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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王之王 第三十一回 手足之情似海深

(2005-11-19 11:14:23) 下一个
万王之王 第三十一万王之王 第三十一回 手足之情似海深 (如未能看全贴出的全部回目,本书在起点中文网的更新最快最全,基本上是每天更新。也可到九头鸟自己的网页http://www.ece.osu.edu/~weim/,然后选"中文版",进去后选"本庄庄文",也可以看其汇合版.由于此网页一般只是周末更新,所以可能会延迟一两个星期,请谅解.信件请发至supernineheadbird@yahoo.com.)   第三十一回 手足之情似海深   昭元见天龙八部的身体举动与自己几人无异,似是彼此中的都是类似手法。紧那罗和乾达婆依旧面色灰暗,斜躺在篮中,但眼睛却已睁开,不似先前所见的昏迷模样了。   昭元怔怔望着他们,想了一会,忽道:“能否让在下再看看他们两位的伤势?”阿修罗一下跳起,冷笑道:“你以为我们现在还会相信你么?你莫非是还嫌害他们不够,要再来一趟?”昭元面色不变,冷眼道:“此情此景,我会去害他们么?”阿修罗与他相对怒视,昭元却也毫不变色。过了半晌,忽听帝释天道:“他说的也不错。反正也是命在顷刻了,让他看看也是有益无害。我们已无武功,他便想从我们这里讨好处,也是没什么可讨的。”   阿修罗哼了一声,扭头让开。昭元缓步上前,握住紧那罗之腕,良久不语。金禅子道:“怎样?”昭元摇了摇头,并不置答,又依样诊了诊乾达婆之脉,叹了口气,道:“这两位受的只怕并非内伤,而是心神导气之伤。”   帝释天道:“甚么心神导气之伤?”昭元道:“也就是说,他们内力其实无大损,只是先前运功伤我之时,其心脉却被我那狮子吼乘虚而入,强行压反了他们一向用来聚气之法门,是以功力凝聚不起来。历来要治疗内伤,便有外力相助,从来也只能引导帮助其内息运行,归根到底还是都靠伤者自愈。可是他们两个现在的法门完全反了,自己无法再反回去,又不能以新的法门运功。所以,便是大梵天,也不太好硬办。”   帝释天道:“那便是说,再也无法解救?”昭元叹了口气,道:“这伤本是我致成,那法门也自然便是依我而行。若是我功力尚在,或许可以引其内息流转,重聚功力,可是现在……”他顿了顿,又道:“况且这疗伤之法还需配合。他们迷心之法与我震心之法有相反之相,加上又对我本身便不信任,未必能随我心而动。便是我功力尚在,也还是难。”   夜叉冷笑道:“说了半天,还是废话。看来你们果然都是废物。”昭元心头一怒,但想了想,终于忍住。一时间各人各怀心事,都是默然不言。又过了个把时辰,各人身上新点之穴虽在很慢很慢地松开,但腹中竟然都咕咕叫了起来。众人互望之下,都是面面相觑:鳄鱼们纵然始终懒得理会自己,可是众人功力难转之下,无法运龟息之法,光这饥饿也是能将自己等饿晕。虽然边上有水源,但纵然能挺到第七天,也必是毫无力气,又怎么能爬上那伸下来的吊筐?哪里还有命能耗到孔雀明王再来费劲害自己?   那水实在太脏,虽然渴极,众人本来也还都是极力忍住的。可过了一会,夜叉实在忍不住了,终于还是站起来走向水边。可他才要拘水,忽然大叫一声,拼命往回跑。再看他身后,却是一条一丈余长的小鳄鱼从水中冒了出来,正衔地直追。众人连忙都大声呼喝,作势要吓那小鳄鱼。那小鳄鱼似乎有些害怕,朝后退了几步,但却依旧大张着嘴,怒视着众人,不肯入水。再看远处,只见那几段象木头样漂浮着的几条大鳄,也已纷纷动了起来。众人见它们齐齐而动,都是大惊失色,因为鳄性极是凶残,一旦性发,便不饿也要伤人的。众人见身后似有一高约二尺余的小坎,急忙连拉带拽,想要挤站在上面。   那石台之坎其实也不大,勉强不过能站十来人。而且不要说其还不甚陡峭,即使陡峭如削,却也只区区二三尺之高。这对于真正大的鳄鱼来说,简直便是等于没有。但眼下那些鳄鱼凶神恶煞般逼了过来,乃是能躲一刻便躲一刻,又哪里想得这许多?   但那坎委实太小,似乎很难容得下所有的人。待昭元和阿修罗等勉强把须菩提和乾达婆推上坎,那小鳄已趋到了近前,而且还趁他们往坎上推时,一口朝阿修罗后腿扑了上去。众人齐声惊呼中,昭元已一脚踢在了阿修罗身上。阿修罗身体一歪,那鳄鱼一口咬了个空,嘴角被昭元之裤给挂住了。   那鳄鱼本来这一口志在必得,忽然被昭元破坏,顿时凶性勃发。它猛一甩头,昭元脚下一滑,被那裤脚带倒,在地上翻滚。那边阿修罗得空,急忙一脚硬挤上台面。但昭元百忙中却还是没有昏了头脑,一手仍自高举,希望众人能拉起自己。   众人伸手正要拉起昭元,那鳄鱼却忽然怒吼一声,尾巴猛地一甩,啪的一声大响,已将昭元打得翻了几个滚。这下昭元虽然裤脚撕裂,摆脱了被那鳄鱼直接咬住之险,但身体却因此离那坎远了不少。待再伸手过去,已是无法够着众人之手。   那小鳄见昭元已被打得离水近了许多,立刻便挤至昭元和那坎之间,仰口摆尾,要将昭元逼开。坎上众人惶急,都在伸手,要昭元瞅空跃过这鳄鱼的阻碍,拉他过去。可昭元回眼一望,却是暗暗叫苦。原来那坎在十二个人大挤之下,早已无立锥之地。连后上的须菩提和阿修罗,都只能一只脚勉强立在其上,自己便能过去,又如何挤得上去?   昭元心头一叹:“难道我真要第一个死在这里?……反正都要死,总得有人第一个死吧?早死早解脱,又何必遗憾这一时?我若死了,或许它们稍解饥饿,便能多有几人挨到最后。”正想之间,身后却又是一声雷鸣般的吼声,惊得他急忙本能朝旁边一闪。只见一条更大的青黑色身影从自己身旁扑了过去,却是一条大得多的鳄鱼趁自己不备,想偷袭自己,若非自己侥幸闪开,这一下早已被咬成了两截。   那大鳄一口没能咬住,收势不住,顿时扑到了那小鳄身上。那小鳄吃它利爪抓痛,仰头便是一口,咬在了大鳄侧部。那大鳄亦是怒极,怒吼一声,也回头张嘴回咬。二鳄互咬一口,各自吃痛,想起美食尚在侧,又都舍了对方,直朝昭元扑了过来。   昭元刚刚躲过鳄吻,几乎还来不及后怕,旁边鳄鱼已是又多爬上了好几条,隐然已将他围了起来。弥勒忽道:“不要让它们张嘴!按住它们的嘴!”   昭元也知这等狭长大嘴之兽,都是咬之力量奇大、张力相对甚小,不让其张嘴自然是一个办法。可现在这些鳄鱼似乎都是防到了这一招,一个个都是大张着口朝自己稳步进逼,显然是要将自己稳稳逼入水中好好享用。这样一来,此招如何能用得上?   昭元知绝不能被它们逼入水中,必须趁现在上岸之鳄还不多之际便冲出去。他脑中灵光一闪,看了看身前身后位置,忽然面对那小鳄微一佯动。待才引得它开始反应,昭元身体便立刻改向旁边一个小小缝隙扑去。那小鳄见敌人忽然朝自己发动,凶性又发,也是纵身迎去;不料昭元一下闪开,它这一下自然扑了个空。然而昭元后面的那大鳄也正大张着嘴和身欲扑,这小鳄的身体顿时大半截扑入了大鳄的大口中。   那大鳄口中忽然充满,本能地便是一合口,那小鳄立刻惨叫如雷。那小鳄之母一听儿子被咬,狂怒之下顾不得追袭昭元,猛地一口咬在了咬住自己儿子的大鳄后腿上。那大鳄吃痛,猛一甩头,小鳄立刻被甩出,砸在了旁边一条鳄鱼身上,自己则猛地甩开那母鳄。但那母鳄念子之下,咬力惊人,大鳄腿上早已是鲜血淋漓。   这大鳄吃了大亏,凶性勃发,返身一口咬向了那母鳄,立刻便是一场剩死恶斗。那小鳄受伤不重,但这一掷之下,却激怒了那被砸之鳄鱼,立刻也是疯狂恶斗了起来。四鳄相搏,嘶咬之际吼声如雷,便连整个地面都似被震得颤抖起来。   这追咬昭元最迫切的几条鳄鱼先打了起来,顿时给了他空隙。他急忙跑到稍远开阔之地,一边躲避那些依然在追咬自己的鳄鱼,一边看那四鳄相斗之威势,心头震惊不已:早闻说鳄性凶残,力大无穷,果然都是凶猛无比。   那四鳄撕咬壮烈,翻滚摆扑、疯狂相斗之际,又咬伤砸伤了其他鳄鱼。过不多时,地面上的所有鳄鱼都加入了这一场舍生忘死的惨烈搏斗,已全然忘了昭元,以及那坎上本来将成为它们美食的众人。又过一阵,竟连水中的鳄鱼也被波及,不断有鳄鱼被咬死。追昭元的鳄鱼渐渐已是没有,可地上相斗的鳄鱼却是越来越多,场面也越来越血腥和疯狂。   可是昭元却依然丝毫没有半点脱险的感觉,因为那臭水潭中的鳄鱼就象是无穷无尽一般,越出越多。虽然它们也越来越多地加入了疯狂嘶咬的行列,不时有鳄鱼被咬死,可毕竟咬死咬伤的一时还比不上新出来的。再加上打斗也占地方,自然是越来越逼得昭元无处回避和躲藏。昭元知若是再过一会,自己便会躲闪无处,难免会被群鳄咬到,心头不免又是阵阵惶急。但事已至此,却也无它法可想,昭元只能下意识地尽量不离众人附近,就象是觉得这样一来可以人多势众,便能吓跑这么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鳄鱼。   昭元正彷徨无计、极紧张地左右躲避那些鳄鱼的时候,忽觉身体一轻,背后似已被几只手抓住提了起来。他侧过身一看,却是弥勒等人见坎上实无处可站,瞅他不注意,突然抓住了他背。几人都是心念相通,怕他衣衫不足承重,于是已先约定同时抓其身后不同部位。这下众人共同用力,强力将昭元平举在半空之中,总可让他稍事喘息,免得过早力竭。   昭元抹了抹额上汗珠,想他们点头示意或是笑一笑,却又全然笑不出来。弥勒等也不敢开口说话,怕力有稍泄,便会承受不住昭元身体。   这洞内本来上窄下宽,内层之人只能缩头缩身,外面之人也是头顶洞壁,根本无法将昭元举在自己头上以长期支撑,只能几人同时死力平举住他。但平举乃是最为费力之举,弥勒等若功力未受制也还罢了,现在可哪能支持长久?众人现在虽已在恢复之中,但毕竟孔雀明王之法非同小可,恢复否是极慢极慢,几乎可说比常人强不上几分。因此,这下人人都只能咬牙出死力,才可勉强支持。但死力易疲,不多时便渐渐支持不住,昭元身体已开始下垂。   