄势戒备。但宝相夫人虽是蓄势而备,但却又有些心神不定。那屋中果然似乎隐隐多了一条黑影,一股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你难道连为师也认不出来了么?”
宝相夫人惊喜交集,几乎都要掉下泪来:“果然是师尊。”昭元眼前一亮,却是宝相夫人又点燃了灯火。只见一个黑衣人矗立三人面前,泰立如山,不言不动。宝相夫人拜道:“师尊忽然前来,可是通知徒儿有人将袭之事么?”
那人却不言语,只忽然道:“你有了防备,很好。但只怕仍难万全。”说话声音跟先前一样怪异,几乎都不象是人能发出的一样,显然是某种变音。宝相夫人垂泪道:“现在我部实是生死一线,还望师尊救命。”那黑衣人叹了口气,摇头道:“此番大梵天与孔雀明王各率本姓精英前来,我自然也不好出手。他们虽然人马未必很多,但却都是精兵强将。你们这点人马,根本无法抵挡。”
宝相夫人道:“还望师尊看在家母的份上,大发慈悲,指点迷津。”那黑衣人道:“人力有时而穷,这次之事,我已无能为力。当今之计,只有你等尽力支持,力竭便走。这里的基业,看来是完全不要指望保留什么了。你身有武功,虽然未能大成,自保当可无事。但灵儿却毫无武功,追杀之间,只怕难以活命。我既受了她一拜,那便不能不管。你将灵儿交由我带走,或者可以母女相全,避此大劫。”
宝相夫人听得此言,顿时心头一动。她知师尊功力通神,又老于世故,有他保护,冰灵活命之望自然大增。而且这样的话,自己也好免得分心去照顾于她,便于别的行动。她想到这里,便朝冰灵看了过来。
可冰灵却身体一缩,紧紧抱住昭元之腰,坚决地道:“我不离开哥哥,我不离开哥哥!我要哥哥保护就行了,哥哥一定会尽力保护我的!”又向昭元求道:“哥哥,你说过要保护我的,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扔下我,好不好?我求你了,好不好?”昭元见她满脸企求,心头一乱,道:“哥哥不会抛下你不管的,只是……只是……”
那黑衣人冷笑道:“他虽然有此心,只怕未必能有此能。方才我制服你们那些下人,近此房间,他竟然一无所知,还是你母亲先行知道。就这点本事,难道还能护持得住你?不过他本事虽不高,却居然还有那么高的心气,这倒还真算是难得。”
昭元满面羞惭,无言以对。宝相夫人道:“当时我等正在苦苦思索,未免心神分散,不足为证。此子得师尊先前赐散息神法,不但恢复了功力,而且尚有精进,或许也可为保护灵儿尽些心力。依徒儿来看,不如师尊和他一起……”
那黑衣人忽然截口道:“你见过为师跟人联手的吗?”宝相夫人听他语气不善,心头一惊,不敢再言。只听那黑衣人缓缓道:“你母于我虽有大恩,但本来也只是报你母一代便可。你母亲早逝多年,你们本来不在我护持之下的。今天为师来此,不过是道义之心,却不是非此不可。为师一向独来独往,绝不与人共事。听与不听,听你自择。”
宝相夫人心乱如麻,一时间无可回答。她知这位师尊虽然身份极秘,但武功极高,处事有道,既肯出手相助,实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可冰灵又极是依赖昭元,若是强行逼她,只怕她伤心吵闹起来,反而糟糕。宝相夫人想到这里,便朝昭元看了一眼。
昭元叹了口气,道:“老先生功力通神,阅历丰富,自然是最佳之人选。既然如此,我……”冰灵却忽然掩住他嘴巴,哭道:“不,不!我不要离开哥哥,我不要离开哥哥!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他多厉害,我只相信哥哥,只有哥哥才能真正保护我!”
昭元正要狠心推开她,心头忽然一动:“此人根本不以本来面目示人,谁知他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事?世上人心险恶,这却不可不防。”当下忽道:“尊驾到底是谁?可肯将真面目赐于我等一观?”那人怒道:“老夫连自己的徒儿都不给看,你说说怎么会给外人来看?”昭元道:“要将小公主交托于你,此事实在重大。若不采信,实难放心。”那人道:“难道你连她母亲的眼睛都信不过么?”
宝相夫人微一迟疑,望着昭元道:“孩子,你不能这样说话。师父虽然神秘,但待我们恩重如山。他如要害灵儿的话,早已不知害了多少遍了。”昭元听着宝相夫人的口气,心头一动:“难道宝相夫人也起了怀疑?”当下抗声道:“夫人,话不能这么说。很多人的目的并不在杀害灵儿,而在于利用她来谋取更大之利益。如此重大之事,当先小人后君子。若有不对,我日后向他陪罪便是。但现在我却还是实在不得不小心。”
宝相夫人叹了口气,却也并不再坚持,只是向那黑衣人陪罪道:“徒儿无法管教得他,还请师父不要跟他一般见识。”那黑衣人身体微微颤抖,显是心头极是气恼,但却不怒反笑,冷声道:“如今的小辈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且看我来亲自管教于他!”
