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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王之王第 四 回 三生宿缘今始订

(2005-09-01 20:17:06) 下一个
BBS 未名空间站 - 谈古论金,黄梁一梦 (武侠) - 阅读文章 paladin 版 赞助链接 将您的链接放在这儿 [上一篇] [下一篇] [同主题上篇] [同主题下篇] birdninehead 身份 :用户上站次数:264发表文章:211 篇经验值 :1979表现值 :9生命力 :365 发信人: birdninehead (九头鸟), 信区: paladin 标 题: 万王之王第 四 回 三生宿缘今始订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Thu Sep 1 22:33:46 2005) 万王之王第 四 回 三生宿缘今始订 (本书"万王之王"为九头鸟原创且保留全部权利.信件请发至supernineheadbird@yahoo. com.九头鸟可能无法即时回信或回贴,请原谅.要看本书各回目的汇合版,请到九头鸟自己 的网页http://www.ece.osu.edu/~weim/,然后选"中文版",进去后选"本庄庄文".网页更新可能有延迟,请谅解.) 孔任才听数音,便觉极是神往,不自觉地秉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声掩住了这美妙琴 音。那琴音极是清幽和缓,随着微微山风远远传来,便如天际轻虹,若断若续,但每听得 一声,便又打心底里觉其意韵实是极为连贯。松涛低吟配合之下,让人飘飘然有身处阳春 三月之气象,浑身无一处不和暖,心头无一处不畅快;而那轻轻吹拂的山风,更象是为这 琴音而生的一般,总是在最幽最秀的时候,为琴意浅唱低吟。孔任心中杂念全无,情不自 禁地全神而感,只觉置身于这美妙琴音中时,自己只要有任何一个念头,都会亵渎了这天 籁之音。 不多时琴音一变,便如三月踏青,忽遇高岭余雪一般。那琴音时而高引,便如赏雪于高山 之巅,高洁之气尽显;时而低诉,又如观莹白之雪于纷繁尘世之中,说不尽的沉隐幽怨。 不知不觉间,孔任的心境已全为此音所制。每当琴音高引之时,他心境立时轻松开明,而 每当琴音低诉时,他立时就会生出一丝丝哀怨忧伤,便如已完全成了此琴音的一部分。 琴声渐渐越来越是哀婉幽怨,似乎在哀诉尘世中的明珠却多数蒙尘,叹息才士不得不归隐 ,孔任之心也越来越是悲凉。忽然间琴声一变,铮铮之声连作,直有风雪漫天欲盖一切之 气象,便如一个高洁不群之士忽然尽舒所怀,要用胸中之志,横扫天下庸俗之人之事,创 立美好世间。 缓缓山风,微微松涛,孔任直听得如醉如痴,竟然不知琴音是何时间消逝的。待他觉察时 ,那琴音早已是逝去多时。孔任仍然不敢移步,心想:“这琴音在如此清冷之晨随风飘出 ,竟能丝毫不减其中的暖意,阳春之感弥漫心头,丝毫不觉周围之冷,真是难得。而且后 来其引出白雪气象时,却又是惟妙惟肖,令人无可置身其外,更显功力。这位高人的抚琴 之道,可真是太高明了……嗯,此曲似尽未尽,定有后韵。”但心头却又想:“如此仙乐 ,其韵又如何能得尽?” 然而一阵之后,琴音依然不见再续。孔任不禁渐渐焦急起来,却又不敢出声相询,生怕惊 扰了高人之兴。忽然,他不知怎地,竟然又想到了昨晚所遇的那个少女,立刻便满脸发热 ,暗暗斥责自己:“孔任啊孔任,如此清雅之情境,你怎么能想到儿女之情这等俗不可耐 的事上?看这抚琴之意境,只怕苦求数十年亦难达到。便自己自负聪明,也自小习琴,至 今已是十年有余,可对这琴音,却也只是只能意会欣赏。若是要自己来抚,必然会远远及 不上这番境地。这定然是一位隐没尘世已久的前辈高人所为。我竟然如此之想,自己幼稚 可笑,那也还罢了,却是亵渎了这位高人。” 可是他心头深处,却不知怎的又隐隐觉得,这般高洁幽雅之气象,却实在又是与那少女所 留气息最为相配。那少女深夜现身时,也仍是一袭白衣,定是高洁自爱之故,正符白雪之 气节。而其所遗之衣上的清雅气息虽然极淡,却极是动人心魄惹人怜爱,自又堪比阳春之 秀美。孔任想着想着,两种念头冲突愈来愈是激烈,心头更是一团乱麻。但他心头虽乱, 人却仍只是呆立原地,不敢稍动半步,只暗暗盼望那位高人能再奏一曲。 然而久久相候,那琴音却仍是迟迟不至。孔任焦急起来,暗道:“莫非高人已逝?可是这 琴音明明就是自十数丈之上传来,下山之路似乎又仅此一条,怎能不为自己所知晓?况且 自己在琴音逝后苦苦相候,耳目可说加倍聪敏,以自己这身武功,料想便是当世顶尖高人 ,亦决无可能从自己身旁掠过而不为自己知晓。……莫非上面另有别院,高人便以该处为 家?” 孔任想到这里,不由得大喜:“看来今日实是造化不浅,竟然可得见高人之面!”当下身 随心动,循着原来琴声来路连纵数纵。但随即又想:“既是高人,必有怪癖。若是不喜外 人来访,那便如何是好?嗯,那我便远远见上一面就走,想来却也不算失礼。不管怎么说 ,也算不虚此行。”他孔家世传轻功本就甚为卓绝,为当世武林人士所共推,许多人都说 便与传说中的鬼谷子也不偟多让。这时他心中激动,自然更是迅捷,片刻之间,已是跃上 了峰顶。 只见那峰顶上,一小块青青草地掩映在几株山松之间,果真是绿草如茵,花簇似锦。草地 边缘近悬崖之处,一位白衣少女正背对自己,坐在浅草之上,前面一块山石上还放着一具 古琴。那少女便如早知道他会来一样,一见他上来,立时斜斜侧过身来向他一笑。虽只是 轻轻一笑,可却如传说中最美最圣洁的雪莲盛开一样,美得简直让人无可相信。 孔任霎时间心头狂跳,两眼发直,喉头如梗,道:“你……你……”阵阵山风轻轻吹来, 那少女芬芳气息幽幽飘来,更是惹得孔任浑身如有十万八千只蚂蚁乱爬一样,不知作何自 处。 无需任何证明,孔任就知这少女必然就是那位生自己气的少女,是那位轻解罗衣覆盖自己 的少女,更是昨晚嘲笑自己的那位少女。一刹那间,自己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那一 双最美的眼睛,终于还是没有长在平常之美之上。陈姜表姐的美已是无可超越了,可这位 少女从每一点来看,竟都丝毫不输于她,而论起清纯秀雅、灵动神奇来,又何止胜过千倍 万倍? 那少女见孔任两眼定定地望着自己,脸上不禁微现羞意,口中却道:“《下里》《巴人》 之音,与我这《阳春》《白雪》之乐相比如何?” 孔任回过神来,自己也觉这样怔怔地看一位妙龄姑娘极是失礼,脸上也是大热。他连忙镇 定心神,道:“《下里》《巴人》乃民间古曲,其意不俗,然其形不修。姑娘这《阳春》 《白雪》,却是从内至外、从形到意,无一处不透着清新雅致和精华意境,实在是乐中极 品中的极品。尤其……尤其是由姑娘亲身演奏,其中意味更是幽远深长,引人心头感慨无 限。在下唯一觉得美中不足的,就是未能亲身侍立于旁,以观姑娘抚琴之雅。姑娘品貌如 仙,想那玉手抚琴之情形,定是如仙似画,动人心魄。” 孔任说到这里才觉不妥,但平心而论,他却也是真心而赞。要知中华琴瑟之道,观闻并重 ,讲求触弦从意,出手致情。因此,这手的动作,务需优美流畅,方能更显乐音之美。弹 琴被名为“抚琴”,即为此意。这少女如此清丽可人,抚琴之际,弹弄之间,在乐音相伴 之下,定然更是秀美绝伦,一定能更让人如痴如醉。 那少女听他称赞自己美丽,虽然太过直接,有失婉转,但终还是不失真诚。她脸上虽羞意 更甚,却依然扳起脸道:“昨晚那些乡民所唱之曲,你一听之下,便为其所染,亲身随唱 ,可见乃是俗人。可今天赶巧听到了我这琴音。立刻便又自称能感受到这乐曲之优美高雅 ,你不觉得变得太快了一些吗?”说罢脸上笑意复绽,一双妙目紧盯着孔任,逼他做答。 孔任被她看得心神荡漾,知她是在笑自己不懂装懂,以俗充雅,心下大是有些挂不住。他 连忙收摄心神,庄容道:“姑娘此言差矣。在下受父命游历,以备冠礼,所游之处,自然 是不论南音北调,但凡能增广见识者,通通学之收之,又何必管它高雅庸俗?况且我至楚 地闲居数日,赖天之助,除去大鳄,父老相庆,举乡同歌。诸位乡亲民乃是歌出至诚,发 于本心,融于天地,有何庸俗之处?何况在下也曾有言,这《下里》《巴人》之曲虽然并 无精雕细刻之形,却也有古朴率真之意,乃是浑金朴玉一块,可比楚厉王年间卞和所献之 璧。我擒鳄之事乃是为民除害,当属不俗;众父老相携同歌出自真心,亦属不俗;而所歌 之曲乃是浑金璞玉,更是不俗。却不知姑娘所说之俗,俗在何处?” 那少女没料到他竟然如此作答,略一迟疑,接口道:“你们……你们中原……你们这里的 人都说,听俗曲需要俗耳,听雅曲需雅耳。你这一双耳朵既能听得俗音,已属俗耳,却又 怎能充得雅耳?”听其语气,竟然不似是中原之人,而且也不甚似楚地之人。 孔任微觉讶异,但心想此地可勉强说是中原门户,四方之人来往本频,这少女便不是中原 之人也不足为异。他这念头一闪即逝,想了想,又道:“姑娘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听 曲除须有乐耳之外,更重要的还须有乐心。听曲之高雅庸俗,首在乐心之别,其次才是乐 耳之别。乐心体意,乐耳观形。而且这乐耳乃是外象,极易改变,而乐心却如内秀之程度 、道德之高深,需长期修养才得,无可骤来骤失。是以在下昨日可用俗耳雅心,今日自又 能用雅耳雅心。这正如一个人既可做衣衫褴偻之扮,也可做峨观博带之装,有何可怪?只 不过其无论如何装扮,这心却还是一样。” 那少女忽然狠狠瞪了孔任一眼,哼了一声道:“我看未必,起码你们中就有无数面目一致 ,但心态却极易变之辈。譬如说你们中原无数官长,见了上司便立时点头哈腰,谗媚心态 尽显,可是面对下属却又高怀懒步,倨傲之意无遗。便连向以道德为天下表率、以其自居 的周王庭之内,也是尽多此辈中人。这前前后后体貌形态,又哪里有甚么变化?不过就是 心态之变而已。”说罢脸上隐现鄙夷之色。 孔任见她把自己父亲所在的周王庭诸臣,也连带给骂上了,不由得脸上一热,但转念一想 ,却觉这倒也是实情,不太好硬硬否认。何况就在昨晚,那老人也还不是以此告诫自己, 暗示周王庭内,也是有无数碌碌无为、谗上欺下之辈?自己这一家算得上是清高之家了, 可即便是父亲,也还不是得上对周王尽忠,下对诸臣表率?但父亲及与父亲相投的几位王 臣,却绝不是谄媚之辈、欺下之徒,这倒可以解释一下,应该能挣扎回一点点脸面。 