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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从此玉女摄本心

(2005-10-22 19:13:56) 下一个
正文 第二十七回 从此玉女惚拘?1)   第二十七回 从此玉女摄本心   昭元一把将那小孩子推开,大喝道:“快射它!”不料转头一看,却见不但众人的弓箭在那一撞之下又散又断、遍地都是,连那几匹马也都被这头巨兽撞吓之下,跑得远极,一时之间哪里能召得回来?支奴干怒极,一把抓起支箭便向疯象掷去。但那箭只在疯象身上一弹,连插都没插进去。昭元亦是一箭甩去,又远又忙之下,却准头更差,那箭竟斜斜插在了刚刚才又扑将回来的莫西干身前。   那疯象怒吼连声,四脚长鼻齐动,要将这几人全都碾成肉泥,莫西干等人简直就象是在其鼻下腿间苟延残喘。昭元大急,一面奔跑,一面大声呼喊;待他冲到疯象之旁,那几匹马才终于大着胆子凑近了些。昭元厉喝一声,一下跃上疯象之背,厉声道:“快逃!”不料这疯象之背太阔,反而不易夹紧使力。昭元还没能找到借力之点,那疯象长鼻便已飞速反卷过来,啪地一下便又将他扫得砸落地上。   昭元毫不气馁,又是一下想要跃上。但这次那疯象已是身体一抖,长长的鼻子简直比人手还要灵活便捷,早早便在半空中迎向了他。昭元大吃一惊,正要一掌朝这长鼻击去,却忽觉象鼻中突然冲出一股劲风。昭元只感一股极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气息一窒,几乎当场呕吐,那掌便根本使不出力。同时,他整个人吃这一冲,已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滚落在地。   那大象见这个让自己无法发泄的家伙又来,怒吼一声,舍了莫西干等人,拼命朝昭元追踩卷摔。但莫西干等人,却终于趁这当口,跃身上马。他们见昭元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来,只能来回翻滚躲避,都是大喝着朝大象围过来。昭元瞅准那疯象鼻子的破绽,猛然一下主动抱住了其鼻。   那疯象大怒,本能地就是一甩。昭元正是要他如此,身形立刻借势跃起,半空中一放手,已抱住了支奴干。支奴干会意,急忙舍了疯象,策马朝远处跑。那疯象怒吼连声,全然不顾旁边莫西干和依维干的袭扰,立刻朝这一马二人追了过来。   支奴干见疯象来势凶猛,若是自己等逃得不见踪影,它只怕会泄愤于那些偷偷围观的众人,便总是绕着圈跑。那疯象怒极之下丝毫不思考,果然就被带着满场跑。昭元松了口气,道:“看来它还是比较笨的。它这样硬跑,怎么能跑得过我们的宝马?”   不料那大象怒吼连声之下,不但奔行之势丝毫不缓,反而每一声怒吼都令支奴干和昭元身下的这匹马颤抖,简直就象是要痉挛。那马还没跑到大半圈,便已好几次险些马失前蹄,甚是危险。二人正自惊忙,忽见前面莫西干已是飞马来迎,厉声道:“昭元!昭元!”   昭元会意,凌空一跃,已是又抱住了莫西干。那疯象见敌人忽然换马反向而奔,厉吼一声,又是掉头猛追。追不到半圈,依维干又已飞马来迎,昭元又是一个巨幅反跃。那疯象怒极,连吼数声,还是一下追将过来。但这一次,前面却有支奴干将昭元的马拉并过来追上。昭元跃身其上纵马狂奔,颇觉比二人一马轻快,顿时放心了许多,心想:“只要离你远点,你那吼声想来就恐吓效果不佳。我就不信你还能跟我们几个耗上半个时辰?”   不料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忽听远处人声哗然,惊叫声此起彼伏。原来那疯象狂怒之下,竟然舍了他们几个,转而怒朝众人冲去。即使那些人本来都挥舞着火把、锣鼓等大象害怕之物,也似是丝毫起不到吓阻的作用。昭元等都是大惊失色,急忙追将过去逗惹,但那疯象已在众人的尖叫躲避声中,踩垮了好几个窝棚,对昭元等根本不理睬。   昭元心头一急,忽然跃身下马,直冲其前,作势又欲骑上其背。那疯象果然又被他激怒了,舍了村人,转而向他追卷而来。昭元被它追得越来越近,但这本来就是他心有所备之举,心头自是毫不惊慌。待身体就快要能被它卷住之际,昭元立刻飞身侧跃,又扑上了旁边的莫西干之马。   那疯象怒极,忽然鼻中射出一大团臭哄哄的粘液。昭元二人都是猝不及防,身上背上都被糊上了许多,顿时再也忍受不住,同声呕吐。然而这也罢了,那马似乎也忍受不住,竟然啪地一下马失前蹄,连人带马都摔倒在地。   昭元和莫西干都是大惊失色,拼命压住那股呕吐之感,才一跳起就两边分向而奔。那疯象怒吼连声,紧紧追赶昭元。昭元身上脚底都已被粘液渗透,脚下开始有些发滑,加上那股让人呕吐的酸腐气味,实是难受之极。他万般恶心之下,已是什么都顾不得了,想也不想就直朝旁边一个脏兮兮的水塘扑去。   那大象毫不畏水,立刻便也跟入了水中。才一入水,昭元便头脑清醒了些。他想起这里面只怕会有什么鳄鱼巨蟒之类,急切之下自己只怕不是对手,立刻便觉还是游上岸安全。不料那疯象在水中虽是不如他快,却是有另外一招,那就是拼命追赶之际还能不断吸水以备。昭元只要一露头,那大象就全力喷射,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昭元看看前面离岸还远,大急之下,忽然一下深深潜入水中,不向前游,反而朝后直朝那疯象之所在冒险游去。那水极是昏黄,虽然那疯象肯定是不知他之去向,他自己却也完全不敢睁开眼睛。忽然,他觉得前面之水似乎有些微微吸力,立刻心头振奋,一下劈手过去,果然抓住了那疯象之鼻尖。   这一次是昭元主动想要抓牢而不是想借力,自然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那疯象本来正在全力吸水,忽然鼻子被敌人捏死,顿时全身一颤,连吼都吼不出声,本能地又要将昭元猛甩开去。但水的阻力却是比陆上不知大多少倍,加上昭元心头早已有所防备,这下不但没能甩开昭元,反而将他顺便带离水面。昭元立刻狠狠换了一口长气,双手也握得更加紧了。   那疯象怒极,回鼻反卷,就要用象牙戳死他。昭元一见它之势,立刻便抢先抓住了那象牙末端,那疯象便再也无法反卷。疯象狂怒之下,忽然鼻中疯狂作力,似乎又要全力喷出什么东西,让他拿捏不住。但昭元知它这鼻子实在是最可怕之物,这乃是冒了天大的险才抓住的,哪有不尽全力的?   那疯象这一下依然没能摆脱敌人,急得怒吼一声,长鼻在水上水下乱甩乱卷。但它毕竟已是身在水中,其势已不如在陆上灵活迅速。昭元心头已定,死死抓紧不放,无论它怎么甩都说什么也不松手。他这时已有心思去听莫西干等人都在岸边上大喊,觉他们都是在一面鼓励,一面问他需要什么帮忙。昭元大叫道:“我知道怎么对付它了!你们看着就好!”   过了一会,那疯象狂甩之势微微软塌陷,但口中却是大口大口地喘气,激得水花乱溅。昭元心头一动:“看来它快没气了,只能用口出气。对了,我可不能跟它比长力。”他想到这里,忽然潜入水中,拼命将这疯象朝前下方拉。那疯象正自大喘其气,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他带前下了一点,顿时大呛连声,但立刻又要拼命稳住身形。   昭元这么一探之下,已在水底抓起了一块拳头大小、有锋利棱角的石头。他忽然将这石头塞入疯象的鼻端,双手交替连挤数下,已是将其挤入了其鼻子中段,不时狠狠挤按。要知这大疯象虽然皮粗肉厚,但其鼻内却毕竟还是软嫩,这下顿时被割得险些淋漓,而且其痛非常。疯象大惊之下,疯狂连甩,但却正中了昭元之下怀。昭元一面一点点将它带入水中淤泥厚重之处,一面寻找结实的树根之类的借力物,一面还要众人抛几段绳子过来。   那疯象疯狂使力之下,精力消耗过速,终于越来越慢了下来。昭元这时也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树根,突然狠狠地将那疯象朝下一拉,将那象鼻从那树根下的淤泥间一穿而过。同时,他自己则迅速换手,依然拉住象鼻穿过去的那一端,拼命朝上使劲拉。   那疯象猝不及防之下,鼻子已被他和树根拉得反折过去,整个身体顿时朝下直沉。它再也无法直接用口呼吸了,顿时急得拼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想要甩脱。但这树根和旁边的厚厚淤泥是昭元亲自选中的,自然是早已考虑到了大象身大力大这一因素。这下无论这大象如何想使力,都总是脚下发滑发软,无法将力尽数使上,更别提将那树根别断了。   昭元早已长长准备了一口气,这下自是说什么也不放手,要令这疯象在疲累之余彻底崩溃。果然,那疯象折腾了一气,忽然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其动极是微弱。昭元松了口气,急忙将绳索几股并成一股,朝象鼻上死死缠了十几道,这才执着绳索的另一端浮了起来。等他长长出气换气时,已听得岸边有许多人正在为他鼓励。   昭元以前没研究过大象,又见这疯象勇猛,早已有降服它之意,是以倒也并不想现在便要它的命。他游远了些,找到另外一根更结实的树根系上,这才略略松手,让那疯象身体飘将起来。那疯象飘将起来,立刻便开始用口喘气,几下便又开始了挣扎。昭元只要见它一开始挣扎,就立刻将绳拉紧。那疯象气力已弱,反抗不强,一拉就又沉入水中。   如此反复数次,那疯象终于似乎彻底崩溃了。它似乎再也不敢去挣扎什么,眼中也不再露凶光,反而更象是有乞求之意。昭元这才真正放下了心,忽然感到混身那股酸臭之意虽然消减了不少,却还是令人翻肠倒胃,顿时又忍不住呕吐起来。   昭元吐了几下,也没吐出什么,但毕竟那种感觉还是好了些,头脑也平静了些。他看了看那疯象,想起它刚才的骄勇,心有余悸之下,又大叫需要绳子。莫西干等人自是全力支持。昭元又潜入水中,再加力狠缠了几遍,还不放心,又将那疯象的腿颈之处缠了好多道,这才完全放下心来。那疯象现在竟是出奇地柔顺,任他缠来缠去,全不动弹。   昭元爬上岸边,喘了几口气,这才大大轻松下来。他望着那疯象的颓废模样,忽然心头有些奇怪:“怎么它眼中似有企求之意,跟刚刚大为不同?