他话未说完,身形已是巨鸟一般,直扑昭元。昭元连忙矮头缩身,从冰灵拉扯环抱中脱身,反腿便向他来势踢去。不料那黑衣人这一扑却本是半个虚招,扑至中途,下身忽停,上身却依然前倾,便如平平而折一般。紧接着他双手一抄,已将冰灵制住,笑道:“你能保护得了她么?”昭元心头一急,那一脚陡然伸长,竟然踢中了那人之腿。这是瑜珈中的通臂功,只是他情急之下化在了腿上。那黑衣人虽然身体下身陡然不进,却依然被踢了个正着。
那黑衣人轻敌之下,被昭元袭中,心头大怒。但既已被踢中,却也只好先运舒缓之术,将其劲力向两侧卸去。昭元这一脚奔袭过远,力道不大,不过是使其身形一歪,却无损伤。
那人放下冰灵,不顾宝相夫人和冰灵的呼喊,双掌一错,直取昭元双耳大穴。他这一袭掌风极是凌厉,显是用上了好几成的真力,已不似只是想让昭元知难而退。昭元不敢怠慢,急忙也是功行全身,咬牙挥掌硬迎过去。只听轰的一声大响,二人都是身形一震,各自退开,却立刻又是挥掌又上。二人拼了这一掌之后,都觉对方内功深厚,不敢再留真力,都不约而同地大起精神全力而搏。掌风呼呼逼人之下,斗室中的桌椅早被掀翻。宝相夫人和冰灵更被劲风逼到了角落之中,便连喊话都甚是困难,根本无从上前来解劝。
才过几招,昭元便觉压力渐增。他第一下对掌,便觉自己掌力似乎比对方稍逊,但当时还以为只是自己仓促迎敌之故。但随后每一次对掌,自己都是身体受到剧震,虽然真气终是未乱,但内息游走却已是渐渐吃力。那黑衣人满头满脸都被黑纱蒙住,根本看不请他表情,自是不知他确切感受。但他一掌掌既都毫不想避,都在力求与自己对掌,显然是他所受之震较自己为轻。
昭元心头暗自警惕,当下不再力求对掌,而是展动身形与他游斗,只在实在躲避不过的时候,再与他对拼内力。他自学外瑜珈功法以来,身法尤其灵动,虽然此人对于外瑜珈似远比自己更为纯熟,但毕竟也还没到完全不可比拟的地步。
果然,昭元一用出此策,立刻便觉自己气血翻涌之状轻了许多,时不时还能喘上半口气。二人都是超一流高手,这斗室虽然小,却也足够腾挪。那黑衣人看出昭元避战缠斗心意,每一下出掌都是掌势沉稳,但劲力却是将吐未吐,掌行之际不再忽忽带风。但虽是如此,其每一下招架,也依然能让昭元经脉大震。
昭元见他不再一味强发内力,身形越来越快,却始终要将自己朝一面而逼,顿觉有些不妙。若是被这黑衣人渐渐积累起招数优势,将自己逼向屋角,那时自己腾挪之地既小,便自然不得不跟他硬抗。而只要一硬抗,不论能撑多少招,最后肯定是有败无胜。
昭元心头越来越急,对方掌势也是一掌紧似一掌,而且其中并无虚招,都是朝向他不得不护之处。昭元虽然尽力闪避,却依然是十掌中只闪得七八掌,剩余二三掌还是不得不硬接。每接一掌,他经脉受震便是越明显,渐渐有难以支持之感。昭元心知若是再如此下去,只需再斗百余招,自己非受内伤不可,忽然喊道:“尊驾武功非凡,在下已……”
那黑衣人充耳不闻,嘿嘿冷笑声中,仍是一掌紧似一掌,昭元那个“输”字居然还说不出来。昭元心头一凛,疑念陡然大起:“此人难道真的心怀叵测,仅因一句话便将我置于死地?若真是如此,灵儿便万万不可交托于他。”此人若真是心黑手狠之辈,自己受制之后,宝相夫人必更无力阻止,冰灵岂非只能任其宰割?
万王之王 第三十六回 劫火突降骷髅城(四)
昭元一想到这里,心头顿时大急,便要张口呼喊,叫宝相夫人来相助。那黑衣人却似已然防到了这一招,一见他喉头欲动,立刻便是一记重掌击来。昭元不敢开口,以免真气受扰,只能挥掌硬接,但分神之下,情势反而比先前更是窘迫。
昭元试了几次,居然一次也喊不出口,心头越来越慌,掌法也渐渐散乱。忽然啪的一声,他一掌未能接住,已被那黑衣人一掌扫中了肩侧。这一记虽只是掌缘波及,却依然令他痛彻心肺。危急之下,昭元头脑却忽然清醒了些:“此人心计深沉,我分神想开口说话,却反而着了他道。况且他以宝相夫人师尊之名出现,先前又只说是为了教训一下自己,自己纵然叫了出来,宝相夫人也未必会上来帮助。当前之际,只有先行苦苦支持,耗他真力。这样的话,他若是真要将我打成重伤,他自己必然真力也将耗损殆尽。那时宝相夫人和冰灵定会疑他的真实目的,而他则不能再说服她们。那时他真力耗损过巨,宝相夫人当能有一拼。而若是他还想取信她们,那便决不可能将我打成重伤。”
想到这里,昭元立刻便冷静了下来,当下不再去想呼喊,只一心对敌。敌人招招扑来,他总是能避则避,不能避则对掌。同时,他也并不再惜留真力,每招都是尽出全身之力而接。数招下来,那黑衣人竟远没占到预想中的便宜。
那黑衣人见他忽然如此,微一沉吟,也猜到了大半,冷冷一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居然也还通了不少世道。嘿嘿,那大梵天还真没看错你。”昭元沉心静气,恍若不闻,只是静心接招。即使他见这黑衣人说话之际,出招略缓、掌力略轻,却也决不趁机偷袭,只是加意防守,身上则暗运功力调整内息。如此一来,百招已过,他虽然处于下风,却居然仍无明显败相。
那黑衣人见诱敌之计也依然不见效,忽然又加大掌力,每一招都是全力逼他对掌。昭元酣斗已久,体内内息奔行越来越速,于自己所著的易筋经中的许多原则也越来越有感触。渐渐地,他内息受震后的恢复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已能勉强跟上他被迫接掌之间隔的。因此,他虽然又感压力大增,但毕竟已经熟其门径,每接一掌,都是毫不惊慌。
