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尘共舞~~~~~~

我喜欢尘的品质。喜欢它的静:沉稳,低微,持重,久远;喜欢它的动,飞扬,狂舞,自在,漫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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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肘子(小小说)

(2013-08-01 22:14:22) 下一个
解肘子 (小小说)

        她拉开冰箱门,定定地站着发呆。冷气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寒战。她意识到自己走了神,苦笑一下,踮起脚尖,从冰箱里的最顶层,抱出个十来磅的已化冻的肘子。

        她把肘子放在砧板上,显得无能为力。这不是她第一次动手解肘子。可每次和白胖胖的肘子对视,她都会有同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这不是因为她舍不得解,或是不会解,而是因为她不喜欢解。

       她下了第一刀,切开了肘子的包装,从里面流出粉红色的血水。她连忙用抹布挡住,手忙脚乱地把包装脱下来,扔到水池里。她开始下第二刀,也许是下第二刀到第十刀。因为,她在白花花的肘子皮上拉来拉去,足足搞了十来下,刀终于切进了肉皮里。这时,她的刀开始运行在瘦肉上,她觉得轻松了些。几分钟后,她剔下了第一块肉。

      她感到按着冰凉肘子的左手手掌麻麻的,而拿刀的右手手腕酸酸的。她开始剔第二块肉。可能是刚才切肉皮的时候用力过猛,她的一缕头发从发夹上掉了出来,垂到眼前,弄得她有些痒。她吹了吹,几次想用胳膊把头发搞定,都失败了,她忍了。第二块肉剔了下来。砧板显得有些拥挤。她就把解好的两块肉分别放进了两个塑料袋。

       她看着肉红骨白的肘子,似乎没有了刚才的抑郁,反倒上来一种成就感。这种感觉让她想到了她的母亲。母亲好像从来没有为切肉的活儿烦恼过。那时,她读高中,很想学做饭;可母亲总不让她进厨房,理由是:“女大自巧。厨房活儿,还有针线活儿,结了婚自然就会了。” 她拗不过母亲,就时常拿本书,站在厨房门口,边读书,边陪母亲做饭。在她的记忆里,母亲从来不为家务的事抱怨,尤其是有肉切的时候,总是笑着,荡漾着成就感,说:“有肉切,说明日子过得还不错,有奔头。”

       她一共剔下来五块肉。她用塑料袋一一把它们装好,整齐地放入冻冰箱。她开始为自己能征服这诺大的肘子而骄傲了。这会儿,砧板上只剩一块凄惨的大骨头,当然,骨头上还残留着一层实在不好剔的肉。她开始盘算:可以给他和儿子做一锅骨头汤了。

       她看看表,同时埋怨自己为什么总惦记着他:是他把肘子从冻冰箱里拿出来化冻的,是他说他要亲自解肉的……可他回来得那么晚,哪有时间啊?!她开始恨自己,结婚这些年,越发变得没原则了:怎么连剔肘子这样的活儿也揽上身了?!还有剪草?!还有搬重?!她记得她和他谈恋爱的时候,他最珍爱的就是她那双白净的手;而他们刚结婚的时候,她是从不下厨房的,都是他做饭洗碗,而且很积极,不像是装出来的......后来,生了儿子,对,因为生了三个儿子,她做的事就越来越多,最终,一狠心一跺脚,辞职了……她依旧记得辞职的当天,她的老板恋恋不舍的表情......

      她知道自己又想远了。她回到眼前的骨头,开始筹划:把大骨头炖上,水开以后,放小火......接儿子......等儿子回来,每人喝一碗骨头汤……可是,万一不够怎么办?上次,他下班回来,只能啃骨头了……不行,今天先给他舀一碗出来,预备着。”她撇撇嘴,为自己的筹划感到满意。她把骨头炖上,放了十三香调料,多多地放了水,盖上锅盖炖着。

      按着筹划,她接了儿子;她给他盛了一大碗汤,放在操作台上,预留着;她又给每个儿子盛了一碗;果然,他们都嫌不够;她又为他们每人盛了第二碗;那以后,锅里就只剩下那块出汤的大骨头了。

      他回来了,还算早。他一下就闻到了肉汤的香,迫不及待地问:“你炖汤了?” 她不说话,接着做她的晚餐。他走到她的身后,习惯性地从后面抱了抱她,又亲了亲她的头发,说:“真香。” 她仍不说话。他察觉出来了,问:“不高兴了?” 她还是不说话。他看见了操作台上的肉汤,端起来喝了一口,恍然大悟道:“你又自己解肘子了?……我不是说过,等我来解的嘛……”她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撇撇嘴,笑了:她为他知道这骨头汤是怎么来的感到欣慰。

      她走到炉旁,看着锅里,叮嘱道:“喝完了汤,还有骨头啃。” 他凑过去,看见了干干的锅底,抱歉地问:“你喝了没有?你不用总先为我们几个爷们着想,来,你喝。”说完,他舀了一汤勺,小心翼翼地送到她的嘴边,说:“对不起。最近,我的工作压力大,把解肘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下次……下次……给我个机会……不对,下次,这种事,你一定记得提醒我,好吗?我......就怕你生闷气。” 她点点头,眼泪滴到了汤勺里。她把眼泪就着汤一起喝了下去---她觉得今天的肘子好像解得值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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