疯了的大象也能如此么?”他看来看去,始终都觉这象跟开始时候完全不同。而且更怪的是,自己现在故意发的一些动作,它似乎都能作出反应,并无疯了的动物即使精疲力竭、也依然疯狂的样子。   昭元想了一气,还是想不明白,便也懒得去多想。他接过支奴干等人递过来的几桶井水和一身干净衣服,好好地冲了几冲,这才真正开始神清气爽起来。依维干掩着鼻子将那堆脏衣服踢开,笑道:“这一股酸臭之气,你们可都是最先有幸尝到的了,不知感想如何?”   支奴干笑骂道:“你也穿上不就明白了?他娘的,当时我被那团粘液粘住的时候,简直就象是昭元醉了酒被我背着,却又一口吐在我后颈中的感觉,实在晦气之极。不过好在昭元自己受得更多,我也就不找他算帐了。可你这混蛋现在还幸灾乐祸,我非跟你没完……”   昭元忽然一把抓起那套已将扔掉的脏臭衣服,小心翼翼地闻了几下,就如一点也不惧那股恶心的酸臭味道。众人都是吃了一惊,几乎都以为他也被这疯象带得发疯了。依维干正要问话,忽听昭元大声道:“这疯象……是不是根本就不是疯了,而是醉了?”   此言一出,众人又都是吃了一惊。莫西干忽然一拍脑袋,道:“对呀!你们说,它这股酸臭之味道,象不象支奴干上次喝醉酒时呕吐的味道?”支奴干大是窘迫,怒道:“你上次不也一样?”昭元顾不得理他们争吵,想起那大象先前的疯狂和后来的柔顺,心头越来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测。现在他再看那大象现在的苦状时,心头甚至都有些内疚了。   然而他还是不敢想当然,当下还是让众人小心准备,自己则很小心地将那大象从水中拉回岸上,一点一点按照传说中训象人的规范来尝试。那象虽然精神萎靡不振,但彻底投降之下,那一举一动却是惊人地合拍,许多反应都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完全没有疯狂的样子。昭元心想:“怪不得他们说大象特别容易被神灵附体,无法预测,看来也是有原因的。看看这前这后,它简直就是判若两象,比人的变化还要大得多。”   众普通村民见这大象现在如此乖觉,都觉简直就是不可思议。渐渐的,他们心头也由先前的以为昭元在胡乱瞎猜,变成了也相信它是醉了的可能性更大。可这大象明明是从密林里钻出来时就疯了醉了的,难道那里面还有哪个村人的酒窖?   昭元回头看象那些村人,却见那些村人连连摇头,都说自己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酒窖。昭元心下疑惑,便自行入密林寻找。他沿着象道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处地方似乎还残存着类似酒气的气味,但却又似象非象。等他再走了一点,前面却忽然窜出大批的猴子,都在朝他怒吼怒嚷,似乎是在恐吓着什么,又象是在保护着什么。   昭元甚是奇怪,仔细一看,却见好象有些南瓜碎片散在地上,而且这里的酒气也浓了些。昭元忽然心头一动:“世传猴子会酿南瓜酒,难道还真是此言不谬?难道是这大象跑来偷喝了它们的酒,结果才导致发起酒疯来的?”   这想法虽然狂妄,但目前却也实在是最可能的解释了。昭元出奇不意地偷了一块南瓜碎片,跑出林外和众人会合,向大家说起此事。莫西干等人还将信将疑,那些村人却都是连连点头,说他们这里确实有猴子会酿酒的传说。   昭元见他们一个个如此确定,自己反而有些不确定了,心想:“这些人似是特别容易相信传说。我还是去问他们的巫师吧。”众人欢呼声中,牵着那大象慢慢朝村中走去。那些村人似乎完全不计这大象曾经踩死过人,反而对其毕恭毕敬,一个劲地要昭元将它放开。倒是昭元心头疑忌,生怕这大象随时反扑,便总是托言等族长和巫师回来再说。   走了几十步,那大象忽然朝着那祭台叫了几声,音甚悲凉。昭元吓了一大跳,急忙又住拉那绳小心戒备。那大象虽然有些反常,但还算是服顺,立刻老老实实低下头去。昭元微微放心下来,忽然心头一动:“莫非这大象知道那上面有自己同类的头骨,是以心怀愤恨?它平日里或许还能控制住自己,醉酒之后就什么都不顾了?”   等回到村内,那大象依然是柔顺无比。昭元越来越放心,对它是因为酒醉而发疯的想法,也越来越是相信,便道:“这象你们还是养起来罢,只要不要让它喝酒就没事。说起来,它虽然吃的多,但你们这里本来就水果奇多,也不怕什么。再说了,它力气这么大,耕田驮运什么的,想来也是一把好手。”   他话刚说完,便听一人高叫道:“族长和巫师回来了!”众人顺着那人所指方向一看,只见两个五十来岁的人,在一群拉运着棺材的人拥簇下,慢慢走了过来。其中一人奇装异服,显然是祭师;另外一人,自然就是族长了。   那二人还没走近,这边之人便已是躬身了一大片,还有几个人围上去跟他们大说特说着什么。昭元等见他们年纪甚大,也就都微微行礼致意。待到众人面对,一人指着昭元四人道:“族长大人,巫师大人,就是这几位客人救了我们的命,还降伏了这头神象。可是他们说,这神象只是喝醉酒了,并不是什么邪灵附体。”   那巫师面色微变,对昭元道:“这位客人,你真是这样觉得的么?”昭元心头一动,道:“小子弥陀,对此事只是有些猜测,但还不敢肯定。小子觉得,此事需等巫师大人指点澄清,才能最终确信。”那族长笑道:“小伙子很有礼貌,那就是我们的贵客了。”   那巫师也露出了笑容,道:“不错。几位从远方来,看来正应了本大祭师方才在后山作法之请。”那些村人一听,都是恍然大悟,便有人道:“原来是巫师大人在后山作法,才召来的这几位勇士。怪不得这一次他们能够降伏这头神象这么和顺。”那巫师身后一名助祭喝道:“象为神物,岂是普通人所能驯服的?没有我们大祭师作法,那些驯象人早就死百遍都不止了。你们怎么连这么明显的道理都还老忘?”   昭元心道:“原来这位就是一个自称大祭师的巫师。我看他只怕连个大巫师都算不上,碰上了我,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嘿嘿,他居然还想在我身上占便宜?”但想自己等本来来此也不想停留,被他占些便宜也没什么,也就懒得去戳穿他。 正文 第二十七回 从此玉女摄本心(2)      那巫师道:“虽然是本大祭师将这塘水临时变成了圣水,令这神象暂时脱力,但若无各位英雄用命,也不能这般容易。只是此象乃是神象,却是不应该如此捆缚。来人,为神象开缚。”昭元忽然伸手拦住,道:“大祭师刚刚才作法,一时太累,不方便再作法。不如就请各位先退远些,以防万一。”那大祭师面色丝毫不变,点了点头。那些人村人果然退开。   昭元小心翼翼解开那大象束缚,那大象依然非常温顺,全无反抗之意。昭元抱拳道:“各位,在下等都是听说贵乡有难,前来相助,幸得大祭师之助,才得以成功。现在此事已完,我等归心似箭,便就此告辞。各位保重。”说着就要翻身上马离开。   不料他们还没来得及拨转马头,那些村人便已拦在了他面前。只听一人道:“各位英雄救了我等性命,若不让我等好好感谢一番,如何过意得去?”莫西干笑道:“我们帮你们,亦是帮我们自己,要谢什么?再说我们资用丰足,行程紧凑,也不方便多留。”   忽听一个厚重的声音道:“虽有我们大祭师祭了这么些天,但也还要由各位英雄之手,才能降伏神象。若是各位英雄走了,其魔未及消灭,又有别的神象中魔,那可就不好办了。”那巫师一听,脸上立刻变色。   四人一听,却见正是那族长。只听那族长续道:“这些天来,邪灵难灭,最后还是因为各位英雄亲自到来,才得以奏功。各位英雄之功,实也不可谓不大。各位英雄言资用丰足,不肯停留,可是看不起我们,不屑于接受我们小小报答么?”   昭元等都是面面相觑,心头都在奇怪:“这族长究竟要干什么?难道我们还能帮他什么?”但他们虽还在细想,众村人却都已是再次齐声请求他们留下,请他们“不要看不起这一村”。昭元等一来好奇,二来见众人之意拳拳,想起自己等人其实也是没什么别的事,也就只好答应下来。但四人心头却是都在暗想:“无论如何,这却不能不小心。反正我们有银刀,还有昭元,都能试毒。”   当下众人被引入村中一处甚大的厅堂中,不一会便罗列上了无数瓜果肴酒。昭元一闻一看,就知那些熟识的食物里没有毒。而那些不太熟的果类都是新鲜刚摘的,却也无从下毒。因此,也就暗中告诉莫西干等人可以放心些吃喝。吃完之后,便由巫师作法,为诸位死难者招魂,然后再送至后山的远方几片墓地中安葬。等再回来守灵时,已是快到半夜时分了。   昭元等见一切正常,实在也都是莫名其妙。这一晚他总怀疑这族长或是这祭师会做什么,于是便还是注意倾听他们两边的动静。待到后来,他觉得实在没意思的时候,再想睡着,却一时间总觉心神有些不定。一直辗转反侧了许久,他居然还睡不着。   昭元无奈之下,只好运起清凉心法,许久之后才渐渐欲睡。不料正自这时,忽听隔壁似有一人起身出去,其声极轻极轻。昭元本能地觉得奇怪起来:“大凡要起身方便,声音绝不会这么小的。这显然是有些武功的人才能办到的。”   昭元一想到这里,立刻全身都兴奋起来。直听到那声音完全消失,他才一跃而起,飞速跟上。他武功自然要胜过那人许多,不一会便被他轻轻巧巧追上。只见那人浑身黑衣,身形矫捷,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人;其手中还拿着一个黑布袋子,似是刚刚作贼离开。   昭元看了一气,见那袋子虽然象是装的有物,但实在又是甚瘪。况且真正要做贼的人,会拿这么大一个袋子么?昭元正自怀疑间,那人忽然似是回头望了一眼,吓得昭元急忙缩头缩身。那人飞速而跑,不一会,已是跑到了那傍晚时埋葬死者的地方。那人望了望四野,忽从中取出一把小小之锹,二话不说就猫着腰挖了起来,而且边挖便四面乱看。   昭元心头大奇:“莫非是我的同道?可这几人死的时候实在没太多陪葬啊。这人身手还算不错,怎会连那么一点都看得上?”那墓埋得甚浅,不一会就被那人给挖了出来。昭元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只见那人急不可耐地就生起一个小小火把,狠狠地烧那尸体的下巴。   昭元大大吃了一惊:“难道这是传说中的降头术?