孔任想到这里,便道:“姑娘所说甚是有理,不过却忽视了一点。这谄媚倨傲之意,本身 相对于此人之道德修养来说,却又是外表。他们的这谄媚倨傲之意,可说是道德修养的衣 服,虽时而褴偻之扮,时而峨观博带,其实内心自始至终都只不过是小人、俗人而已。” 那少女有些急了,道:“一说到这个,你便开始狡辩。本来只有两层之别的,你现在又给 说成是三重之别了。你们中原人就是这样,不肯老老实实承认错误,寻求改正,总是找理 由玩文字游戏,想把责任搪塞给别人。” 孔任一呆,正想辩驳,忽然又想:“这少女虽是无心之言,却也的确是实情。自虐自然不 对,但如不肯自检的风气太过盛行起来,势必也给华夏带来无穷灾难。”他想到这里,忙 道:“姑娘教训的是。在下谨听教榆,受益匪浅。” 那少女见他道歉语气甚是诚恳,算是服了自己,心中欣喜,本来板起来的脸又绽开笑意, 道:“那好,就不说这俗事了,只说音乐之道。现在说来,你是承认我这《阳春》《白雪 》比那《下里》《巴人》” 要高雅了?” 孔人见她忽而又绽开笑容,喜怒哀乐皆如小孩子一般,心想:“她武功虽高,抚琴之道也 为自己所不及,但心境上其实还极是单纯幼稚,喜好争胜远胜于自己。我又何必去与她相 争?”当下笑道:“的确也可说是如此。《下里》《巴人》虽然意境也甚雅,但怎及姑娘 的《阳春》《白雪》形意均雅?正如姑娘所说,当时乃是世俗之人唱俗歌,在下也是以俗 耳听。而在今天,却是由姑娘这位雅得不能再雅的人儿来亲自抚琴奏曲,在下也是恭恭敬 敬地用雅耳来听,这中间自然是大有高下之分了。” 那少女听孔任言下又称赞自己雅致,知道他是为了讨好自己,不想再跟自己争论。可不知 为什么,她心下却又起了奇异的念头,希望让孔任更加退让,于是道:“哼,你这耳朵也 配称雅耳?我看你是装出来的。你且说说,我这音乐好在何处吧?” 孔任知她无非是想自己更全面地认输,心下暗想:“这少女真是太可爱了。”当下他看着 少女双眼,笑道:“姑娘要在下说这好处,那可实在是难了。姑娘所奏之曲清高绝世,在 下只怕好处说得少了低了,反而对此曲不敬。姑娘是琴道国手,又于高山之巅奏这乐中极 品,所听者又是雅耳雅心,所听着曲,所会者意,所达者心,所动者情。这诸多意会之处 ,却又怎么说得尽、说得明?在下现在只恨自己虽有雅耳雅心,却没生就一张雅嘴。若是 如此美妙之事竟然说之不清,让姑娘不豫,那岂不是罪该万死?” 那少女嘻嘻一笑。道:“没有,你的嘴也很雅致,我很喜欢……”但她忽然意识到这话大 有语病,慌忙住口不言,慌忙身子急转,背对着孔任,脸上更已是红到了耳根。 孔任也自甚是尴尬,但见那少女如此,心下却更是狂喜无限,暗道:“原来她也喜欢我。 ”但旋即心中又是不忍见她如此窘迫,连忙又想岔开:“不过这《下里》《巴人》却也别 有一番意境。此二曲心意亦是清高,虽然形貌粗陋,但却易于为常人所接受。这便如一位 清高之士,甘心微服于市井之内课业授徒,肩负教化世间懵懂世人之责一样。” 孔任顿了顿,又道:“譬如说姑娘这二首高曲,若是现在便拿去市间弹奏,虽然或许也有 知音,但在下却知,此等知音之数,绝难比《下里》《巴人》之知音数。此所谓‘曲益高 ,和益寡’。然而普通乡民也终须有乐以自娱,与其皆唱形意皆俗之歌,还不如以形俗意 雅之曲授之,以使其自乐。更何况山野之民之所以难窥乐之上境,其首因不在于本身是否 愚笨,而在于无时无刻不在为生存而忙碌。其因为并无多少机会与时间,去研讨体验乐之 好坏、曲之高下俗雅,是以不得不就形俗易懂之曲。而若是有形俗而意雅之曲,广为其传 唱体阅,久而久之,或者能够陶冶出雅致心境,也未可知。” 孔任说话间,那少女慢慢转回身来,似乎听的入神,但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消褪,而且居 然也没有反驳他。孔任微觉意外,胆子稍大,停了一停,又道:“就算是未必就能陶冶出 听得姑娘《阳春》《白雪》之人,但众民音乐修养毕竟已经提高了一些,姑娘日后行走世 间,也不会感到再象原来那么俗了。是以《阳春》《白雪》之曲乃是曲中出世隐士,孤高 绝伦;而《下里》《巴人》却是曲中入世民师,自负教化乡野之责。因此,这《下里》《 巴人》之属,虽然形貌上略嫌鄙陋,于道理上却未始没有深意。” 那少女这时已经转过身来,见孔任仍是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脸上本已经渐渐消褪的羞意 又再升起。但她却也并没有再转过身去,只是头越垂越低,眼睛也不敢看孔任,只是口中 漫声应道:“你这话听起来似乎也不无歪理,可是姑娘我就是不大相信。说来说去,你还 是没有说出我这两曲的好处到底在哪里。” 孔任忽然一笑,道:“这个其实就是在下嘴巴的问题了,主要是怕说不全,配不上姑娘所 奏之曲。更何况琴瑟之道,观听并重,不可偏废。在下虽闻仙音,却未见仙姿,实在不便 多加妄评。若是姑娘定要下问,不如请姑娘再奏一曲。在下观听并具,或可妄议数言。” 那少女闻得他肯,立刻抬起头来笑道:“好啊!我弹了之后你可不许赖!……嗯,不,不 ,你是想乘机看我……”忽然又觉得此话不妥,立刻转身就想朝后奔来,竟没顾及其后便 是万丈之渊。 孔任大惊,眼见她一脚便将踏空,慌忙一个“金燕腾空”跃至其旁,右手疾伸,便想拉住 那少女右臂。不料那少女身体忽向左前方疾疾一闪,快逾闪电,他这一下居然没抓住。孔 任更是惊骇,口中也顾不得呼喊了,立时右足一顿,又一个箭步冲了前去。 不料那少女身子竟能凌空又是一转,这一下又是扑空。那少女回头笑道:“哼,大笨瓜, 还想趁机抓……”身子却仍是向前急冲。孔任心中大急,眼见其双手前倾,身体已经半在 崖外,连忙下探,便待抓住那少女身上腰带饰物。孔任内力甚深,只要能抓住任何一样, 哪怕只是一小小玉佩,有了借力之处,便能以内力逼住悬系之绳,不使其立刻便断。 那少女身子已然大半前倾在外,可是却似居然全无觉察,见孔任伸手抓向了自己腰际,脸 上一红,微现怒意。她身体一缩,回手便欲反扣孔任腕脉,手法极是怪异,姿势更是美妙 之极。孔任没料到她居然反手相抗,只得缩手以避。但如此一来,即使再行出招、也擒拿 得住,也只能是二人同坠崖下。当下孔任忙运力腰间,哧的一声腰间长剑急飞坠地,身子 也借这反弹之力更急前冲。那少女未想他身在空中尤能加速,兼且自己也身在空中,自也 不及闪避,被他挥手之际抓住了自己腰带。那少女脸上愠意顿甚,回手重重打了孔任一个 耳光。 孔任抓实后,心头一轻,虽眼看要遭耳光也不敢松手,只是急忙运力猛拉。同时,他左手 已飞速回探,想抓住崖边的一丛蔓藤。不料这一记耳光却着实不轻,一时间他眼前金星乱 舞,头脑一晕,这一下竟然没抓住。慌乱间,孔任左足疾伸,终还是钩住了崖边一小树树 根。他正在庆幸间,却觉那小树一松,便欲松脱。孔任心头大震,因为此时自己与那少女 的身体大半均已在悬崖之外,就靠这一树之力以求拉回自己。可是那小树看似结实,其实 久生崖边,为雨水所侵蚀,根基已经不牢,现在二人外冲之势如此之急,自然是受之不住 。 孔任大急,知道现在若是用力抛开那少女,自己尚可借这一抛反向之力弹回山顶。但他此 念仅是一闪,心头便怒骂自己:“若非当日这少女在巨鳄复苏之际亲身守候,自己现在哪 得还有命在?何况今日这少女坠崖,明明就是自己言语惹她,致她羞不可抑,才成大错。 千错万错,错皆在己,何更况自己还是男人一个,怎么这时候丢开她以换自己之命?便是 父亲不为此杀我,我还能有脸活下去?” 此时二人之身体均已在崖外,那少女虽被抓腰带,却已并不怎么挣扎,想是转头向外后, 看见自己即将凌空飞坠,已经吓得呆了。孔任心头急转:“上来时山势似乎也不是太陡峭 ,看来这悬崖也不会太陡太深。只要崖壁有数枝伸出,自己便可借力。”他此念起来,忙 低头向下看去,却是大大叫苦。原来他上山时虽觉得不甚陡,但却是另一面。而这一面山 壁却是陡直如削,深达数十丈。崖壁上别说伸出树枝来,便草也没长几蓬,那又如何能借 得力? 孔任心中已彻底绝望,心念电转:“没想到我今日一番话,竟惹的我二人葬身谷底。我自 己死也罢了,这少女救过自己之命,自己却累得她香消玉陨,便死了也心中不得安宁。” 又想:“这崖虽有数十丈之深,但若是自己先着地,却也可给她当个肉垫,缓上一缓。那 样的话,自己当然死定,但她或许还有些许生机。” 这时二人身体又下坠了丈余。孔任心念已定,凌空一个飞旋,将自己与那少女下坠之势, 变成了自己在下面。正在这时,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暗骂自己蠢材:“既然自己性命已 是不要,何不干脆自己发掌,将那少女弹上崖顶?自己反正也已不想活了,下坠快些慢些 ,早死半刻晚死半刻,又有多少差别?只是此时下坠已深,要将那少女击上非出大力不可 ,那少女不知能否承受。但这已经顾不得了。”当下他正过身体,松开右手所抓之腰带, 左掌运足力道,便朝那少女腰间拍去。 孔任不敢用伤敌的那种爆发式内力,只盼自己尽量缓力,让那少女少受内伤。但就在这时 ,那少女不知怎的,身体忽然飞起。孔任这一掌去势本来也不甚急,被这一让之下,只轻 轻拍中便已脱开,全然使不上力道,便如轻轻摸了一下。孔任心中大奇,连忙抬头,却见 那少女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条索带,其一端似已经缚住崖顶之物,那少女正急速向上攀 升。 孔任心中一宽,知那少女已是无恙,可自己却居然偏偏在这个时候放开了腰带,这下自己 岂非终还是得死?他想起自己竭尽全力,却也还是未能帮上什么忙,反而连本可保全的自 己的性命也给丢了,当下心中连叹造化弄人。但转念间,却又坦然:“自己这性命,本也 是这少女所救,本来那日便当死了,这时便死了也已无所撼。我多活的这几天里,还平白 制了一条大鳄和听了几首仙音,岂非大赚?” 正在如此想时,忽然一条丝带急垂至他面前,极是显明。孔任不及细想,本能地疾伸右手 ,一把抓住,抬头上望,却见那少女已手持绢索的另一端站在崖顶。那少女见他已抓住了 绢带,却又不回手上拉,只是笑吟吟地朝望着他。 孔任急道:“姑娘,快拉我上去呀!”那少女笑道:“瞧不出来呀,你这俗人危难之际, 却还知道舍己救人。只不知你是一时间头脑发热,现下心中正大叫后悔呢,还是平日里就 经常这样,习以为常呢?” 孔任见她笑语盈盈,虽然并不上拉,但言语中显然并无不善,心中稍安。他没敢向上乱爬 ,只是仰头笑道:“说到这两样,却只怕都不是。我孔任行痴长了十几二十年,遇险之事 也有不少,但不是自己遇险、旁无别人,就是救别人时自己并无凶险,是以还真是无从知 道选择。