再斗得数十招,昭元经脉中內息源源不断,而且被震散后的重聚也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平滑。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忖道:“这人每次重掌而来,都是盼能击散我内息。可是我既已从他那里学了散息集息之法,又融入了易筋经中,那便有百骸可以移经换脉,承受散乱内息通行。如此说来,我内力散聚肯定会远速于普通武人。既然如此,何不不再强行抗其被震散,改为其一来,我便散,其一去,我便集?这样既能少受剧震,又能让彼难以受力。若是久而久之,强力施为,只怕反而会对他有内伤。”
昭元想到这里,立刻便是亲身施为。但他才一试行,便觉此理实是说起容易做起来难。他先前练功时,主动聚散内息都是在静室之中,自己较好控制。而此人功力通神,每一下击来,自己若是全不抗震,内息一散之下便会不受控制,在经脉中乱冲乱突,许久都难停。
昭元只得收摄精神,再也不敢托大,先行尽力御敌。只有在其中或有一二掌较大间隙时,他才偷偷如此试着聚散一回。但饶是如此,也已是迭遇险招,几次中途被迫换式接招。幸喜他应变甚速,一旦无可硬接其全力,便只化其八九成力,而用身体非要害部位受其余力,以皮肉剧痛来代内息之震。这法子虽然愚笨,但也甚是有效。
那黑衣人明明早已稳占上风,但一直到现在都还久攻不下,期间还觉出昭元内力吞吐怪异,自然大是焦躁奇怪。但数次之后,他已明白其理,忽然间停手不动。昭元凝神而备,却是丝毫不敢大意。宝相夫人和冰灵见变出突然,都甚是错愕。
众人都是不动不言,室内一片死寂。过了一气,那黑衣人缓缓点头道:“你虽然嘴硬,却终于还是能护得了她。”冰灵一声欢呼,扑了过来就要抱住昭元。可昭元却殊然转了个方位,依然是面对那黑衣人凝神而备。冰灵扑了个空,心中委屈,正要哭泣,却听宝相夫人道:“灵儿,现在还不是淘气的时候,不要让你哥哥手脚受制。”冰灵醒悟,虽然心中不乐,也只好看了看冷冷相对的二人,嘟着嘴回到宝相夫人身边。
那黑衣人哈哈笑道:“你果然是美质良才。如此重力逼迫之下,居然还敢拿老夫来做对练,当真是小子无畏。只是老夫老了,却是不愿收你这个弟子。”宝相夫人道:“师尊功力通神,虽只是顺便指点了他几下,也已是他的福气了。再说师尊曾授他内息聚散之法,虽无师徒之名,却已有师徒之实。”那黑衣人笑道:“可是你看他的样子,可有对我的半点敬意么?”二人对答之际都是笑意盈盈,宛如刚才那一场剧斗根本没发生过一般。昭元却是充耳不闻,只是静静而备。
那人道:“既然他功力也还不错,灵儿又如此相信于他,那便不用老夫插手了。你们好自为之。”这之字才一出口,他突然身形一晃,竟然已到了冰灵面前,枯瘦的双手直抓向她身体。冰灵一下吓得呆了,完全无从躲避。正在这时,另一条身影已飞扑而至,却并非是要阻止他抓向冰灵的手掌,而是正袭那黑衣人侧部大穴。这一下与那黑衣人偷袭冰灵一模一样,而且昭元简直就倾尽了全身之力,攻敌之所必救。
那黑衣人见这下偷袭无法得手,身体一缓,一手五指回抓,敌住了昭元,笑道:“果然……”但却忽然脸上微异,竟然是昭元偷袭。他心头剧震,急忙反手一掌猛劈过去,却已不及。只听嘶啦一声,其面上蒙布竟已被撕破。
一刹那间,所有的人都惊得呆了。昭元吃他反掌一劈,连被震退三大步,手中抓着条条黑布,一面凝神戒备,一面死死盯着那黑衣人之脸。然而他却大失所望,因为那人脸上大花大绿,显是黑布之下居然还有一层面具。昭元知此人与冰灵母女关系非同一般,只怕不是他所说的欠债报恩那么简单,心中早有一种感觉,此人即使不心存歹意,也依然会再考验自己。因此,他便趁此机会,冒险抓下了他面幕,想一看究竟。可惜,却还是功败垂成。
那黑衣人目光闪动,花花绿绿的脸上全无表情。他身体更是微微而动,显已极为激动,不知是否恼怒已极,立刻就要施展杀手。宝相夫人浑身颤抖,扑地跪下,磕头道:“此子年少无知,只想为灵儿安危着想,一心想弄清师尊身份,是以才冒犯了师尊。但幸喜他并未真正犯及师尊身份,还请师尊量吞四海,饶他此罪。”
她一边说一边向昭元连使眼色,要他赶快求情。昭元便如完全不觉,只是紧紧盯着那黑衣人之眼,全神戒备的姿势没有丝毫改变。那黑衣人屹立如山,忽然喃喃自语道:“好,好,好大的胆子。老夫还真是没想到。”
他虽是在喃喃自语,可面具遮掩的脸上却完全不动,说不出的诡异可怕。宝相夫人眼中恐惧之意更甚,想要再请求,却已完全说不出话来。那黑衣人忽然哈哈大笑道:“既有此人相护,老夫还担心什么?他已经够了,已经够了!哈哈,哈哈!”笑声之中,身形已忽然一闪,整个人已没入了黑暗之中,竟似比拘魂使者还要迅捷。
昭元舒了一口气,竟然一跤坐倒在地,头上冷汗如雨。冰灵替他擦去冷汗,怯怯道:“哥哥,他真的很可怕吗?”昭元缓缓道:“此人武功绝不在大梵天之下,甚至还有过之。有如此之人相助,或许我们尚可转危为安。”说着望了望宝相夫人,却见她神色如常,一无异状。
昭元一字一顿地道:“夫人虽然还不知此人身份,但无论如何,此人是友非敌,当可保得灵儿无事。反倒是我,却只怕是用不着了。”冰灵一听他话似乎又有别意,眼中立刻又是泪光闪动。昭元却摸了摸她头,笑了笑,道:“小妹莫怕。哥哥说保护你,便不会在这时离开你。这个人最多只能是暗助。明里的保护,却还是得哥哥来。”
冰灵放下了心,展颜一笑,将头歪入他怀里,轻轻道:“你不要笑我,哥哥,刚才我真的好担心好担心的。虽然妈妈告诉我,说祖师爷爷只是想试试你的武功,可我看他和你打得好凶的样子,一点也不象只是试试,我……真的好怕。”