可这里连天竺一带都还不能算是,几乎可说是在卧眉山的正西面,又怎能说是杜先生所说的极南一带?况且这具尸体根本不是女尸,也更加不是怀孕的女尸。”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自己蠢笨:“当初杜先生举例时是说养小鬼才这样。要是他们不是养小鬼,而是养大鬼、女鬼呢?”   昭元越来越觉奇异,很想看个究竟,便强行按捺住了想立刻冲上去制止的念头,盼能看到那人的全过程、跟到他的老窝。果然,那人烧了一气,待尸体滴油时,立刻就用一些小小的东西接在下面,让那些尸油滴在上面。又过了一会,那人忽然将火把熄灭,接着便将这具尸体连同那些小东西都装入了布袋,返身跑了回来。   昭元急忙藏得更深,心头疑惑:“他要干嘛?连坟墓也不掩一下?”眼见那人跑得飞快,也就急忙跟上。过了一气,那人跑到了村头西面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只见那里有一个象是神宫一样的高大草庐。那人看了几看,忽然将那袋东西全都倒进了围墙,立刻便退了出来。   昭元心头吃惊:“怪不得那巫师看起来有些古怪,原来果然是他在行邪术!不过……在这里降头术会不会不算邪术呢?……不对不对,这巫师既然行动这么诡秘,肯定即使在这里,降头术也还是普遍被认为是邪术的。可他怎么又出去了?是不是还要再偷?”   昭元心念乱转,不知是该悄悄再跟过去看看究竟,还是该先钻进这神宫看看情形。忽然,他听得神宫内似又有了轻微的声响。昭元一惊,立刻又屏息静气,全力倾听。过了片刻,忽然里面又跃出一名黑衣人,却是扛着另外一个布袋,沿着黑衣人退出去的方向奔跑过去。   昭元越来越是奇怪,便也悄悄跟上。只见这人边跑边东张西望,全身都如一头黑鼠一般直窜。过了一气,他已来到村东面很远的一处草堂,但这次却是直接跃了进去。过了一会,等他出来时,手中的袋子已是瘪得不成样子。   昭元心头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扯下一块布给自己也蒙上了面,准备自己亲自去看看。他等了一气,见无动静,一下钻入了那处草堂;东找西找许久,终于在一处枯井里找到了一具尸体和许多小球。昭元大奇:“这不还是那具尸体么?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他正自心念动际,想再看看井下有没有什么秘道之类,忽听外面似乎有些不对,急忙不顾一切抢先跃出。这乃是危难之际绝不能局身于狭窄之处的原则,是以他不惜立刻暴露、去打一架,也要先跃出来。昭元悄悄循声而去,果见说远不远处两名黑衣人正自冷冷对视,彼此都是一言不发。再看之下,只见他们的身上都已有衣服被撕破,其中一人身上还隐隐有了些血迹。显然,他们已然斗了一场。   昭元悄悄伏身下来。听一人冷冷道:“今天的事就算了,我们都当从来没有发生过。明天就赶弥陀那几个小子走,一切都跟从前一样。你看怎么样?”昭元一听,心头更是确信无疑:“这人显然是族长。那么另外一人,会不会是巫师呢?”果然,那另外一人哼道:“你陷害我不成,就想如此收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正是巫师无疑。   昭元心头已是雪亮:“他们肯定都看出我们几个武功不错,想要趁这机会陷害对方,激起我们的义愤,以借刀杀人。这巫师似乎武功稍稍高那么一点点,是以口气也硬些。但他们相差极微,真正互搏起来,胜负也不能说完全一定。”   只听族长冷冷道:“你我武功在伯仲之间,你也是知道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过冒险的好。”巫师冷笑道:“那是以前,现在只怕未必。况且现在你已经在我手中了,闹将起来,大家聚集过来看的时候,人人都会发现你这里有降头邪术。你自己说那时候是信你的人多,还是信我的人多?”   族长大怒,但还是不敢发作,道:“那你想怎么样?”巫师冷笑道:“你亲手写个手书,当面认罪,交到我手。若是日后你行为恭顺,那我们就跟从前一样。若是你对我神宫人员稍有不敬,你自然知是什么后果。”那族长怒道:“欺人太甚!”一声未毕,两条人影便已斗在了一起,但才不数合便又是突然飞开,又是各自凝立不动。   昭元见那族长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暗想:“巫师是有备而来,居然还悄悄带了兵刃。”只听那巫师冷冷道:“我看你还是乖乖写的好。那样的话,你还可以再享福几年。不然的话,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族长静静呆了一会,忽然一把撕下自己身上一幅衣襟,咬破中指,便在那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些字。接下来,他便将其展开给巫师看。   巫师见他并未耍什么花招,甚是欢喜,道:“你很识相。那么就扔过来罢。”族长将那布一卷,一把抛将过来,但布中却忽然乌光一闪。那巫师猝不及防,闷哼一声:“你……”族长冷笑不绝,已是挥身直上,二人立刻又狠斗在一起。   昭元见这二人实是狗咬狗,自然完全不想上去解劝,干脆在旁边悠闲地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忽然砰地一声,那二人同时口吐血沫,身形一分又合。   斗不数招,昭元忽听身后那处草堂里似乎又有一声轻响。他急忙转头一看,却见一条黑影似也背着一个不大的布袋飞速跑去。昭元大吃一惊,顾不得再隐藏身形,急忙猛追。只听身后一声惊呼,显然是那二人各自疏神之下,都又被对方击中了要害。   昭元见那黑影甚是快捷,心头一震:“这人武功比那二人要高不少。”但昭元毕竟还是要快些,不上一会,二人之间的距离便由好几十丈变成了只有十丈不到。昭元正在暗暗欣喜,忽然那人身体一翻,跃上了一道小坡。昭元急忙奔上,却几乎收势不住,险些硬生生从陡坡上跳将下去。原来那坡这边虽甚缓,那边却甚陡甚高,其下一道河滩,还有许多尖石朝天。   昭元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便见那人已凌空飞跃至河上的一条船里。那船就如早已准备好了一样,立刻便转弯得不知去向。这一切都配合得极其默契,昭元急切间,连找块称手石头砸倒他们都来不及。   昭元大是颓丧,但想起那族长和巫师,却还是不得不赶快赶将回去。等他回来时,那二人早已死去,彼此眼睛都是睁得大大的,似乎都是死不瞑目。昭元心头一叹,跃回去查看那具被二人扛来扛去的尸体。只见那尸体之头已被割下,别的却是一点也没动,甚显诡异。   昭元心头奇怪万分,只觉这无名荒村的事实在太过邪异,事事都想之不透。他定了定神,终于决定回去跟莫西干等人商量一下。莫西干等人被唤醒,却还都是昏昏沉沉。昭元只好带着他们假作起夜,出去商量。   莫西干等想了又想,实在不得其解,但都不想再呆此地折腾这等之事了。昭元本来还想再多等一等,查查那个割头而去的人。但支奴干提醒他说,自己等再明,别人在暗,那割头而去的人既然得此教训,肯定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作案,或是换个地方作案。难道他总不出来,自己等人便在这里等上几十年百把年?再说族长和巫师同时离奇而死,自己等几个陌生人肯定要受怀疑和敌对,留在这里只怕都寸步难行,更别提查什么案了。再说了,以那人身手,真要人头,直接杀人便是。其如此而行,也许只是某一种类似食人族的迷信,实在也不好折腾什么。   昭元无奈之下,只好模仿族长的笔迹写了一份书,放在他们尸体下压着,也就怏怏离开。那留书大意自是说,不要供奉那神象头骨,而应弃之深林。同时要看好那只神象, 这一路自然甚是郁闷,但就在他们途中,竟然还真地发现了猎人头的食人族。昭元想起他们这实在也是传统,一时难以改变,心情才略略好受了些。   又行数日,终于到了南方之一大国。四人拍马进城之际,见其城上几个大字,乃是“陀宝利国”之意。再看城中,当真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其民口之盛一点也不弱于中原列国之城。昭元不禁叹道:“世界之大,真是总是比人能想象的要大。先前我见越往西越荒凉,只道已是到了世界尽头,哪知越过那数千里之大漠后,居然又能见到如此繁华之国度?这还不过是边关之国,若是他们中心之国,却不知有多繁华!”   支奴干笑道:“兄弟只怕是有所误解。我觉得你可能以为天竺也是如中土一般,乃是列国分分封,是以便疑心其王室国都也和中原一样,纵然不强也必更繁华。其实天竺从来便无分封之事,列国本来部族便多不同,从无渊源,互不隶属。其列国之间的关系,其实与该国和中土各国之间并无分别。记得我以前听有人说过,这个陀宝利国,据说其实已是天竺诸国中最大最强最富之一国了。别国纵然再繁华,只怕也难盖得过它。”   昭元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即使如此,也已是难得了。能见到这天外繁华,我等就算什么也问不出来,总也算不虚此行。”说着便下马细细观看两侧之民,自己则拿出金银等通用之物,见有奇特之物便或问或买,同时也正好练练口音。   那些小贩见他们一行乃是外地之人,出手又甚是大方,许多人便跟中土一样,挤着抬高价钱要多宰宰他们。昭元等自是心知肚明,但为了先多了解世情,也都装作不知。这样一来,半条街行过,他们已然买了不少东西。街上人见他们东西甚多,立刻便有人自告奋勇,要来当下人,以帮忙搬运物品、看护驼马。昭元等自是求之不得。等他们选了几个看来老实些的雇了,选好客栈安顿好驮马,便又出来闲逛。   这一下手上身上均轻松,又有下人帮忙搬运,便逛得随意得多。昭元转过几条街,正在兴致颇高的时候,忽见路人纷纷走避,象是在躲避什么。昭元不知何故,当下也随大流朝一边挤去。过了一会,只听一阵奇怪的“咕卤”声传来,一群衣衫极是褴缕的乞丐从市中走过,周围那些躲避的人便纷纷拿一些脏物朝他们扔去。