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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张荣走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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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发生在张荣姑娘二十岁的时侯。这一年全国反右运动遍地风雷激荡,烟云涌动,风声鹤唳。 她的爸爸叫张鸿儒,本来是河源市第四中学的老师,被学校宣布下放劳动改造。 一家人被一场罡风卷进了宇宙气流漩涡里,颠簸翻滚,浑浑噩噩,历尽死炼,当尘埃落定时,她们来到了东北的一处深山老林,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安下了栖身之所。全家人,除弟弟张辉因在河源市无线电学校住宿外,她的爸爸妈妈及七岁的妹妹张梅,全来到了这里。张荣这一年也在这所学校高中毕业。 未曾想,紧接着又赶上了三年自然灾害,城里各单位都在精兵简政——裁人,学校乘机又把她爸算作退职落户的人员里面,再想回去可就难了。因为全家人都没干过农活,体格也不如当地人强壮,她爸每天只能挣七分工。张荣和她妈每人只能挣五分工。赶上好年景都漏底——这是农村生产队的会计专用术语。就是欠生产队债的户。如今赶上这困难时期就更不用说了。
一九六零年,刚过立冬节,大部分人家就都断了粮。紧接着,断粮的村庄越来越多,于是人们成群结伙地进入林区深处,拣些榛子,松子充饥。入冬以后的野菜已经没有叶子了,连根都被挖回家吃了。
张荣也在这群人当中,这一天,正当她们的篮子里、袋子里刚刚拣满的时候,真是不早不晚,护林队一下围上来,把她们连男带女,连老带小全部抓住了。如狼似虎地又是拧胳膊、又是揪头发、掐脖子,全都押到护林队的院子里,拣的东西,全部没收了,连篮子、袋子也不给了。就在这时候,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大高个儿,长方脸,长得很白,眼睛挺大,眉毛又粗又黑,穿着蓝海军呢大衣,黑皮鞋,留着大背头。他走到这帮人跟前儿,两眼一踅摸,一眼就搭上了张荣,走上前很和气地问:“哪是你的东西?拿上跟我去办公室。”张荣不知是怎么回事,只好提上自己的两个袋子跟他走。进了他的办公室,他亲手给张荣斟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坐下吧,不用紧张,天气挺冷的,你们从天蒙蒙亮就进林子了,忙到这晚了,喝杯热水暖和暖和吧。”张荣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马蹄表,已是下午三点多了。她心里很着急,因为她们走出林子,得两个来钟头,如果五点以前走不出去,是很危险的。林子很密,天黑得早。万一迷了路,林子里的狼很多,豹子狗熊也常出没。再则,她心里也很反感他。心想,既然你们知道我们天蒙蒙亮就进来了,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抓?既然不让拣,为什么不早说话?真是存心不良。想到这,她说:“不喝水,请你有什么事情就快点说吧,我要和大伙一块儿回去。”那人说:“不忙,天晚了我会派人送你出林子。”张荣一听,急了,站起来就往外走,嘴里说:“东西我不要了,留给你们拿到自由市场去卖钱吧。”那人笑着说:“你的东西我不要,你把东西提到财务室,我们收购。按规定还给你补助一斤地方粮票。”张荣终于在粮票的诱惑下站住了。
那人自我介绍说:“我叫高凤鸣,是护林队的队长。我给你写个条子,你拿着去财务室。”他问过张荣的名字以后, 写了一张字条递给她。
那人的衣着打扮,很像个大干部的样子,长得也挺像个有文化的人。可写的那张条子与人的模样太不协调了。字写得歪歪扭扭的,还不如二三年级的小学生写得好。这还不说,那条子的格式也很不规范。他在紧顶着天的地方写了一行半字,又在紧挨着地的地方签了他的名字,还盖了林业局护林队的公章。不但中间留下了几乎整张纸的空白,而且连年月日也没写。那一行半字的内容是:
财务室:
请给张荣办理收购,并补给省粮票一斤。 张荣提上自己的袋子,手里拿着那张条子,顺着林间小路,踏着满地的落叶走去。拐了两道弯儿,穿过一片密密的林地,高树下面,长满了带刺的灌木丛,小径在灌木丛中间穿过,人几乎是钻过去的。前面不远处,豁然一亮,来到一片疏林开阔的地带。那里有一排房子,第一间屋里看似有人,于是她敲门进去。屋里正有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本《三国演义》坐在办公桌后面打盹儿,年龄约在三十来岁。紧挨着办公桌的墙上,还挂着一支小口径猎枪。她把条子递到那人面前,那人只懒洋洋地瞟了一眼,并没接那条子,而是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当时张荣心里感到非常奇怪。在以后的日子里,经历了很多事以后,才终于明白了那目光的含意——凡是手持高凤鸣批条去他那里交售山货的年轻姑娘,都是落入陷阱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