昭元抚了抚她秀发,笑道:“不只是你害怕,哥哥也害怕的。我也没有料到他居然用那么强的力道来试,还曾经以为他是真的要取我性命呢。”他顿了顿,又笑道:“不过若不是这样相试,又怎么能试出我的全盘本事?那样的话,他只怕还是得抓你走了。其实若论武功乃至阅历,他都在我之上。说起来,还真应该让他把你抓走的。”
冰灵虽然知道他是开玩笑,但想起刚才要不是昭元极力相搏,自己只怕还真已被那鬼魅一般的黑衣祖师爷不知抓到哪去了,心下也仍是有些后怕。她委屈之下,连连捶了昭元好几下,扭身不依。
昭元笑了一笑,扶住她站了起来,长长喘了几口气,对宝相夫人道:“我这一战,耗力甚巨。若要尽快恢复,当行全神之法,还请夫人相护。”宝相夫人知此时情形紧急,也不说二话,当即道:“你放心。”
她知敌人指不定什么时候便到,昭元虽然未受内伤,但毕竟真力耗损过巨。若是昭元依原来那样,行功之际总还要留几分心神防止外变的话,只怕还得调整上大半天乃至一整天才能复原;而若能全神调息,却有可能很快痊愈。只是这全神调息效果虽好,却最惧外力干扰入魔,若无护法之人在旁,普通武人很少敢如此的。宝相夫人答应之下,便已将外面被制的度母等人救起,又召集武功较高之尊者们同来,共同护法。
昭元盘膝而坐,全神调息。他知此时不比先前,于是尽快搬运周天,一次完毕便醒一次,看看天还未亮,敌人未来,才再次入定。冰灵居然也不吵不闹。如此功行两周天,虽然仍未全复,但却已好了大半,剩下的便可半神调息。他调息之际,总觉自己在与那黑衣人对敌时所想到的那个主意,也就是主动聚散内息的念头,似乎甚是有理。只是该法修行颇有风险,不与高手对敌便难体验,而敌人太高又不好修炼,倒不那么容易练。当下他心下已有了主意:“不如以后再去找天龙八部,让他们全力攻我,或许还能有些效果。”
昭元边运功边寻思之际,忽然似乎有人急步过来,睁眼一看,却见宝相夫人正在看几封密件,满脸郑重。昭元收功而起,道:“怎么了?”宝相夫人道:“外面约四百多里的地方,已发现有大梵天和孔雀明王之旗。但人数似乎并不为多,不过几百人左右。”
昭元而宝相夫人互望一眼,都是心头微喜。昭元心想:“看来这千里沙漠,果然是容不得他们大兵行进。天竺内地诸国多是步兵和战象,马匹和骆驼并不多,草原沙漠上的那种骑兵还很不普遍。光是步兵力和战象,哪里能穿越这千里沙漠?不过既然来人不多,那么便都是精英,肯定是本来就想袭杀而非想摆军阵对抗。这样一来,虽然不易毁城,但却易于持久,与人多也是各有利弊。”
宝相夫人道:“船备得如何了?”度母道:“现在大约还只能坐四成人众。属下已命人远行百里堤岸以寻竹木之属了。若能再坚持几日,或者能有足够之筏。”
昭元暗想:“若是大梵天和陀宝利孔雀明王率同精英亲来,哪里又能支持得几日?”再看宝相夫人,见她也是一般的深有忧色,明显也是心头黯然。
宝相夫人却不明言,只是道:“你下去叫他们尽力准备便是。为防万一,妇幼等人都先到河边林中藏起,其余都乘马以备进退。中间的那几道绊马屏障要看好了,务要看准时机,既不能绊不住人,又莫要将我们也一起绊住了。我们自会尽量延缓他们之攻。万一他们找到了这里,一切便依我们刚刚商量的来。”度母答应一声,正要退出去,宝相夫人又道:“你去将公子来时骑的马牵来,让公子骑乘。”
过不多时,各事齐备。昭元见月亮这些时日养得神骏如初,股上伤痕也已几乎消失,略略放心:“实在不敌,便仗着这匹宝马,或许也能让他们追之不及。我来这里已这么多天了,论起来,这里我可比他们熟悉。”各人各自行动,宝相夫人和昭元却带了几十人出城,还找了几匹马来驮被擒的拘魂使者,要去先行探敌之势。这些出城人马都是精选的好手和好马,自然是也是怀有逃跑、诱敌、惑敌等预想。
众人依照他们特有的沙漠定位之方法,直朝那先前来信处奔去,但才奔不到一日夜的路程,便发觉他们就在附近,连忙转圈接近,以乱其方向。这一日夜的距离,其实已是相当近、相当危险了。只要他们能再深入,很有可能便找到圣城位置。因此众人丝毫也不能大意,努力想要利用拘魂使者们没有告诉别人确切方向的可能。又行了几十里,外面光秃秃的小小沙丘上忽然现出几杆大旗并立,后面涌起一片黑黑人众,竟是他们早已有备。待得众人近前,却见对方居然还带有几辆很奇怪的大车,里面不知是什么。
昭元等见对方已发现了自己等人,也就不再躲避隐藏。待至一箭之地,那边忽然两人冲将过来。那二人虽然都不乘马,但奔行之际几乎可比马匹,乃是两位拘魂使者。眨眼之间,那二位拘魂使者已是近前大骂:“原来我兄弟果然是被你们所擒!还不快快放出?”
万王之王 第三十六回 劫火突降骷髅城(五)
昭元将冰灵抱至宝相夫人马上,自己策马当先迎上前去,笑道:“各位既然知道我们辛苦擒了一场,却又怎么说这等傻话?居然开口便要我们放人?”那两名拘魂使者怒喝一声,沙土如雨而至。昭元吐气开声,一掌击去,那些沙土立刻蓬蓬直直落地,竟然无一丝前飘或是反震。昭元冷笑道:“你们已看到了我这功力,难道还想来劫人吗?”
那两位拘魂使者见他功力惊人,都后退了几步。其中一人厉声道:“我那些兄弟,就是你这小子所害么?”昭元笑道:“正是小子所擒,但却不是害,是擒。”
另一拘魂使者怒道:“胡说!当初我们兄弟捉拿你之时,你连我们任一兄弟的一半都不到,要说能力摆我们八位兄弟,谁人肯信?定是用了什么卑劣之法!”昭元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当时的情景要说卑劣,倒也确实如此;只不过却不是我们卑劣,而是令兄弟们先施偷袭。你兄弟们都在此,一个个也不是哑巴,你为何不去问问他们?”
