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锦彪筹钱赎雯迪
作者: 与尘共舞 (2013)
秋假聚餐会的前一天,黄锦彪整天心神不宁:雯迪最近的心事是越来越重了,尤其是这两天,她不仅常上错菜,挨阿欣的骂,而且象躲老鼠似地回避他。黄锦彪琢磨雯迪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可能跟她丈夫的奖学金至今还没有着落有关。但雯迪无论怎么说也不该躲着自己呀!昨天晚上散工,雯迪宁可跟店里的另一员工同车回去,也不让自己送。黄锦彪心下嘀咕:难道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妥?还是有外人察觉到了他俩的暧昧关系,而使雯迪有压力?
其实,在黄锦彪看来,他和雯迪的暧昧关系,顶多算是彼此有好感, 比一般的朋友亲近些,和一般人眼中的所谓“狗男女”有质的区别。龙潭饭店虽然上上下下煽风点火地议论着他俩的事,真正知道事情真相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阿欣,另一个是阿生。他对雯迪好,的确直接影响了阿欣的福利。有好几次,阿欣都因为雯迪抢了她的大桌,在阿生面前告状; 有一天晚上,餐馆关门后,他和雯迪在餐馆算账,两人离得很近,被突然回来取东西的阿欣撞见。从此,雯迪就有一种把柄被阿欣抓着的感觉, 特别地怕阿欣,事事都顺着她。至于阿生,是黄锦彪亲自告诉他的。上次, 为了雯迪的事,他去找阿生借钱,阿生提醒他别玩火过头,烧了身;阿生还说,让雯迪和她老公一起来餐馆聊聊,他要了解了解情况,然后可以用餐馆的名义借钱给他们夫妻俩。事后,黄锦彪把阿生的意思转告给雯迪, 被她拒绝了。雯迪说,绝对不能告诉她老公,她出来为他筹钱,否则,她以后就出不来了。
今天,雯迪来得比平常都晚。她低着头走进龙潭,一副生怕被人看见她脸的样子。黄锦彪见了她,马上迎上去,一把将她拉到餐馆的一角说: “雯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老躲着我?”雯迪甩开他的手,说: “没什么,我不想总是让你为我的事担心。”雯迪抬起头,黄锦彪一眼就看见她的右眼眼角青肿,眼睛也肿肿的,象是哭过的样子,就关心地问: “你的眼睛怎么了?撞了?哭的?”雯迪马上用手捂住那只受伤的眼睛, 她正要说什么,只见阿欣清了清嗓子,从两人身边走过,说:“大白天的, 别说些和餐馆无关的悄悄话。有什么话,晚上餐馆关门以后,再偷偷说。” 黄理听了阿欣阴阳怪气的声音,气得正想发作,被雯迪拦住了,说: “别让阿生难堪。”说完,就去换衣服,开始工作,一副没事的样子。雯迪越是掩饰,黄经理就越觉得她有什么事瞒着他,不仅如此,他忽然生发出一种雯迪随时可能离他而去的不详感。他想,晚上收工以后,必须向雯迪问个究竟。
就这样,黄锦彪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好容易才捱到了收工,他拦住正要出门的雯迪,说:“跟我把事情说清楚,行吗?”雯迪就对和她同行的员工说:“你先走吧,我跟黄经理说点事。”两人出了龙潭,沿着唐人街的人行道肩并肩地往车场走。黄经理忍不住大胆地去拉雯迪的手,两人身体的直接接触,这还是第一次。雯迪没有拒绝。黄经理象是得到了无声的鼓励一般,问:“你下午说不想让我为你的事担心,到底是什么意思?” 雯迪低着头,没做声,只顾往前走。黄经理追问道:“你老公奖学金的事, 有什么进展吗?”雯迪摇摇头,叹了口气,说:“拿个奖学金,怎么这么难?!这几天回信的几个大学,都拒了他。”黄经理担心地问:“那你们的生活,成问题吗?”雯迪摇摇头,说:“生活费是够了。但这样下去, 他的状况很危险。如果他下学期,还找不到一个大学进去,我俩在美国就 呆不下去了。”雯迪停了停,用一种绝望的声音说:“最让我担心的,是他的脾气……越来越坏,还动不动就出手打人。”说完,低声抽泣起来。
黄锦彪听说雯迪的老公拿她撒气,跳了起来,说:“他打你?!你的眼睛就是他打伤的,对不对?!报警!雯迪,这是美国,是讲法的国家。 他打你是家庭暴力。报警!我帮你报,把他抓起来!”雯迪见黄经理在深更半夜,几乎是扯着嗓门,在寂静的唐人街上叫,马上堵住他的嘴,惊慌失措地看看四周:还好,忙碌了一整天的唐人街早已熟睡了,没有任何被惊动的迹象。雯迪尽量压低嗓音,说:“算了。这都是我的命,是我该得的报应。”黄理不服气地说:“报应?!你还信这个鬼屁东西?!亏你还读过大学哩!你说这话,难道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雯迪没说话。
黄经理敏感地从雯迪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警觉地问:“难道你老公知道咱们的关系了?是,我就是喜欢你,这是事实。但,咱们什么也没做呀!你怕什么?!其实,我真希望咱们做了什么,那样,生米成了熟饭, 我就可以向他摊牌了!”雯迪听了黄经理表衷心似的激烈言辞,摇摇头,说: “不是我们之间的事。”黄经理更弄不懂了,他迟疑地说:“难道你还有什么别的事对不住他?”雯迪痛苦地点点头,说:“我结婚时,就已不是一个清白的女子了。婚后,我老公发现我在婚前和别的男人发生过关系, 他痛苦不堪。开始的时候他用言语百般地羞辱我,后来,逐渐发展到动手伤人,他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就会打我。我真的好怕他呀!”