不过今日舍己以救姑娘之事,却是想也不用想的抉择,因为在下实是说什么也不 敢忘了姑娘除衣覆体、亲身驱鳄之德。” 那少女听他说到此事,脸上又是一红,愠声道:“哼,那天我不过是偶尔路过,不料却碰 见了你这半命鬼,真是晦气之至。若不是可怜你,疑你必是与那巨鳄相斗才成这样,我才 不想看你那样子呢。” 孔任人虽仍在半空,但心中既知已无危险,心下甚是放松;加之这少女容颜秀丽,言语温 婉可人,还时时使些小性儿,不免更觉与她极是投缘。因此之下,他说话时,已全无在家 中、在父辈面前时的拘谨顾忌,当下便接口笑道:“当时在下无能为力,实在是有亵姑娘 尊目。不过既然看也看了,现在似乎也无法补偿了……” 正说话间,那少女忽然面现怒色,纤手一松,竟然放开了索带。孔任整个人又立刻朝下急 坠,耳中只听那少女哼道:“那现在就让你好好补偿一下!”孔任料不到她突然变脸,心 下大惊:“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在此时说这些话,这下自作自受,还是命丧于此。” 这时索带忽然又是一紧,孔任立刻便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手脚并用,忙不迭地爬 上崖顶。只见那少女正一手理着鬢边之发,一边笑道:“才不过吓唬你一下嘛,怎么胆子 如此之小?”孔任此时身在实地,已是彻底心安,本待接口,又立时忍住,惟恐万一惹着 了她,又会出什么防不胜防的花样。他想了想,终于呐呐道:“在下……在下……” 那少女娇躯微微一转,回身笑道:“算啦,算啦!你已吓得不轻,我今天也乘机打了你一 个大耳光,我们算是扯直啦!”她一说起这耳光之事,孔任立刻就又感到脸上似还是热辣 辣地疼痛,知她当时虽未用真力,但报复之下,下手却着实不轻。他见这少女提及此时甚 是得意,不免颜面无光,当下笑道:“这耳光虽然重,但却也值得。其先有姑娘腰带之亲 ,为此耳光之因,后有姑娘玉手之亲,为此耳光之果,在下实是荣幸之至。就盼何时再挨 一下……” 正说话间,孔任忽然眼前一黑,那少女又是一个耳光便煽了过来。孔任竟然闪避不开,但 见她为了搧自己耳光而空门大露,当下不假思索,一手探出,便欲再抓其腰带,意欲那少 女回闪自救。但那少女打人乃是顺手天性,哪里还想什么武功?只听啪的一声,耳光已然 打实。但孔任伸手一带之下,那少女身体站立不稳,整个人也已歪倒在了孔任怀中。 孔任软玉温香抱个满怀,鼻畔闻到那自己日思夜想的沁脾幽香,更是心头欲醉,情不自禁 便双手一紧,说什么也不愿意放手。那少女被他搂住,感受到他身上的男人气息,心头也 是狂跳,身体一阵发软,便欲挣开。但孔任多日来自己昼思夜想的就是今天,心头早已神 魄飞扬,却又怎么肯放手?那少女挣了数下,反而被他抱得更紧,羞恼之下,却也不敢再 挣。 孔任喃喃道:“难道我是在梦里么?”但立刻心知这绝非梦境。他这时又觉怀中的玉人微 微挣了一下,连忙乘势放开。两人都是低垂着头,脸上红云高烧,不敢看对方一眼。 半响之后,孔任方才期期艾艾地道:“刚才实在是对不起,姑娘你……”那少女仍旧低垂 着头,根本不敢看他,只是用细如蚊呐般的声音道:“……我……我叫莲伽叶。”孔任见 她一身白衣,肌肤胜雪,确实是美比天山雪莲,心头又是一阵狂跳,续道:“莲姑娘,我 ……在下……刚才冒犯了你,请你不要见怪……” 莲伽叶不答,只缓缓低头走到琴旁,收拾琴具。孔任见她步过自己身旁时,莲步姗姗,风 姿如仙,说话更是结巴:“莲姑娘,我……你……”莲伽叶脸上一红,更增娇艳,猛然瞪 了他一眼。孔任心中一沉,话立刻又缩了回去,低下头不敢正面看她。莲伽叶见他甚是惶 恐,忽地抬头向他微微一笑,脸上又是一红,转身展开轻功飞掠下山。孔任呆呆地望着她 的身影,但见她下掠之际,裙逸如莲,姿势极为美妙。虽然佳人从头到尾也没有回头,便 如要拼命逃开他一般,他心头却也依然充满了甜蜜。 孔任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中,心中说不出的欢喜与迷惘,满脑中都是在胡思乱想,连杨老 爹的招呼都几乎没听见。等他回室之后,见绣衣依旧,心中更是甜蜜。他一心只想再见那 少女,却苦于无有因头可再次相见;这时见到绣衣,心中顿时一亮,暗暗欢喜道:“有了 。明日再见她时,便可托还绣衣为名,谢她赠衣驱鳄之德。这样一来,自然不显唐突。” 孔任轻轻地将绣衣揽入怀中,和衣而卧,脑中却仍是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一心只盼望 天早些亮,好再去与佳人相会。他心中总隐隐觉得,那叫莲伽叶的少女明晨定然还会在那 里抚琴,但真要暗问自己一声究竟为何会如此肯定,却又总是得不到答案。 次晨才仅五鼓,孔任便一跃而起,稍叫梳洗便直往飞云巅而去。他心中全无别念,不时轻 轻抚摸怀中的那件白衣,一心只盼再见莲伽叶。虽然他昨夜可说一夜未眠,然清早行来却 依旧是神采飞扬,甚是迅捷,心中只是想:“佳人仙音,自当早至为恭,岂可让佳人久侯 ?” 跃至飞云观听音之处,见天色仍远未破晓,依旧是星光崔灿,也并无琴音传来。孔任心下 稍安:“这下定然不会失礼了。”但转念又一想:“若是她不来怎么办?”想到这里,他 一颗心立刻犹豫了起来。本来他是那么地急着想跃上飞云巅,现在一想到佳人不来、自己 空候的可能性,却又觉得双腿极重,虽负惊世之轻功,也仍是殊难举步。 孔任定了定神,终于还是飞身跃上。不料他立足还未稳,眼前便已白影一闪,一条纤细身 影向自己直扑而来。孔任心知是那少女,但这一扑之势甚急,自己若是被撞实,立时便要 被撞至山下,纵不受伤也难免狼狈。他大惊之下,却又不敢向其发掌相抗,百忙中见旁边 有一细细松枝斜伸而出,连忙回手一个“海底捞针”,已是抓住了上面的松针。紧接着, 他又是一个“千斤坠”倒翻落下,右脚已伸出勾住了松树主干,不顾松针甚锐、扎得脸上 刺痛,缩身附向树干。 那身影极快地逸至他身旁,似乎轻轻撞了一下,却又殊地退了回去,其身形之连贯,既如 飞雪飘忽,又如闪电奔驰,竟似毫无重量一般。孔任翻身下树,正想不通她此行何意,却 见微微星光晨羲之下,一位少女正向他微微笑着,正是那捉摸不透的莲伽叶。但见她已是 换了一身更美的衣袂,星光之下,越发显的白衣胜雪,淡雅如仙。 她比孔任早来,而且还毫不避忌地笑吟吟直视孔任,明显是比昨天大方了许多。可孔任心 下不知怎的,反而不敢正眼回望,情急之下,连开始想好的要说的话,也已不知忘到哪里 去了。他情急无奈,已只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额头手心已悄悄渗出了层层汗珠。 莲伽叶见他极是窘迫,不敢再看自己,心下得意,粉脸忽地一扳,道:“你这人怎么又来 了?初时有人告诉我,说这里常有歹人出没,我还以为是戏言;现在我才知道这话原来不 假。嘻嘻,你武功也还算是过得去,居然没摔成个大王八。”这句话虽是有嘲讽之意,却 也提醒了孔任。孔任定了定神,鼓起勇气笑了一笑,道:“莲姑娘说笑了。在下若是歹人 ,却又怎能有被姑娘这样的妙人赠衣相护的福气?在下这次前来,便是专程来送还姑娘绣 衣,同时也来谢谢姑娘患难相护之德。” 莲伽叶嘻嘻一笑,道:“看来你这人虽然俗点,倒也不是忘恩负义赖帐之徒。虽然姑娘我 从不穿别人碰过的衣服,但是看你这般憨厚,却也不便拒了你的好意。好了,姑娘我就勉 强勉强收下了,也免得让你这傻小子老是想入非非。那衣服呢?” 孔任听她说到“免得让你着傻小子老是想入非非”之句时,脸上不免一红,甚是尴尬。但 见她这次只是侃侃而谈,而且隐含笑意,似乎并未在意自己是不是有这龌龊之念,心下方 才稍安,忙道:“姑娘高洁秀雅,说来也当如此,便取笑再下也是荣幸。这绣衣在此…… ”说着伸手进怀里一摸,心下却大吃一惊:“那绣衣怎的忽然不见踪影?莫不是丢了?” 一想到可能丢了这件每晚伴随自己的绣衣,孔任心头剧震,眼前竟然一时间金星乱舞:“ 什么丢了都罢了,我怎可丢了这个?我……可怎么向她交代?”一时间竟没了主张。只听 那少女笑道:“哦,看来你也不过是一个俗人。要想赖帐,实话实说也就罢了,但若脸皮 厚不到底,偏要说得冠冕堂皇,这可就等而下之了。” 孔任急道:“不是,我……”忽见莲伽叶笑意盈盈,言辞间大显得意之状,突然回想起刚 才她向自己一撞之间,似乎在自己怀中探了一下,只是自己当时又为松针所扰,忙乱之间 无暇顾及。孔任心下立时雪亮:“必是她趁机偷走了绣衣,现在却逼我拿出,以让自己难 堪。”他想到这里,便想出言反驳,但转念一想:“这绣衣本来就是她的,却又怎说得上 一个偷字?” 孔任略一犹豫,见那少女巧笑嫣然,更是得意,心下一动:“看来她尚未脱得稚气,凡事 总想压得倒我。再说了,本来就是她于我有恩在先,我又何必去与她争辩?不如便让她数 落一通,让她高兴便好。” 当下孔任便笑道:“姑娘教训的是。不过姑娘的绣衣,在下的确带来了,只不知怎的,好 象被一高人窃去。没准那高人现在正如姑娘所说的那样,正在一处想入非非呢。若是姑娘 看得起在下,在下定当替姑娘找回……” 莲伽叶见他忽然从容,知他已知是自己所为;又得听得他说到“想入非非”,脸上立刻升 起了微微红晕,打断孔任的话道:“你虽然俗人一个,但弄丢了人家的衣服,怎可不帮忙 找回来?只是……你知道是谁所为,又准备如何找回?若是那人愿意交回,你又怎么知道 那人交出的,必定便是我那衣服?我可不要你随便拿件相似的衣服,就想来糊弄我。” 孔任见她明知故问,心下暗笑:“看来不妨再点一下,也增情致。”他只道那少女必是已 收之怀中,于是便故作漫不经心状向她怀中望去,口中道:“这人嘛,能自我飞跃之机盗 走绣衣,自然是武功智谋卓绝过人。说不定呀,这人便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是我太 愚蠢,不能知道而已。还有啊,在下一来怕打不过这人,二来即打得过也不敢去打,想来 便只能剩下苦苦哀求一途了。至于真伪之辨,姑娘自知,却又何需在下操心?” 孔任说话间,故意斜斜望着莲伽叶怀中,本来只是想借次说明此事其实早已两相明了,让 她不要再继续纠缠下去,难为自己。不料他一望之下,却见莲伽叶胸前白衣清新别致,上 面缀着两排极精致的花边,扣眼、领结之处都是一朵朵形态各异、却又都极尽清丽的的雪 莲花,中间还缀着一串串的珍珠。诸般美好都随着那少女酥胸微微起伏,竟让他看得呆了 ,一时已不知移开眼去。 