昭元远远望见,心中有些不忍,心想:“这些乞丐本已可怜,前来乞讨东西,不给也就是了。为什么还要这样作贱他们呢?” 正文 第二十七回 从此玉女摄本心(3)      忽然他身体被人一拉,回头一看,却是分道到另外几条街逛的莫西干等人。莫西干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对那些乞丐看了又看,忽然若有所思地道:“可能他们不是什么乞丐,而是贱民。”昭元奇道:“贱民?在这里与乞丐又什么分别?”他心中奇异之下,声音不免大了些,惹得周围不少人向他们看了过来。   莫西干一拉昭元,四人稍微退后,避开了那些人的眼光。莫西干低声道:“对这种说法,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前也还曾经把这当传说,根本就没信过的。但就我刚才打听的来看,没准这里还真有此事。据有些来大漠的商人们说,天竺一带有一种奇怪的制度,人称“瓦尔那”制度,也就是‘种姓’制度。其将社会中人分为四个等级,其第一为婆罗门,乃是祭师之流,跟你本行相近。天竺千百年来虽然从未统一,但这婆罗门教却是基本如一,种姓制度本身便是这些婆罗门制订的,自然权威甚大。其二叫‘刹帝利’,乃是贵族武士阶层,国王和大小官僚都属这一层。这两层都是贵族阶层,高高在上。第三层名为‘吠舍’,乃是普通平民阶层。象普通商人、农民、作坊主,还有我们在街上见到的小贩们,多是此一层。最下面一层是‘首陀罗’,地位地下,许多人甚至只能去当奴隶。四层之外,还有一群特殊的人,翻译到我们那里,可称‘贱民’。在这里,他们是‘不可接触者’、‘必须被侮辱的人’或者‘恶魔的子孙’。他们根本不被上述四个阶层的人当人,据说任何人不但不能帮助他们,还有义务去侮辱他们。而且他们出现的时候,喉咙中必须发出一种奇怪的‘咕卤’声,好让其他等级的人有时间走开,避免和他们太靠近或接触。方才的这些人,很可能便是这种贱民。各等级的人接触很少,严禁混淆。贱民自然就更是界线森严。”   昭元吃了一惊,忽然想起先前的那巫师和族长彼此的争斗,心想:“莫非他们也是彼此几等?不过他们好象很多人还是在一起做事,不可能全都只是婆罗门或全都只是刹帝利吧?看来那个地方只是受了点影响。”支奴干见他沉思,道:“你在想什么?”   昭元一怔,摇了头摇头,道:“我在想,本来皆是人,却怎么分了这么许多等级?依我看,这些朝他们扔脏物侮辱他们的人当然都是吠舍了。说起来他们也是被压迫的人,可是侮辱起贱民来,却是如此热烈。难道他们便忘了,自己不也同样被前两个等级的人看不起么?”   支奴干道:“那是你我的想法。虽然我等之处也有贵族和平民奴隶,但毕竟也还未到什么‘不可接触’、乃至‘必须去侮辱’这个地步。可是种姓思想在天竺,却已起码有千年以上的历史,早已深入人心,跟我们完全不同。再说了,你也知道,人本来也大都是有自私、自虐和虐人劣根的。往往一个人自身受了上面的欺压,便往往会更加变本加厉地去气压自己更下面的人,似乎如此便能有一种心理平衡。”   昭元叹了口气,透过人缝看过去,更是连连摇头。原来那些贱民全都低头排成一串字路中经过,周围之人有的甚至将自己夜壶里的脏物朝他们身上泼。可是这些贱民都不闪不避,也不敢去拨掉泼撒在自己身上的脏东西,   依维干道:“听说他们之所以有这些等级,乃是源于一位创世大神大梵天。相传此神创世之后便以头化为婆罗门,以手化为刹帝利,以腿化为吠舍,以脚化为首陀罗。而那些贱民,则根本不是大神身上的部位,乃是邪恶和鄙俗的象征。此外,各个种族之间也是极为严格地不许通婚,否则他们和他们生下的子女也会被认为是贱民。”   昭元皱眉道:“难道两个贵族阶层之间也是如此?数千年来,血缘复杂,我就不信他们的血统都是完全本级纯正的。”   莫西干道:“要说什么完全纯正,只怕是自欺欺人。但是他们自己非要这么认为,那别人自然也无法可想。不过他们等级之间确实是壁垒森严,各自都有不同的世袭职业以及世袭主要居住地。除了平常朝政议事和做生意外,他们绝对不可轻易共处的,更别说什么通婚了。别的先不说,单就近的来讲,我就听有商人说过一个例子。据说多年前有一位天竺国王,就因为和一位有贱民血统、但祖上几世冒充婆罗门刹帝利的人通婚,最后被人揭发了出来,导致国王被废被逐,后来据说还羞愤自杀。国王尚且如此,更别说其它的了。”   昭元见那些贱民任人侮辱的时候,脸上并无羞耻之表情,似乎千百年来都早已习惯甚至都已在内心里加以了认同。他想起自己这多年的身份高下变化、多次抗争,心中更是难受,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   莫西干拉他往回走,道:“你年纪甚轻,又曾历经极卑和极贵,自然是对这些看得通彻,对他们之苦也是感同身受、无法认同。不过这是他们的传统,别人世世代代都并未上下浮动,上层从来得意洋洋,下层也从来都逆来顺受。千百年来,人人都觉确是应该如此,即使你一时气愤,想要去改变,只怕上层阶级的人反对不说,下层的也未必赞同理解。其实世界本多痛苦,许多是无法改变的。你年纪尚轻,以后多经历一些就习惯了。”   昭元无奈,却也无法可想,只得回头。待到快到客栈门口,忽然见一个官儿带着几个仆人骑马从街中驰来,昭元等都是眼明手快,急忙闪开,才没被那人冲着。那人带马回头,骂了一声:“不长眼睛么?”昭元本来就心情不好,正要发火,莫西赶却暗暗拉住他,道:“跟这等小人,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昭元低声道:“我给他一小小惩罚,让他当众出出丑便算了。”说着双手拱握,大声道:“是我等没长眼睛,冒犯了阁下,现下谢罪了。”说话间将旁边一香蕉贩子的旁边的香蕉皮朝马下踢了过去。他故意在说话时用上了内劲,那话听起来疏为响亮,是以这个动作无人注意。他踢时已算好方位,那几道皮到那官的马蹄旁边便呈一层铺开。   那人倒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响亮回答,被他唬得一怔,但回过神来后也觉大有面子,喝道:“算你识相!”说着拨转马头便要前行。不料那马一下踩中块香蕉皮,立时便失了前蹄,将他摔了下来。旁边之人顿时都哈哈大笑,昭元等自也混在众人中大笑。地上蕉皮甚多,那人一时竟然还爬不起来。待到下人们赶快下马相助,他气急败坏爬起来时,手上脚上已都是蕉皮,众人也越发大笑起来。那人恼羞成怒,忽然大喝道:“你们竟敢嘲笑刹帝利?”   周围众人顿时鸦雀无声,那些围观者都立刻低头走开,只有昭元等四人尤自冷笑不止。那人察言观色,知道定是这四人捣鬼,心下大怒,叫道:“你们好大胆!”策马便要冲过来。昭元一声冷笑,忽然身形一侧,一把跃至那人身旁;众人还没看清楚他身影,他便已跃回。那人怒道:“你……”忽然身体一侧,头上掉下一样东西,却是他头上的束发金冠。   众人再看那人之头,只见那人头上金冠处头发齐齐而断,便如被利刃割断一般。那人一摸之下,身体忍不住一哆唆,不觉又踩上一块蕉皮,啪的一声又仰天倒在地上。莫西干等向来弓不离身,见昭元动手,已自先行戒备。这时三人心意相通,刷地一下三箭射去。那人颈部两侧和下体各被都一支箭夹住,都是险险只差半分便中在他身体之上。   那人吓得魂不附体,一时间不敢再动,身体只能维持着那挣扎之姿势。远处众人终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再不敢如先前那样大声。那人手下也还乖觉,急忙一面威胁周围众人,一面伸手去拔箭,却不料竟然还一时拔之不出,只好将主人抬起扶住。那人心头大怒,但见昭元等四人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知道自己实在与他们相差太远,不免又心生怯意。再说了,这些人都是外邦人装束,于自己可全无恭敬之意,瞧神色也都是亡命之徒,一个不好自己便还要吃亏。因此,他只得恨狠地望了三人一眼,扭头就走,心想日后再来算账。   昭元笑道:“他倒也识相,知道不吃这眼前之亏。”莫西干道:“这等纨绔子弟真是哪里都有。虽然他们都是各有各样,却还有一样是一样的,那便是欺软怕硬。”四人齐声大笑。待那人去得远了,周围那些围观者才慢慢聚拢过来问候。   原来这人不过是一小官,但平日在市上作威作福却甚于大官十倍,至于强买强卖,自是更不在话下。因此,街上众人对他都是恨之入骨,只是从来没人真敢对他不利罢了。今天既有不怕死的外邦人让他吃苦头,有祸的话也不由自己等人来承担,自然人人都快意。   昭元对莫西干道:“你不是曾说各阶层等级森严,怎么这些人似乎也敢笑上几声?”莫西干搔了搔头,道:“我听到的确是如此,但这一次确实象是有点另类。但你也看到了,那人不过是一小官,可一发火之下仍是能令周围之人全都噤若寒蝉,这权威可不是装的。想来也许是他们四个阶层毕竟还都是大神身上的,虽然不能通婚,但平日也不见得就太过死板?也许只有贱民,才是他们真正不屑的吧。”   昭元等聊了几句,忽听到远处一声惨叫,而且是生死之号,似是有什么人被砍杀、身受绝命重伤之时的叫声。四人大吃一惊,奔过一看,却见方才那小官竟然正在挥动腰刀,正朝一小群贱民乱砍。原来他吃亏之后心头气闷,打马疾弛,要早早找人来难为昭元等。由于他马行过疾,结果前面一群贱民一时间躲避不及,将他的马阻了一阻。他大怒之下,立时便把满腔怨气都发泄在了这些人身上,跳下马来拔刀乱砍。   昭元大怒,道:“即使是要侮辱,却也不能如此草笕人命啊!”双手一紧便要上前。依维干一把拉住,低声道:“这次只怕不比先前。你看旁边之人神情。”昭元转眼一望,果见周围之人都望了望自己,脸上全都是无法理解之色。待他们见自己已被拉住,便又都回去看那些贱民,还有人大声为那官叫好。昭元不解道:“难道依他们教规,杀贱民也是应该的?”   莫西干道:“虽然并未言及,但却也并未禁止,更加没有惩罚。要知贱民既然被称为‘恶魔的子孙’,只怕本来就藏有可以杀死他们之意。只是教规一再提及他们是不可接触者,普通人才不愿意去靠近他们,自然也就懒得杀他们。再加上平日里,许多人也想通过侮辱他们来求得自己心中平衡,所以杀贱民之事据说也不多见。