那两个拘魂使者见自己八位兄弟并不出言反驳,还有人朝自己摇头叹息,知道他们并非是被点了哑穴,而且这事只怕还确实是真。当下一人便道:“无论如何,你们定是取巧方能如此。现在你们想怎么样?”
昭元笑道:“也不想怎么样,只是想请你们把所偷的经书交出来,再把地藏王跟我们交换而已。”那拘魂使者忽道:“什么经书?我们岂会去偷你们的经书?地藏王倒确实是为我们兄弟所擒。”昭元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要进得城中大翻特翻不被发觉,最后居然还能全身而退的,除了你们,谁人相信?”
这时拘魂使者后面那些人忽然喧闹了起来。只听一人声若洪钟,喝道:“什么经书?你们俩却怎么连提都没提过?”正是孔雀明王。那拘魂使者面色丝毫不动,道:“明王千万莫听他瞎说,他乃是故意栽赃我等,要让我等与大王生隙。便是不说经书,也定然会说什么别的武功秘笈。”孔雀明王微一沉吟,并不作答。
昭元见此二人神色并不惊慌,似乎并未作伪,心下起疑:“难道真的不是他二人偷的?”但想此事干净利落,若非他们,那便只有孔雀明王本人、大梵天,或者是那神秘黑衣人才能办到。可是这三人都是大有身份、对自己武功极是自信之人,纵然感了兴趣,又怎肯轻易做这等事?看来还是这二人抵死不认、反口栽赃的可能性大些。
昭元脑中转了几转,觉得虽然挑拨不确定之事是不太好,但既然现在情势乃是敌我相对,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即使不成,也能有先令他们不能齐心之效。况且现在孔雀明王已露有不满之意,那么便正好利用起来。不管如何,此时此刻,总是应该先一口咬定是他们所偷,让他们相互猜疑一番才好。
昭元计议瞬息已定,立刻道:“我属下守卫惊觉之后,人人都说是看见腰间别铁牌之人离开。一人看错,难道这许多人也看错?”突然又低声道:“那经书本身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对你们没什么大用。你只要立刻还我,我便立刻改口。”他这话虽低,却还故意聚成一线,传到那二人那边去,若有若无间,反而更增其秘。
那拘魂使者怒喝道:“好小子,如此陷害本人!”铁牌一举,便要冲动上前。但他见昭元神定气闲,甚至便连马都懒得下,不免又是踌躇起来:自己八位兄弟都被他擒,自己还能讨不了好么?他终于还是缓缓垂下了铁牌,道:“既然如此,那便依你。你将我八位兄弟放回,我们把地藏王还给你们。”
这话一起,那边孔雀明王忽道:“使者莫要听他瞎扯。待得此间事毕,自然便可救得你兄弟。”昭元哈哈大笑,道:“说的容易。我等今日走投无路,怎么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孔雀明王不答应,乃是因为这地藏王虽是你们所擒,但你们既是他的奴才……”
那拘魂使大怒,道:“我们乃是客卿!”昭元全不理会,续道:“……你们擒的便不能算是你们自己的俘虏,自然也就由不得你们作主。此人是他王位的心腹大患,岂能由你们说放就放的?我看他最喜欢的,就是借我们之手,将你们八位兄弟杀死。反正你们已探到了地方,剩下的他们已能应付了。就算是依他所言,到时候你八位兄弟没被我们杀掉,也会被他杀掉,以免你们心里对他不肯交换存有怀恨。”说着忽然又压低声音道:“他明知我是在冤枉你们偷书,却还故意作吃惊状,大声喊将出来,人人都听见,你以为是偶然的么?”
那人一怔,正要怒骂回来,昭元忽然提高声音道:“你不信?你们真以为,他不肯交换是因为你们已占了绝对优势,根本便不用让我们占便宜?如果我们先行交换,以你八位兄弟换地藏王,你想想会如何?既然你们兄弟能擒地藏王,那你们说什么也不亏。若是他们九人全都伤重不能恢复,从而帮不上忙,那也同样无损于你我双方之局势,却可免得你们兄弟死亡。如此好事,我们并未占到便宜,他为何不肯干?此中深意,只怕我不说你们也明白吧?”
那拘魂使不为所动,只是嘿嘿冷笑道:“你用这么明显的挑拨手段,未免用得太笨了吧?”说着哈哈大笑,其后孔雀明王等也自大笑了起来。便连一向不言笑的梵天,也是面露鄙夷之色。昭元不动声色待他们笑完,冷冷道:“这法子虽然笨了些,却偏偏就是有效。即使没有此言,你们心中也早有提防之意了,是也不是?各位都是圆通已极之人,也当明白,有时候聪明法子并不好用,反而是最白痴的法子才最有效,也最实在。”
这时双方距离已近,昭元已能清楚地看到孔雀明王在不住冷笑。忽听孔雀明王道:“好个小子,果然奸滑有余,死到临头,还要逞口舌之利。不过也难怪,不如此嘴尖皮厚,也说不动大梵天。”
昭元正要出言反讽,心中一动,将话压下,只是微微而笑。果然,大梵天尚未露出不悦之色,拉玛已冷冷道:“我们大梵天,岂是轻易能被花言巧语说动的?当初梵天不过见他有几分蛮力,同时也还算有几分硬骨头,便动了慈悲之心,施些点化之意。只是他自己福薄识浅,不能领悟圣意。因此,那次大梵天施恩,乃是梵天本意慈悲,却不是被这小子巧言说动。孔雀明王这话,未免有失偏颇。”
孔雀明王不作理会,续道:“这小子是不是有鼓动人的能力,只需看看今日便知。若是各位自以为不会被他鼓动挑动,那便该齐心协力才是。”哈奴曼道:“大局自然人人皆知,只是却怕有人想要趁机擅越本份,才是致乱之源。”
孔雀明王脸色一变,却听大梵天对拉玛和哈奴曼道:“你们几个,今天是什么时候,难道也要与人争吵吗?”他本来一直并未说话,但此时一言既毕,却是人人无论远近,都听得甚是清楚。众人都觉心神微震,情不自禁都人人凛肃。