听了雯迪这番话,黄锦彪感到无比震惊。他禁不住把雯迪抱在怀里, 用一种保护的口气说:“雯迪,你真是好可怜啊!你知道吗?你不该因为过去的事对你老公有什么亏欠的感觉。谁没有过去?谁没有历史?谁不犯错误?那个混蛋手里捏着你的过去,蹂躏你,利用你的软弱,撒野,发泄他的懦弱。雯迪,他那样待你,你怎么受得了呀?!”雯迪听了黄锦彪的话,觉得字字有力,句句在理,但她自己就是没有力量和勇气去抵抗她老公的暴力,在他面前讲个道理,论个公道。
黄经理怀里抱着雯迪,似乎可以感到,她的懦弱和无助已透过他们的拥抱,渗到他心里。他禁不住打了个抖,突然间,生发出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一种不惜一切代价要把雯迪从病态婚姻拯救出来的紧迫。他说: “雯迪,我愿意帮你。但你必须告诉我,你愿意离开他吗?”雯迪点了点头,然后又无助地摇了摇头,说:“我愿意,但我不敢。我怕他。除非……”黄经理打断她的话,说:“只要你愿意,事情就好办。你必须向 他说明你的态度,如果你不敢,我可以陪你去。”雯迪使劲地摇头,说: “不行,你不能去。他是个疯狂的人,发作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然后,她接着说:“其实,我知道他让我离开他的条件……”黄经理迫不及待地问:“哦?他开了条件?是什么?”雯迪面无表情地说:“昨天,他 打我,把我撞到了墙角上。我求他饶了我,放了我。他说,可以让我走, 但我必须……”雯迪没有继续说下去。黄理急切地追问:“必须什么? 你说呀?有我呢!”雯迪无奈地抖落出几个字:“帮他筹五千元学费。”
黄经理气疯了,破口大骂道:“操他妈吃软饭的窝囊废!老子一枪毙了他!自己的老婆,不辞辛苦,跑出来打工挣钱,他不稀罕,倒整天活在和他妈的毫无关系的往事里,唉声叹气!还是男人么!雯迪,你别怕,只要你离开他的决心已定,钱的事,我来想办法。”说完,他打开车门,把雯迪送进去,然后,自己也上了车,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然后,他冷不防地打开了引擎,象在给自己定一个截止日期,又象为雯迪承诺般地说: “你给我一两天时间,我一定筹到五千块钱。那时,你就是自由人了!” 说完,用力一踩油门,向大学城方向,送雯迪回家。
第二天。
今天,是宾大等四所高校秋假联合聚餐会的日子。黄经理没来上班, 他一清早就给阿生打电话,说病了。顾宇生接到这个电话,着实有些说不出的懊恼:这个黄经理,往年秋季聚餐会都很给力。今天这是怎么了?早不病,晚不病,怎么专找聚餐会这个人手不够的节骨眼上生病?!他这一病,真是给顾宇生出了一个难题:顾本想让爱丽斯去唐人街带班,但爱丽斯早就打了招呼,今天只能干到下午六点,然后,她要带儿子去参加聚餐会,陪儿子好好玩玩。无奈之下,顾只好叫阿欣来暂时接管唐人街那边的事。其实,倒不是顾对阿欣有什么主观上的偏见:阿珠的这个婶子,总是倚老卖老,是非很多,时常搞得唐人街的龙潭不得安宁;不仅如此,如果阿生让她帮什么忙,她总是唠叨着挂在嘴边,象是讨债似的。所以,在一般情况下,顾宇生都敬而远之,避免让她承担餐馆负责任的事。
然而,今天黄锦彪并没生病。他带着一种拯救雯迪的使命感和一种英雄救美的豪情气概,正驱车前往一百哩以外的新泽西洲大西洋赌城。自从在龙潭认识雯迪以来,他几乎戒赌了:原来,他一个星期去三次,现在一个月也去不了三次。可今天不同,他不是去赌,他是去为雯迪筹钱的。五千美元,对他黄锦彪来说,可以说很多,也可以说很少。按他这些年来的赌场业绩,也有一次赢过近三千美元的战绩。今天,他早早的上路,立定了心志,要好好地大赌几十把,向雯迪证明,他这个工资虽然不高的餐馆经理,也能在一两天的时间,以神奇的速度,筹到五千美元,救她脱离丈夫的魔爪。黄锦彪来到赌城,从车上下来,拍了拍西服,戴上那副为他带过多次好运的墨镜,走进了灯红酒绿的赌场:只见这里面洋溢着不灭的喧嚣;虚拟的老虎机前,赌赢的钱币声哗哗的响着;一个个以五六个零为尾数的数字耀眼地在电子墙上闪来闪去。这一切,都让黄锦彪感到毛孔膨胀,心跳加速,他的直觉告诉他:今晚,他的运气应该不错。