莲伽叶见孔任忽然盯着自己胸部看,虽知他本意是想提醒自己,但见他如此死盯不放,心 头顿时狂跳。她脸上红云陡盛,身上一阵发软,又羞又急,身子转也不是不转也不是,只 得狠狠瞪了孔任一眼。但孔任少时勤练武功,心无旁骛,从不近女色,这时忽然见如此可 人之少女,又远离父母宗族之管束,一时间自不知收敛为何物。待见莲伽叶羞急窘迫,脸 红欲滴,连身体也因羞急之故微微颤动,越发显得娇美绝伦,心头更是不知怎地,就如吃 了豹子胆一样,虽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双眼居然还是不肯放松。 莲伽叶见他仍不知收敛,更是窘迫,忽然拧身直上,又一个巴掌便向孔任打了过来。孔任 此时如痴如醉,虽然这一个耳光来势远不如上次训诫,但他心中却还毫无相避之意,也无 从运功相抗。这一耳光顿时打得结结实实,他一时间虽还不及觉痛,脸上却已高高肿起。 莲伽叶也没想到这一下竟然打个正着,见他右颊肿起老高,心下得意,却又微感歉然,当 下伸手想去摸一摸以示歉意。但孔任一见她右手又起,以她又要开打,连忙双手齐翻,便 想截住。这一下他已用上了内力和擒拿手法,触手时却发现莲伽叶手软如绵,全无内力灌 注。 孔任心中大悔,但收招已是略晚,余势一带之下,莲伽叶站立不稳,整个身体便要摔倒。 孔任连忙左手又是一紧,右手疾伸揽住了她腰,总算是止住了她摔倒之势。孔任心中有愧 ,不敢再趁势抱她,连忙向后退开;同时右手缩回,左手使上了绵力内劲与其摇晃之势想 抗,终于稳下了她那柔若无骨的娇躯。 莲伽叶站稳后微微气喘,扭了扭手腕,又狠狠地瞪了孔任一眼,道:“你……”孔任道: “姑娘,在下实在不是故意的。在下以为姑娘是又想打,所以才不小心冒犯……”莲伽叶 脸上一红,怒道:“便再想打又怎样?你……你便不该打么?” 孔任一呆,垂头道:“是。在下的确该打。”莲伽叶道:“哼,姑娘我最喜欢打人,尤其 是你这样的轻薄……轻薄之徒,不打不足以平我心头之恨。”孔任偷眼一看,见她俏脸虽 板,但眼中却仍是闪现着笑意,似乎并非真怒,心道:“本来也是自己有错,如此冒犯确 实是该打,不如便送给她打,可以平她心中之气。况且她似乎并未真愠,想来也不会就真 打。”当下便道:“是,是。若是在下挨打能平姑娘之恨,自当献打。只是姑娘玉手单薄 ,在下自己倒是没什么,却怕打疼了姑娘。”说着便上前了一步,微微抬头看着莲伽叶。 莲伽叶见他竟果真让自己打,一时间想也不想,右手又起。孔任料不到她居然真的老实不 客气挥手便打,心中大悔,但话已说满,又怎生收得回来?无奈之下,他只得闭起眼睛准 备硬受,心想拼着挨她几下,也算赎过。 不料孔任等了一会,耳光竟然还没落下来。他偷偷睁眼看去,却见莲伽叶凝手在空,脸上 却满是似笑非笑的神气。孔任知这耳光看来是免了,心头大喜,道:“莲姑娘……”却见 莲伽叶忽然脸又一寒,道:“哼,这耳光算是记下了。日后姑娘哪天想起,自然连带利息 一并索还。”说着便缓缓过去收拾琴具,又要离开。 孔任忙道:“莲姑娘不……不抚琴了吗?”莲伽叶回头白了他一眼,手上却是不停:“今 天如此之好的景致风华,本姑娘今天本来是想弹奏几曲的。只是现在姑娘我被你这狂徒给 破坏了心情,若是勉强弹奏,岂非亵渎了古曲?”孔任急道:“这……确实是在下的不是 ,但是在下的确也是无心冒犯,实在是因为姑娘太……太美了,在下才有此无心之失。在 下保证今后绝不敢再冒犯姑娘,只盼姑娘能不与在下一般见识,莫要辜负了此之良辰美景 ……” 那少女听他情急之下,居然直言不讳地直赞自己美,脸上本已消褪的红云立时红到了耳根 ,但双手却也停了下来,不再收拾。孔任见她并未发怒,续道:“在下实在是想开开眼, 见识一下人间仙乐若出自仙子之手,会是怎样的情景。除此之外,决无他意……”莲伽叶 忽然打断他道:“哼,想听仙乐,就要看你赶不赶得上机会,有没有缘分了。要得品《阳 春》《白雪》,岂是寻常俗人所能有的造化?” 孔任忙道:“在下相信在下必是有缘之人……”莲伽叶忽然耳根大红,脸上红云更甚,急 道:“你……你……”却又立刻转过头去,手中忽然加快,须臾便已收好要下山。孔任忙 迎上去急道:“在下是说错了什么话么?在下愿意再挨耳光……”莲伽叶气急,怒道:“ 都是你!都是你惹的事……你还不让开?信不信我真的再打你耳光?” 孔任不敢再拦,只得低头退在一旁。他见莲伽叶寒着一张匀红小脸急步欲行,眼中也已是 毫无笑意,显是真的生气了,心下极是后悔,脑中一片空白,暗想:“难道我便真的再没 福气去欣赏她的演奏?……难道我便如此错过了她?可是……可是……我是在哪里说错了 话,惹得她气成这样?”他见莲伽叶已轻移莲步,心中实是千万遍地想伸出一只手来拦住 她,可他虽是囁嘘数下,却终还是不敢。 正在这时,他忽似听到了一丝轻轻细细的声音:“你……你明天再来。”孔任心头一颤, 殊地抬头,却见莲伽叶正行过自己身边。她臻首虽仍是低着,孔任却知这必是她所言无疑 ,心下顿时一阵狂喜。他正待回答,莲伽叶却盈盈抬头来,看了他高高肿起的右颊一眼, 扑哧一笑,立刻又低下头去,轻声道:“我……我打得你太重,对不起啦。” 孔任胸中热浪骤起,欣喜与迷惘交相并至,难以自禁,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一遍 遍地摸着自己脸,喃喃道:“明天?明天来你还会来吗?”莲伽叶不答,回身便欲下山。 等她行过几步,听到孔任竟还在喃喃自言自语,忽然凑到他耳边轻轻地道:“哼,我要来 天天这样打你!”说罢一甩手,低头逃下山去。 孔任如痴如醉,远远望着莲伽叶施展轻功时的美妙身姿,心头说不出的温馨甜蜜。良久, 他才醒悟到伊人已逝,日已破晓,自己已经该回客栈了。待他回到客栈,迎面撞见杨老爹 ,一时间竟不敢与其相对,只飞也似地逃回自己客房。那杨老爹却似是对这般情态早已司 空见惯,只是抚了抚胡子,笑而不言,自行去安排饭食热水,以备众房客起身。 这一整天里,孔任简直都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苦苦盼着太阳升起落下。那股迫切劲之下 ,他简直都恨不得能自己去当司日月之神,去将它们火速拎过周天。待好不容易盼得金乌 西坠、玉兔将升,孔任心下已如过了数十年一般。眼见月行甚缓,大有停步不前之势,孔 任心中更急,却又毫无办法,只得在房中踱来踱去,苦苦相候。偏偏那一袭绣衣却又被莲 伽叶收走了,此前每夜尚能籍它稍慰思念的,现在却是真正是孤独备至,毫无排遣之处。 孔任叹了一口气,缓缓走到平常自己放那件绣衣的地方,心头一阵震颤:“我每天抚摸它 ,把它好好地收藏伴己入眠,心中自是早已把它当成了她了。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竟然会去做这些先前被自己鄙夷至极、不屑一顾的可笑之事,而且还做得如此之如痴如 醉?难道爹爹叔伯尊长们的多年教诲,还有我孔任这么多年的事业追求,只在一个女孩子 面前,就会全都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吗?” 孔任一想到爹爹,心头立刻清醒了不少:“我孔家世代以家国为重,祖辈中历代先贤莫不 是举家为国,以公为家。多少年来,我孔家都是事事以事业为重,以国为先,稳逾九鼎, 安过泰山,从无为一女子而左右视听不能自拔者。这传统一代代坚持,传至今日,这才博 得了世人之公推赞许。我孔任虽非长子,但父亲教诲之严、期望之切,远在对众兄弟之上 。显然,爹爹是要把这份发扬孔家传统的重任,大半放在自己肩上。父亲虽然对自己极其 严厉,从来不假词色,但人人都知他是对自己期望极大之故。自己还很小的时候,便被众 人选中,认为聪明坚毅都是兄弟行中上上之选,是以被期盼挑以大梁。十几年来,自己所 受之苦,所蒙之训,数倍于众兄弟。甚至连很多原来曾嫉妒自己的兄弟,一旦看到自己受 苦的情景,便立刻由嫉妒换成了怜悯和庆幸。此等之苦,据说已甚于父辈之当年,这自然 是要先扎好极稳根基,为孔家立千秋之荣耀。若真说自制力,自己在孔家同辈之中怎么也 是佼佼之数,早已到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地步,就连父亲,也曾对朋友对自己 的赞许不置可否。以父亲的习惯来看,这已是绝大的夸奖了。可是现在,自己却竟然如此 痴迷地迷上了一个女孩子;才半日不见,便已如隔三秋。我这样神思恍惚,哪里还有半点 做大事、挑大梁的样子?唉,我孔任怎么能变成这样?” 孔任想到这里,又想起那神秘老人,想起他告诫自己不要太过沉迷的话,心头越来越惊。 他明明白白知道,自己绝不应该如此迷恋一个女孩子。为了要不辜负父亲所望、以防万一 ,自己甚至应慨然挥慧剑斩情丝,至少也不能让这女孩子对自己影响如此之大。可尽管他 心知此断情之念实是无比正确,可思前想后,却怎么也无法驱除莲伽叶的影子。每当自己 哪怕稍一合眼,莲伽叶那飘逸如雪莲、淡雅如谪仙的身影,便在心头出现,怎么也挥之不 去。 孔任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无法驱除对她的思念了,忽然又想:“即使如此,却又如何? 那位老人不是也说可以么?爹爹希望我光大门庭,要我事业有成,并没说不让我娶妻生子 ,也没说成家与立业乃是仇敌。我又何必如此,非要自寻找烦恼,逼自己只择其一?况且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开枝散叶,自然也是子女的责任。可这如不成家,却又如何能办得 到?古语云‘成家立业’,‘成家’在‘立业’之前,自然是先成家再立业了。那么我便 先涉儿女之情,又有何不可?《礼》曰:‘国君十五而生子。’我重臣大夫之家,虽然未 必依从此例,但朝中同僚子弟,亦鲜有二十以后放成婚的。自己家族虽然习惯上娶妻稍晚 ,却也有不少是先娶妻再行冠礼。自己虽然身负重望,父亲待己极严,在这事上想来也当 是通情达理,未必便会不允。” 孔任想到了为自己开脱的理由,心下如释重负,立刻便不肯再回去想先前所忧,生怕自己 又深陷其中不得自拔。但忽然又忍不住想:“我一阵狂想娶妻成家,自然是想要娶她了, 可是她就会愿意吗?迄今为止,我跟她连话也没说多少,还屡屡惹得她生气,她的身世也 还不知道,她又怎么就一定会答应嫁给自己?” 孔任想到这里,心头一阵迷惘,但马上又想:“她一定会的,她一定会的。”可是到底为 什么就一定会,他却又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莲伽叶是喜欢自己没错,可那到底是因为知音 之喜,打闹之欢,还是儿女之情?