但现在这人盛怒之下把气发在了他们身上,愿意来大砍特砍给周围之人当热闹看,周围之人自然会大声叫好。”   昭元无奈,转身就想跑,想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可正在这时,那边忽然又是一声惨叫传来,顿时将他全身都震了起来,再也难以忍住。他忽然道:“可是我们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砍杀?”支奴干一怔,道:“那当然也不行……”   昭元大声道:“既然不能只看,那还等什么?”说着已将身一纵,跃入了圈中。那小官忽见到这先前令自己吃了大亏之人又来,一时心中有些害怕,手下不由得停了。昭元瞪眼望着他,沉声道:“他们虽是贱民,终是生命一条,你不能如此待他们。”   那人见他神情坚决,有些害怕,一时竟不知怎样回答。这时周围之人忽然嘘声四起,都喊:“他杀贱民,乃是为民除害,你来管什么事?”昭元一看,却是人人都在朝自己挥舞拳头,“滚!”“滚!”之声不绝。那小官见周围之人都帮自己,胆气又壮了起来,冷笑道:“大爷今天就是不高兴,就是想杀他们,却又怎么着?你为什么要救他们?莫非你也是贱民?”   昭元冷冷地道:“要论起来,象你这等之人,却只怕连贱民都算不上,只能算是禽兽。”莫西干三人见事已闹僵,也只得挤进人群站在他身边戒备。   那小官见群势汹涌都帮自己,但还是对昭元的那句禽兽装作没听见,只是冷笑道:“我却不跟你见识。今天大爷我要杀他们乃是天经地义,杀了乃是公德,你懂什么?”说着哗的又是一刀砍向一个小丐。昭元正待阻止,忽然一大捆烂香蕉朝自己砸了过来。昭元急忙挥手拨开,那小丐却已是躲闪不开那一刀。正在这时,旁边一个大人身体突然侧过来挡住。只听刷的一声,那大人之手已被砍断,小丐衣服也被划破,身上也被带出了一道血痕。那大人手臂已断,血如泉涌,却仍是挺身而前,显是要死死挡住小丐。   这边众人一见有人扔香蕉砸昭元,呼啦一声尽皆仿效。顿时,昭元眼前无数果皮狂舞,竟然已是难以迈步。那小官哈哈大笑中,挥刀又砍向那群贱民。昭元听一声声大笑声中,夹杂着声声惨厉叫声和哭声,自己却被这围观之人困住而无法施救,想起自己先前在中原几经追杀时的惨痛情景,更是满腔郁闷无处发泄。他心头狂怒越积越多,再也无可抑制,猛然间气透丹田,用尽全身力气狂吼一声,一头撞开那些阻拦自己的人便朝那小官处跃去。   周围之人忽然都象是呆住了一样,一时间竟然都停止了扔东西。昭元来不及奇怪,一把将那小官举起朝天上一抛。那小官飞身天上,回过神来哇哇大叫,手舞足蹈想要抱住什么东西。昭元并不理他,伸手一抓便将那腰刀平端胸前,刀口正对那小官。他暗运功力之下,那刀口之刃忽然烁热起来,隐隐发出红光。   那官魂飞魄散,眼看便要被刀劈为两半,那刀却忽然啪的一声断为四截,堪堪都嵌入将那小官四肢,却又并不砍断。疼烫之下,那小官立刻便晕了过去。昭元转头朝四面一瞪,周围之人见他如此捍勇,顷刻间便已跑得干干净净。   昭元凑下身去,见那群贱民都已是血流如泉,气若游丝,显然已是无救。他望着他们垂死的眼神,恨极了自己动手之晚,脑中竟然一阵晕眩。忽然,他想起了那个小丐,急忙拨开那死死挡住他的大人身体。那小丐也已是没了动静,但一探口鼻之下,却还有气息。昭元正想给他推拿,莫西干忽然急道:“快点离开这里,不要在这里治伤!” 正文 第二十七回 从此玉女摄本心(4)      昭元还没来得及回答,好几个烂菠萝已是砸了过来。原来,那旁边逃开的人见情势已稳,又纷纷从屋角楼角朝他们扔果皮、脏物、石块之类。昭元怒极,但亦无可奈何。眼见那小丐已是气若游丝,完全经不起拖延,他只得一把背起那小丐,朝外飞奔。四人在无数果皮和怒骂声中一路飞跑,直到逃到了城外的一处河边,这才勉强摆脱了众人的愤怒。   昭元一面将身上脏物擦净,一面想法让那小丐苏醒,但试了好几种手法,那小丐却依然昏迷。昭元心急如焚,想起自己当时的犹豫,更是悔恨欲死。众人见他已是满头大汗,手脚连连失措,知道不妙,也都急了起来。依维干忽道:“昭元,你别乱试。他可能不是身体受伤晕绝,很可能是你方才一声大喝将他心脉震伤。”   昭元一怔,道:“不大可能吧?我当时声音很大吗?”莫西干摇头道:“大,大,简直比雄狮在耳边怒吼还要可怕。要不是亲耳听见,我说什么也难相信你能嚷那么大声。你不记得你一吼之下,周围那些人便都呆住,连东西都不扔了么?”昭元一想确实如此,而且自己捉那小官时也象是捉一死物一般,竟然丝毫不用虑他躲避。如果真是那样,这小丐身形如此之弱,只怕还真当不得这一吼。   昭元微一沉吟,想起卧眉山中杜宇也曾提过神智受震时的救人之法,只是未曾亲习。当下他便依杜宇所说,端坐于那小丐身后,双掌抵住他背心,将昊阳真气缓缓输入他体内,慢慢游走其身上灵智诸穴。那小丐身体略动,脉息似有加强,却仍是未能醒过来。昭元久催无效,无奈之下,只得撤手。莫西干道:“怎么?莫非终是无救?”   昭元摇摇头,喃喃道:“依其脉象看,不过是昏迷,倒也并无生命之险。只是如此久还不醒,只怕是其身体过于嫩弱。若是他在我那一吼之下心脑真地受了损,那么即使醒来也……也会变成白痴。如此一来,我们救他岂非反是害了他?”   支奴干和依维干见他面色凝重,语声低沉,知他所言非虚;想起自己等当时的犹豫,也都大为后悔。依维干拍了拍昭元肩头,道:“你却也莫太过自责。此等之事,我等也只能尽些人事。其后果如何,本来便难以预料的。”   昭元呆呆望着那小丐,道:“我……可能的确是太过控制不住自己,可是……可是……”他顿了顿,慢慢道:“我小时候受人轻贱,稍大便又亡命天涯,自以为自己所经之苦实已无可超越。岂知来此一看,方知此地每一个贱民所受之苦之辱,都是胜我十倍。我无可解救,也就罢了,现在却害他一世痴呆,岂非更惨?我如何能面对自己?”   他说话之际,眼前实已浮现起那群贱民蜷缩于地,任被侮辱砍杀的情景。而那大丐舍身保护这小丐的情形,简直就跟爹爹当初舍身替自己挡飞针一模一样。那群贱民被砍杀时候这小丐的哭声更是盈绕于耳,挥之难去。他想起这小丐日后很可能一世不复再能思再想,只能永远跟那吴本木一样,从此与欢乐无缘,不知不觉已是两目苍茫,热泪盈眶。   莫西干等见他神情激动,也甚感伤,都是默然不语。良久,莫西干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我们所能想的,当是日后该当如何。那位舍身护这小丐的定是他的父亲。正所谓父子情深,他性命不要也要挡下刀口,自然是盼儿子或许能活下来。如今这小丐毕竟已无生命之险,这一层先就已有了,也算略略安慰了一下他爹爹在天之灵。至于是否痴呆,现在还只是我等猜测,未必便真会成痴呆。再说你曾习医毒之术,便真成痴呆,又焉知没有回春之法?你现在这样自怨自哀,徒然自己苦闷,于事却有何益?我看你不如先振作起来,好好研究才是正途。即便最终依然无可挽救,我等皆是王公贵胄,自可带他回月氏,让他一世吃好穿好,从此不再有人欺负于他。这对他来说,也许反而是一件好事。”   昭元呆呆站立,似是没听见他说什么话。支奴干正待接口,却见昭元弯下腰又再细看那小丐,知他其实已然认同,也就不再说话。那小丐身上头脸皆是厚厚的污秽之物,身体也甚是娇小单薄,每呼吸一口气,身体都象是在微微颤抖。   昭元定了定神,道:“他如此不醒也不是办法。时间若是过久,元气渐渐流失,只怕便再也醒不过来。不若先冒险将他浸入水中,刺激一下,先让他醒过来再说。再说了,顺便也可帮他先冲洗干净些。”说着一把便要托住那小丐走到河水中。不料他才一抱起那小丐,忽然觉得触手极是绵软,心中一怔,脚步也不由地停了。再看那小丐,虽然年纪尚小,身体和衣服亦极污秽肮脏,但依稀还是很显身形娇小阿娜,似是一女子。   依维干道:“怎么?有什么不对?”昭元囁嘘道:“他……似乎是一女子?”莫西干笑道:“我早便看出来了,倒是你这背着她跑了这十几里地,还曾把脉诊断、抵她背心为她疗伤的家伙,硬是没看出来。我们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昭元微觉尴尬,道:“先前救命要紧,后面那么多人追骂我们,哪里顾得这些?不过她既是女子,我等却如何好为她洗沐?”   支奴干道:“贱民中本有女子,不然这许多代下来,岂能还有贱民留下?只是他们穷困卑微,男女都作一样装束,自然便难以看出男女。你方才说是救命要紧,便不觉男女之别,现在还不是救命要紧?你却又怎么顾得这些了?你放心,我等不看便是。你若是有本事,也可扭头为她沐浴。”说着果真别转了身。昭元急道:“不是这样的,只是我……”   依维干截口道:“只是什么?你切莫忘了是你害她晕倒,却不是我们。再说我等都已有了老婆,自然不便动手,你却是没有拘束。大不了我请姑父碎叶城主收她当女儿,你以后娶她当老婆便是。只是姑父一直无儿无女,万一宝贝她宝贝过头,你只怕就要倒插门才行了。”说着嘻嘻一笑,也是作势要背转身。   莫西干瞪了他俩一眼,正容道:“昭元,现在确实乃是救人要紧,你莫管他们取笑。只要多一分希望便当尝试,便不可因为什么男女之分而留一生之恨。何况这小姑娘年纪甚小,似乎还只有十二三岁十三四岁,你心中当她是小娃娃便是,何必太过拘泥?”说罢向昭元呶了呶嘴,一拉支奴干和依维干,走到不远处一棵树后作望风状。   昭元无奈,只好抱起那小丐轻轻走到河边浅水处。他将那小丐身体轻轻平放水面,左手在她身下微托,右手便掬起河水为她洗面。他本来不知这小丐是女子时,行动甚是风风火火,只要能快速使其清醒过来,简直什么办法都用、全无顾忌。但现在既知她是女子,虽然心中极力提醒自己“她还是个孩子,她还是个孩子”,却仍是禁不住砰砰乱跳。无奈之下,他只得狠命猛捶自己一下,方才勉强静下心来。接下来,便一下下捧水抚至她脸上身上,轻轻替她洗去身上污垢。   昭元不敢用力,直洗了半个多时辰,才将那小丐身体和面目都洗净。洗沐之际,只觉她肌肤简直柔嫩如婴儿、如凝脂,便如抚摸时稍一用力便会受伤一般。再一细看,更见她细眉樱口,肤白如玉,细细柔发衬托着那白中微微透红的匀红嫩脸,绝然是一个绝代佳人的胚子。她身体微浮于水面之时,更如一朵即将绽放的小小雪莲。   昭元目眩神摇,心中一个念头悄悄爬起:“这小姑娘可真美!她长大了可不知怎么样?”