昭元斜扭过头,见他们都是头上青筋直冒,浑身都因用力过巨而微微颤抖起来,心头一酸,道:“大家莫再支持了,反正我们也难逃这一死。我今得见兄弟们如此死力相助,早已是死也无憾了。早死晚死,又有多大分别?大家还是冥路上见吧。”   正说话间,忽然背后又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了他,导致他身体立刻向上一升。昭元扭头一看,却是大龙天之手抓住了自己。正惊谔间,帝释天、夜叉等勉强能够着手的人,也都伸过手来帮忙抓他,甚至连只能一只脚站立的阿修罗也咬牙伸出了手。他们虽是出力助他,却都是面色冷漠,眼望别处,似乎连看也不屑于看他。所有的人都不说话,只是用力支持。   如此每过一会,便是两群人换班。一群人死力拿住昭元后背之时,另一群便急忙揉搓手臂,舒缓皮肉,以备下次接下。下面群鳄发性狂斗,状极惨烈,却似是对他们全无兴趣。   各人望着群鳄血战,都是心头暗想:“这些巨鳄如此凶猛,怪不得号为神龙之窟。这可实在比什么蛇窟要凶险百倍。”昭元被众人奋力抓住,已是暂无性命之险。但他见这些鳄鱼几乎就是在自己脚下疯狂嘶咬,血腥气和污泥臭秽阵阵袭来,依然阵阵心惊不已:“这些鳄鱼如此凶残,若是大批成群结队,实非人类所能力拼。不过也亏得它们嗜杀成性,才能引得它们自相残杀。否则的话,我等现在早已是在他们腹中了。”   这些鳄鱼都是水路霸王,向来互不相服,这番恶斗直持续了半个来时辰,才渐渐稀少下来。其中一头巨鳄极是凶猛,虽然全身四爪皆被咬伤,肚腹处甚至已被咬出内脏,依然是吼声如雷,搏斗之势丝毫不缓。不过一会,剩下的几条与之争斗的鳄鱼已尽数被其咬死,那大鳄也奄奄一息。众人情不自禁地欢呼一声,手上也是砰地一松。昭元未有防备,一下跌倒在地上,心中却依然极是欢喜。不料正在这时,忽听上面有人道:“不好,原来是下面群鳄在互相拼斗!他们还活着!”   众人都是一惊,齐地住口,人人面色微变。原来方才洞底群鳄怒斗,吼声如雷,早已惊动了那些看守之人。但这洞中臭秽异常,那些人平日根本不愿靠近深池之边,再加上还以为是群鳄正在搏杀众人,也就没怎么理。到得后来,渐渐有人觉得搏斗声音似乎有些不对,这才疑心可能是群鳄在互斗,但也还以为是杀死昭元等人之后,彼此为争抢食物而斗。直到后来他们听得鳄鱼们争斗之声大大减少,又忽然听到昭元等人的欢呼之声,这才知道不好,情不自禁发起了议论。昭元等虽都连忙闭声,但却是已来不及。只听上面一人道:“再去调鳄鱼来放入怕是来不及了。这却如何是好?”   伽楼罗忽然大声道:“既然你们亲眼所见,便当知老天既让群鳄互斗,便是天不绝我等之意。你们还不吊我们上去?”上面之人却并不理会他,似乎在商量些什么。过了一会,上面人声渐歇,脚步声也渐渐远去,竟全然不理众人。   众人相望一眼,都是心中惴惴。过了一会,忽听金禅子道:“不好!你们看!”昭元顺着他手指之方向看去,只见那本来奄奄一息的巨鳄不知何时居然已爬到水边,其大半身躯已然入水,而且还在朝水中慢慢爬去。须菩提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它这下入了水中,只怕不几日便又能恢复元气。那可如何是好?”   万王之王 第三十一回 手足之情似海深(二)      但那大鳄已然只剩尾巴尖还在陆上,要去阻止的话只怕已来不及了。况且这巨鳄乃是池中最大之一条,只怕一个身躯便顶了所有人之重量,便还赶得及,就凭大家现在这些身手,也依然阻止不了它。   昭元本来见群鳄酷爱互斗,曾经大起希望过的,只盼最后群鳄全死,众人便有活望。后来见那最后一条大鳄也奄奄一息,肚破肠流,心中更是大为欢喜,以为它定然无力回春。不料鳄乃冷血之物,生命之顽强远非陆上猛兽可比。因此,它才不过略事休息,便已趁他们与上面之人对答之际,缓缓爬回了水中。由此看来,这巨鳄不仅凶猛,而且也通情势,更为可怕。一入水中,那便是它的天下。若是被它养好了身体,以它之威猛,自己等人可如何抵挡?   昭元叹道:“难道我们只是空欢喜一场?最终还是要丧身鳄口?”阿修罗道:“只盼它再恢复过来时,只吃那些死鳄之身体,莫要管我们才好。”众人都是默然不语,心头均想:陆上喜搏杀的猛兽大多喜欢活物,这大鳄如此凶残嗜杀,想来也未必会对死物有兴趣。但想虽这样想,谁也不愿意说出口来让大家丧气。   过了许久,昭元终于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但尽人事便了。生死之事,原本无常。无论如何,在此生死之际,大家能抛弃前嫌,共度难关,却也不枉我辈男儿之气。”天龙八部却都默然不答。过了一会,才听大龙天缓缓道:“我们救你,不过是见你那一脚救了我们三弟阿修罗一命。如今你与我们,其实乃是互不相欠而已。”   这话冷冰冰地说将出来,众人又都是一阵沉默。悉达多忽然眼睛一亮,道:“互不相欠?”那大龙天和帝释天等互相看了看,忽然同时点了点头,冷冷道:“不错,互不相欠。”   弥勒呵呵一笑,道:“好,好,好!我自落难以来,好久都没笑过了,但现在却要好好笑他一笑,冲冲喜。哈哈,哈哈,哈哈哈!”昭元心头也是狂喜,道:“令七弟八妹之伤是我造成,若我等还能有命在,我定不惜代价,还他们二人原本之身。”   帝释天叹了口气道:“现在还未脱离生死,还说这些做什么?你先前在危难之际亲身涉险,救了我三弟之命,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得分明。那等情形之下,是决然容不得细想的,只能是出于本能本性。我等虽然伤痛七弟八妹之伤,但也不是全然不通清理之辈。看来我们先前鄙视你怀疑你,也有不是之处。再说了,现在我们都已无甚气力,便连常人也有不如,若不同心共济,哪里还能有半分活命之望?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阿修罗点了点头,恨恨地道:“不错。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是相信你那次确是无心之语,并未骗我等放你走,没有视我等如白痴废物。那么因此而有的嫌隙,自然便无从提起。七弟八妹之伤,乃是出于对阵,日后也自可从长计议。现在想将起来,真正轻贱我们的,还就是孔雀明王。枉我们多年来为他卖了那么多命,可一旦不如他意,便称我们为废物,稍有违逆,便立刻将我们投入龙窟之中。现在想将起来,直恨不得吃他之肉!”   夜叉苦笑道:“如今细细想来,此事也不见得是‘一旦不如他意’而起。我看他此次根本就是蓄谋已久,是一定要杀我们的。以前他是何等的求才若渴?我等本来不愿出仕,他卑身厚币请我们出山,还说来去自如,但凡我们不愿的决不勉强。后来,他又举荐我们当梵天八卫,那时是何等的谦恭看重?他不是不知我们八部最重信诺契约,可今天他一来便直称我们为废物,又逼我们违背梵天之命拿下他们,明显便是要逼我们翻脸动手。这不是故意要将我们置之死地,又是为了什么?”   大龙天叹道:“我们太过自重,不能为他如犬马般效劳,看来他对我们,是久有不满了。这次他终于练成了伽蓝圣手,自然是迫不及待要拿我们开刀试刀了。此人谦恭时无比谦恭,只怕是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如今他终于练就神功,不再需要我们这些时听话、时不听话的人了,那还不从速翦之而后快?”   阿修罗忽道:“我看若光是如此,还不足以令他杀我们。我看只怕他是有大谋。”说着向各人望了一眼,似是欲言又止。昭元见他们讨论,自己等不便插口,便也忍住不问。   帝释天缓缓道:“他的确是有所谋,而且稍有点职司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只是一来他先前待人实在谦恭,大家感他恩义,二来我们也是初入他门下,所知不多,自然也不好太过多往别出设想。现在我们知道的渐渐多了起来,不甚愿随波逐流,自然对他有了少许戒心。这些他肯定也感觉到了。而且我估计,他可能又有了新的得力之人,我们早已成了他用不着的人了。留着我们,说不定还要坏事,他自然是想除之而后快了。只是他这大谋具体为何,我思绪许久,却依然不能确定是针对何方?”   夜叉道:“是哪几方?不妨说出来听听,看看大家是不是都想到一起了。”   在旁一直闷然不语的伽楼罗忽道:“我看他只怕是要对邻国不利。本来陀宝利国已经是天竺诸国中最大之一国,他又专门从各国招募贤士,扩充势力,这是想干什么?况且他总是极注各国之风土人情山川险要,只怕是有并吞他国之志。而且那天偷袭我们的几个人,所使武功颇为诡异,看来是与传说中摩揭陀国的一种武功极象。我们诸部离摩揭陀较近,关系也还不错,莫非他是……”   弥勒忽道:“我便是摩揭陀国人,却还真没听说过摩揭陀国和陀宝利国之间有什么龌龊。这陀宝利国主肯定是没安好心,可难道他还真能是要对摩揭陀国不利?”   众人都是面色凝重,显然心头即使没信上十成,也已信了七八成。昭元却忽然想起中土数十年前,秦穆公曾命大将声东击西之事,道:“我看恐怕未必只是想对陀宝利国不利。似他这等大张声势、连我们都看出来的对象,未必便是真正的进击首选。”弥勒道:“那你说谁更可能是他的进击首选?”   昭元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他们到现在也还只是在大概上准备,并无什么具体的安排。我看以陀宝利国之大之强,或许可以同时备齐两路,视其中一个不太准备的敌国为主攻。这等之事,往往要看时势,或许明天就会发生,也可能几辈子都不会发生。”   悉达多点了点头,道:“那如此看来,我戒日国虽然与之并不相邻,却也不可不防这一些。”大龙天却忽道:“我觉他还可能是想对大梵天本人不利。”   