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脑出血,昏迷了,在住院。”李诺用及其简单的几个字汇报了她打电话的原因。
“那你怎么也不早点儿给我打电话?”王诚不是在责备李诺,他其实在认真地谴责自己,如果李诺在十分钟甚至几分钟前打来电话的时候,他和朱莉之间的欲火焚身就不会开始。
“一开始没想到这么重,不想让你知道。”李诺说到这里禁不住抽泣了起来,她知道丈夫在异国他乡的艰难。她自己在国内,遇到什么困难,亲戚家人都能帮上一把忙。只是满腔的思念和担心这几年里已经让她几乎崩溃,她的内心其实比她所表达出来的抽泣要痛苦得多。
他俩都是报喜不报忧。几乎每个出国的人和在国内的父母都是如此吧,无非是不想让亲人们担忧。王诚越发鄙视着自己刚才和朱莉的行为,嘴里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让你代我尽孝。我没有用,一点儿用也没有。”他的唇哆嗦着,“我明天就寄钱回去。”
李诺不哭了,“家里有钱,妈有单位报销。”李诺心里突然发出一声呐喊,“诚子,回来吧,我们是死是活好歹能在一起!”但是她嘴里说,“你别急,咱妈目前病情还稳定。对不起,我有些着急了。”
王诚听到妻子如此说,恨不得把她一把搂在怀里。
“哥,这么多年了,你也不回来看看?”电话里传来妹妹王秋儿的声音。秋儿比王诚小了五岁,向来在哥哥面前撒横,说话直来直去。这次从嫂子手里抢了电话。王诚象看到另外一个自己,在谴责自己。
“秋儿!” 王诚喊了一声妹妹,妹妹的声音如此亲切。
“哥做得太差了。对不起每一个人。“王诚道。
这么多年,他潜伏在异国他乡,赌的是一口气,和当初不放他的人赌气,和不甘心的自己赌气,和美国梦赌气。为了这一口气,失去了太多,现在母亲病成这样。
伤口要是捂着藏着,倒是怕捂烂了,一旦要是揭开了, 象见了阳光,便淋漓痛快起来。
秋儿哭了起来,“哥,我想你!回来吧,咱中国这么大,怎么会容不下你?”
王诚觉得自己的眼泪要奔涌而出,但是因为朱莉在面前,他忍住了,不能在一个女人面前流泪。
王诚把电话慢慢地放了回去,面如死灰一般,朱莉带着一种不详的预感扑进了他怀里,哭道,“诚哥,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她希望她的哀鸣,能够成为缩在他怀里的最后的一根稻草。
王诚的热血已然冷却,勃起的下面偃旗息鼓,他轻轻地推开朱莉,“我妈脑出血住了院,是我媳妇儿李诺在陪着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是个好女人!” 他的道歉仓促而无力,他是伤了两个女人的心。
“诚哥,我不在乎什么名份。”
“对不起,我为我刚才的行为道歉。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老婆!我不是人!” 他嘴里恨恨地骂着自己,骂得酣畅淋漓。朱莉都被他吓到了,抱住他哭道,“诚哥,不要这样作践自己,是我不好!”
王诚一言不发地穿好衣服,象收拾残局一样,然后准备离开。
“诚哥,我走,这是你的屋子。”朱莉起身麻利地穿好衣服,离开的时候还为他带上了门。
王诚看着朱莉的背影,狠狠地捶了自己一拳,然后四仰八叉地仰面倒在床上。他,对得起谁呀?