孔任想来想去,只觉得虽似各有一些,但他却宁愿相信 更多的是儿女之情。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又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当下他终于放下心思,便欲梦中以会佳人,然而一触胸际,感到那陪了自己数日的绣衣已 是不在,心中不免又是一阵叹息。他想不通为何莲伽叶在明知自己知道她拿了之后,还是 不肯承认。难道就只是女孩子死要面子之故?他隐隐觉得似乎不仅此因,但究竟还可能是 为了什么,但却又毫无头绪可寻。孔任叹了口气,回过神来看着平日藏放锈衣的那个锦囊 ,不禁又想起了那绣衣的淡淡的但却沁人心脾的幽香,心中早已如在神游飞云之巅了。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窗外一声轻笑。孔任一惊,立刻翻身跃出窗外;只见白影一闪,正是 莲伽叶在窗旁向他微笑。莲伽叶见孔任看她的目光直直如炬,不免微现羞色,却也并未转 过身去,只是慢慢垂头不住地摆弄衣角。孔任不知她是否已在外面观察良久,怕她已知晓 自己在房里苦苦思念她的情形,心下也是砰砰乱跳,脸上阵阵发烧。 良久,孔任才道:“莲姑娘……”话未说完,莲伽叶忽然转身跑开。孔任一呆,便即住口 不言,随身追赶。莲伽叶奔行甚速,但每奔一段,便回头向自己张望,显然是希望自己跟 来。但她却又偏不肯让孔任追上自己,更不肯与他联袂而行。 孔任这几日里数次与她想处,知她艺业也是极高。虽然论功力,她尚不及自己,但是轻功 身法却是自己所不及,不但美观,而且即其迅捷。现在她在黑暗中向前奔行,更是如一朵 盛开的雪莲在向前飘逸,浑然不带半点烟火之气。孔任自己家传轻功也甚是有名,广为中 原武人所推崇,但在自己功力尤胜、全力施为之下,竟然仍追赶不上她。 孔任虽不知莲伽叶为何半夜来找自己,但心中却毫无疑问地坚信她绝不会对自己不利。因 此,他心中虽是奇怪,追赶时却毫不犹疑。二人奔行极速,不多时已近云台。孔任心道: “难道她是……”心中更是迷惘。莲伽叶上山之际,奔行之势竟依然能丝毫不缓,纵跃之 际似如毫不着力,其状更是美丽莫名。 孔任忍不住暗想:“这女孩子看来似乎比我还小几岁,却怎么有如此之高之艺业?自己这 身功夫可是以天资为底,名师指点,再加十数年牺牲青春快乐、苦苦磨练才得到的。这女 孩子看来身体柔弱,上次自己碰她手掌之时,更觉她小手便如婴儿般细嫩绵软,绝不似自 己这长期练掌之手大而刚硬、老茧暗藏硬皮之内这般无趣。从任何一个方面来看,她都简 直就象是完全没吃过苦的千金小姐,那又有怎会有如此之武功?” 孔任胡思乱想间,二人已经跃至飞云之巅。莲伽叶一身白衣,立于松桂澜珊影中,向他盈 盈而笑,越发显的超凡脱俗清丽绝伦。再看周围,只见夜色苍茫,星光满天,山风清凉, 月色柔美,立于飞云之颠,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飞越九天之上,有四下繁星半在自己脚下 之感。孔任定了定神,对莲伽叶道:“莲姑娘带在下来这里,不知是为何?” 莲伽叶浅浅一笑,道:“清晨之际虽然明快清新,然过不多时便要虑夏日之威,使人难以 尽兴。如今月夜初起,清风微拂,无虑烈日之威,无忧山雨之扰,岂非更是快意怡人?” 孔任微微一笑,道:“更难得的是,在此清风明月之际,还有位月中仙子相伴,群山皆为 之增色。我孔任何德何能,竟劳如此佳人眷顾?”莲伽叶听他又赞自己,脸上红晕又起, 便如饮了葡萄美酒一般,低下头轻轻道:“今天白天,你说你想看我抚琴,我没有答应。 现在……现在……补给你啦。” 孔任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狂喜难以名状,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痴 痴地望着莲伽叶。莲伽叶见他又是发痴,羞意更甚,转身缓慢缓向琴台大石行去。只见那 大石上,先已铺了数层锦垫以为琴台,上面平卧着一具古色古香的古琴。大石旁边,还有 一卷曲谱;琴台边的草地上,也铺下了一层锦垫。 莲伽叶姗姗步至琴台,缓缓坐了下来,回头向孔任一笑道:“我只准备了琴师的位置,却 要劳烦你自己觅地而坐了。”孔任这时候才完全回过神来,连忙笑道:“能于仙境观仙子 抚仙音,乃凡夫俗子百世之幸,又何敢有坐席之想?况且此地乃清天之下,绿草之上,佳 人之侧,虽高堂宴坐,亦无如此之雅。”他轻步走到莲伽叶和琴台之侧,跪坐而下,又道 :“今日一遇,实在是千百世之奇缘。孔某但求得常侍琴台,便已是心满意足了。” 莲伽叶闻言又是轻轻瞪了他一眼,眉宇间尽是羞涩之意。孔任微谔,心知自己又说错了话 ,但见她似乎并无怒意,也就心中释然,凝神相待。 繁星漫天,夜风轻柔,莲伽叶轻舒玉臂,弦动微波。孔任凝神而待,但却似没有听见什么 声音;。再细看莲伽叶时,却见她玉手轻拂,柔比莲波。孔任心中微有诧异,几乎都忍不 住想出声询问。正在此时,却听一缕极细极细的琴音缓缓升起,正是当日自己在飞云观中 所闻之音。只不过那个时候,自己独处败院,心念佳人而不可得,而当时闻音之后,便暂 时忘却了那些烦恼心境,颇有轻松之意。而今日情境,却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佳人就相陪在 侧,并且就在眼中为自己抚琴。这闻音之后,心中爱慕自然更是绵绵而生,无以相扼。莲 伽叶玉手舒缓间,其音高低有致,或长或短,然琴中之意却始终不脱“轻柔”二字。孔任 杂念全无,便觉自己已是飞身九天胜境以观仙乐,眼中但见玉人之抚,浑然已忘自己凡夫 之身。 琴音一转,铮铮然又有飞雪杀伐之意,与前音大相径庭。然而孔任却一点也不觉变得突然 ,反而觉得轻柔之后,必有如此之杀伐之音,才显得世道之昏颓与飞雪之高洁。他眼见莲 伽叶一袭白衣在山风之中轻轻飘动,便似整个人都如飞雪降世一般,心中竟然莫名其妙地 微起自惭形秽之感。 孔任呆呆听着看着,只觉自己不但身体乃是俗人,心中更是俗人,置身如此仙乐之间,竟 然一无是处。也许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了自己之俗,更打心底里便觉莲伽叶对 自己的嘲笑实是半点不错。孔任情不自禁地完全放弃自己了,只是望着那微风中轻轻飘逸 的衣裙,心头不住转着一个痴想:“若我便是那山风,那该多好……” 琴音依然,孔任也越来越是凝神相望。莲伽叶的柔美身影,似已随着玉手舒缓和山风轻抚 ,而渐渐模糊起来,便如她整个人不但是在抚琴,而且还在随琴音而舞。玉人身影在星光 夜色之中,轻轻旋舞,便如圣洁的天山雪莲,在瑶池玉液中随乐起舞一般。她那张因孔任 痴望而羞意隐现的匀红嫩脸,更恰如瓣瓣莲叶掩映中的那一抹芙蓉。 相望间,相忘间,琴音却又渐渐变得轻柔起来,就象是飞雪已将世间的万般低俗丑恶尽皆 涤荡而净,整个世界已一片银装素裹,都和飞雪一般的高洁清雅。孔任如痴如醉,三魂七 魄,都已尽入琴音之中,几乎就象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琴音越来越是轻柔,越来越是和 缓,似乎是这新生的大地,正在期待着新的百花仙子来降临。孔任此时已觉琴音便是自己 的心意,自己的心意便是琴音,自己完全已是瑞雪之后,那远望天边、期待新春之临的那 个痴心少年:“百花仙子不就在我面前么?我又何需踏破铁鞋,苦苦相寻?” 琴音轻缓间,渐渐透出了些许欣喜之意,间或还有些欲露还藏和欲语还休之意。这一切, 既象是那守候仙子的少年已经看到了仙子降临的气象,又象是那将要降临的仙子羞涩难掩 ,不肯一下子让这懵懂少年一窥全貌。孔任只觉这琴音既象是自己的心意倾诉,又似是少 女的心扉微启。渐渐的,琴音明快轻柔并具,丝丝缕缕过去,少年的倾慕和少女的矜持终 于融了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难以分开。 孔任呆呆地听着美妙琴音,望着莲伽叶如仙的身形,思绪已至九天之外:“这《阳春》《 白雪》虽有互通之意,然终是两曲。可她竟能将二者合而为一,而且如此浑然天成,意境 超然,这需要多么高的琴心琴意啊……”又想:“那日她和我分在飞云巅上下,二曲琴音 乃是分明。虽然那时二音也均高洁,但琴意之中颇有居高临下之意,显是想示我高曲,以 镇我俗之思,暗藏嘲笑之意。可这一次,她却是全心而奏,琴音之中大有相携之意境。少 年思慕之心,固然表露无遗,少女相知之意亦是难掩。看来,我已经不再是她心中的俗人 了。” 孔任想到这里,脸上不禁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忽然又想:“这琴曲既然是你我难分,自然 是除我之外也是有她了。曲中少年有意,少女却也并非无情,难道她也是在以琴抒怀?莫 非……我的日夜之思,竟然就要在今天成真?” 他一想到这里,不由得全身皆热,不禁定了定神来又向莲伽叶望过去。直到这时,他才发 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来,琴音竟已结束了。莲伽叶依然是端坐琴前,不敢向他看过来,更 不敢面对他的痴迷和询问。原来琴音渐逝之际,孔任是那么的暇想无限,脸上神情忽尔迷 惘忽尔倾慕,忽而却又是狂喜,但两眼却始终是无神但又直直地痴望着莲伽叶。莲伽叶偷 眼望去,但见他眼神既空洞又直勾勾,根本无以摆脱,自是羞不可抑,再加上琴音之中不 免也泄露了微许少女心事,更是羞窘无限。这几重羞窘之下,哪里还敢转头相望,去提醒 孔任? 孔任发觉后,自己也觉极是窘迫;兼且他心中还萦绕着那美妙之音不愿自拔,自然更不敢 对这幽远余韵有一丝一毫的破坏。一时间,二人各自心头鹿撞,却又都不愿意说话,既惟 恐泄露了自己心事,又恐破坏了这无声之意。 良久良久,孔任方才吞吞吐吐道:“莲姑娘……”但后面到底要说什么,却又心中茫然。 莲伽叶闻声,微微低头,脸上更红,似乎是要把头藏进怀里。孔任心头爱极,不由得又道 :“莲姑娘,你……” 莲伽叶忽的转过头来,嗔道:“难道你就只会叫莲姑娘莲姑娘这一句吗?我没有名字吗? ……”说着忽地转过头去。孔任一呆,道:“那我该怎么叫你呢?