此言一出,顿时人人皆惊。昭元并非生长于天竺,倒还罢了,其余众人都想:“孔雀明王不甘居于婆罗门之下,希望刹帝利更加显赫,这倒确实是人人皆知的事。可他难道还真敢对万世一系的大梵天尊不利?”   要知天竺千百年传统,人人都是笃信婆罗门教。各国梵天虽不直接主政,但地位几乎都可说尚在国主之上。列国兵事,无论胜败,从来不敢及梵天圣庙,即使是胜者,也从不敢碰败国之梵天。通常来说,只能由胜者之国的梵天,去亲自去收败者国的梵天为继任,但此继任死时,要将神政还回胜者国原来梵天的传人。   婆罗门内部诸尊位的废立之事,其他阶层从来无可过问;反而梵天等人却时常能公然参与废立君主。别的不说,就是这位孔雀明王,他自己的王位便是借大梵天之力,逼得前王退位才得到的。是以在常人心目中,大梵天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便如全天竺之父母一般,绝无人敢去稍动一动冒犯之念头。常人哪怕只是误入梵天休闲之地,也经常要立斩不赦,甚至诛灭其家,更别说是有意对梵天不利了。如今大龙天忽然说孔雀明望可能是真想对梵天不利,众人怎么能不大为震惊?   帝释天却点了点头,道:“你这么说,我倒也想了起来。其实这事再也明显不过,他送我们入侍梵天,只怕本来便没安什么好心。这些年来,各国刹帝利都是颇为有声有色,虽然有婆罗门中衰的原因,但也与他们几位国主的努力有关。当初我们被他请动出山,不也有佩服他振兴刹帝利的因素在内么?唉,看来我们还是胆子不够大,预料不到这么凶野。一向以来,我们始终都认为不同阶层便是不同阶层,本来便是当自做各事,各守本分。即使有人有怨恨不满,却也不至于到将图谋翻至不同阶层,混淆天地根本的地步。”   大龙天道:“其实我也只是猜测,并非说他就是要这样做。这对婆罗门和对周围列国,他究竟是以哪一点为侧重?若说他能如同时对付两个国家一样,同时对两方不利,只怕太抬举他了。婆罗门势力盘根错节,又是在同一国之内,可说是彼此纠缠极深。若要对付起来,只怕要比对付一个外面的强国还难得多。”   阿修罗点头道:“不错。婆罗门虽然数百年来,整体已然中衰,但毕竟还是不能说没有人才。象大梵天本人和他师弟前任湿婆,反而是数百年来梵天中一等一的高人。他左右胁侍拉玛和哈奴曼,都是人称战神,亦都是了不得的大高手。只是除此之外,断层极明显。起码那新任的湿婆,武功还镇不住我们任意两人,根本就提不起来。”   帝释天想了想,道:“据说大梵天早年和他师弟一样,一直过于醉心练功,直到他师弟走火入魔而死,他才有些收敛。但无论如何,这却已导致他没有子嗣,也一直没能收什么徒弟。现在他大大后悔了,想到处巡游物色,却又运气不佳,怎么都不如他意。因此,这大梵天尊位,将来确实颇有为难之处。但孔雀明王要是想对这位置不利,却怎么说也还有那两个胁侍在上面等着呢。况且就算他成功,一人兼任大梵天和孔雀明王,亦是天竺闻所未闻之事,肯定会为无数人垢病反对。难道他真要为天下先不成?”   大龙天皱眉道:“你们既如此说,我也不大确信了。也许他只不过是想建功立业,并上几个大小国家,得授圣王称号?如此一来,日后便一样可入梵天七庙,受婆罗门供奉和祭拜。这样的话,既为刹帝利大大长了面子和威风,别人也丝毫无话可说。”   众人听他说的确实在理,心头都不禁颇为认同。昭元忽道:“我看他的野心,很可能是居于这上下二者之间。”众人一怔,都是怀疑地望着他。昭元道:“你们觉得,他会不会想要兼任毁灭大神湿婆的职位?”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是吃惊无已,但心头却都如开了一片新天地一般,都觉此话似也很有可能。昭元慢慢道:“现在的这位湿婆,不要说婆罗门内的诸人,便是外人都看不过眼。说起其威望来,简直都可以说是没有。当初大梵天等坚持扶他即位,本来是为了顾念婆罗门的颜面,可现在看来,他却只怕反而有损婆罗门颜面了。你们且想,这尊位既被为毁灭大神,想来怎么说武功都必须很高的。可现在的这位,简直都没脸面对祖宗大神。只有象孔雀明王这等武功能跟大梵天相比的,才是真正的理想人选。你们说是不是?”   悉达多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这样一来,虽然婆罗门会尴尬,但毕竟先前的湿婆实在太过丢人,几乎可说更加令人反感。这样一来,前后比较起来反差不大,婆罗门普通门众的抵触也许就不会太大。此事若能成功,孔雀明王既得了大大的利益,又不用直接跟大梵天等人太过对立,还能显示刹帝利能有帮助婆罗门的力量,从而赢取民心,显然是大大的便宜。若说出身不同,只要大梵天开口,还不是一句话?大梵天以前也做过赐人换宗的法事,而且还曾亲自对弥托等说过类似的话,肯定不好以此为借口。而且保护大神和毁灭大神本来就有创造大神的左右膀臂之意,与刹帝利本意也勉强相合。”   众人想来想去,都觉此事确实有道理。梵天是创造之神,只要大梵天开口,什么出身界限便都等于没有,根本不成障碍。孔雀明王肯定不会自己开口,肯定会通过竭力显现现任湿婆的无能,来让婆罗门众人自己受不了,再指使心腹来个“主动劝进”。只是大梵天肯定能看出其中的得失,他真会松这个口么?   昭元想了想,道:“不过这个虽是孔雀明王的如意算盘,真要实现起来,只怕也难。你们看,现任湿婆无论如何也不出面,大梵天等也尽量不提他,本身就已是在尽量减少刺激婆罗门人了。孔雀明王若要挑动,只怕也未必能轻易如愿。况若是大梵天,即使真的有门下为孔雀明王劝进,我也还可以死死咬定教意,说什么也不松口让他兼任,坚持要孔雀明王在湿婆和国主二位中选一。这样一来,孔雀明王有得有失,恐怕就远没那么热心了。”   众人都觉此言也是有理,不免都是心头思绪万千。弥勒笑道:“三师弟,你这般心领神会,怪不得大梵天那么想收你为弟子。我看,他只怕是有急于想填这毁灭大神之位的意思。”   昭元脸上一红,正待答话,却听帝释天道:“只怕还不止于此。婆罗三圣虽然三位一体,都是极为尊崇,毕竟还是大梵天直接管事最多。这大梵天之位甚是复杂,光武功好恐怕还不行的。他收弥陀为弟子,当然很可能是有先让湿婆闭关或称病,让弥陀代为湿婆副手出场显化,替婆罗门捞面子的意思。但最根本上来说,他肯定还是想自己百年之后,由弥陀来继承自己大位,必要时甚至还去兼任湿婆之位。毕竟若是实在万不得已,由婆罗门内之人来兼任两圣之位,怎么也比由外人来兼光彩一些。昭元虽是外人,但只要他能威慑住孔雀明王,那便最起码不会闹出被刹帝利同时身兼国主、湿婆,甚至后来还加上大梵天的笑话,可以保全婆罗门整体的根本和长远。从这来看,其门内之人,也还是会理解会同意的。”   万王之王 第三十一回 手足之情似海深(三)      伽楼罗叹道:“各阶层间本来就该各安其份,我们实在不愿意牵扯到内斗之中。可看这孔雀明王现在的野心和信心,显然是志在必得。婆罗门虽然尴尬,但要不是有天大的实质性弱点被他抓住,岂会轻易松口?说来说去,都是那位湿婆太早过世,引人心动的缘故。嘿嘿这许多年来,无数人明里暗里觊觎这尊位,居然还有人企图冒充他显灵,简直就是一塌糊涂。唉,要是他没死,那该多好?”   众人一想之下,却也觉确实是这样,都是叹息不已。昭元忽然心头一动,不住地默念:“湿婆要是没死该多好?湿婆要是没死该多好?”他心头似乎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事,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连想几次都还是不通,也就只好作罢。   大龙天见昭元出神,忽道:“你在想什么?”昭元连忙醒悟过来,道:“没什么。我在想,大梵天若是始终不松口,孔雀明王说不定会想别的办法。比如说,他会用打仗来表现自己毁灭之力,或者是什么显灵、转世之类的办法,加强自己兼任的‘天意’。若真是如此,那便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了。”   弥勒叹道:“我曾听起三师弟说起他家乡的各国之战,现在还记得。据说他们虽然两军搏杀,但也还多认彼此都是华夏列国,多是只求胜败和争地,不甚以屠民为荣。可饶是如此,也常常是死伤无数,往往一场大战之后,各国都是壮丁奇缺,哀号遍野。我天竺本来便是从无统属,单说肤色,便有多种,除了大体相通的婆罗神尊外,各自具体所拜之神是很有些不相同的。一打起仗来,往往是将败者全灭以为武功建树,便是小民百姓也是不能幸免。即使最好的情形,也不过是允许大部分败者去当贱民。这孔雀明王若果真想兼任毁灭大神,必然在战争中会更加刻意地想展现‘毁灭’之意。那样一来,真不知会有多少生灵荼炭。”   他说到这里,连连摇头,那从来笑容堆满的脸上,竟然也现出颓痛之色。众人也都默然不语。可是现在自身都难保,还能做什么?孔雀明王手法奇妙,虽然用的确实是很轻的手法,可化解起来却依然极慢极慢。要是要待其完全自然解开,怕不要十数天之久?那时自己等早已在鳄腹中了,也许这些烦恼就自然消亡了吧?   过了一气,上面忽然嘶嘶连声,将众人从沉思中唤醒。然而众人还没来得及从深思中完全清醒过来,便听哗啦一下,一个大竹篮翻扣下来。只见一条条黑影激窜而出,竟是无数的毒蛇。上面有人哈哈大笑:“看你们这次还有无老天眷顾?”   昭元见那些毒蛇个个头呈三角,而且条条都是中土难见的异种之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不敢贸然行动,连忙一面催促众人先行避往那高坎之处,一面凝神戒备。那位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魔睺罗伽却不肯上坎,道:“我部中以蛇为尊,我也略通蛇性,或可助你抵挡一气。”