他来到牌场,从裤兜掏出五百块,买足了筹码,老练地上了牌桌。 果然,今天是老天赐他的好手气!第一手牌,他就拼成了 STRAIGHT, 网罗了桌上所有的赌注。这开局的得胜,顶了他的士气,也添了他的谨慎。 那以后,接连五把,他都是独领风骚,把把叫赢,三下五除二地击倒了几乎所有的牌手。他边战边不停地告诫自己:今天来不是赌,是为雯迪筹钱赎身。所以,当战绩正处于辉煌的时候,他就毫不犹豫地收场了:他算了算,除了本钱,已净赢三千块。这个战绩,在他黄锦彪,可是史无前例,而且来的是如此顺利,使他这个不信命的人,也在心里不住地祈祷和感恩:这哪是他的运气,这分明是老天爷在帮他筹钱!他不露声色地起身,来到服务台,将筹码换回了现钱,离开赌场。在走出赌场的一霎那, 他真有些依依不舍的感觉,但当他来到停车场,习惯了外面凉风,就逐渐没有流连忘返的感觉了。他摸着口袋了里的实实在在的三千元钱,对自己说: 好样的,阿彪!才不到十手牌,就离雯迪老公开的条件不远了!明天再接 着来!
他轻松愉快地上了高速公路,心里盘算着如何明天再请假,回来完成剩下二千元的筹款任务。这时,他看见路边巨大的广告招牌,起了一种冲动,一种迫切炫耀的冲动,一种向雯迪报喜的冲动。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龙潭的电话,是阿欣接的。此时的黄锦彪,高兴至极,连阿欣不冷不热的腔调都不在乎了,他激动地说:“是阿欣吗?我是黄经理啊!让雯迪听电话。”阿欣酸着嘴说:“你不是生病了吗?不好好休息,打什么电话?”然后,她把雯迪叫了过来,说:“你的电话。”雯迪胆怯地拿过电话,斜眼看着阿欣沿着走道,往厨房的方向去了,才对着电话着急地说: “我知道你没病,昨晚你还好好的呢!你到底去哪儿了?”黄锦彪得意地说:“雯迪,我在赌场。你知道我赢了多少?”雯迪虽然早对黄锦彪嗜赌耳有所闻,但万万没想到他旷工去赌,生气地说:“你快回来吧!阿生听说你病了,都急疯了!你难道不知道今晚有秋假聚餐会吗?”
黄锦彪好想说 “我来赌场就是为了你的事,”但他忍住了,没说。雯迪好象对他去赌场的事毫无赞许之意,也丝毫不关心他的战绩。他心想: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只带三千元回去,让她看不起。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 ,筹到钱,解放自己心爱的女人。到那时,我就可以向全世界宣布,雯迪属于我黄锦彪,而不是被两个男人同时拥有。这种独占的意念和疯狂的想象,在他的大脑迅速膨胀开来,他对雯迪说:“我这不是上路了嘛,你等我回来,有好消息。”然后,他挂了电话,重新燃起一股乘胜追击的赌念。他从高速公路的出口下来,掉转头,就又朝赌场的方向驶去。
但黄锦彪万万没想到,他这一回去,竟将他在赌场的运气也掉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头。按说,他手上的牌都不是什么小牌,那些他决定要赌的局子,至少也是 “THREE OF A KIND。”其中有一手牌,他拿到的竟然是难得的“STRAIGHT FLUSH,”这样的好牌,让他的心狂跳,他沉着脸, 下了四分之三的筹码,心里琢磨着对面和自己竞争的那个蠢蛋,见他也戴着墨镜,还悠闲地听着耳机,想他肯定输定了。可是,等到庄家翻了牌, 他才象被电击了一般,颤抖不已:原来,对方拿的竟是一手至极至大的 “ROYAL FLUSH”。黄锦彪输了这一局,伤了元气,泄了斗志,后来的七八个小时,他头脑发涨,硬着头皮赌下去,直到输成精光。他囊中空空地离开牌桌,来到取款机,用信用卡又提了五十元钱,算是给回家准备的油费。他耷拉着脑袋,无限的沮丧,万分的后悔:他懊恼上午在上高速公路的那一瞬间,不应该想到雯迪,不应该急于向她表现!他真该一鼓做气开回费城,把那厚厚的三千块,一百一百的三十张,稳稳当当地递到雯迪手里,讨她一个实实在在的欢笑和鼓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