大梵天能在如此空旷之地,让人有余音缭绕般的感觉,自然是潜用内力,将声音约束于一片范围了。其言词之间,虽然是在责备自己的左右胁侍,其实却还是以同样的口气,将孔雀明王也一并责备了。孔雀明王脸色铁青,但却并未发作。
这时双方人马渐渐走近,彼此已不过十丈之地。大梵天道:“向来两阵对抗之事,多由孔雀明王总领。今日本大梵天虽是应邀而来,专为本教护法,却也不好擅越。你二人不能对明王陛下无礼。”哈奴曼和拉玛齐声应了一声,微微朝孔雀明王陪罪。
昭元见他们又平静了下来,共同面对着自己这一方,心中微觉不妙。自己这一方人数虽然未见得比对方少多少,但论起武功,自己最多敌得梵天和孔雀明王中的一人。剩下的那一人,自然便是横扫己方,全无敌手。宝相夫人之师,明显不愿与大梵天和孔雀明王明白对敌;纵然想出手暗助,这情形下也未必能暗到哪里去。纵然他也能敌住一人,敌人还有左右胁侍,却又相当于一个大梵天。况且他们还有几辆大车,其中也不知是什么神秘人物。
昭元回头看了看,见众人虽然全无惧色,但担心之意,都是溢于言表。宝相夫人虽然从来宝相庄严,此时竟也神色大非寻常,显是心头颇乱。反而只有冰灵全无所惧,只是永远凝望着自己,眼中亲情无限,便如当自己只是在做一件极普通、毫无危险的事。
昭元叹了口气,纵马回去低声道:“你们且先将马控好,一有危险立刻便回退。若是事情紧急,那八个使者也不用要了。”他这话并未瞒着那拘魂使者,但那拘魂使者们却似乎并不以为意,似乎丝毫也懒得去想他这话里的“不要”,究竟是何等之意。
昭元定了定神,觉自己这一方已全无希望,必须主动掌握形势和节奏,以求多拖一阵。当下他主动打破沉默,道:“方才在下和贵方两位拘魂使者曾言及,以地藏王来换他们八位兄弟,现在却为何不来?为保安全和彼此信任,彼此可先将他们押至四分之一距离处。我和大梵天可互相来看对方囚者气色,以免被下了暗毒隐毒。”
那拘魂使迟疑了一下,道:“我方尚未答应。”昭元哈哈笑道:“原来在贵孔雀明王眼中,八位兄弟之命,果然不及地藏王一人之命。只怕各位的这客卿身份,实是名不符实。”
孔雀明王下面一人忽然纵出喝道:“小贼休要只逞口舌。地藏私与贱民之后相通,有罪在身,天竺人人唾弃,我们孔雀明王岂将他放在眼里?为了多免干戈,只需她那妻女立刻降顺,老老实实心安理得去做贱民,那便全无麻烦。”昭元更是大笑道:“原来在贵孔雀明王眼中,他们八位客卿的身份,还不如两个贱民重要。哈哈,哈哈!”
那拘魂使眼中目光闪动,忽然转过身去望着孔雀明王,欲言又止。孔雀明王忽然一声冷笑,道:“你们需知这等之人,从来都是得寸进尺。现在是只知地藏在我等手中,便只是要求地藏;若是知这其中还有另外的他想要的人,立刻便又会升高价码。我们一露口风,他接下来便要你我等自杀也未可知。此等言而无信之人所答应的事,又怎么能信得过?”
说着一挥手,两辆大车忽然被掀开车帘。一辆车中之人形容枯镐,头低着似乎抬不起来的样子,显然是受尽折磨;另外一人却是衣着光鲜,被铁链绕身,背对着自己这边。宝相夫人一声惨呼:“地藏,你……被他们折磨成这样了?”
昭元连忙转过马去,防她突然控制不住奔过去。那低头之人忽然抬起头来,望着自己这一方几眼。他眼神全然干枯无神,身体也形销骨立,但却依然可认出,他便是那日问昭元和冰灵是不是兄妹的铁匠。只听他旁边一名拘魂使者哈哈笑道:“看见了没有?这便是跟我们拘魂使者作对的下场!敢在沙漠中戏弄我们,我们自然要将他折磨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
昭元以身挡住宝相夫人视线,防她一时激动控制不住,自己却朗声道:“剩下那人却是……”话未说完,却见那背对着众人的人被两边之人夹着转过了身。他虽然已是瘦得可怕,可还是能勉强认出他是莫西干。
昭元心头剧震,惊道:“是你?你……怎么样了?他们怎么样了?”莫西干面目依旧,似乎并未受到什么折磨,但眼中却是一般地没了原来那灿烂神气。他听到昭元问话,先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并不开口说话,举止甚不正常。
昭元心中怒极,想起拘魂使者手段阴狠,再也按捺不住。他猛然从马上纵起,便要直扑他们,喝道:“你们竟敢如此对待我兄弟?”不料地藏王和莫西干前面却忽然纵出五个普通兵士打扮的人,各自出掌对迎,竟都是掌力不弱。昭元不闪不避,一掌击去,那五人中正当其掌之人忽然在空中翻了个身,竟然避了开来,另外四人之掌却已从旁攻到。
昭元劲力收发随心,一掌虽空,却不发劲力,身形立刻落了下来。他脚顺势在沙土上猛地一扫,一大片黄沙蓬地朝那五人扑去。那五人未料他如此,都惧黄沙迷眼,但手已挥出,不及回护,只好连忙转身相避。昭元见他们空门微露,双掌连动,柔劲勃发,已将那五人各自平空向自己斜后方震开数尺,自己立刻又往前疾冲。
眼看那大车旁边之守卫已是不及,忽然旁边一掌攻到,劲力威猛丝毫不在昭元之下。昭元知必是孔雀明王出手,不敢以腰部硬挨,连忙空中挪转身体回手相护。那掌虽被避开,却依然是掌力大吐。只听扑地一声,那两辆装地藏王和莫西干的大车吃这掌力隔空一击,都是朝后急退,其势便连极娴熟之驭者也难及。
昭元翻身再扑,却见孔雀明王已一座山般端立自己面前,身后随行之人也都都团团将那大车围住。昭元知自己已是绝无可能冲过,心头一叹,只得纵身退后。只听孔雀明王冷冷道:“现在你是不是要升高价码了呢?”