他心头此念一遍遍翻来覆去,一时间竟然不知将她再抱回岸上,仍是在一下下把水引至她小脸上。直到远处莫西干一声“买来了没有?”,才将他从乱想中惊醒。昭元想起自己失态,连忙将她轻轻抱起平放地面上,转过头来朝莫西干那边尴尬一笑。   莫西干却并未注意到他脸上神色,只是朝一边看去。昭元也投目而去,见依维干和支奴干一路奔来,手中似都拿着一堆衣物。依维干笑道:“来了是来了,却不是买的,而是借的。”说话间已然来至面前,将那一堆衣服抛落于地。那堆衣服有男有女,大约有好几套之多。莫西干皱眉道:“不是说让你们去买两套女装来么?却怎么拿了这么多来?还说什么‘借’?搞这么长时间,莫非你们在学那武经的时候,都是在偷懒?”   支奴干笑道:“其实也不是借,乃是我等在路上见一小铺甚近,本来想买,不料那人太过殷勤,要絮絮叨叨说什么要人来试穿一下才好。我们无奈,只好趁人不备,进去包了几套衣服出来。反正我们留下的银钱便买十套也够了,应该不算是偷吧?对了,这么久了,昭元洗好了没有?”   昭元心中有鬼,听他话不免心头发虚,忙尴尬一笑,道:“已洗好了。”莫西干道:“那还不快去给她换上?难道还要让她受风寒不成?”昭元忙随手检了几件衣服给那小姑娘换上,道:“好了。”莫西干等见他神色古怪,便都伸头过来,却居然同时看得呆了。那小姑娘不过是随随便便穿了身全不合身的衣服,却竟然已是容光焕发,清丽不可方物,浑身上下都如有一层彩虹笼罩,与先前简直是天壤之别。   众人被她无与伦比的神异所震摄,想起她仅仅一个时辰的前后对比,几乎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被昭元的那一声吼给震糊涂了。莫西干到底年长一些,自己先回过神来,拍了他们几下,这才将大家都拍回神来。他自己虽努力连连甩了甩头,似是想从沉迷中解脱出来,却还是情不自禁地道:“这小姑娘……真美!”   他这话一出,三人都觉都如替自己说了一样,完全无一人去笑他用词不当。昭元忍不住心想:“通常女孩子若不到十五岁,美态难显,最多也就是被人夸漂亮可爱什么的。这小姑娘明明还很小,也完全还是孩子之态,显然并非早熟。可她却偏偏能让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想用美来形容她,真是不可思议。”   众人沉默了一会,忽听支奴干哈哈笑道:“我说昭元怎么洗了这么长时间,原来却是如此让人无法相信的小美人。她现在穿的不过是极普通之衣,其美就已能让这小子洗上这么久还不自知了,若是再长大一些,换上宫服,只怕他自己淹死了都还不知道。”昭元面红耳赤,急忙分辩,却仍是越辩越黑,只好低头硬受。   依维干见也笑得够了,便道:“不过话说回来,昭元也不是好色之人。这个小姑娘确实可爱,简直是我见尤怜,昭元只怕还算好点的了。嗯,真是想不到这些贱民之中,竟然也有这样神仙一般的人品。……唉,这……这可怎么歧视得起来?那些人歧视贱民实在没有道理啊。”莫西干忽然道:“这些贱民之中,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物?”   昭元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脱口道:“是啊,这些贱民世代受人轻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风吹日晒,勤苦老作,可说极苦极苦。就算本来是好看的,怎么说也该身上肤色较粗较暗,有些辛苦伤痕才对呀。可她怎么皮肤如此娇嫩,简直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要水灵娇贵?”   四人面面相觑,都觉此事难解。这小丐是跟一群贱民在一起的,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人倒也有几个似是与另外几个不大相同。最起码,那几人的身上脸上都似跟这小丐一样,象是被故意涂上去的。难道他们贱民之中,也有贵贱分别?   支奴干一拍大腿,道:“或者他们是新被贬为贱民的大户人家?”莫西干道:“此事虽然也有,但是自古一来,其它种姓都将被贬为贱民视为比死更大的耻辱。据说高种姓往往一被贬,便杀死全家妻儿老小,很少有苟且偷生的。我看只怕不是这样简单。”众人又是苦思一阵,却仍是毫无头绪。依维干道:“看来只有等她醒来,我们再问她了。只是莫要变成痴呆才好。”说着便又对昭元道:“你还不快去看看?能不能弄清楚这些,就全靠你了。”   昭元远远望了一眼,见那小姑娘似乎仍未醒转,不由得叹了口气。他走将过去,正要将她扶起再输真元,那小姑娘却已嗯的一声,睁开了双眼。昭元心头狂喜,大叫一声:“她醒了!”莫西干等立刻围了过来。那小姑娘忽然见到这么多人凑近瞪着自己,眼睛里面似乎流露出害怕的神情,顾盼之际微微泛出冰蓝色的奇异光芒,极是可爱,也极是可怜。莫西干道:“小妹妹,你别害怕,我们是救你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眼中害怕神情更浓,忽然头一低,眼泪扑嗽嗽地掉了下来。支奴干道:“你问得太直接了,简直跟我们大漠之中喊话没什么分别。人家才刚醒,就被你这样问来问去?”依维干笑道:“不错,开始的时候要慢慢地问,就象昭元一样,用个把时辰来对她细细而问。你这成什么样子?依我看,这只怕还是得由昭元来问才好。”   莫西干哈哈大笑,道:“不错,这事也是麻烦。既然是他惹起的,又不是什么坏事,我们几个就不帮他背了。我们都忙了个把时辰,且到别处找个地方喝水才是正事。”大笑声中,三人已是将昭元和那小姑娘扔在了河边。   昭元本来急欲反驳,急得都已涨红了脸。但他见那小姑娘低头流泪,微微啜泣,娇弱的身体也随着微微发抖,更显得幼弱可怜,心中顿时一阵怜惜;那些本来饱涨欲爆要去反驳的话,顿时全都无影无踪。他呆呆望着那小姑娘,想起因为自己等的行动迟缓而导致她父亲惨死,想起自己对她的惊吓,忽然本能般地升起一个念头,那就是自己实在应该尽一切力量,象爱护亲妹妹一样加以爱怜,让她以后生活快乐,永远不再受人侮辱。   既然这样,自己四人怎么能拿她来开玩笑?自己先前居然还曾遐想连翩,那简直就更是极端鄙俗了。昭元想到这里,立时心静如水,双手轻轻将那小姑娘的头扶起,柔声道:“小妹妹,我们真的是救你的人,你不要怕……”   那小姑娘一双大眼睛怔怔地看着昭元,充满着迷茫之色。昭元心中也一点点往下沉:“她真的已被我那一声吓傻了?我……难道便真的把这样一个本来就已极可怜的小姑娘,硬给变成了痴呆?”他呆呆望着那小姑娘,心中说不出的懊悔和和自责。那小姑娘也怔怔地望着他,眼中泪意虽是渐渐不再,但神情却是一点也没变,望着他的时候便如在看什么东西一样。   昭元定了定神,又再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跟他们在一起?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吗?”那小姑娘眼中忽然又升起了害怕的神色,低下头去,眼泪又哗哗直下。昭元大是懊悔:“她刚刚脱离那场大劫,我怎么又让她想起?”眼见她身体随着啜泣声微微颤抖,便象风中冰兰一般娇弱,似乎随时都会折断,心下更是说什么也不敢再问了。   昭元想了一想,又离她远远地站着,心想:“或许她需要先好好哭一场。我们在旁边反而不好。”那小姑娘哭了一会,抬头见他远远地站着,满眼关切地望着自己,又低头哭了起来。昭元不敢近前,心中虽然忧急,却也只敢远远地站着,一时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良久,那小姑娘慢慢站起身来,似乎想要走路,可身体却在微风中摇摇欲坠。昭元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跑到她身边,急道:“你……要到哪里去?”那小姑娘转过头来呆呆地望了望他,转头轻轻举步而行,可却连第一步都似站不稳,身形一歪便要倒下来。昭元心中一痛,连忙扶住,见她因为这一下微微气喘,脸上也微微透出红晕,心中更是怜惜。   昭元想了想,轻声道:“你先不要急,先养好身体再手。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今后……今后你想到哪里去,我就带你到哪里去,去哪里都可以的。”说话间,他想起这小姑娘只怕今后一生一世,都要在别人的带领下才能行走,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领略世界的美好,不禁已是眼泪直转。难道她最好的青春年华,就这样失去了?难道就是自己,破灭了她一切的希望?他虽是极力抑制,但泪意却还是有一滴滴在了那小姑娘的脸上。那小姑娘凝视着他,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却又似乎没有听懂,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边却传来了依维干的声音:“昭元,快过来啊,以后日子还长得很呢!”昭元头脑一震,清醒了过来,见前面不远处正是依维干等在望着自己笑。   昭元叹了口气,心头已是打定了主意:“她失去了一生的幸福,再也体会不到快乐了。那么我便要尽我一切,让她一生一世也再体会不到痛苦,方能稍补罪孽。我也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她……不管她是什么出身,也不管她叫什么名字,从此便做我的亲妹妹。我这一生一世,都对她尽父母兄妹之义,亲爱她,保护她,让她再也不受苦痛。”   昭元此念既定,心中也出奇的空明,当下扶住那小姑娘一步一步慢慢走向莫西干等。莫西干等远远望见他神色异常的肃穆,不觉也莫名其妙地为他所感。昭元只在这一段不过十数丈的路上,就走了半盏茶的工夫,可竟也没有人想到要催他。   待到近前,莫西干看了看他脸上神色,又看了看那小姑娘的眼睛,轻声道:“真的……真的那样了?”昭元点了点头,缓缓道:“是我致她如此的。