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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不好使的金刚钻,没有钱办不成的事儿;想弄清那尊霁蓝釉四方螭龙双耳瓶的来龙去脉,是否还有余货可取,也是不难办到的。
等老冯数完了钱,货款两清,交易成功了;我和老冯握握手,抱着那尊霁蓝釉四方螭龙双耳瓶,跟我的掮客朋友一起,坐进老冯的长安牌面包车,回到了聚宝斋。
分手后,坐进我的车厢里时,我把我的心思交代给了我的掮客朋友,酌情办理,这当然也是要付费用的,这是规矩;这个心思,用我们古玩圈子里的行话说,叫挖点子,也正是我那位掮客朋友的拿手好戏;说起这事儿,凡是干过古玩行当的,基本上都这样干过,虽然嘴上不说,但至少暗地里都这样干过,也不算啥丢人事儿。
他一口答应了,就不相信,他老冯羊不吃麦苗儿,能一直绷住嘴。
一路开车回到省城,把五万借款连同交易成功后的佣金,一起转账,打给了我在平山市古玩圈子里,那位掮客朋友;他自然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一连声大哥气派,把我夸得不轻。
现在,你看到这尊就是那尊霁蓝釉四方螭龙双耳瓶,除了我要好的朋友和同行,如今我是再也不愿轻易示人了。
为啥这么说呢?
从老冯手上收到这尊霁蓝釉四方螭龙双耳瓶,回到省城后,我放在家里,独自观赏了半年;但是最终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喜悦,得意忘形之下,还是叫来古玩圈子里的同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起来分享——这尊霁蓝釉四方螭龙双耳瓶;所以说,冲动是魔鬼,喜悦也是魔鬼,得意忘形更是魔鬼。
这期间,不知是哪位古玩圈子里的同行,把我入手这尊霁蓝釉四方螭龙双耳瓶的消息,散播了出去;那些天,家里前后脚一拨接着一拨,涌来好多古玩圈子里的同行,叽叽喳喳坐满了一屋子,争先恐后想一饱眼福;分歧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有的断代是宋朝,有的争辩是元朝,还有的说不是宋朝也不是元朝,最多是明朝的;有的说是一眼货,开门,价值一定不菲;有的说是现代高端仿品,我被吃药,埋雷了;有的模棱两可,暗地里等着出我的洋相,看我的笑话;但是我自己是非常有把握,有信心的;这些评断,对于从没有上手过霁蓝釉的他们,所谓行家,都不在我的解释和争论范围内。
可是为什么会众说纷纭,各说不一呢?这里头有很多古玩圈子里的同行,才能识破的套路,我就不跟你细说了,这只能靠自己把握,自己体会。
但是那时候,为这尊霁蓝釉四方螭龙双耳瓶,验明正身,显然已成了我在省城古玩圈子里,必须要为自己多年树立起来的形象,不得不做的一件事儿;否则,我的名声就毁了,毁到这尊霁蓝釉四方螭龙双耳瓶上;这很重要,甚至远远超过了这尊霁蓝釉四方螭龙双耳瓶,本身的价值。
你想呀,谁会跟一个揣着假货的老手,打交道呢?嘲笑他,都懒得嘲笑;有那时间,还不如看两件真货,养养眼,长长经验呢。
这不难,找专家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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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记者的电话比专家来得还快;这一定是哪位好心人,故意捅给媒体的;好吧,既然他那么想成全我,我就全盘接受;毕竟有媒体介入,对于我也是一件好事儿;广告费不用出了不说,还白捡个在全省古玩圈子里,提高我的影响力,还有这尊霁蓝釉四方螭龙双耳瓶的收藏价值;一举几得,我何乐而不为呢?
既然都僵到这儿了,验明正身就验明正身吧;反正真金不怕火炼,早晚都是要现身的;无非是闲来无事儿,同行之间彼此搏个一笑罢了,我怕啥?
电视台的记者和报社的记者,是跟几位专家一起敲响我的家门的,这是我预料当中的事儿,满满当当挤满了一客厅。
我老婆让着香烟水果,沏好普洱;我把这尊霁蓝釉四方螭龙双耳瓶,从卧室里抱出来,摆到底座上;闪光灯和摄像头,啪嚓啪嚓眨着眼球,从不同角度给现场举着放大镜的几位专家,一连拍照,热身;我那些古玩圈子里等着看热闹的同行们呢,自是不消说了,都瞪大了眼睛,单等几位专家,鉴定过后,给出一个结论。
我只想笑,说实话,我只想笑;但是我不知道,该对客厅上在场的哪位笑;但是说到这儿,我也得说实话,因为确实有一会儿,我心里也是扑扑腾腾的;众口铄金,众口也能缩水;如果这几位专家一致认为,我收来的这尊霁蓝釉四方螭龙双耳瓶,无非是一尊赝品,我打眼儿了,那可是……。
一阵屏声静气过后,鉴定结果终于出来了。
几位专家收起手上的放大镜,立起身,点点头,相互交汇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位老专家摘掉眼镜,直截了当地开口问我,能说出是官、汝、哥、定、钧,哪个窑口的,这是啥年代的一尊霁蓝釉四方螭龙双耳瓶吗?
我说,以我浅薄的眼力,至少应该是宋末元初的,是钧窑;虽然没有戳记和落款,无法确定是不是官窑;但是从口沿、圈足、发色、宝光、器形、拉胚和规整程度,这几方面看,都不会低于官窑的做工;不知,我说错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