叫你……叫伽叶,我怕 你会生气……”莲伽叶忽然又回过头来,轻轻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你非要这么叫 ,我自然也是没办法。”说到这里,脸上又已是微露羞意。 孔任心下大喜,道:“伽叶姑娘,你的琴音实在是太美妙了,跟你一样的卓绝人世……” 莲伽叶听她改口称自己为“伽叶姑娘”,不由得噗哧一笑。但她正要笑孔任脸薄,却又觉 他赞叹自己时,大显脸皮甚厚。莲伽叶当下忍住笑意,道:“你这人说话没个准,总是言 过其实,真是讨厌。姑娘我来问你,你来自中原哪里?” 孔任心想:“这可也正是我想问你的,不料却被你先问出来了。”当下庄容道:“在下姓 孔名任,想来姑娘早已知晓。在下世居周王城洛阳,先祖任周累世王臣,对在下管束甚严 。家父恐在下久居家中,无以增广见识,不足以当古人冠剑之礼,是以命在下四出游历, 以熟世事。不知姑娘来自哪里?姑娘武功琴道皆超凡脱俗,不知又是师承何脉?” 莲伽叶听孔任一口气身世年龄都报出来了,还顺代要问自己的身世师承,便如联姻“问名 ”之礼一般,不禁羞意大起。她定了定神,眉头微皱,道:“我只问你来的地方,那些是 你自己抢着说出来的,我可没问你。你又凭什么来问我的师承门派?” 孔任见她三分薄怒中夹着七分娇羞,一时拿不准她是真怒还是假怒;再想一想,自己也觉 自己刚才确实也是问得唐突,慌忙道歉道:“莲姑娘……哦不,伽叶姑娘,是在下错了。 在下并不该问。……只不知姑娘仙乡何处?” 莲伽叶听他一急之下,连称呼都错了,心下得意,笑道:“这还差不多。”停了停轻轻道 :“我来自一个极远极远的雪峰之上,那里的峰顶一年四季飞雪不断,放眼望去,周围总 是一派银装素裹。那地方虽拜北面之气,四时长白如冬,可是就在那九龙蜂万仞之侧,却 又有一面受西南之水汽,温暖如春,不输中原。” 孔任听得悠然神往,接口道:“若不是这等人间胜境,又怎么能够育出这样的仙子?日后 若有机缘,在下定要前去观赏。”莲伽叶笑道:“神往尚可,若要观赏,却只怕要为难了 。那里气候迥异,兼且山高路险,峭壁无数……当然这些倒也罢了,你轻功虽差……” 说到这里,她不禁得意地一笑,又道:“……但想来也难不倒你。难的是我们一派历代皆 有派规,大雪山雪线以上,以及那西南幽谷之内,皆不得为外人涉足其间。你武功虽然… …虽然比我……比我不差,但说什么也不可能在我师父之上。所以呀,你这念头只怕是难 了,除非……”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言,那本来因说起家乡而兴奋得飞起苹果般红晕的小 脸,也忽然低了下去。 孔任见她说话间,忽然又不自觉地扯到她本不肯说的师承门派之上,正在心中暗笑;忽见 她说到“除非……”之处便大有吞吐之意,心下不免微奇,隐隐也猜到了些什么。他当下 笑道:“看来除非是姑娘带我进去,否则我是难睹此山之真容了。” 莲伽叶忽然抬起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哼,想得倒美,我是说除非成为我们派里 的弟子。”她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我们派中,虽也有男弟子或是男仆役,但向来是招 收自远处的民众,而且皆职位低微。纵是我师公,他虽然曾是我师父的夫君,事事也要唯 我师父是瞻。”说着向孔任一笑,大有嘲笑之意。 孔任笑道:“能得一观龙华胜境,便充一时裨仆,想来亦有如常侍姑娘琴台之雅。只要姑 娘愿意带同,在下说什么也要一游。却不知道伽叶姑娘几时动身呀?”他这话未免有调笑 之意,因为要是真要改换门派或是去充任婢仆,那其实是想也没想过的。他说这话,不过 是因为心中爱慕,想跟莲伽叶多亲近亲近。因此,虽然要冒被佳人识破训斥的危险,但也 顾不得了。 莲伽叶秀眉微扬,头也缓缓低了下去,良久才轻轻答非所问道:“我这次游历红尘,来到 楚地,其实也是与你相似。我们派中弟子向来少涉中原,以免中原世界繁琐之事太干扰对 武学之研修,但凡事总有例外。在女弟子由总角之身份,转为可正式授予派中职司前,按 照惯例,需要四出游历个一年半载的,以增广见识。只有这样之后,才能被圣母——也就 是我师父——分派职位各司其职。在这之后,便少有外出。职司越重,游历时间也往往越 长。我师父一生无女,我等几个亲传弟子便是教主人选,便不接教主之位也必授予重职, 是以游历一事更是加倍重要。历代前辈们选择四面的都有,有的西去天苎,有的北赴楼兰 ,不过绝大多数都还是来自中原,选的时候也多选往赴中原。我……也随大流来了这里。 ” 孔任心中豁然开朗,心道:“怪不得三百年来,中原武林中屡有武功奇高的神秘少女出现 ,而且常常只是惊鸿一现,一年半载后便销声匿迹。待十几年后,下次又有出现时,却又 是另一位少女。看来这原因却是如此。”但忽然又想:“她这样聪明秀美,定是第一人选 。若是她接任教主,定然长留雪山,少至中原,自己日后却又如何能再亲芳泽?”他一想 到这里,立刻便觉得如一颗心沉到了冰洞之中,喉头发干,胸中已是丝丝刺痛。 只听莲伽叶轻轻道:“其实我……我也不是很想当教主,师父现在也并未表态。我想,当 了教主虽然威风八面,可获传绝世镇教之武功秘笈,可是……可是却只怕再也不能象今天 这样自由了……”说着头越发深深地埋了下去,脸上红云已至耳根。 孔任心头狂喜欢,心下只是道:“她愿意跟我一起过常人之生活!她愿意跟我一起长居红 尘!”莲伽叶臻首深深垂下,额前柔发在和风中轻轻摇摆,脸上红晕在白衣掩映、星光闪 耀之下灿灿生光,娇美无及。孔任心中爱意无限,不自禁地忽然挪前,轻轻握住了莲伽叶 的双手,把她慢慢拉得正面对自己,痴痴地望着她的眼睛。他呆呆望着,身体一点一点地 前倾,口中喃喃道:“我也想过现在这样的生活……要是永远都这样,那该多好?” 莲伽叶身体微微一挣,随即又慢慢偎入孔任怀中,小脸也轻轻埋入孔任胸前。孔任觉出她 身体与自己一样,都在微微颤抖,显然都是以前家教师承管束极严,从未与异性有过如此 亲密拥抱之故。他望着怀中玉人的秀发微微而动所起的波澜,感受着她呼出的兰香之气微 微温暖自己胸膛,心头升起无限柔情与幸福之感:“这次游历,真是眶世奇缘。爹爹命我 四出游历,说是为了增广见闻,只怕却也没想到,我能为他找到这么好的一位儿媳妇。嘿 嘿,老天待我孔任可还真是不薄,只不知我该为老天做些什么?” 莲伽叶整个人都轻轻缩在孔任怀中,鼻端闻到孔任胸膛热气,听到他剧烈跳动的坚强胸音 ,越发觉得浑身发软,就象是要融化。这时的她,浑身便如没了骨头一般,一身傲视江湖 的武功,更早已象是无影无踪,便连一丝一毫地劲力也使不出来,自然别提推开他了。孔 任轻轻搂着她的纤腰,但觉她纤腰盈握,触手温软,便如拥着一整块温玉一般;闻到她身 上的芬芳气息,心头更是陶然欲醉,自然也更毫无放手的念头。月光掩映之下,二人相拥 而坐,山风轻颂,松涛如波,浑然已忘了世界的存在。 许久之后,孔任下额轻轻碰了莲伽叶一下,两人才都从梦幻般的情境中醒了过来。莲伽叶 慢慢抬起头,见孔任两眼依然直直地望着自己,不由得又是大羞,连忙又想垂下头去。孔 任这时却下意识地一紧搂住她纤腰的双手,下额前凑,轻轻贴住了她的右脸,也阻碍了她 蓁首下垂之势。莲伽叶身体更是麻软,只得闭起眼睛,任他脸儿相贴。 孔任见她羞得闭起了双眼,脸上却是越来越热,显是心中羞怯紧张已是无以复加。他身体 情不自禁地微微前倾,以让莲伽叶小脸朝上,见她长长的睫毛不住的颤动,小脸白里透红 ,小嘴也如珠玉般红白可爱,心中大爱,不禁缓缓低下头,想要亲吻她的樱唇。 莲伽叶感到他凑近的气息,知他想亲吻自己,心头羞急更甚,身体本能地一侧。她虽然还 在孔任紧搂之中,但头终于还是一偏,孔任一吻斜斜吻在了她脸上。莲伽叶心头羞意无可 抑制,知道再下去便无可抵御,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一跃而起,“啪”地又打 了孔任一个耳光。她情乱意迷之下,本无力道,这一耳光打得极轻。孔任不但不闪避,回 手之间已然捉住了她玉腕,轻轻地将她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地抚摸。莲伽叶身体又 是一阵发软,只得又依偎在孔任怀中。 良久,莲伽叶终于渐渐直起身来,轻轻道:“孔大哥……”这话才一出口,她自己便被这 称呼羞得抬不起头来。孔任听到她说话,慌忙收摄心神,放开搂住她腰的双手,呐呐地道 :“伽叶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心喜欢你才不自禁这样的。你不要见怪 ,我下次不敢这样唐突了……” 莲伽叶慢慢道:“我知道,我……也没怪你。你虽然对我这样,但我也又打了你一个耳光 ,也算扯直了。”她见孔任那样诚惶诚恐的样子,停了一停,却又吞吞吐吐地道:“不过 ……不过……今后……今后你要是再这样对我,我就……我就再这样打你耳光……” 孔任心头大喜,知道她这样说,无疑是暗示自己,以后还可以继续亲近她。他想到这里, 胆气立壮,当下笑道:“说得也是。但能常为姑娘侍奉琴台,别说一个耳光,便是一天挨 上十个耳光,也是值得。” 莲伽叶偷眼看了他一下,又低下头去,许久才轻轻道:“你琴也听了,耳光也挨了,你… …还不走么?”孔任心头一震,无论如何无法从柔情蜜意中转到“走”这个字眼上来,喃 喃道:“走?……我走到哪里去?你又要到哪里去?我走了,明天你还会来么?” 莲伽叶忽然抬起头来,盈盈笑道:“你自然是回你的客栈去了。我嘛,可能就不会来了… …”孔任急道:“为什么你不再来了?我保证以后再不冒犯你,再不惹你生气,真的!” 莲伽叶见他满脸急态,眼中满是渴望,心下暗笑:“这呆子虽然急态,却也是真心才会如 此,我还是不要耍他了。”当下道:“哼,我怎么可以不来?你欠我的衣服还没还呢,怎 么能让你逍遥法外?你明天乖乖把它找来还给我!”说罢顺手收拾好琴具,便欲下山。 孔任见她转身欲走,忙道:“伽叶姑娘住在何处?我……就让我送你回客栈,好不好?” 莲伽叶回头嫣然一笑,道:“哼,不告诉你。你就瞎找罢!”说罢转身跃下蜂顶,身影展 动之际,恍如一朵白得耀眼的雪莲。 孔任呆呆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心头甜蜜与迷惘相交织。他知道自己追不上,也不敢卯然去 追,生怕惹怒了佳人,只得怅怅回到客栈。入房之后,孔任呆呆地坐床上出神,回忆自己 搂住她时鼻端闻到的淡淡幽香,想起她依偎在自己怀中时的温香软玉之感,心头不禁又是 一阵情动,暗道:“娶她做我孔任之妻子,便是神仙之位,我也不屑一顾!” 