他突然觉得,或是李诺打电话挽救了自己的婚姻,或是他妈妈因为自己做出背叛李诺的事代他受到了惩罚。总之,他不能这样下去了。
这是2007年年底,他离开父母已经七年,七年对一个中年人来说,似乎没有对一个老年人来说那么久远。不要说七年,时间对于老人来说,一年一个样。昨天晚王诚还和妈在电话里唠嗑,今天她老人家就脑出血了。难怪有人感慨,要多回去看父母,见一面少一面。
他在茫然和心痛中隐约想起,昨晚妈和他谈起了他小时候的事,说他小时候很调皮,爱揪女孩子的辫子,去掏鸟窝,跑到很晚不回家,害得全家人打着手电筒到处找,找回来后手背在后 面,还抓着一个小鸟。妈妈让他放走鸟,说鸟太小,活不了,他不愿意,妈妈说小鸟的妈妈着急了,他还是不愿意,害得妈妈打了他一巴掌。妈昨天不知道怎么啦, 话特别多,说打了他一巴掌后自己心疼地躲在屋子里哭了半天,还狠狠地掐着打了儿子的那只手。这一巴掌也打疼了妈。妈说道。后来,他跑到小河里游泳,他从来没有学过游泳,妈把他抓了回来,这次狠狠地打了他一顿,一边打一边说,你知不知道河里会淹死人的?妈说她又背着他哭了一顿。王诚记忆中有这两顿打,甚至想起来还有些恨妈,但是已经记不住细节了,可是妈记得,记得他的表情,他的一举一动,妈的脑子就像个摄影仪。王诚和妈聊完天后,头枕着手,回忆起小时候的事,妈妈又给他补过了一次童年,珍贵的童年。他半天不能入眠,回忆童年往事,更多的是思念母亲,而似乎,原来记恨那几巴掌,现在觉得那几巴掌原是不知道如何给他讲道理的母亲对于他的深深的爱,他觉得头一次深深地了解了自己的母亲,母亲的心,母亲的仁慈。
两人唠了四十分钟的嗑,母亲说了很多话,最后还问,“知道妈为什么说了这么多话么?”
他在电话这边摇了摇头,母亲似乎已算到他的不知情,得意地说,“再有几天你就过生日了,你马上四十了!妈妈怎么也不会想到当时那么调皮的你都四十了!那些往事儿啊,一想起来象是发生在昨天呢!”
王诚想到这里,终于用被子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妈,您快点儿好起来吧,减轻儿的罪孽!”
早上醒来,王诚身下湿漉漉的,应该不会是自己的眼泪,一摸,粘粘糊糊的,难道中年也会遗精?
也许,只有夜里,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第二天一早,王诚起了个大早,没想到朱莉也起来了,眼睛红肿着,应该是哭过了。王诚都不敢看朱莉的那双眼睛。他把店铺收拾整齐,打扫了卫生。朱莉把早饭也做好了。
两人坐下往嘴里默默地塞饭,过了一会儿朱莉说,“等会儿你去给家里寄钱,我看着铺子。”
“嗯。”王诚答。
“你别急,也许伯母很快会好起来的!”朱莉捕捉着王诚的眼睛。
王诚只是低着头答,“嗯。”
两人接着默默吃饭。
吃完饭,朱莉起身想收拾碗筷。
王诚说,“妹子,你坐下,我有话说。”
“诚哥,你啥也别说,你要说啥,我明白。你不要走,你妈正是用钱的时候,你在外面,吃住不都要花钱吗?”朱莉又像往常一样伶牙俐齿起来。
“我不能这样对不起你。” 王诚低下了脑袋。
“诚哥,昨晚的事,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千万不要背包袱。你现在出去,一时半会儿也找不下合适的工作,你的腰不好,总不能去码头做搬运工去。”
王诚想的就是去做搬运工,让朱莉给猜中了。
“我今后不再招惹你,只求你别走,你这一走,我这招不下可靠的人,你是把咱俩一人一个往死路上推呀!”朱莉说得泪眼婆娑。
王诚于心不忍,只好说,“要不你先招人,但是我俩不能再。。。”
“我知道,不能再有以后了。”朱莉接下话说,又认真地看着他。
“谢谢你!妹子!”王诚热泪盈眶,又羞愧难当。
然后他站起,去收拾货去了。等会儿给妈寄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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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雪儿!是的,他是访问学者身份来的,因为国内有人故意不放他,所以没有办成waiver,就黑在了加州。
我有点忘记了,王诚当初是不是访问学者来的美国?我现实中认识的这样3、40岁的访问学者,要么能力不错留下来了,要么能力一般就回国了,都算比较干脆~~
多谢茅山道士褒奖!主要是写了好几年了,笔头被磨了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