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欢喜童年
暑假一过,我离开了学校的托儿所进了位于元纬路与六马路交口处的鸿顺里幼儿园。幼儿园离我家有三个路口。每天,都是父亲用家里的26英寸自行车接送我去幼儿园。
我自幼好动,在幼儿园里,最难熬的是午睡时间,我常常趁着老师打瞌睡的时候溜下床,跑到演出道具室里戴上大头娃娃的面具自娱自乐,为此而屡被老师向我父亲“告状”。不过,父亲从来没有训斥过我。只是告诉我,还是要尽量午睡,不然,长不高。因为,我家有一台无线电收音机,我是“小铃铛”节目的忠实听众,而且,我能将节目中孙敬修爷爷讲述的故事原封不动地讲给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听,所以,尽管我被老师们视为不太听话的孩子,却也是她们以及小朋友们都喜欢孩子。
母亲当年求学时,学校里开设有“家政”课程,就是教学生如何烹饪、配膳,因此,无论是多么不起眼的食材,都会被她变成一桌可口的饭菜,然而,母亲烙的大饼一直没有父亲烙的层次多,味道香;做的发面馒头也没有父亲做的白,暄,软。不过,她将白面与玉米面混合发酵再添加点儿糖精做成的发糕,确实是我之最爱的粗粮细做的美味精华。
父亲在元福里小有名气,原因是他的象棋水平可说是难逢对手,节假日里,父亲常常与邻居们展开“楚河大战”,并且时不时下“盲棋”战胜对手。我虽然还不懂象棋,但是,汉字的启蒙教育则是从“车马炮”开始的。不过,与棋盘上没有轮子的“车”相比,我更喜欢吃完晚饭,父亲带我去中山路旁看汽车和电车。那时的中山路可能是天津市最宽的马路了。马路中央是对开的紫牌电车道,电车道旁边是汽车道,在中山路与元纬路交口处有1路和4路两个汽车站以及电车站。每次去看汽车,我都会捡取乘客们丢弃的车票,按颜色分类,用橡皮筋捆绑在小木片上,回到幼儿园与小朋友们把小椅子排成长列,玩乘车游戏,我当然就是司机兼售票员了。从那时起,我一直幻想着何时能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汽车。
父亲年少从军,走南闯北,枪林弹雨,见多识广,满肚子都是故事。多年的军旅生涯,练就了他健硕的体魄,3米高的房山,他一个箭步就能蹿上去;夏天,他还常常到海河里去游泳;不论平原还是山地,他只要将手臂平伸,竖起大拇指用眼睛一瞄,就能估计出大致的距离。父亲还积攒了许多观云报气象的知识,比如,遇到彩云漫天的日子,他就会告诉我诸如:“朝霞不出门(有雨),晚霞行千里(晴天)。风大夜无露,阴天夜无霜”;“不刮东风不雨,不刮西风不晴”;“朝有破紫云,午后雷雨临”;“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早晨棉絮云,午后必雨淋”;“日落胭脂红,无雨便是风”等天气谚语。在幼儿园里,我也常常利用这些知识客串天气预报员。除了看云彩,在晴空之夜,父亲还教我看星星,从而认识了北斗,天狼,猎户等星座。父亲告诉我,自古至今,成大事者,无一不喜欢广袤的星空。
那时,我最高兴的事当然是由父母领着,坐电车去“十月电影院”看电影。
二哥虽然去了奶奶那里,但是五口人还是让这个里外间显得太狭窄了。于是,姑姥姥就提议,接我大哥到她家去住。
姑姥姥家在黄纬路二马路的福善里,离我家只有三个路口,不远。那是一个下沉式的三进的院落,进了大门,下三层台阶是门庭,右手边上四层台阶是耳房,左手边上两层台阶是一个储物间,堆放着一些杂物。二进院很宽敞,可以自由自在地骑儿童车。那里,左边是邻院的房山墙,右手边上四层台阶是姑姥姥的居室;与居室相连有一个小房间,住着另一户人家;小房间的对面也有一个面积约10平方米的房间,也住着人;三进院,我没进去过。姑姥爷早已去世,姑姥姥与前房的儿女们没有什么来往,只是带着年长我大哥一岁的独生女生活。我记事时,姑姥姥已经退休了。退休前,她是河北区都稀罕的二级教师(教师的最高级是一级)。她家写字台的大小堪比我家的床;书柜则整整贴满了一面墙;我在姑姥姥的床上可以随意地翻跟头且不必担心会掉下来。大哥住在耳房,那里原来是小表姨的闺房,里面有床,书桌和书柜。主、耳房是连着的,中间有一个小门以为隔开;过年时,我家五口到姑姥姥家与她们一起过年,年三十,大人们聚在一起包饺子,父亲与大哥负责擀皮,姑姥姥,母亲与小表姨负责包饺子,我的工作就是骑着三轮儿童车将父兄擀的皮运到女将们那里供她们一边逗弟弟玩,一边包饺子。
1963年,自8月1日始至10日止,连日的大雨袭击了位于九河下梢的天津,绝大部分暴雨集中在2日到8日。7天累积降雨量大于1000毫米的面积达15.3万平方公里,相应总降水量约600亿立方米,洪水径流量也达到了300亿立方米。由于海河的泄洪能力不足,大水逐渐满过堤堰拥进了市区。早上,当我从梦中醒来,看到的居然是床沿边漂荡着家里人的鞋。我家所在地水位已经是比较高的了,百货大楼的积水则漫到了二楼。大人们无法去上班了,父亲把洗澡用的大木盆拿出来让我坐在里面,在院子里自由自在地荡漾,好不惬意。
大水过后,日子又恢复如常。赋闲在家的姑姥姥,除了每天早上去公园舞刀弄剑地锻炼身体外,每逢假日,就会带我去逛公园(儿童免门票),因此,诸如西沽公园,中山公园,金刚公园,宁园,水上公园等等都曾留下了我们的身影。而在西沽公园采到的虎尾草,蒲公英常常是我吸引女孩儿们的好道具。姑姥姥知道我喜欢看电影,因此,十月电影院只要有新片上映,肯定会有我们去光顾(儿童也免门票)。期间,我们欣赏了诸如:《霓虹灯下的哨兵》,《烈火中永生》,《红日》,《冰山上的来客》,《小兵张嘎》,《刘三姐》等影片,从而认识了诸如:赵丹,于蓝,张平,项堃,秦怡,王丹凤,黄婉秋等影星。而这些电影里的故事情节,自然成了我这个“故事大王”的故事之源了。不过,印象最深还是我们去天津大戏院观赏天津河北梆子剧院小百花剧团演出的《喜荣归》,据说,毛主席当年光临天津时曾亲点过这出戏。那个年代曾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没吃过狗不理,没听过小百花,就是没到过天津”。
一晃,我七岁了。一九六五年初,一曲《大海航行靠舵手》唱遍了大江南北。幼儿园的毕业典礼上的压轴节目就是大合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参加完了《三句半》的表演,我换上了母亲新给我买的海军衫,在班里几乎是最矮的我,却站在了舞台的前方正中央,我挥动着指挥棒,指挥全体即将毕业的园儿们完美演绎了童声合唱《大海航行靠舵手》。谢完幕,我的班主任李老师搂着我对母亲说:这孩子的音乐天赋很好,今天的表演非常出色,他将来或许能成为小李德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