孔任想起那绣衣,更是升起了温柔的微笑:“她故意总是向我索回绣衣,而衣服本来就在 她手中,我自是交不出来。这样的话,我自要天天去向她解释自己找不到,她就也好天天 审问我了。或许她开始抢衣服的时候,还只是想让我窘迫一番,不见得就想到了这一点上 ;但到了现在,却是用的真是巧妙。孔任啊孔任,你可真笨,竟然连这都没有快点想到。 ” 他一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是一阵甜蜜袭来,脑中顿时阴暗全消,担忧之意一扫而光。当晚 这一觉虽然短暂,他却睡得极是沉稳香甜,便连梦中,亦尽是甜蜜。 此后每日,孔任都天不亮就早早前去飞云巅相候,而或早或迟,莲伽叶也总是姗姗而来。 两人总是弹曲论人,虽然偶有观点不同,最后却总能有一方老老实实认输,而且总是孔任 主动认输。渐渐的,莲伽叶已把称孔任的“孔大哥”的“孔”字去掉了,孔任自然也悄悄 改了称呼,从还算规规矩矩的“伽叶姑娘”,变成了亲密的“叶儿”。 连续十余天后,这一日孔任正与莲伽叶共赏古曲,忽然天色剧变,乌云压顶,竟是雷雨立 至。其实以二人之江湖经验,登山之际自是早知当日必有雷雨。但二人心头早已如胶似漆 ,又何尝舍得损失一次佳会?是以二人都仍是径直前来,连伞都不愿折回去取,只是在盼 雷雨晚至,莫要扰了佳会。不料这雷雨来得甚是迅捷,现下虽然还未落下雨滴,但乌云低 垂如墨,山风一阵紧似乎一阵,显然是暴雨立至。此等情境之下,便大展轻功,也定然来 不及赶回客栈了。 莲伽叶轻轻“唉”了一声,道:“大哥,这雨来得太急,看来我们是不得不在这山上避一 避雨了。”孔任道:“是啊。下去一些的飞云观虽然破败,但还似有点遮雨之处,没准可 救得一时之急。大哥我听不到琴音,那倒是没什么,可别淋坏了我的小叶儿。” 莲伽也听他说“小叶儿”说得亲热,心头一羞,抬手掐了孔任一把,心中却甚是甜蜜。二 人连忙下山,行不半路便已经开始稀少稀拉拉掉雨点了,慌忙加快脚步直奔云台观。 说笑间二人已经到了云台观内的飞云正殿。不料这殿阁虽然不甚小,但失修已久,这大风 一来,摇摆甚是厉害,不时还有殿上朽木从上面掉落。如此之地,只怕呆会风雨一大,这 殿本身便要坍塌,哪还能谈避雨?这时山风已大,不但暑气全无,反而还颇有冷意,莲伽 叶依偎在孔任怀中瑟瑟发抖。其实她本来生长雪山之上,又身负极高之武功,这些许山风 雨中凉意,又怎会禁受不住?不过是情郎在侧,心下松弛,因而倍显娇弱罢了。 孔任出得观来,四处一看,但见旁边山壁上似有一浅浅山洞,象是原来看殿者用来储藏杂 物所曾用过的。这时避雨情急之下,二人自是慌忙便奔了过去。 进洞一看,见这洞虽不甚狭小,但却并不幽深。好在里面虽已久无人住,却也还算是甚是 干净,同时也无渗水之处,甚是干爽。莲伽叶白衣胜雪,便连锦褥也是一尘不染,显然不 便直接便坐于洞内尘土之上。孔任便把琴具交给莲伽叶抱着,自己飞身出洞,奔至树底尚 未落多少雨点之处,拔了几次青草运至洞内。接下来他运起内功,将草撮了一气,那草立 刻干燥如初。孔任把这些青草铺在地面上,又搬来一块平整大石,在石上和石前放上锦缎 ,笑道:“想不到在这小小山洞之中,也能有飞云巅之意境。” 莲伽叶见他想的周到,心下甚喜,当下款款而坐,边打开琴具边笑道:“看不出你还挺能 干的嘛。跟我当个小小琴僮,还真不错。”孔任在她身旁坐下,笑接道:“那是再好不过 ,我还生怕这琴僮做不长久呢。依我看,最好是在你身边当一辈子的琴僮。” 莲伽叶虽然多日来因见面已多,已经不再那么随便一句话就被羞得脸红无度,但闻到此言 ,还是禁不住红晕上脸。她缓缓摆好琴具,信手拨了三两声,轻轻道:“我们这些时日来 ,已经弹奏鉴赏了无数名曲,只是这些却都是别人所作,我们枉称琴道中人,但却至今也 还无一曲之作。”孔任闻言也甚是感触。他站了起来,望着洞外雨中朦胧之景,感慨道: “是啊。这高山之上,流水之中,又有知音佳人在侧,其意境是何等的不俗?我们为何不 创出一两首佳作,以让后人也能体会如此之雅?” 莲伽叶笑道:“此意好是好,只是如此小山,又如何能称得上是高山?”孔任笑道:“山 不在高,但有佳人至此,不高也高。水不在多,但有玉女咏哦,便不多也幽。此山虽小, 有你常驻,其于我之心中便是高山,虽万仭之峰不易。况且现在雨势未急,细流难成,崖 蒙新露,正有飞檐落珠之韵。若是配以你的琴音,那又如何能说无流水之雅?” 莲伽叶轻轻啐了他一口,又抚了几弦,道:“创曲乃是千古雅事,岂能随口老没正经,瞎 说意境?”孔任笑道:“不然。世间万雅,虽有文章、乐曲、歌舞、手迹之别,取意上却 大有共通之处,可说多是借以咏志、咏人、咏物、咏事或是抒怀。但得抒发流畅,形神意 均雅,自成名篇,又何需区分本来之立意?其实那日你奏《阳春》《白雪》于一曲中,与 当时周边万物融于一体,形意皆有发扬,你我甚还亲身入乐,本身亦可算是一大创新。若 是你我能融情于云台胜境,将二者皆蕴于高曲之内,庶几可以傲视群伦,不枉此生。” 莲伽叶道:“只是如此高曲,乃是夺天地之造化,透日月之玄机,探人伦之秘奥。一来, 这只怕是难以创出,二来,便是创出,也难以有后人能体认此情此境。”孔任道:“虽然 困难,但毕竟是事在人为。阿叶你绝世芳华,我这琴僮亦是鞠躬尽瘁,略通音律;再配以 如此胜境,假以时日,又如何能保便一定创之不出?说到后世通意之人,宗庙朝堂、山川 草莽之中,尽多才智卓绝之士,安知日后无知音之人?或者便在这楚地樵夫山民之中,亦 可出得妙解音律之辈。说不定呀,还能日后成就一段段佳话呢。” 莲伽叶一笑,缓缓站起身来,向洞外望去。外面雷雨已是大起,但斜斜地也能看到幽谷之 一侧,只见山崖侧壁上的斜伸之树,在风雨中来回飘摇,阴羿之下更显得幽深不测。雷声 虽还不甚大,但烟雨凄迷之下,连飞云观前几株大树的的影子也都苍茫起来,端的是烟笼 雾罩,风光无限。莲伽叶叹息道:“曲以咏景达心,只是如此好景致,却偏偏需在雷雨之 中才得显现。若是想要出去领略,便需要承受雷雨之侵扰。莫非世上好的意境,往往只能 远观,难以亲身置身其中?唉,看来,这世界终是不全之世。” 孔任闻言,心中大起同感:“这话或许她是说之无心,然而却又何尝不是世之常理?月盈 则亏,盛极则衰,世道却又为何不能常留美好于平时?”但他终是男儿心性,转念又想: “这样想,未免太过多愁善感了。世事自有前行之道,万物自有生灭之理。若是万事皆一 成不变,长久而存,势必也无新人新事新物之生存空间。那样的话,这人世岂非与这些万 载不变的山石一般,会变得毫无生气?我又如何能遇到阿叶?” 孔任想到这里,不禁心下释然,抬眼向莲伽叶望去,却见她也在痴痴地望向自己,只是一 见自己迎她望去,便又低下头去。孔任心头爱意大起,走到她身旁轻轻揽起她纤腰,握住 她小手,触手如绵之下,更是心头欲醉。莲伽叶缓缓把头埋入他怀中,喃喃道:“大哥, 雷雨总是会停的,这好景致也终会完结。你说,我们是不是以后就不能这样?” 孔任轻轻抚着她鬂边秀发,柔声道:“这场雷雨完了,还有下一场雷雨。这里的景致不在 了,还有别处的景致正佳。只要你我心中有它,那么便跟日日都在此一样。”莲伽叶喃喃 道:“我心中总是有雨中的你,你心中总是有雨中的我,我们天天这样,永不分离。”孔 任道:“你心中有我,我便如日日活在你心中一般快乐;我心中也有你,我也要让你也如 日日活在我心中一般开心。我们志同道合,日日吟诗抚琴,日日赏此美景,永不分离。” 莲伽叶忽然身体一颤,离开了孔任的怀抱幽幽地道:“你我真能过一世如此的生活么?你 我虽然一时在此山之巅,远离尘世之烦恼,可是……可是终有一天,你我都还是要回到那 个尘世之中的。你……你似是为楚宫二王子之士,而我却奉了师命,若见楚国宗事有难, 便当相助太子正位。太子兄弟二人似有介蒂,你我日后又如何相处?” 孔任心下也是一震,想起自己在初遇大王子商臣时,便曾被莲伽叶嘲笑,那么很可能她已 经跟大王子打过什么招呼。要知大王子商臣虽有才华,但稍显俱傲,他心中实在是绝不愿 意去相助大王子。 莲伽叶凝视着远方,又道:“当初我奉师命下山,师父吩咐,我之此行虽然主要目的乃是 增广见闻,但既然身为雪山弟子,也有光大本门派之任务。所以每人游历之时,都要时刻 注意所见之人之事。若遇有卓绝武功或是兵法谋略,便需着意收集,回派之后还要写下自 己的经历,以供后世弟子参考。此外,由于我此行乃是周游列国,当初师父在我出游之时 ,曾特地说过,楚国宗室从源流上说,跟雪山有些渊源。因此,她希望我可以适当去看一 看,游览一番,同时适当帮助大王子一下,以抑弱扶强,正本清源,绝其兄弟之望,保全 其家室。我猜师父此意,想来一是让我们知道一下原来的渊源,二来秦楚皆当今大国中, 与我雪山一脉之地较为接近者,此行可以多行增长见闻。若能积下人脉,对我们日后之人 行走江湖,也方便些。师傅待我恩重如山,从小抚养我长大,我说什么也不能违了她老人 家的意思。” 孔任想了想,终于勉强道:“我猜你师父本意,想来……想来乃是以为楚国与中原一样, 也是以嫡长子以承国祀,因此觉得这楚地大王子自然便是未来之君。其实楚地此传统甚弱 ,选任国君虽然也多是以长子相承,但却主要是以才识为据。归根结底,年龄本身并非主 要之据。依……依我看,你师父派你下山,其实也是想磨练一下你的自我决断能力。只要 符合一个理字,想来你也可以依照你自己之辨而行事。” 莲伽叶道:“可是我……可是这也总得向她老人家请示一下才好啊,我怎么可以……”孔 任忽然道:“其实我也不过是答应愿意为楚国百姓造福效力,并非就一定要去相助二王子 争位。何况以楚国看来,此前数代也有类似之争位之情形发生,但骨肉相残毕竟还少。而 且依照多数情况来看,一旦先王辞世,依昭书定了大位之后,新国君多还会授兄弟以重职 。楚国前数世令尹,有好几位都是当时楚王之亲兄弟,君臣名份定了之后却也甚相得,景 况也未见得有多差。你我又何必预先便觉得他们定然水火不容,自寻烦恼?” 莲伽叶一怔,展颜一笑,道:“说的也是。你我在这本来高洁之地,却谈这些俗世,实在 有亵渎名山胜境之嫌。看来我当再抚一曲,以向草木之雅陪不是才是。”孔任亦笑道:“ 正是。我这琴僮,看来又有用武之地了。”当下二人又庄容坐下,抚了一曲《思元谱》。 抚曲之际,远处雨色苍茫凄迷,近处琴音高洁尽显,大有超尘之意。 一曲终了,二人相视而笑。莲伽叶道:“我等虽然谢了罪,但先前我二人曾有心愿,要为 此名山胜境作上几曲,若只如此便推说忘了,只怕于神灵不敬。”孔任笑道:“岂止是不 敬,简直是不恭之至。