昭元看他神色坚毅,颇有自信,便点了点头。   昭元虽然不惧中土之蛇,但这些蛇却并没怎么试过。但现在情况危急,又哪有机会去多想?他知一人若只对几条还好,但若是那些蛇突然群攻,那便是极可怕之事。他想到这里,便小心翼翼拉过那些斗死的颚鱼之尸体,在自己面前堆起一道屏障,只盼那些蛇群能够以那些外围的鳄尸为敌为食,对自己等不感兴趣。但他才堆完,心头便又开始发虚:“蛇类大多不喜死物的。不知这些毒蛇是不是能有些不同?”   过了一气,那些蛇适应过来,嘶嘶之声大盛,蛇信伸缩之下,已纷纷昂然立起。它们果然对那些鳄尸根本不感兴趣,个个都是头朝众人缓缓逼近,还不时作势欲扑,大有防不胜防之势。昭元心头大是叫苦,再看那魔睺罗伽,也是一脸惶惶,二人都是不住后退。那些毒蛇缓缓越过鳄尸,便如全无阻碍一般,逼近他二人面前。   二人又退得几步,已是无可再退,那为首一条大蛇扑地一下跃冲过来。昭元微一闪身,抓住它中段狠命一勒,一把抛入水中,便赶快应付下一条。魔睺罗伽也是一样。二人都是一个心思,只盼这些都是陆上之蛇,不黯水性,那么它们骨节散脱之下,便可能被水淹死。   不料那些蛇被扔入水中后,居然有好几条辟波斩浪又再游回,而且其骨节又极快地恢复了。连抛了十七八条,其中竟有七八条如此。二人心下越来越沉,但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抓起地上破口陶片,期望能足够快地一条条割伤它们。   那些蛇一条条试探,不一会便被割伤了好几十条,但却大都还在蠕动,并未全死。过不多时,那些蛇忽然聚成半圆之形,昂首作势,似要一拥而上。昭元沉声道:“你躲我后面一些。我不惧蛇毒,多被它们咬上几口,应该没事。”魔睺罗伽头也不回,大声道:“再好的避毒之术,也不能中毒过量。若是你身受太多之毒而死,我们便更会撑不下去。不如我在前。它们反正也只几百条毒蛇,咬死我之后,或许便可满足几日。那时你们或可逃脱……”   正在这时,几十条毒蛇已是全身跃起,同时分扑二人。昭元大喝一声,猛然撕下身上破衣,一把朝面前挥去,勉强扫飞了几条大蛇。那边魔睺罗伽也伸手抓住了几条毒蛇抛出。昭元见蛇阵微乱,知道机不可失,主动窜入蛇阵之隙,急用陶片砍其七寸之处。   几条毒蛇猝不及防,已被陶片砍得半断。但忙乱之际,一个被砍断的蛇头居然突地咬住了昭元小臂,死也不放松。魔睺罗伽大惊,顾不得再行伤敌,一把拉起昭元便朝后退。群蛇自然紧追不舍。正在这时,忽听众人齐声惊呼中,一快红色的热乎乎之物飞了过来,砸向蛇群。群蛇都疏然回首,去追那物。昭元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见又是一块飞过。   魔睺罗伽见昭元小臂上已略显乌黑,死死按住他,不让他上前继续捉蛇。忽听身后一人惊道:“你们怎么可以割自己血肉?”昭元大惊,回头一看,只见弥勒和悉达多二人都是手执陶片又要往身上割。他们虽已被众人拉住,伤处却已血流如注。悉达多脸上极是平和,道:“这些蛇也是饿极了。若不施舍些热血之肉,它们岂能放过我们?”   正拉扯间,咬住昭元的蛇头忽然啪地掉了下来,但却谁也没有在意。忽听嘶声道:“我反正也好不了了,不如就由我来施舍这些毒蛇!”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一人已从众人处挤了出来,直朝蛇堆滚去,却是紧那罗。魔睺罗伽大惊,急忙一脚将他踢回原处。   这时群蛇又再逼了过来。昭元一把割开那被蛇咬之处,挤了几挤,冷笑道:“这些蛇还奈何不了我。”接着手一挥便挥舞陶片又上,但那些蛇却忽然远远避开。魔睺罗伽忽然一拍脑袋,道:“它们好象怕你的血!”   昭元见自己被咬的左臂挥舞之际,确实群蛇都是连连后退,确实跟当初龙儿一样,颇有回避之意。他叹了口气,退了几步,一口咬向臂间,将那伤口咬得更大,将流出的热血在众人面前滴了半个圆圈,堪堪围住众人。那些蛇果然都积在那圈之外,与那血圈相隔大约三四尺距离,蛇信伸缩,不敢近前。昭元失血过快过多,脑中一阵晕眩,连忙用陶片力砸止血穴位,勉强封住出血。弥勒和悉达多也已被众人以类似办法,暂时止住了流血。   众人见情势忽然缓解,都是长长舒了口气,人人瘫软了下来。阿修罗努力笑道:“没想到你果然不怕蛇,而且不但不怕,反而还能让它们怕你的血。”昭元勉强一笑道:“这些蛇很怪,我以前没见过,本来也不知道行不行的。这次忽然能赶上这事,那是天下幸事。”大龙天也摇头道:“天下毒物,千奇百怪,要说全都免疫那是不太可能。这次实在是因为没办法才这样碰碰,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这样了。”   众人勉强笑了几声,却忽见那些蛇似乎朝自己围近了点。昭元一惊,再看那地上血迹,果然已是渐渐渗没地下。昭元拿起那陶片,再一划左臂,滴血其上,那些蛇方才后退。魔睺罗伽大是忧色,道:“这些蛇如此凶顽不退,你的血却是不能长流。这可如何是好?”众人见昭元脸色已更显苍白,都是全无主张。阿修罗忽道:“不如我们去跟这些家伙拼了,好歹也要杀他几条。难道还要在这里等着被他们咬不成?”   悉达多摇手道:“不可。既然这么多困难都挺过来了,若是轻易放弃,岂不是对不起我们自己?再说这些蛇也是身不由己,怪不得它们太多。三师弟无论如何是再流不了几下血了。待那些蛇若是再近,我们还无良策时,那便干脆圆寂以饱它们了。我们既然必定是要身死,又不是它们的错,那又何必再伤它们性命?宽厚以待它们,自然便是无量功德……”   阿修罗对他这一套极是不以为然,正待反唇相讥,却听紧那罗忽道:“我忽然觉得身体似乎要好一些了,你再等会,说不定……”阿修罗不信,道:“我知你想劝我忍耐,但是他说的未免也太过迂腐了。”乾达婆忽然也道:“不,不,我也确实觉得好些了,似乎内息有点听使唤了。”帝释天一拍脑袋道:“对呀!先前紧那罗几乎都不能动的,可刚才居然能从我们中挤出来,抢着要喂蛇?难道他确实是有好转了?”   众人一听,都觉有理。待看紧那罗,只见他那本来苍白如死的脸上,确实已有了些血色。再看乾达婆,也是一样。大龙天大喜,一拍他肩膀道:“好兄弟,你本来自觉无望,一直要死要活的,现在怎么忽然又有起色了?”   紧那罗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先前我想起自己被伤成这样,极是恼恨弥陀,总觉得便将他碎尸万段,也难解心头之恨。当时我拼命想早日回复功力去报仇,可是越是心急,越是努力,就越是不行。可后来见了那本来一向待我们不错的孔雀明王,却见他居然派人来偷袭照料我们的五哥六哥,顿时大为震惊,当时对弥陀的恨意便有所转移。从那开始,我细细想来,想起我们当时也确实是在苦苦逼他。我们想以魔音要伤他,他乃是反击之下才伤了我们,似乎也是无可厚非。后来我们入了这洞中,我见他确实非宵小之徒,救人之时全未思索,乃是发乎本性,就更加相信他确实也没什么可恨的。你们当时说跟他勾销前嫌,我虽然还不能说话,但心中却也极是赞成的。”   他顿了一顿,又迟疑道:“到了后来,我见他们个个不惜牺牲,心中感动。我想到自己反正是废人一个,不如就舍此一身,或许还能救了大家性命,也不负我天龙八部威名。当时不知怎么的,不假思索便冲了出来。到后来我才想起,当时我的内息就开始有流转之象,手脚也似是勉强能动了。到了现在,那内息虽然运行缓慢,但确有越来越强的迹象。不过现在内息流转的感觉很让人害怕,跟我以前的几乎相反,很象传说中走火入魔的前兆。但现在乃是赶快恢复功力救命最为要紧,我也顾不得了,就按照这个坚持了下来。”   众人都是满心狐疑,但看向乾达婆时,却见她连连点头,显然也有类似之感。众人都是面面相觑,都觉此事难解,人人苦思之下,洞中一时间又静了下来。   过了半晌,弥勒忽然笑道:“我明白了。你们原来催逼的魔音,乃是撩人欲念引人上当的,可说是有邪意。可惜我这三师弟年纪不大,欲念尚纯,一时间便未被迷深。后来他惊觉之后,那种狮子般的吼声配上他的内力,却刚好是这魔音邪意的克星。你二人全力对抗之下,终于被那狮子吼强行逆反了你们的内息运行,致使你二人心脉受伤。后来你二人一心报仇伤人,想依原来的法门疗伤,自然仍然不敌这狮子吼中正念,是以总无可着力,伤势屡现反复。”   弥勒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三师弟的功法运行,乃是对疗伤更为有效。只是因为你总觉得,如果顺着那心脉受震的方向来运功,便是屈服于我三弟,是以总会不自觉地调起全身心神来与之相抗。这便导致你那被我三师弟强行震反的内息,也难以顺畅运行、发挥效用。再后来你心中怨恨渐消,乃至后来不惜舍命救人,心中已是愿意以别人之念为想。这时你的心念与我三弟的狮子吼无形中已不再那么排斥,也就渐渐彼此不成为阻碍了。等你冒死扑出时,心中其实是已死一遍了,对这样的胜负形式自然更加不看重。你既已完全去掉了对他的成见,那么换个方向、让内息随着这狮子吼震反的脉路而行,便成为可能,于是便可伤愈了。”   众人听着听着,都是半信半疑。即使昭元自己,也觉得此事虽似能勉强说通,但实在太过奇异,实在难以让人相信。然而紧那罗却听得眼睛眨都不眨,弥勒才一说完,便连连点头,道:“说实在话,我回想起这些前前后后的感觉,还真是跟弥勒所说的很有些象。我看,纵然他说的不是事实,也已跟事实不远了。”   乾达婆也点了点头,忽道:“你们记不记得,我们本来是不会这魔音的?”这话一出,天龙八部脸上顿时齐齐变色。   阿修罗忽然怒道:“岂有此理!这魔音乃是孔雀明王在我等进宫之前传给我们的,说是既可伤敌,亦可自娱,威力无穷。可是我等练来,虽觉威力确实极大,但每次使用后都内息空虚,神情动荡,心头烦乱无极,好长时间恢复不过来。