昭元见他脸上冷笑连连,那两个拘魂使者也都对自己面露鄙夷之色,顿觉大大不妙。但他回头一看,见那被自己柔劲裹回的五人猝不及防之下,已被度母和十几位尊者围攻之下擒住,心下却忽又一动,转头道:“价码不变,但却有了新交易。现在我们手中又有了新人,自然便可以这五名你的手下换这个人。”
万王之王 第三十六回 劫火突降骷髅城(六)
孔雀明王忽然仰天大笑:“用那五人换这个人?你也把我想得太过慷慨了吧?”昭元道:“这五人功力不弱,不过是一时中了我的计策而已。论起武功来,个个都不在我要跟你换的三人之下。他们应是你手下地位甚高之人,说不定也是客卿身份。你又有什么可亏的?”
孔雀明王停下笑声,冷冷道:“当今天下尽多华而不实之辈,本孔雀明王今天才算是见识了。枉我对他们另眼相看,封他们为五大护法明王,哪知真正对阵,却是人人畏损,不肯尽力。区区一片黄沙飞来,竟然无一人肯冒迷眼之险。简直是岂有此理!”
昭元回头一看,果见那五人脸上都是又惭愧,又隐有怒意,当下便道:“他们本是客卿身份,又何必去为你性命相搏?明王要人人都如奴才一般使唤,这要求未免太高了。”孔雀明王冷笑道:“你只管挑拨罢。但这五个饭桶,却无论如何不值我去拿这人来换。”
昭元笑道:“孔雀明王先前不肯换八位使者,乃是坚称并非认为他们命不值钱。现在又不肯换这五位,却又说乃是因为他们命不值钱。看来孔雀明王的客卿,虽然身价颇为有别,但却有还一样共性,那都是无论怎么样,都从来不值一换。”
孔雀明王脸色一变,身体微微一颤,似是在要出手发动。昭元举手当胸,全神戒备,冷冷道:“莫非孔雀明王也要学学在下方才的冲动,看看在下是否会怕被沙迷眼?”他说话之际,身后的度母等已连忙将那八位拘魂使者和五大明王挪向后排,防孔雀明王偷袭。
孔雀明王冷笑连声,忽然退后,道:“好小子,且待我待会擒了你们,再让你知道跟本孔雀明王狡辩的代价。”那两个拘魂使者看了看孔雀明王,似又是有所欲言,但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昭元心中一动,忽然道:“且慢,在下忽然改变主意了。”孔雀明王根本不理他,拘魂使者却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又有什么奸计?”昭元道:“我忽然想大发慈悲,将你一众兄弟和这五大明王全都放了。”那拘魂使冷笑道:“可是要孔雀明王和大梵天来为质交换?”
昭元正色道:“无需交换,只需我慈悲之心。”说着朝后一挥手,示意度母等放人。度母等人近来本已不再故意违抗他之话,但他这一句,却决然如同自废武功。因此他们虽然不好直接出言反驳,但却都是绝然不肯松手,只是看着宝相夫人。宝相夫人略一沉吟,道:“你们听从公子所示。”
度母大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道:“夫人!”宝相夫人喝道:“放了他们!你们难道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么?”度母满脸错愕,但见宝相夫人怒视自己,神色之严厉实可说是从来没有过的。因此,她们心中虽然一万个不愿意,却终于还是缓缓放松了手。
昭元待都已放手,朗声道:“双方对阵,彼此不让,马上便是一场大杀。我等不杀被俘之人,你等也无需心存感激。你们孔雀明王深谋远虑,早知以此一轻贱之法能奏奇效,所以才故意将你们说得一文不值,不肯交换。这样一来,我自然便会觉得你们无所可用,更加无可要挟什么,从而轻易放掉你们。我乃是蠢人一个,虽也知此道理,但却还是直入他之深谋,绝无后悔。你们去罢。”说着指风连发,那些人身上穴道都已被解开。
这十三人见昭元直认自己愚蠢,直直将自己等点开,都觉自己简直便如从鬼门关中过了一趟,所知所觉都不是自己的一般。一时之间,竟无一人相信他的话,也无一人肯走。
只听一位护法明王冷冷道:“你若要折辱我们,却也不用再使这等欲擒故纵的猫鼠之计。”昭元哈哈笑道:“我方才已说得明白,你们孔雀明王深谋远虑,定下这等让我们直接放你们之计;我们明知是计,却也仍然愿钻。如此通达,一个愿施,一个愿受,却又有何不对?你们前面全无阻碍,乃是坦途一道,为何不走?难道要孔雀明王再派人来,一个个抬回你们不成?”那护法明王疑惑已极,盯着他看了许久。昭元毫不变色,既不与他对视,也不回避其眼神,只是负手而立,两眼直望他们十三人。
那明王忽然一言不发,快步疾走,其他人也都是一步步而走。待得已然行出五丈,其身已在偏孔雀明王那一侧。他们这时忽然齐齐回过头来,望了昭元一眼,但又都全无表示,依旧朝那边走去。度母心中激愤,忽然自言自语般恨恨道:“这些人全无感激之色,放了他们,岂不是放虎归山?我们又如何能有所恃?”昭元装作没有听见,只是暗暗戒备。宝相夫人却也似若有所思之样。度母见二人都不回答,怒视了昭元一眼,愤愤而退。
那边拘魂使者依然在朝孔雀明王行去,互相而视,但却都越走越慢。孔雀明王忽然笑道:“那些贱民沽名钓誉,自取愚蠢,各位生还,乃是天地赐福,大神庇佑。回去之后,朕当躬请大梵天行国祭,以谢先神。”他声音一般的清朗震撼,却无一人回答,甚显孤寂。一时之间,满场中竟然一片沉寂。
良久,忽听一护法明王道:“不光要多谢先神,我们还更要多谢孔雀明王设下计谋,故意轻贱我等,我等才能生还。孔雀明王大恩大德,我等永世难忘。”他语声中虽然说“大恩大德,永世难忘”,言语中却丝毫并无谢意。
孔雀明王呵呵而笑,双手微举,抱手拱拳道:“哪里哪里,是各位福大命大,应命于天。天意莫测,我这计谋之助,却又算得了什么?”只听一名拘魂使道:“看来我们回来,确实是大出孔雀明王意料之外。既然孔雀明王本来便没想我们能生还,那么我们此刻在孔雀明王看来,其实也是与死人无异。为了免得孔雀明王看着我们生气,我们就此离开便是。”
另一名拘魂使者也道:“不错。孔雀明王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却也为孔雀明王奔走了这许多时日。如今倦鸟思巢,叶落归根,只好向孔雀明王乞命,望能保全这一身骸骨终老。”孔雀明王面上堆欢,道:“各位都是大好男儿,势在创业天下。何必要在这大好年华之下,舍此奇功不立,而萌退隐之志呢?莫非是嫌本王留客之意不够诚?”