从此一生一世,我都会保护她,亲爱她,把她当亲妹妹一样宝贝爱护。” 正文 第二十七回 从此玉女摄本心(5)      众人听他话声低沉,都是默然无语。良久,支奴干忽然一拳拍在他肩头,道:“不错,我辈男儿,正当如此。兄弟,做兄弟的向你保证,从此以后,不但是你会爱护她,便是我们,乃至月氏大漠千千万万的人,都会爱护她。”   昭元心头一阵激动,颤声道:“多谢兄长……多谢兄长!”莫西干道:“我们兄弟之间,那里还用说这种话?你一人之事,便是我们四人之事。再说这也不是兄弟你的错,当时情景便换了任何一个血性男儿,哪一个不是奋身而上?谁还能考虑太多?我们当初相知,不就是为了这个‘义’字么?既然做了,那便绝不后悔,承担责任便是。你且记住,兄弟们为你而骄傲,整个大漠乃至整个中原,都以有你这样的血性男儿而自豪。”   昭元眼泪再也收势不住,哗的一下,全然落出。莫西干等也是热泪盈眶。依维干道:“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妹妹,却如此境遇凄惨连连,那的确是人人悲痛之事。当今之际,一是她身体虚弱,情绪不稳,我们要好好让她休息,恢复好身体。再者,若有可能,还需寻访她的亲人。还有就是……”   昭元点头道:“我会努力想办法,看看有没有办法让她不再这样。她虽然不会说话了,但时常流泪,说明或许还有些记忆,不象是全然痴呆。或许……或许还有办法可想。”说着看了看那小姑娘,只见她却似是全然没有听见自己所说,双目微闭,轻轻呼吸间身体也轻轻伸缩,便象是睡着了一般。昭元看着看着,不禁又是一阵难过,急忙转过眼去。   昭元不忍将她唤醒、带她走路,便只轻轻抱起她。等四人紧赶慢赶来到城中,已是傍晚时分。三人行至那寄存驼马的客栈门口,只见远处那先前打斗处,已是打扫得干干净净。昭元本来还担心这小姑娘会忽然醒来,看见那里又会伤情,现在见她还是不醒,也就放下了心。四人一进门,那掌柜的抬头一看他们,忽然一声大叫:“你们还敢回来?”   莫西干目光闪动,道:“怎么不敢?莫非那官派人来抓我们了?他要硬来,我们却也不怕。”旁边一跑堂的冷笑道:“那倒没有。你们远来本地,却不遵本地规矩,侍着自己武功高强,竟然敢去帮助那些贱民,简直就是无礼之至。我们店里历来都是接待体面之客,你们既然做下这等事情,银子再多,我们也是不屑于接待。”那掌柜的道:“你们马上收拾东西,立刻给我滚蛋!”依维干气往上冲,怒道:“走遍天下,还真没见过有银子却叫客人滚蛋之理。本大爷今天就是不走,看你能如何?”   那小姑娘被众人争吵声惊醒,见众人皆是面不友善,眼中又露出害怕的神情。昭元连忙转过身去轻声安慰,轻轻抚摸她的秀发,才哄她稍稍平静了些。莫西干拉了拉依维干的衣角,对那掌柜的道:“既然贵店不方便,那我们也不勉强,到别处住宿便是。”   那掌柜冷笑道:“别处?走遍托宝利国乃至整个天竺,只怕你也找不到一间客栈肯收你们!我看你们还是赶快收拾东西,滚回老家吧!”支奴干大怒,正要动手,又被莫西干拉住。只听莫西干向那掌柜道:“我等确有冒犯,就此别过。”   众人收拾好驼马,想起那掌柜之言,知道只要是认识自己、听说过自己的客栈,那便肯定不肯收留,便干脆赶着车马向城外行去。一路上行人皆是对他们指指点点,都道这些外邦人要灰溜溜地滚回家去了。直到行至十余里外,已经是将近深夜,方才无人嘲笑。   四人见官道两侧有几十株大树,其下倒也平整,便先过去铺上方毯,权且休息一会。众人想起刚才的遭遇,都是摇头叹息。依维干啐了一口,恨恨道:“他娘的,先前见他们客栈待客殷勤,我还曾经赞叹了几句,不料却是如此。那官欺压他们,我们帮他们,他们便高兴,他们欺压别人,却是天经地义。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一国更比一国黑!”   支奴干颓然道:“唉,其实说起来,我们倒是不怕那小官找人来对付我们,真正怕的其实就是这些普通之人的抵制。对他们,打又不能打,骂也骂不过,实在是比什么官兵追捕都可怕。唉,那官要是知道了我们今天的窘境,只怕在担架上都能笑出声来。”   莫西干沉吟道:“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们今天才出这事,又是外邦人,认识我们的必定不多。我们且直接绕过这座城,到前面去看看如何。”昭元道:“最好还是由他们二位去找些常人衣服来,我们再稍加点改装,想来便不易被认出。反正我们盘缠丰足,这些驼马也可以买卖一下,先贱价卖掉,再买些本地之马换上。这样一来,应该是很难认得出我们了。当然,我们几个的宝马却是不能卖。我知有配色之法,待我配齐,可以将它们都变成花马,一样骑一样跑。”众人齐声称是,饱餐一顿,分头行动。   昭元自是留守。他拿出些干粮和水来喂那小姑娘,那小姑娘只是怔怔地望着,却不张口吃。昭元柔声道:“我知道你饿了,不吃东西会身体更虚弱的。这些东西虽然不是你平时吃的,但确实也是食物,你一吃就明白了。”他虽明知这小姑娘现在已呈痴呆之状,未必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想起世上母亲喂小儿之时大都也是如此,便也学样来唠唠叨叨。   可那小姑娘却还是只呆呆望着,一点也不吃。昭元想了想,自己先掰下几片,蘸水吃给她看。如此反复无数次,再递到她嘴边时,她终于轻轻张开小口,慢慢吃了。   昭元见她终于肯吃东西,心下稍慰。他喂了几口,见这小姑娘吃得甚是香甜,忍不住想:“想不到我第一次学做爹妈之事,却也甚是到家。”忽然又想:“我小时候,爹爹妈妈可曾这样喂我?爹爹只怕是从来没有过的。妈妈呢?妈妈难道真的是如爹爹说的那样,一生下我就被伯父杀害了?难道连喂我几口,都没有时间么?”他想到这里,心中有不禁一阵伤感,手也不禁有些停滞。待到他觉察之际,见那小姑娘也正奇怪地望着自己,忙收回思绪,强作笑脸,又一片片掰下去浸软,继续喂她。   这喂饭忽然中断,对那小姑娘来说自然是不可理解之事。她本能地迟疑了一下,但见昭元又向自己微笑示意,于是便又吃了。待到吃完,昭元摸了摸她头,拿出一件斗蓬轻轻盖在她身上,向她示意可以休息。可她却还是没有躺下,只是呆呆看着昭元。昭元一笑,当下也在她身边坐下,让她微微斜靠自己,轻轻抚摸她头,还哼起自己小时候听别人唱过的哄儿歌小调。哼了一会,那小姑娘眼波渐渐朦胧,终于沉沉睡去。   过了大约有两个时辰,莫西干探路归来,支奴干和依维干也都回来了。他们一人背着一个大包,显然起码“借”回了几十套衣服。支奴干笑道:“之所以这么久,是因为我们不能在一家多拿,怕引起注意。因此,我们得一家只拿一套,可不是练习轻功时偷懒。不过银子也就费得多多了。嘿嘿,一件衣服一块银子,真是贵。”   各人笑了几声,一套套换上衣服;但想了一想,又打乱那些衣服的上下配套,随意乱穿。昭元采了些路边野草,略略和着几颗药丸撮了一撮,将各人脸上不同部位涂了几涂。果然,众人肤色都是有变,但却又显得十分自然。   昭元涂完一遍之后,道:“今晚先涂,睡一晚上再洗脸,便不易洗掉。除非用另外的草剂助洗,否则出汗也不会明显褪色。”莫西干跑到河边借着月光照了几照,甚是满意,笑道:“没想到昭元易容还真有一套,荒郊野外也能改变容颜。等到了下一城,将马换了,那便还是可以纵横天竺了。大家先休息,明天好赶路。”   次日一早,昭元一觉醒来,却见那小姑娘一双大眼睛正盯着自己脸上身上来回看,似乎很是奇怪的样子。昭元一怔,继而想起自己曾经略改形貌,这小姑娘自然是觉得奇怪,于是便又哄了她好一会,才又让她相信了自己就是昨晚的那人。   众人绕道而行,不过两日便又到了一处小城。这一路上昭元先是将那小姑娘抱于自己身前,同乘一马。但见那小姑娘身体仍未恢复,怕她不胜颠簸,便又思找辆马车。昭元寻思若是租人赶车,只怕容易泄露这小姑娘的身份秘密,于是一到此城便立刻买了一辆大车,亲自赶车。他虽然从未赶过车,但用心之下,不上半日,却也能将车赶得又快又稳。   那小姑娘不时把头从纱幕后伸出来看外面,昭元便停车给她讲解外面行人风景。他也不管这小姑娘是否能听得懂自己所说,只觉只要能逗得她痴笑几声,自己心情便会轻松不少。莫西干等也并不催他。   又过一日,已是到了一座更大之城。但见此城布局宏伟,城墙宽厚,隐然有帝王之象,似是该国王城所在。按理说,这里自然是奇人异士最多,要打听那些部落情形,便自然要在此长期停留。同时,这里与那先前那座容易被认出的城相距已远,应该不易被发现认出。   待到找好客栈住下,昭元便拉起那小姑娘去逛市集。这是因为,若想要使她恢复神智,首先第一步就是要尽量让她感开心,不能有一种被自己等人限制住、看守住的感觉。昭元知这小姑娘现在心脑异常,虽然已是十三四岁,但心智很可能只和两三岁孩童差不多,便专给她买那些很小的小孩子们才玩的玩具。那小姑娘经过多日休养,也已不象先前那样愁苦了。她见到市集繁华,又有人呵护逗哄,脸上也时不时地露出笑容。昭元见她虽还是始终不说话,但毕竟还是渐渐有开心之象,也就放心了不少。   起初,昭元还有些怕市上有人能认出自己,或是认出这个小姑娘。但后来他发现,别人虽然惊异于这个小姑娘的美丽可爱,但也都只是赞叹偷眼而已,并无人能认出她的贱民身份,也就暗笑自己愚蠢:“贱民给这些人的通常形象是污秽丑陋,怎么可能跟她现在的样子沾上半点边?”   到了晚间回房,昭元拉着那小姑娘,抱了一大堆玩具回来。不料他一进门,便见莫西干等都面色先凝重后强笑,似乎是有话要对他说。昭元心知有异,忙将那小姑娘抱到隔壁的床上,哄她入睡,再来时便听莫西干道:“我回来的早,发现好象有人在窥视我们的房间。当时我叫了一声,他们便立刻不见了。我看只怕会有情况。”昭元道:“可是小贼窥视财物?”支奴干道:“先前我听说的时候也是这么认为,但是后来想想财物大多是放在我们房中,那些家伙却似乎对我们的房间不大在意,反是更注意你和这个小姑娘的房间。”   昭元沉吟道:“如此说来,那便要注意了。按说我们这两间房没什么财物,难道他们是那小官派来的,想不利于我们?又或者是来打她的注意?可那官不过是一个芝麻小官,难道手居然还能伸到王城中来?”   