看来孔雀明王这么做,只怕本来便有另有深意。” 万王之王 第三十一回 手足之情似海深(四)      大龙天想了想,道:“可为什么大梵天见我们会这些魔音,也丝毫不以为意?以他见识功力,难道看不出其中原由?”帝释天眉头深锁,道:“这么说起来,难道大梵天也对我们有所戒心,是以故意不说破?他虽威严,但对下人却也一向以宽厚著称的。我们……虽是刹帝利,可他知道我们对他忠心守信的,难道也还要这样对我们?……难道不管是谁,都不能容忍我们保留自己的自尊,非要全心全意象狗一样被他们使唤,才能被他们相容?”   阿修罗沉吟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要小心一些。这魔音魔舞能动人心神,撩人意念,实是阴险之至。况且其看起来虽然厉害,但碰上弥陀这等人,却居然被其抱元守拙,以最简单但却又最本源的狮子吼破去,实在是既损人、又损己、还无用之功。虽然我们曾经在这上面下了苦功,但还是趁早放弃为好。”那七人皆暗暗点头。   悉达多却忽道:“那也未必。这魔音魔舞能在内力贯注下,通过音乐舞蹈来影响人之心身,激发诱导其人许多潜伏的意念,其本身便是一极大巧功。如真要从此绝传,岂非可惜?若由心存善意之人施展,说不定能通过这种方式引人清心寡欲,疲劳尽消。而且以我猜测,如能善用其法,于人心神受伤之际,或许也可令其忘却苦痛,重沐心胸,取清心普善之效果。若说到武功上,此音此舞能引人专著,也许能有帮助恢复疗内伤外伤之效,甚至还能利于纯熟功力。既有这种利人利己之可能,怎能轻易言弃?”   众人一听,也都觉有理。紧那罗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还真要多谢悉达多王子。你给我们指点了一番清心普善的前景,让我们既不用放弃这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心血,又能建立功德……”忽然啊的一声,却是一条毒蛇不知何时已离众人不足二尺。原来众人方才说的兴奋,竟然忘了看顾这些毒蛇,结果那些血痕几已全干,众蛇迫近尤自不觉。   昭元急忙跳了起来,洒血周围,将群蛇逼退。但他手臂伤处之血已是不多,洒完此次后,已是面如淡金,脚步轻浮,大现力竭之象。众人见他已快不能支持,都是大为感伤:“我们终于还是要葬身蛇口的,便知道了这些,却又有何用?”   沉默了许久,须菩提正要说话,舍利弗忽然一把捂住他嘴,手指上面。众人会意,都屏息不言,凝神细听之下,果觉上面又有脚步声传来。只听上面一人道:“下面之人可都死了么?”声音甚是陌生。另一人回答道:“已没了声响,可能已死了。”   先一人鄙夷道:“你们宫里的土蛇,怎么及得上我的神蟒聪明?连我都不敢轻易说他们死了,你们怎么能这么想当然?先前便已有群鳄自斗,现下难保不会群蛇自斗。若果真如此,他们肯定没死。若不亲眼看见,怎能放心?你们且载我到半空中,我好生看看。”   那先前回答之人被他连声训斥训得反不上话来,但显然对他所说的“土蛇”“神蟒”之比甚为不满。那几人争吵好一阵,才将那人装入了萝筐,要吊到空中巡视。   昭元悄悄对魔睺罗伽道:“大蟒下来,你可有把握?”魔睺罗伽面有忧色:“若是平时,自然不在话下。但现在只怕不行。”昭元叹了口气,道:“大蟒无毒,未必太怕我之血。再说我也快要没血了。”众人都是深有忧色。紧那罗悄悄道:“我等似已有半成功力。若是那人只是寻常驯蛇之人,我们当可擒住他。”   悉达多点了点头,道:“现在实在也无它法可想,若是如此,那便甚好。只是别伤他性命。” 说着示意大家伏地装死。昭元却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一面装死,一面喃喃道:“若是寻常驯蛇之人,肯定也不甚重要,便擒住了他又有什么用?”   说话间一个萝筐缓缓垂了下来,却只下垂数丈,刚好能斜斜看到洞底各处之方位。紧那罗和乾达婆偷偷互望了一眼,都是满脸失望。只听上面人喊道:“如何?”萝中人答道:“目力还未适应,待我遣神蟒下去先探探。”只见那箩筐一抖,似有一条长长的东西自上滑了下来。那物才一触及地面,立刻身体弓立,前首昂起,双眼皆绿。   昭元倒吸了一口冷气:此蛇虽比龙儿小不少,但看起也极邪异。现在自己和魔睺罗伽都已是奄奄一息,紧那罗二人虽然功力微复,却又不通蛇性。这大蟒若是攻来,谁能抵挡?众人都是不敢稍动,那箩筐中人却也并不说话,也不知他到底看见了众人没有。   半空的箩筐中忽然一股奇异之音响起。那大蟒本来只是摇首四顾,这下猛然身躯游动,直向昭元这一方而来。那一众毒蛇见这大蟒突然逼近,都纷纷朝两侧回避。那大蟒身躯动处,将那些蛇远远扫开,许多直落入水。那些会水的毒蛇虽然立刻又往回游,却只敢在水边一带潜伏游荡,不敢靠近岸边。忽听洞顶之人纷纷道:“现在还不见搏杀之音?是敌人已被我们的土蛇咬了个全死,还是你这大蟒不敢近前对敌?”   那箩中之人怒哼道:“我这神蟒乃天地罕见,莫说你那几个半死不活的小贼,便是你整洞鳄鱼,也是不敌。”上面之人便如听见了极好笑之事一般,笑声立刻便是响彻全洞。只听一人笑道:“说大话容易。我看你那破蛇只怕连一条神龙也斗不过。”   那箩筐之人甚是恼怒,哼道:“你们都来看好了!”笛音一转,那大蟒竟然转身入水,竟然也是一条水蟒。但见其在水中游动时波浪不兴,矫捷迅速更甚陆上。   过不多时,忽然水面一阵翻滚,那先前逃入的大鳄已被大蟒惊出。它似乎不愿与大蟒为敌,急急便游奔地面。那大蟒紧追不舍。大鳄忽然尾巴猛力一甩,那大蟒头部受袭,整个前身都被扫得歪了开去,但身体大部却依然是朝前游动,紧追不舍。那箩筐中人笑道:“哈哈哈哈。你们可看见了?你们的大鳄被我的神蟒赶得满地跑!就这还称什么龙窟?我这神蟒才是真正的神龙!”   上面众人立刻嘈杂起来,便有人拿过火把照耀,要细看底部鳄蟒相斗之处。这时那大鳄忽然猛地一回头,一口咬住了大蟒之头。大蟒吃痛,全身立刻死死缠住大鳄,一圈圈收紧。   上面之人顿时大笑:“什么被追赶?这大鳄重伤之余,还能一口咬死你的神蟒。”那箩筐中人怒道:“你们且看清楚,我的神蟒也缠住了你们大鳄!胜负未分,如何便说你们大鳄赢?”但闻上面笑声不绝,火影晃动,还有人干脆朝筐中吐痰。显然,上面之人笑他强辨,都在一面观看,一面大加鄙夷。   忽然间火把一散,许多条黑影直落下来,竟然就是那些将众人投入这龙窟中的人。昭元一惊,暗道:“怎地他们全都跳了下来?”但他们落地时都手脚不能动,似是被点了穴道。昭元心头更奇:“这箩筐之人竟然能如此厉害?他一怒之下,竟能隔空点他们这许多人之穴道么?”   正连他自己也没法相信的时候,众人忽听到一个极轻的声音道:“还不快去换上他们的衣服!”昭元一惊,再看旁边,大家也都是面带异色,正互相望来望去,显是都听到了这一声音。听上面箩筐中人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家伙,要与我赌也不至于看得这般眼谗,乃至这么多人掉下来罢?幸亏我那神蟒跟那大鳄咬成了一团,要不然你们这群土鳖可就都跟那十四人一样,早成堆堆枯骨了。瞧你们全身全脸污泥,成个什么样子?还不快点拉住我手爬上来?”接着忽然便起了一些似嘈杂不嘈杂的争吵声,很象是一群人在互相指骂。   昭元见那些人摔下来的人根本没有说话,又见他们大都是一个姿势着地,身上污泥并不甚多,心头一动:“他如此说,难道是暗示我等都涂抹污泥,混将上去?”心念甫动,便见紧那罗和乾达婆已迅即跑出去,将那些人都拖了过来,显然也都已会意。   那箩筐中人大声笑道:“且瞧你们,一个个如此胆小,有我这神蟒撑着,都还吓得跑到底沿处躲着。嘿嘿,你们先放下的那些人,不也是躲在底沿的么?可他们还不是成了白骨?他娘的,再胆小也不要胆小成这样啊!”果听外面极远处也传来大笑声,似是外洞卫士猜到了内洞之事,也纷纷嘲笑起来。但这神龙窟想来是规矩极严,非是换班之人或是负有使命之人,不可入得内洞。因此,那些人虽然大笑,却也无人真敢进来。   昭元等虽不能确定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但他已入洞良久,明明能看见自己等还没死,却口口声声说自己等已成了骨头,自然是大有深意。反正这洞中多呆一刻便是一刻危险,换装出去虽然冒险,却总也好过在此等死。当下众人连忙换衣,想起那人“满身满脸污泥”之语,都不顾污秽,拼命往身上涂抹污泥。   乾达婆乃是女儿身,虽知道情形紧急无可避嫌,但生性爱洁,还是尽挑略为干净之泥而抹。帝释天忽然一大把臭秽之泥抹在她脸上。乾达婆惊道:“你……”帝释天怒道:“越脏越好!不要害了大家!”说着又是一大团污泥抹了过来。大龙天也低声道:“越臭越脏,便越不会有人肯细看你,也就能多一分机会。大家真的求你了。”乾达婆无奈,只好任由他们涂抹。昭元全身乏力,众人便也多伸手帮他涂抹。   待得众人涂抹完毕,个个都是形貌大异,臭秽污泥满身满脸。他们互望一眼,走到那空地中间。紧那罗学起上面喧哗时听到的一人声音,道:“什么胆小怕死?我们是不愿意在旁边影响它们争斗。你还不肯吊我们上去,莫非是怕输了,便想把我等扔在下面么?”   那箩筐中人怒道:“笑话!你去问问我降龙尊者的名声,几曾肯做这等事?倒是你们这些家伙为了赢钱,什么破手段都干得出来。也罢,二弟,你把箩筐降下,把他们接上来,好让他们口服心服,早点陪钱。”说话间那萝筐又降了下来。   众人纷纷挤到其上,那箩筐虽大,却也几无立锥之地。只见那降龙尊者全身葛衣,手持一笛形物,双目炯炯有神。他见众人都是望着自己,似乎都有问询之意,却也并不回答,忽然又大声道:“呸,呸!你们身上如此臭秽,实在是无可忍受。二弟,快拉上去,我简直一刻也不想跟他们多呆。”   