那拘魂使者冷冷道:“孔雀明王方才微微举手之际,已是大有留客之意,这里人人都看得出来。我们又不是睁眼的瞎子,谁会去说孔雀明王留客之意不诚?只是方才孔雀明王欲要留客之时,见我等退意也极是恳切,人人不为所动,这才没有真正留客。既然明王已经明白我等之志甚坚,又何必定要强我等所难?先前之约,自然一笔钩销。”
孔雀明王目光闪烁,在众人面上扫来扫去。他忽然哈哈大笑,笑声随着内力远远震开,便连昭元也觉耳鼓狂响不已。孔雀明王笑声渐绝,忽然正色道:“各位既然诚心要走,本王自然也不好再留。各位为本王奔走这么些时日,本王若不馈赠,不免有人会说本王寡恩。只是现在实在身在军旅,不便行谢。各位先请归国,日后此间之事一了,本王自然派人前往送以金帛。”说着手一挥,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一十五人都各个向孔雀明王施了一礼,又向大梵天施了一礼,转身便跃马而行,全无留恋。不多时,便已在众人眼中隐没不见。
孔雀明王待他们走远,冷笑道:“好你个小子,竟然不动声色便让本孔雀明王失了这么多手下。看来今日若不杀你,日后更是后患无穷。”昭元笑道:“好说,好说。孔雀明王待下恩威并用,天下人人佩服,在下哪能跟明王比?要说将来,那自是更加不能与明王相比了。”
孔雀明王道:“听说你练了一门奇功,居然能在举手投足之间,便制服八大拘魂使者,想来自是不把我等放在眼下了。本王今日便不自量力,要来试一试你的功夫。”说着身体不动不颤,外袍忽然片片粉碎。微风一来,碎片全数消散于地,露出了一身金黄色的礼袍。
昭元将坐骑打发回去,自己一步步走到场中,与孔雀明王相对。他知孔雀明王伽蓝圣手功力通神,自己全力应付也未必能是其敌手。而且如此一来,自己便顾不得后面的宝相夫人他们了。但这一仗终究要来,只是早晚的问题,却也根本无法去躲。
自己方才冒险之下,虽然让对方去了些外援,毕竟剩下的却都是他本国精英。纵然他们本身上下亦有矛盾,但要说再只凭口舌,便想让他们相离,那是绝无可能。自己等如想一切力量去拖延的话,那么此战便是避无可避。最好的前景,就是自己拼出全力,最好能侥幸败了孔雀明王,自己又极显筋疲力尽。这个时候,大梵天未必便肯以他身份,来与力尽的自己对敌;自己便或许又能多多磨些时间。
昭元这一法自然是有极大漏洞。即使他自己真能侥幸取胜,而且梵天也顾惜身份,不来与他斗,但大梵天和孔雀明王手下都是人才济济,随便一人来与他相斗,都可几乎不损什么威名。况且此地深处大漠,若是他们着意封锁消息,此事只怕很难传出。而他这一方多是贱民,所说之话在天竺普通人看来,连听都是污了耳,自然是全无可信之处。既然如此,那么即使大梵天亲自出手,又能如何?只是现下情势已然如此,他只盼自己能多撑一点时间,便能多逃出一批人众。若是连能长久支持的起码信心都没有,又怎么能有信心去对敌?
孔雀明王双手一抖,身上衣袍在太阳照耀下金光灿烂,极是刺眼。昭元心中一动:“还需得防其衣袍晃眼。”当下暗暗运气于身,先自留了一分劲力护心,打定主意先守不攻,尽量多支持些时间。孔雀明王身形一晃,正要跃入场中,两条黑影忽然刷刷飞入,正立于昭元和孔雀明王中间。定睛望去,却是拉玛和哈奴曼两大战神胁侍。
只听大梵天道:“且先不用劳顿明王陛下亲自出手。这个小子虽然狂妄,但武功却未必如他自己所言。万一他武功不过平平,却累得孔雀明王如此郑重与之对敌,那岂不是便宜了他?况且此人多次冒犯本教,说起来本大梵天首当其冲,乃是更应该第一个要站出来教训于他的。只不过我先是巡游各国,多有劳顿,不好亲自出手而已。但无论如何,要明王陛下亲自代劳,却又怎生过意得去?我这两个小小卫士虽然不屑,但好歹也还知道些深浅,不如便让他们先去探探虚实。若是这小子实在不济,也就不用轻劳明王大驾。”
孔雀明王听他之意,心中暗骂:“这个老家伙明明是想将这护教大功抢到自己身上,却又假惺惺地说去探路帮忙于我。真要帮忙于我,却怎么不在方才拘魂使者们要走之时发话?他们虽然并非本国之人,但本国大梵天位在各国梵天之上,为圣教第一领袖,千百年来已是传统。你若发话,他们说什么也不好这么便宜就走。”
但现在既然大梵天开了口,又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他自然也不好直接拒绝。更何况自己先前见过昭元身法,对他武功也是有些忌惮。孔雀明王想来想去,已拿定了主意:“也好,且先由他们俩去试验一下。若是那小子果真不敌,我便及早喝破,硬指是他们二人不敌。那时我不由分说,抢上去将这小子制住,便也有大半之功。”
孔雀明王计议已定,便道:“既然大梵天有此雅意,那便还请梵天尊侍先行出手。只是他们两位亲自出手,乃是非同小可之事,实无异于大梵天亲自出手。两位可莫要将这小子打成了肉酱才好。”他说话间故意将这“两”字说得甚重,自然是讽刺对方即便赢了,也未见得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