若非此山此水,我孔任如何能够识得这样一位旷世绝伦的红颜知己 ?” 莲伽叶轻轻瞪了他一眼,轻声道:“我先来此山之巅,采山之灵气方得尽《阳春》《白雪 》之义,我当谱曲以谢高山。”孔任笑道:“你我在今日,借烟雨之幽远,方得尽露心意 ,看来我是不得不焚香沐浴,以谢流水了。你我二人之曲,何妨就名作《高山》、《流水 》?” 莲伽叶微笑不答,心知他要作曲名以《流水》,名虽为谢雨色,其实却是借此名以颂自己 ,可谓用心良苦。但自己要曲敬高山,又何尝不是以曲喻人,心头暗暗想的,正是站在自 己面前的情郎? 二人皆知对方心事,却又都知道自己心事为对方所知,都是心际甘甜无限。这时外面忽然 一个炸雷袭来,便如天崩地裂一般,震得让人都觉得几乎整个山洞都要塌陷下来。孔任连 忙收摄心神,暗道:“我这般心猿意马,名为创曲,实则只顾情意绵绵,若我是山神,只 怕我也该发怒了。说起来难得这般情景,既然又说了要创琴曲,何不就此便试着谱上一谱 ?”当下闭目思索品茗,神游于自己自小所学名曲之中,期望能够寻得几丝灵感。 不料孔任此时乃是与自己昼思夜想的佳人默默相对,再加上此曲本就是以颂《流水》为名 来赞她,一颗心自然总抑制不住地时时去想她的倩影,导致想了许久,也没想到多少旋律 灵感。再加上他于乐之一道,素养本高,本身标准极严。这丝丝灵感纵然本来也属奇妙, 但只要不能好到足以形容这千好万好的玉人儿,那便会生怕亵渎了她,说什么也不敢采用 。因此,孔任如此思索了许久,竟然是一无所得,只得叹了口气,又睁开了眼睛。 莲伽叶也正在凝望着他,看到他也睁开了眼睛,小脸上顿时也显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孔任 一看她脸上神色,知她多半也是与自己一样,并未想出什么“好”的灵感,心下更是一阵 心醉,知在她心中,自己的地位也是无以复加。孔任想到这里,愈发心旷神怡,向她微微 一笑,侧眼一看外面,却见外面竟已是暮色苍茫,在烟雨笼罩之下愈显幽深。他心下一惊 ,知自己二人刚才的神游音律,只怕已经是一两个时辰了。 然而雨势却不但不见减小,反而渐有增大之势;炸雷也仍是时不时地轰将下来,阵阵撕裂 天际的闪电,将洞壁照得时亮时暗。孔任暗暗叹了口气,心知这南方水乡雨水本就充足, 况且前些时日一连二十余日无雨,这一场雨势实在是憋足了劲力。看来,这场雨只怕是得 下至明日了,自己二人今天势必是回不了家了。 可一想到以前见面最多一两个时辰就要回家的莲伽叶,也将阴险而不能回家,孔任心中却 忽然起了莫名其妙的感觉。现在的他,已是一点也不怪这场大雨了,反而觉得自己应该大 大地感谢它才对。没有它的善解人意,自己又怎么可以在这里长久陪着她? 孔任想到这里,回头一笑,道:“阿叶,看来雨势太大,我们可能不得不在这里将就一宿 了。”莲伽叶嗔道:“哼,回不了家你还笑?”但旋即知道他显然是想借此机会多陪陪自 己,立刻心头一阵狂跳,耳际红云高烧。 孔任回头一看,见莲伽叶的小脸在阵阵闪电之际更加显得白里透红,娇艳欲滴,心头爱意 更甚:“你一直不肯让我送你回家,可这里可不就成了你的家?想不到我孔任,居然能有 如此的福气,能与这样的玉人共居一室之内。”当下他冒雨纵了出去,捡了些枯枝回来, 如先前般用内功将其烘干,对莲伽叶笑道:“过夜不可无火,我们也有火堆了。”说着便 从身边摸出火折子。不料在他出去寻找树枝时,大雨早已将其淋灭。后来他运功之后,衣 服虽干爽如初,这火折子却终是燃不起来。 孔任无奈,见莲伽叶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心下更大是尴尬,只得自言自语道:“看来 今日是不得不学学老祖宗,来个钻燧取火了。”可是回目四望之下,却见洞内尽是土质地 面,连颗小石子都没有,又哪里能找到那种拳头大小的好用燧石? 他正在尴尬之际,却见莲伽叶笑嘻嘻地从身上摸出个火折子,递了过来。孔任连忙接过, 生上了火。这时,外面天色已几乎是漆黑如墨,雨势却仍是丝毫不停。莲伽叶那匀红的小 脸在火光之掩映之下,便如透明一般,脸上更是羞色无限。孔任定下神来,回过头来看看 莲伽叶,心下大乐,一时间竟忘了归还火折子。 莲伽叶嗔道:“你还不还我火折子?”孔人见她脸上娇美无比,虽是在呵斥,眼睛却不敢 正视自己,不禁又是一呆,口中不觉道:“我会还的。不过那个拿走了我所收藏的绣衣的 人,是不是也该归还呢?我却又上哪里去找那个拿走我绣衣的人,让她来还呢?”莲伽叶 哼道:“那绣衣本来就是……是我的,怎么能说是你的呢?应该是你还我才对。”说话间 笑意盈盈,似乎不但要死不认帐,还要逼他回答。 孔任大起胆子,凑到她身边,作势要搜她身上。莲伽叶连忙避开,徉怒道:“哼,你这人 不光说话不正经,做事更加不正经。”孔任笑道:“可是我这样不正经的人,却偏偏有个 冰雪聪明、天仙下凡般的姑娘喜欢。”莲伽叶啐了他一口,道:“别瞎美了,谁喜欢你呀 ?你自己就是个大傻瓜,喜欢你的除非也是大傻瓜。”孔任道:“是啊,我也奇怪,这位 这么聪明的姑娘,怎么会突然变成了大傻瓜。” 二人闹了一阵,孔任忽觉得腹中略有饥饿感,这才想起除了早上胡乱吃了点外,自己已经 差不多一天没吃东西了。但这荒郊野岭之外,又是雷雨之中,一时半会却又能寻得什么充 饥之物?更难堪的是,莲伽叶这样一位娇怯怯的少女,都没显露出饿的迹象,自己一个大 男人,却又怎么好示饿?幸亏他内功精深,加之他冠剑之游,中间风餐露宿隔三差五一两 天没怎么吃饭乃是常事,立刻便暗运吐纳功夫,想要压下饥火。但莲伽叶却已经察觉,笑 道:“你饿了吧?你虽然是练武之人,居然连一天饥火都忍不住,真是笑死人了。” 孔任一本正经地道:“此话差矣。一个人纵是不饿,若有美食在前,腹中也难免要唱上几 段空城计。俗话说‘秀色可餐’,现有如此美人在我面前,那实是比些许美食之诱要强上 百倍。我这饿感,自然是绵绵而起,那还如何能压抑得下?” 莲伽叶笑道:“死要面子活受罪,你们中原人的习气,看来还真是难改。”说着却从胸中 摸出一个玉瓶,递了过来,笑道:“这是我们雪山中人,平日用山南谷中热性异果,配以 雪山融雪,浓缩而成的天华玉液。师父平日闭关时,便以此为粮。我们下山时带在身上, 紧急时候,一小瓶能抵几日饭食之需。同时因其性属热,我等弟子们功力不够,若至碧游 宫练功的时候饮用,也可助抵御寒冷。你是男子,饭量较女子为大,但想来也可以稍微解 饥饿。这玉液炼制不易,携带也是不多,你喝一点便算了,可别糟蹋了。” 孔任接过,只见那玉瓶触手微温,晶莹剔透,处处精雕细刻,心下暗赞:“人多道物以类 聚,人以群分,却还没说说,人和物之间,也是如此。如此妙人儿,当真也只有用这样的 玉瓶,才相匹配。”他轻轻拔出瓶塞,立刻便觉得一阵清香扑鼻而来,心头大畅,直欲醉 去。孔任才喝了一口,浑身便如轻如鸿燕一般,情不自禁便又是一口喝了下去。 莲伽叶笑道:“你这样喝法,简直如牛嚼牡丹一般,真是糟蹋了我的玉液。”孔任笑道: “有仙女喜欢我这大傻瓜的事发生,自然也就有牛嚼牡丹的事出现。”说着又是一口。莲 伽叶大急道:“别再喝了,快还给我吧……”孔任又连忙喝了几口,盖上瓶塞,却不还给 她,只是笑道:“想来你客栈中还有吧,我又没喝饱,我看不如就归我了吧。” 莲伽叶嗔道:“你……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给你喝了,让你饿死一了百了。”孔任道:“ 我饿死事小,你失去了琴僮事大。若要我还你也行,却待我找回绣衣再说。”莲伽叶大急 ,伸手便抢,口中道:“可是这是我师父亲给我的,说是只能给……给……不能随便给别 人的,你怎么这么急呀……”但立刻便觉察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低下了头。火光之下, 她脸上红云阵阵,早已是羞得抬不起头来。 孔任心头爱意已极,腹中也是一股热流涌将上来。忽然天际一个炸雷袭来,孔任右手不知 怎的,已是猛的一下搂住了莲伽叶。莲伽叶猝不及防,一个站立不稳,两人都跌倒在地上 。孔任微微坐起身来,放下玉瓶,轻轻地把怀中人儿埋在怀里的臻首扶正,见她娇喘微微 ,双目似开似闭,吐气如兰,爱意更甚,忽然凑上嘴唇去,轻轻地亲了她的樱唇一下。莲 伽叶这次却是没有避开,只是全身一震,身体骤然发热,脸上也红得跟苹果一般,头急急 地朝内侧一偏,便欲又埋进他怀里。 可是孔任亲了一下之后,只觉得她樱口中气息如兰似馨,竟然似是比那天华玉液还要芬芳 可口。他立刻便又是一个吻下去,堵住了莲伽叶藏头之想,死也不肯放开。洞外一阵紧似 一阵的电闪雷鸣,在他来说简直便如没有。 莲伽叶全身都颤抖起来,身体阵阵发软,心知自己必须得狠狠打他一个耳光才能将他打醒 ,可是身体都被他紧紧搂住,腰际更是被他搂得便象要断一样,全身竟是没半分力气。孔 任紧紧地吻着她的樱唇,探着她的玉齿,越吻越紧,越吻越低,也越吻越是迫切。她全身 也越来越软,越来越颤抖,也越来越是娇美动人…… 天色黎明,雷雨已停,外面已是明媚无限。孔任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却见自己还躺在 锦褥之上,衣服居然也已经穿好。莲伽叶却早已起来,正呆呆地背对着自己而坐。孔任想 起昨夜对她冒犯之情形,心中大愧,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期期艾艾地道:“阿叶,我… …” 莲伽叶没回头,只是轻轻地道:“你醒了?”孔任道:“阿叶,昨天是我对不起你,我不 该这样对你无礼,是我该死……”莲伽叶幽幽道:“我不怪你。那天华玉液是热性异果之 精华,本来是我等在雪山冰宫练功时才服用少许的。你以前并未服食过,又不听我劝,一 气喝下这么多,是以……是以你会控制不住。再说……再说你也没有冒犯我,我……是自 己愿意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已是细如蚊纳,几不可闻。 孔任道:“我……我也是太爱你才这样的,那天华玉液虽然有推波助澜之嫌,但归根到底 ,还是我太爱你才……才这样的。阿叶,你放心,我回去定当秉明父母尊长,明媒正娶你 为我的妻子……我现在先立誓:天地在上,我孔任必定娶莲伽叶姑娘为妻子,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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