洞外隐隐约约的嘲笑声中,箩筐已被拉了上去。众人出了箩筐,只见那拉筐之人全身肌肉耸立,便如精力要炸出来一般。他见到众人,也只扫了一眼,并不答话,但眼中却是神光充足,显然并非只是蛮力胜人。昭元顿时醒悟:“此人功力定不在天龙八部之下。方才那些人突然间全被制住,定然是此人下的手。那些人虽然武功不甚高,但要在一瞬间同时点中这么多人好几个穴道,却也不得不先使些手段,以吸引他们注意力。”   降龙尊者也自筐中走了出来,由于筐中之时甚挤,他身上白衣也都被挤上了不少污泥。却见他忽然一把从昭元身上鞠下一大团污泥,抹在那精力爆突之人身上手上,大声道:“秽气,秽气!你们这些人居然把我们也弄得这般脏,简直是岂有此理!快滚去外面洗洗!这般再赌起来,只怕十天都要秽气。今天应邀来帮你们,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他边骂边朝外面走去,昭元等都是一言不发跟在他们后面。到了外洞之口,却已是晚上。众卫士本来正聚众吃喝赌钱,老远便闻到一阵臭秽扑面而来,个个都是远远避开以手掩鼻,皱眉看着众人。紧那罗学着声音朝一名卫士怒道:“看什么看?不就是不小心跌了进去么?信不信我也涂点在你们身上?”说着摸了一把污泥,便作势要扔过去。   那卫士吓得半死,生怕沾染上,飞也似地先跑到另一卫士身后,这才回骂。紧那罗骂声不绝,恨恨地出去了,待走出几丈,忽又回头道:“他妈的,我们出去洗浴一下,但换班时间未到,任何人不可进去干预那蛇蟒之斗。我们龙窟之人,赢要赢得光明正大,输也要输得光明磊落,莫要让他们瞧轻。”其实那些卫士人人均知里面臭不可闻,到里面当差本来便不是什么好差事,若不是内洞之人薪饷从优,根本便找不到人。今天亲眼亲鼻见闻之下,一个个脑中发晕,人人躲之惟恐不及,谁还肯跑进去?   众人远远走开,转了好几处大弯,才开始狂奔起来。等来到一处已望不见那洞口之卫的小湖地方,众人再也控制不住,纷纷迫不及待跳下水中冲洗。待冲洗干净,人人都是大舒一口气,只觉从来没觉得干净整洁竟然如此之美好。要不是那降龙尊者提醒,众人几乎都还想在水中再狠狠多赖几个时辰。 万王之王 第三十一回 手足之情似海深(五)      众人上岸藏好,悉达多道:“二位壮士相救,实在感激不尽。不知二位何名?可知我等师尊燃灯长老之下落?”那降龙尊者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自然也无需告知姓名。燃灯长老地位极尊,又从来不预权柄,想来不会有大危险。”   众人见他不肯回答,也不好勉强。那降龙尊者忽道:“各位既然已经脱险,却不知有何打算?孔雀明王向来多疑,兼又心怀壮志,要并吞列国,不久定会再想法察看。大家如果依然聚集在这一带,目标过大,容易被他查着。此地绝不可久留。”   众人听他说起要并吞列国之语,都是心中一凛:“看来有此猜测者不在少数。”弥勒道:“我今武功已失,若要回复却需时日。我想回摩揭陀国,去找旧日之友相助,顺便也告知他们早为防范。”悉达多也道:“不错。戒日国虽然并不与之相邻,但亦不可无备。”   降龙尊者目光炯炯,望向天龙八部:“你们呢?莫非还想留在这里?”帝释天苦笑道:“我们已是废物,国主要置我们于死地,大梵天也没对我们安什么好心。这里还有什么可留的?”大龙天道:“我看不如便回我们之部算了,好过在此成为他们的棋子玩物。”   夜叉道:“不错,我们各部虽然不大,却也是能人辈出,何必居住于人下?况且孔雀明王既有并吞之志,只怕也有图我们之想。我们与弥勒之国很近,不如我们就与弥勒顺路一程,集合周围诸国一起小心防范。我五弟族中有鸟使善飞,可通声气。待安定下来,那时我们便可再通声气,共商大计。”说着悄悄传了与鸟使的联系之法,说半年之内应该不变。   降龙尊者见众人都说了去处,转过头来望向昭元。那个精力就象要炸出来的同伴,也已停止了给昭元推血过宫。昭元道:“我当……想留在这里,寻访我那几位朋友。”那一直不说话的降龙尊者二弟忽道:“甚么朋友?这里现在危机四伏,你若是再留此地,我们救得了你这一次,却是救不了你下一次。”昭元道:“我自会小心,不会莽撞行事。他们不是我结义兄长,便是我……之亲人,在此地都是举目无亲。他们失手被擒,我若不救,谁去救他们?”   昭元说到这里,忽然脑中又是一动,脱口道:“你们二位既然救了我们,可否愿跟去救……”那降龙尊者截口道:“我们救你们,不过是举手之劳,但要救你兄弟却非如此容易。我们帮忙只到此为止,就此告辞。日后若是有缘分,自然便再见。”说罢朝众人一拱手,径直拉了他二弟便去了。   悉达多道:“三弟,你一人在此,实在也难救得了他们。不如先跟我回去,我们再从长计议。”昭元道:“我们此番逃脱,那孔雀明王自然更是恼怒。往好里说,可能只是看管更紧一些;可往坏里说,只怕立刻便会想入宫杀掉他们。现在梵天离宫无人能主持大局,他简直就是横冲直撞,若要杀他们,绝无人能喝止。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怎么能不尽力去救?你放心,我也不会莽撞行事。我只尽力便是,不会轻易搭自己性命进去的。”悉达多道:“可你这样无济于事……”   昭元摇了摇手,道:“现在我们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武功都未恢复,若是仍聚在一起,定易一鼓遭擒。因此,今日我们一定要分开。谅来那孔雀明王纵然擒到了我们中一二人,只要他不能全数擒住我们,那么他之阴谋便不那么容易得逞。大家各自保重乃是最重要之事,我自会照顾自己。日后若有机缘,自然便会相见。”说着朝众人一拱手,道:“大师兄二师兄,各位,此地依然危险,不可久留。小弟先行告辞,各位保重。”   众人见他神色出奇的坚决,知他其实是预感不祥,想要留在此地尽尽人事,渡过这最后的时光,碰碰最后的机会,劝之无用。当下众人都是团团一礼,各自而别。   昭元不敢走大路,只循小路而行,行不多时便见一岔路之口。那岔道一边有一标牌,上书“前五里为吠托镇,后十里为梵天离宫”,另外一条却是毫无标识。昭元徘徊一阵,忽然一咬牙,取了些青草土泥,搓出草汁涂在面上,整了整衣服,朝那通往梵天离宫之路行去。   不料他才一举步,忽然旁边一阵悉索之声。昭元一句“谁”几乎便要脱口而出,忽然警觉,立刻钻入一旁长草中伏下观望。可是前面只是草丛晃动,却全无人影。过了良久,昭元才小心翼翼地要探头而起,却忽听背后一个声音道:“你如此迫不及待要去救他们么?”   昭元一惊,连忙回头,却见正是降龙尊者二人,原来他们已不知何时悄然立在了自己身后。昭元定了定神,道:“不错。不过不必担心,在下不会去莽撞的。二位何以去而复返?”那降龙尊者目光闪动,忽道:“你跟我们来。我们近日观察,或许有些线索。”   昭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道:“你们答应了?”降龙尊者道:“不是答应,而是见你可怜,便略略帮你一忙。我们只是指点其所在,具体如何办,却要靠你自己。这位是我二弟,人称伏虎尊者,力能独敌三虎。”那伏虎尊者朝昭元微微点头,算是见礼。   昭元心道:“他想来乃是四海为家的侠士一类,不肯受人拖累,是以口头上不肯应承什么。但他又肯跟我说他二弟之称号,想来却也不是对我太过排斥。有他二人相助,那自然是希望大增。”   伏虎尊者见他目光闪动,似是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道:“我们不过是伸手相助而已。你元气大伤,且先坐下,我们为你输些元气。”昭元本来与众人分手时候便已极困疲,但知道尚未脱离危险,加上武功未复,林中纵有鸟兽也是捉之不到,便不敢停留,咬牙走了不少时间。当时的想法,是一定要先坚持到市上再说。现在听伏虎尊者这么一说,顿时一阵疲惫,几乎立刻就真的走不动了。降龙尊者知他饥饿难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饼来。昭元也不客气,伸手接过,盘膝一坐便大啃起来。   降龙尊者和伏虎尊者互望一眼,也盘膝坐于他左后方和右后方,各出一掌贴于昭元背后。昭元但觉一股厚重之内力源源而入,困乏感顿时稍减。但每当那内力要触及自己那被制之处时,全身便会一阵颤抖。显然,大梵天和孔雀明王的武功都是惊人的厉害,无论怎么冲击也仍然无效。降龙尊者和伏虎尊者也自觉察,各自撤回掌力。只听降龙尊者道:“看来他的功力远出我等想象。这种手法之制,可能还是需要他自愈,或许还需数月,急之不得。”   昭元转过身来道:“我也有此感受。不过那孔雀明王未下重手,要解他的那一重制穴,却未必需这么久。现下我体力太虚,自身无可用力,是以恢复不快。只要我精力稍有恢复,当可解去此禁制于数天之内。”伏虎尊者一抽鼻子,并不回答,似是不信。   降龙尊者却道:“如此甚好。你现在感觉如何?能长距离行走么?”昭元道:“十里二十里当无事。”降龙尊者道:“那好。你跟我们来。”说罢站起身来举步前行。他们似知昭元不能太快,是以步法都与常人无异。昭元虽觉吃力,但也还跟得上。   但这二人却并不捡林中小路走,只是在长草小树等极是荒凉的地方穿行。行了好一阵,不但没有到什么想象的地方,反而越来越是荒凉。昭元心头微觉有异,暗想:“他们却怎么带我到这等之地?想梵天囚人,当在深宫,哪有野地囚人的可能?若非流放,绝无此理。……难道他们也不怀好意?”   昭元一想到这里,忽然一个念头上来:“他们后来又再出现,那明明是一直在跟踪我。为何他们在我先前众同伴都在时不肯答应,现在却又答应帮我?可他们明明知道的,我等便加起来也不是他对手的,尽可直接杀了我们啊?……难道他是孔雀明王的人,怕引起婆罗门追查的麻烦,是以不愿在梵天龙窟附近一起杀死我等?