依维干道:“这个自然是不太可能,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当然,也不能轻易排除那些人本来也确实就是小贼,只不过不敢来偷我们房间,想占你们两个年轻人的马虎便宜而已。你以后市上花钱不要太大方,即使是给她买东西,也要节制一下。不管怎么样,对于你我们倒不是太担心,但那个小姑娘可是什么也不知道,完全无法保护自己。她若遇有危险,肯定不知回避,需得特别注意。你不如这些天跟她住同一间房,也好照顾一下。晚上不可睡得太死,若是太困,白天再行补觉便是。我们腾出中间那间房来你们住。”   昭元见他说话间面色沉稳,毫无取笑之意,知道这事不可马虎,当下便道:“好的。大家都需要注意,晚上有事便先大叫,莫要轻易一人追踪。”众人都点点头,各自回房。昭元到自己房间收拾了一下,推开那小姑娘的房间,却迎面见那小姑娘已从床上起来,正站在桌旁摆弄玩具。她似乎听到了自己进来的声音,转头过来时,眼中似乎闪动一丝灵光。   昭元心中一动:“莫非她神智有所恢复?”他惊天欢喜之下,竟忘了自己来意,脱口道:“你……好了?”话未说完,却见那小姑娘朝自己痴痴一笑,眼中那丝才聚起的灵气又暗淡了下去,便如被他这一声给惊散了一样。   昭元一怔,心中顿时大是懊悔。他想到方才虽只一瞥,但自己却是看的分明,那眼中光芒乃是心头灵光无疑,明显是一种恢复之象。可是自己这一欢喜之下便叫了出来,虽然声音不大,可对这本来就心智受损的小姑娘来说,却说不定便是当头一棒,立刻便又将她吓回了痴呆。他虽然从未亲身治疗过痴呆之人,但在卧眉山时杜宇也曾经略为提及过,知道这等受刺激而呆傻之人,最忌惊、怒以及任何形式的刺激。眼下这少女分明似乎有机会回复,却又被自己一下打断,日后可如何是好?   昭元想起杜宇说过,这等因受刺激而痴呆之事若不能在一月内尽快回复,日后恢复的可能性便是渺如云烟,心头更是追悔莫及。那小姑娘见他脸色连变,很奇怪地痴痴望着他,似乎全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昭元叹了口气,想起自己来意,轻步走到那小姑娘身旁,柔声道:“现在来了坏人,我们要换换房间好保护你。你莫要怕,我们本领大得很,坏人伤害不了你的。”其实他自己心中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针对自己来的还是针对她来的;但不管怎么样,总是先安她心再说。那小姑娘似乎听懂了一点,秀眉轻轻一动,却又恢复了痴笑之态。昭元微叹了口气,将她扶起,一步步走出房门。   昭元才出房门不远,忽然听得身后极微极微的一声轻响。昭元心头大骇,知道绝非什么老鼠之类,身体一转,便要返身查看。但他手才一松,便听那小姑娘一声惊叫,原来是那小姑娘本来一直被他半拉半扶着,这下身体突然失去依靠,立刻便要被带得摔倒。昭元只好急忙按捺住身形,轻轻扶住那小姑娘,想起先前曾约定不可单独追赶,便待大叫。但他还没来得及发声,莫西干等便已冲了出来,而且只看了一眼自己二人神色,便直接冲了进去。   昭元知他们也已听到异动,便放下一大半心来。他本想拉着抱着这小姑娘去追,但又怕她受不了颠簸。他看了看围观之人,双手把那小姑娘扶正,靠在楼间雕花木拦旁,向她轻轻一笑,指手划脚便打手势边道:“我也要去看看,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那小姑娘似乎明白了一点,主动想要靠坐上去,可是身子一歪,却似乎平衡不住。   昭元只得又伸手扶住。那小姑娘身体重量似乎都靠在了昭元身上,满脸全是娇憨之态,全然不知所处之境。昭元实在无法放心,只得又搀扶着她慢慢走向中间那间房,心想:“她如此虚弱,若是我也去拿贼,万一贼人乘虚而入来伤害她,那便无可抵挡。反正三位兄弟也被我教了些昊阳功法,此处虽然并非平地大漠,但想来他们也尽可追拿得住。”   待到进了房门,昭元揽她坐下,见她面上神情单调,虽然偶有痴笑,看在自己眼里,却实是更让自己愁苦。昭元暗暗叹气,心想:“她身体如此娇弱,却怎么能跟那队贱民过市?难道心智伤了,便连身体也伤成了这样?”   昭元回想起那些平日路上所见患有疯病之人,大多体格甚健,心下更是奇怪。但转念一想,却又惭愧之极:“那些既患了疯病而又体格不壮之人,大多早早倒毙,我平日所见自然都是体格甚壮之人。她这么一个娇弱小姑娘,又被我骇得痴呆,若无人从旁好生照料,如何能生存得下去?我如此想,怀疑于她,那岂不是推卸责任?”   昭元想到这里,便也在那小姑娘身旁坐了下来。他见这小姑娘神态单薄,痴迷柔弱,心下怜爱与愧疚并生,情不自禁地轻轻抚摸了几下她头顶秀发。那小姑娘闭起双目,脸上也是微有欢喜之色,本来玉般莹白的肌肤也隐隐现出些微血色,看起来似乎健康了好多。昭元才微微一停手,那小姑娘便又张开双眼呆呆望着昭元,直到他又轻轻抚摸,才又闭上双目依偎在他怀中,似乎很喜欢他这样呵护抚摸自己头顶。   昭元掌心触着她那软软细发,又见她面上那纯然发自天然本心的欢喜神情,心想:“她好乖啊,真象我一直做梦都想要的小妹妹。当初我不小心将她震晕,对她自然是一大悲苦,可是对于我来说,却是多了一个可爱的小妹妹,反而成了我的幸运。她将来若是能够恢复神智,可还会让我这般轻轻抚摸她秀发么?”   昭元想到这里,不禁目眶神怡,心头一个个念头飞来飞去,竟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最想什么。直到那小姑娘又轻轻嗯了一声,他才忽然醒悟:“……呸,我却怎么如此无耻,要将自己之欢喜,建立在这小姑娘的终生痴呆、终生痛苦之上?如此还能算是男儿么?我害得她如此,自然要努力让她恢复神智。莫说她不肯让我再来这般爱抚她,便是她那时对我心生仇恨厌憎,也是我疚由自取,罪有应得。”   昭元从小便生长于苦难之中,童年留给他的,从来都不是欢乐。到后来虽然家境渐好,爹爹也对他极好,一心想要补偿先前之憾,但毕竟已错过了那最该无忧无虑的时候。昭元自己当然很明白父亲心头的悔意,也极是尊爱父亲,可是小时候的阴影,毕竟还是深藏于他心底。无论他怎样竭力去忘却,可父子之间的感情,却终于还是难以完全融化掉当初的缺憾。再加上父亲醉心于权术和争夺大位,自己在他心中,很明显比不上这件事。因此,冥冥之中,便总还是让昭元有一种无父无母、孤儿般的感觉。   到了后来,昭元又见到了伯父和堂兄弟,见到了这些本也都是与自己最亲的人。但是他们却偏偏又都是自己和爹爹的生死之仇,而且也互相残杀,最后还是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再到后来,自己虽然身在王宫,但因为樊舜华之事,就更加有了一种没人爱没人要的弃儿感觉。至于先前在卧眉山中,琴儿虽然也不比自己大,可是却象大姐姐一样照顾自己,很难说有妹妹的感觉。天昭公主虽然总是与自己一起,可是天昭特别喜欢胡闹,两人之间总是小闹居多,难得有一天很听自己之话。因此,虽然二人同床共枕亦已长久,但却也从未象今天这样,能从心灵上便发自内心地感到亲近和温馨。   其实昭元也知道,世间真正的亲兄妹之间常常因为太过亲近,反而少有顾及对方感受,各惩己意之下,自然便难以达到这种情形。现下之所以这样,乃是因为他对这个小姑娘心存深深的愧疚,是以他总是在努力观察她喜欢什么,努力想让自己的心态跟随她的喜好。不论这小姑娘喜欢什么,他总是潜意识里便要去做到,而且也总是不自觉地认为,那是自己天经地义该去做的,自然也就根本不觉其苦。而天昭与他相处日久,两人其实内心里早已把对方真正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所做所行顾及少很多,却反而更象一对真正的亲兄妹。   昭元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个小姑娘象是跟自己特别的亲近,似乎自己心中对小妹妹的一切好的梦想,都在她身上得到了体现。而他每次想到这里,每次想到她的这些其实也是自己造成的,心中爱惜与愧疚就越来越深。要知他总是觉得自己与苦难极是有缘分,因为他从小便身受痛苦,缺乏母亲关爱,就连父亲,也从来都是将夺位看得比自己要重。因此,他心中对这种得不到别人关爱的感受,早就已是十倍强烈于常人。而等他好不容易长大,本想为别人解除痛苦,却反而给这位小姑娘造成了难以弥补的终生之撼。这几日里,他每每思及这一点,便是无地自容。   昭元默默想着,默默望着那小姑娘微微闭目享受的情形,心中志向越来越是坚定:“无论她日后怎么样,有多少强敌要来伤害她侮辱她,我总是要尽我所能,不让她受到一点点伤害,更不让她感受到一点点痛苦。”   良久,那小姑娘又慢慢睁开眼睛,见昭元仍是在呆呆地望着自己,眼中忽然现出了一丝奇异的神情,但也只是一聚而逝。昭元自然是看在眼里,但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敢再象刚才那样,出声打断她的思绪了。因此,昭元仍是轻轻抚摸她头,也深深望着她的眼睛,希望她能不受惊扰,继续下去。但盼了许久许久,那小姑娘的那振奋人心的眼神却始终再未出现。   昭元终于忍不住了,极轻极轻地柔声问道:“你……好些了吗?”那小姑娘看了看他的眼睛,忽然头微微一低。昭元先是心头一喜,以为她能点头,那便必然是能听懂自己的话了。可那小姑娘只是头一低便再没抬起,显然不是点头之意,而是一种本能的害怕和回避。   昭元按住心头失望,拿出一小块从大漠带来的上好奶酪,在她眼前比了比,柔声道:“你饿了吗?”那小姑娘没什么表示。昭元收起那奶酪,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先睡吧。明天再起来吃东西。”说着双手轻轻将那小姑娘从椅子上扶起,送她到床上,拉开被褥为她盖好。他才一转身,见她眼睛仍是睁着望向自己,心中一动,便又回去轻轻抚摸她头顶,哼起那日她倚靠在自己身侧时唱的曲调。那小姑娘果然慢慢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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