难道他们是想将我们分散开来,到野地密林深处好一一杀死,就地毁灭形迹?”   昭元不禁全身都出了一身冷汗。虽然他自己也觉此事不甚可能,但毕竟刚脱龙窟得到自由,对这自由便是体验得分外宝贵,脚下已情不自禁地慢了下来。降龙尊者忽然回头道:“你怎么跟不上?”昭元道:“我身体忽然乏力,自然也就慢了些。”降龙尊者双目炯炯,似乎便要看穿他的心神,沉默了半晌,道:“那好,我们走慢些。”说着又往前走。可那伏虎尊者却有意无意微微落后,将昭元夹在了中间。   昭元见后路也是被堵,无奈之下,只好跟随他们而去。但与此同时,他却故意如不经意般地将脚步加重,摩擦野草,心想:“我若是被你们害死,有心人或许还能循此追查到我葬身之地,总不能让你们什么麻烦都没有。”   又行了一气,前面夜色苍茫中一处宫院显露了出来,有的条石上还刻有“冰泉离宫”字样。其无论规模还是样式,都与自己先前出入的梵天离宫大体类似。   昭元心头一惊:“难道我又回到了离宫?可又怎么好象不大象?难道是另外一面?”他仔细看了看,只觉这座宫院甚为荒凉,似乎没有人住,不象是自己到过的那一处。再朝远处望了望,忽其内极深处似有极微弱的灯光透出,不注意看根本觉察不到。昭元极力回忆这一路所走,忽然想起半路上似有一处景物微觉眼熟,但却想不起来是在何时何地见过。   正在疑惑间,三人已到了一处极茂盛的灌木长草掩映之处停住。昭元暗暗戒备:“看来这便是我葬身之处了。不知是否应大声喊叫?但此处树林茂密,我功力已失去,便大声喊叫,也根本传不远。”正寻思间,前面灌木突然分开,露出一个大洞,其中竟然透出灯光。   降龙尊者当先走了进去,昭元也只好跟了进去。才行几步,后面便又轰的一声轻响,洞口又合好如初。降龙尊者左走右走,转了几转,已由朝下走转为朝上行走。又过一阵,忽然前面又是一下无中生有地张开。微光之下,隐隐见前面楼影绰绰,显已到了这处极大的宫院之内。只是目力所及之下,一座座楼都是全无灯光,全无生气。同时,长草灌木丛生其间,颇显破败,甚至还很有些可怕。   昭元一惊,道:“这就是冰泉离宫?”降龙尊者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不错。”声音甚是诡异,但却又根本猜不透是什么含义。昭元心头越来越是戒惧,但被前后二人夹得甚紧,无可逃脱,也只得硬着头皮前行。   又穿过不知几重楼阁,忽见前面一间小殿中透出微微光亮。降龙尊者轻轻敲门道:“先神洪福保佑,属下不辱使命。”只听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道:“你们先在外面侯着。”过了一会,那个声音又道:“的确是他。让他进来,你们二人退下。”   降龙尊者和伏虎尊者躬身道:“是。”说着便一推昭元。昭元本能地就想抗拒,但却还是身不由己被推了进去。他急忙转身想回,身后之门却已被拴上。昭元暗暗叹了口气,定了定神,回目之间,忽见一个极眼熟的中年妇女从布幔后现出身来,正冷冷站着望向自己。昭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人就是那个盗自己之马,劫走那小姑娘的中年仆妇!   昭元只觉全身热血疯狂上涌,竟全然忘了自己还甚是虚弱,一把扑上怒喝道:“原来是你!快说,你把那小姑娘抓到哪里去了?”那妇人手只轻轻一挥,便阻住昭元前扑之势。昭元站立不住,手扶桌沿,厉声道:“你……你若是伤害了她,我发誓我一定会将……”   正在这时,却听一个极陌生、却又似极亲近的声音道:“弥陀哥哥,你终于来了!”昭元触点般地一回头,果见一个小姑娘朝自己扑了过来,不是千寻万觅的那个小姑娘是谁?   昭元脑中一阵晕眩,身体一歪,就要摔倒在地。那小姑娘立刻扶住了他,眼中充满了关切,也充满了亲情。昭元以手指她,颤声道:“你……会说话了?你……”那小姑娘脸上微微一红,道:“我……”忽然道:“乳娘,你快帮我扶他到床上去躺着啊!”   那中年妇女伸手过来,便如老鹰抓小鸡一般,一把揪住昭元后领,将他提着斜扔到床上,冷声道:“你好生哄小主人开心,不然的话你也就别想出这里了。”那小姑娘连忙轻轻抚摸昭元额头,替他擦上面的冷汗,一面软软地道:“乳娘,他是好人,你不要这样对他。”   那乳娘微一躬身,道:“人心险恶,这小子也未必是安的好心。小主人千万不可轻信他。”那小姑娘微微蹙眉道:“不,不,他最疼我的,他不会的。”那乳娘见她全不相信,只得道:“老身就在门外候命。”说罢掠步出房,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显是极为郁闷。   那小姑娘回过头来,见昭元一手仍傻傻地想要指向自己,眼睛也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满眼中依然都是惊奇和困惑。那小姑娘脸上微红,却仍然轻轻扶正他的身体,让他能安然顺卧,自己则侧身坐在床沿,便如先前昭元抚摸她一般,想要轻轻抚摸昭元头顶和脸颊。然而她才抚了一下,便忽然满脸飞红,避过脸去不看昭元。昭元定了定神,放下手来,喃喃道:“你……你没变傻?你会说话了?他们是你的下属?你……没事?”   那小姑娘红云微散,回过头来轻轻道:“是啊,我……我没有傻。”昭元叹了口气道:“你先前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我把你吓得再也恢复不了了,痛心极了。没想到你一被他们劫……救走,就治好了。唉,我真的是该死,早该让他们把你带走了。幸好还没耽误了你的一生。”那小姑娘急道:“不,不,我喜欢跟你在一起……”突然又满脸飞红,扭头不言。 万王之王 第三十一回 手足之情似海深(六)      昭元心头一阵悲凉,喃喃道:“跟我在一起有什么好?那样我不能治好你,你一生一世,便再也体会不到快乐。”那小姑娘满脸异样的神色,似乎欲言又止。她犹豫了许久,才终于低下了头,轻轻道:“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感到快乐,真的。其实我……我没有被你吓傻,我也一直都会说话的。”说完这句话,脸上红意又盛,简直就象是初熟的苹果。   昭元一惊,道:“你一直都会说话?那你为什么当时不说话呢?”那小姑娘垂头道:“我……我开始被你救的时候,周围一个陪我的人都没了,衣服也被换了。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你是不是好人,真的。你们那样问我,我心里又是伤心,又是害怕,根本不知怎么回答。后来,我听见你说我被吓傻了,不会说话,我……怕你们又来问我,于是就干脆总不说话。”昭元听得目瞪口呆,良久才叹道:“原来如此。当时可还真吓了我们一大跳。”   那小姑娘轻轻道:“当时你……总是扶住我,我不敢走,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后来……后来我听你们说起要好好治我,治不好就一辈子待我好,我心里很感动。可是妈妈说过,还有那些保护我的叔叔伯伯们也都说过,我们贱民是没有人疼的。这个世上,从来都是只有人要打我们,骂我们,侮辱我们,所以从来也不会有人对我们有好心。他们都叫我千万不要随便相信别人,他们说的我都记得,可是你们说的也都很诚恳。我……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也就只好仍然这样。”   昭元叹了口气,说不出话来。那小姑娘偷眼望了望他,却又极快地低下去,轻轻续道:“再后来……再后来你们为了我的事而被别人赶了出来,无处可去,却还是待我很好很好。你一点点喂东西给我吃,还自己吃给我看,我心里真的好感动。我长这么大,还只有……只有妈妈这样喂过我。我做了贱民后,除了那些跟随我妈妈的卫士之外,所有的人都是打骂和侮辱我们,我……真的从来没有过过一天的平静生活。可是你……可是你却真的让我想起了妈妈。我记得当时我想着想着,就很想哭,可是却又不敢哭。后来……后来就不知道怎么地睡着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说着慢慢抬眼望着昭元,脸上红意渐渐消退。   昭元想起那天自己等人被客栈赶出来后,自己喂她之时,她确是又是惶惑,又是可怜的样子。当时自己四人无不暗生怜惜。后来自己让她轻轻倚靠着入睡,直到她睡着,心里才觉得一阵安宁,却不料原来她心里也是一样。昭元想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道:“可是再后来……再后来你还怀疑我是大坏蛋吗?”   那小姑娘忽然满脸飞红,就象小孩子做错了事一样低下头去,良久才道:“再后来……再后来,我渐渐觉得你确实是待我很好很好的。我……从来没有上街去买过东西的,可只要我心中一喜欢某样东西,你立刻就去给我拿来,好象不用我说也知道似的,真的跟妈妈一模一样。我真的觉得好亲切好亲切啊……我听他们叫你叫弥陀,我真的觉得你就象太阳一样,把我的心照得从来没有那样明亮,那样温暖过。”   昭元心头甚是惭愧:“当日我对你愧疚满心,一心要让你不受丝毫委屈。只要见你眼光稍一停留,我便立刻去买了来,哪里还用得着说?”   那小姑娘声音越来越细,续道:“后来我的属下终于还是发现了我。他们以为我被你们劫持了,但知道你好象很厉害,不敢白天来救我,于是就想趁我睡觉的时候救我走。”   昭元心头一动,脱口道:“那天我们才一出房门,就听到你房中响动,你却什么也没表示,是不是就是你属下已来过了?”那小姑娘小脸更红,头也垂得更低,囁嘘道:“是啊。我们还没有说几句话,就被你发现了,他们就都跑了。后来……后来你就晚上也跟我……跟我一起睡了,他们也更加不敢来了。”   昭元苦笑道:“原来后来劫持你的那些黑衣人,果然跟前面的人毫无关系。他们一个是要救你,或许也要杀我,另外一拨是要害你,却也是要杀我,真是……唉。后来你属下来救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是跟那些黑衣人一路的呢,急得我跟丢了魂似的,结果一路直追到梵天离宫圣地,还跟大梵天打了一架。”那小姑娘抬头痴痴地望着昭元,眼中忽然涌出泪水。昭元一呆,道:“你怎么忽然哭了?你不喜欢我救你么?”那小姑娘急道:“不,不,你这样爱护我,我真的好感动,忍不住就想哭了……”   她大眼睛中已尽是泪水,娇小的身躯微微而抖,简直跟被劫走前的那几天一模一样。昭元一阵怜惜,情不自禁地身体微微坐起,又揽住她肩头,跟先前呵护她时一模一样。那小姑娘轻轻倚偎过来,将头轻轻靠在他颈中。昭元觉丝丝柔发轻轻摩着自己头颈,心头爱惜更甚,柔声道:“我一直以为我震伤了你,心中很对不起你,一想到你将要受苦,便觉比自己受折磨还要痛苦百倍。唉,当时我心中简直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救出你。”   那小姑娘忽然仰头望着昭元,颤声道:“那你……那你只是因为我被你震伤,觉得对不起我,才对我好的,是吗?如果你一早就知道我没有被你震伤,你……是不是就再也不会理我了?”   昭元料不到她怎么忽然会问出这个问题来,心头一怔,思绪如潮:“我真的是只因为她被我震得痴呆,才这样不顾性命地去救她?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我并没有欠她,是否我就不会再对她那样好?我是不是就最多只是将她带在身边,急着把她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便算完?我还会那样温柔地喂她,那样努力地哼那些自己都没听过几回的拙劣儿歌,哄她睡么?”   这许许多多从来没有面临过的问题都纷纷袭来,完全令昭元无法回答。他一低头,却见那小姑娘正怔怔地仰头望向自己的眼神,满眼中都是期盼和渴望,可那隐藏更深、也是更多的,却是深深的伤心和无助。   昭元心头一阵大痛,不假思索地道:“不,不是的。就算我知道你没有被我震伤,我也绝不会就扔下你不管。我一见到你就喜欢你,怜惜你,就好象天生的一个离散很多年的最亲最亲的亲人,忽然间又到了自己身边一样。当时,我满脑子中都是爱怜和亲情,一心想的都是去怎样让你脱离苦难,开心快乐,不要象我一样从小孤苦。”   他说这些话时目光极为坚毅,声音虽然竭力轻柔,却极是沉稳有力,更极是坚决。那小姑娘痴痴望着他的眼睛,知他句句都是发自真心,眼中顿时透出了欢喜的光采。她闭上眼睛,将头在昭元颈中轻轻蹭了几蹭,便即不动,喃喃道:“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自从妈妈离去,我被别人称为贱民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象这样对我好。我……真的是好开心好开心。”昭元任由她靠着,伸手轻轻抚摸她秀发,心中也充满了温馨。   良久,那小姑娘忽然直起身体,抬头望向昭元,却是脸上红晕隐现,欲言又止。良久良久,她才嗫嘘着道:“我曾经叫你弥陀哥哥,你……喜不喜欢?”昭元一笑道:“我很喜欢。不过我的真名不叫弥陀,我……”那小姑娘身体轻轻动了动,低低道:“你要是喜欢,就当真做我哥哥,好不好?”昭元一怔,立刻浑身都欢喜得颤抖了起来,喜道:“好啊!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你跟我特别特别亲近,心中一直想把你当亲妹妹的,可又怕你不肯。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我怎么会不欢喜?”   那小姑娘尤自带着泪痕的脸上忽然露出甜甜的微笑,当真是一笑之间,万花失色,皓月蒙羞。昭元不禁看得有些呆了,心头起伏万千:“她好美好美呀,而且跟任何人都不同的。”那小姑娘忽然极快地在昭元脸上亲了一下,脸上一红,却又背转身去。   昭元从未被人如此亲过,先是一呆,但随即便也充满欣喜之情。他望向冰灵,见她正微侧过身,小脸上又红又白,想看自己却又不敢看,就如一个从来没有见过什么么好东西的苦孩子,忽然间得了一件天大的宝贝,万般想要,但却又一时不敢拿。昭元心头又是好笑,又是疼惜,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里,也低下头去在她额上轻轻亲了一下,柔声道:“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亲兄妹了。哥哥一定会好好地疼惜你,让你永远平安快乐。”   那小姑娘脸上微现羞意,道:“我们既然要当兄妹了,要不要告诉度母和降龙尊者、伏虎尊者他们,让他们给我们摆上香案,祭告神灵?”昭元哑然失笑道:“哥哥我就是大祭师,一身管数国之礼,还有谁能比我的话更显神示?还要另外祭告什么神灵?”他顿了顿,又道:“我们结为兄妹,那是我们兄妹之间的事。这是我们的亲情和爱护所主,乃是纯然发自于我们之心,与别人无干,又何需去祭告什么神灵?”那小姑娘抬眼仰望着她,眼中满是崇拜和欢喜的目光,忽道:“哥哥,你说过你的真名不叫弥陀,是么?”   昭元柔声道:“是呀。哥哥的原名叫屈元,也叫景元,还可以叫昭元。由于这里的人们不习惯发音,所以哥哥就改了个本地名字。哥哥来自中土,你看,便连皮肤也是黄色的。弥陀这个名字是哥哥过大漠时取的,代表的是哥哥家乡的几位传说中的人文始祖。”   那小姑娘轻轻念了两声“昭元”,却是字句纯正,而且其音居然甚近中土之音,全无费力之象。昭元喜道:“真是奇了!这么多人都不习此音,你却能发的这么准,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要给我当妹妹的呀!”那小姑娘脸上羞意和欢喜并现,道:“我妈妈说,我们生来就要小心被人轻贱,因此要各种各样的风土人情和言语都要会一些,才能长保生存。”   昭元一笑,忽然想到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当下低下头盯着她,脸上露出异笑道:“可是,哥哥稀里糊涂多了个妹妹,却连妹妹的名字都不知道。难道妹妹是想哥哥总是只喊妹妹么?”那小姑娘脸上一红,道:“我叫冰灵。妈妈生我的时候,天上正降千年不遇的瑞雪。妈妈觉得我生下来便与冰雪有缘,于是就替我取了这个名字。”   昭元念了几声,笑道:“好名字,好名字,当真是名如其人,冰清玉洁,灵秀动人。……嗯,可比哥哥我的名字强得多了。”冰灵脸上现出喜悦的笑意,羞道:“哥哥不要取笑人家。我知道你的名字的意思就是无与伦比,藏有世间第一之志。”她停了停,脸上忽然又一红,期期艾艾道:“其实……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就叫我妹妹的,我……也只想就叫你哥哥的。你不喜欢么?”昭元笑道:“当然喜欢了。反正哥哥有了你当妹妹之后,便再也不要别人当妹妹了,也就不需要去喊什么冰妹妹灵妹妹来显出是你。你说是吗?”   冰灵大喜,道:“真的?”昭元以手轻轻抚摸她头顶,笑道:“当然是真的。哥哥虽然比你大不了多少,可却从来不对自己喜欢的人说谎,更何况这还是对自己最最喜欢、最最疼爱的宝贝妹妹呢?”冰灵欢喜无限,将头又慢慢偎入他怀中。   昭元闻到她身上头上发出的少女气息,当真是比自己小时千思万想所能想象到的妹妹还要可亲可爱,不禁感慨万千:“我来天竺,起因本是要远离家国,却不料反而真正得到了一个这么亲近、这么可爱的小妹妹。要是爹爹妈妈,还有师祖、杜先生他们还在,见到她的话,也一定会极欢喜。……要是我那‘夫人’樊舜华见了她,会不会也代我欢喜?”   昭元想到这里,隐隐约约觉得她应该也会替自己欢喜的,但同时不知怎的,似又有些希望她不替自己欢喜。这念转了好几转,他才忽然惊觉到自己的狭隘可笑,不禁轻轻叹了一声。   冰灵喃喃道:“哥哥,你在想什么?为什么叹气?”昭元幽幽道:“哥哥是在想当年哥哥在中土的日子。那个时候,哥哥的妈妈很早就去世了,哥哥连她一面都没有见到,只有爸爸带我。可是爸爸……爸爸后来也去世了,哥哥终于还是成了没家的人。后来哥哥又想办法成了家,可是哥哥的夫人却不喜欢哥哥。哥哥一气之下,就跑了。当时哥哥曾经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家,没有亲人了,可现在却终于还是有了个这么好的亲人,有了个这么好的家。”   冰灵奇道:“嫂嫂为什么不喜欢哥哥呢?我觉得哥哥很好很好啊,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哥哥了,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呢?”昭元叹了口气,摩了摩她秀发,道:“你还小,不知道这是不同的。夫人是要跟自己一辈子生活的,可是妹妹和哥哥就不一样了……”冰灵娇躯一震,立刻坐直了身体,大大的眼睛望着昭元,急道:“什么不一样?妹妹和哥哥就不能永远在一起了么?你……不要我了么?” 回 手足之情似海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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